不用看我也知道,叔父的这一声喊会立即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我便听到屋中有人在说:“真的是个用血写出来的字!”

又有人说:“这个青石板是做什么的?”

另有人道:“把青石板移开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字……”

片刻之后,我听见许多人一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人颤声说道:“这下面是个井……”

“这井口真冷!好像不停的在往外冒冷气!”

“奇怪,屋子里怎么会有一口井?”

“这个千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

众说纷纭,一时间,屋子里的人乱糟糟议论开了。

天然禅师忍不住低声问道:“井口旁边什么时候有个血字了?怎么咱们都没有看到?”

我看了天然禅师一眼,暗想这大和尚真是老实的厉害。那个用血写出来的“千”字,之前肯定是没有的,那是叔父做的手脚!

我心中还另有一层想法:那“千”字应该是与千山和尚有关,估计叔父是在设计陷害千山和尚。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我的猜测,所以也不便天然禅师明说。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喊:“千山和尚,你干什么去?!你要跑吗?!”

这声音还是叔父的,但瞬间已经被其他人的声音更淹没了:

“他叫千山!?”

“那和尚要跑!?”

“快拦住他!”

“……”

千山和尚嚷道:“我没有跑啊!”

叔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想到了,这个用血写的千字,就是指千山和尚!”

“不错!”

“对,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哦!原来是他!”

“……”

众人纷纷附和。

叔父又道:“主任肯定是被千山和尚给害了,淹死到这井里了,但是主任在死前把手指头给咬破了,写了个‘千’字,就是为了指正凶手!”

我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叔父果然是在陷害千山和尚!

但是这瞎话编的也实在是有些离谱——什么“把手指头咬破,写了个千字,指正凶手”云云,纯粹是小说里才有的情形。

天然禅师兀自茫然道:“朱端午明明是自己踏进井里的,怎么会写个字指正千山呢?”

我也懒得跟天然禅师说话,只听屋里头千山和尚怒声叫道:“是谁在故意冤枉我!我听你说话很久了,一直是你!你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叔父自然是不吭声。

屋中静寂了片刻,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道:“哟,威胁人啊,这个千山和尚是不是之前在大宝禅寺里管做饭的那个和尚?我记得他好像把毛主席放在笼子里蒸!”

“是他!”有人叫道:“朱主任判他的死刑!”

“咦?那他怎么还活着?”

“他肯定是凶手!他杀朱主任就是为了报复!”

“……”

“不是我,不是我!”千山和尚嚷道:“朱主任已经放了我!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干嘛还要杀他?”

有人问道:“朱主任放了你?谁能证明?!”

千山和尚道:“朱主任的哥哥朱大年就能证明,我一直就在这个家里住,这个家就是朱大年的家!”

有人问道:“那朱大年呢?”

千山和尚顿时慌张道:“他,他死……死了……”

又有人问:“他怎么死的?”

千山和尚越发的惊慌,喃喃说道:“是被,被那几个杀人犯推到这个井里淹死的……朱主任叫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抓杀害他哥哥的凶手……”

“人是他杀的!他杀了朱大年,又杀了朱主任!”叔父的声音再次在混乱中响起。

千山和尚怒道:“放屁!放屁!说话的你出来!”

人群静了下来,叔父再次不吭声。

他肯定是躲在人群中,只敢趁乱取事。

千山和尚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刚才是谁在说!?”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人如果不是你杀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这屋里有口井,井里有死人?”

“原来是你在说话!”千山和尚大叫一声,叔父也叫道:“大家快瞧,他腰上别的有,那是朱主任的!”

就在此时,“呼”的一声劲风起,似乎是千山和尚挥动掌力在人群中抓击,他口中大叫大骂道:“xx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突然间,屋子里的蜡烛灭了,登时黑暗一片。接着“砰砰”乱响了几声,叔父的声音叫道:“大家小心!和尚要杀人了!和尚要杀人了!快打开手电筒!”

一时间,灯光晃动,屋子里乱成一片,人人都在惊叫,都在乱跑,有个人影突然飘然而上,伏在屋顶上,我和天然禅师都是一惊,只见是个打扮陌生的人,但看脸却是叔父。

“大,你,你剥了别人的衣服?”我又惊又喜。

叔父笑道:“在屋里找了一套朱大年的衣服,披上混在人群里好弄事——那贼秃驴完蛋了!”

我道:“千山没有认出你吗?”

叔父道:“屋子里灯光昏暗,我躲在人群中,又一直勾着头,故意驼着背,他瞧不清楚我。直到最后,他听见说话的人是我,要冲过来抓我,我却暗中先灭了蜡烛,又推倒了几个人,说是千山打的……哈哈!”

叔父说着,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恼羞成怒,却偏偏不知道是谁在害他……”

我也觉好笑,又觉危险,道:“声音呢?他不会听出来?”

叔父问天然禅师道:“你刚才听见我在屋子里说话了没有?”

天然禅师呆呆的摇了摇头,道:“没有。”

叔父道:“那就是了,连老和尚都听不出来,小贼秃更听不出来。”

屋子里,千山和尚颤声狡辩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这是别人塞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啊!刚才我也没打人!真的没有……”

“走。”叔父把朱大年的衣服拽了下来,丢在房顶上,瞧瞧天色,道:“天快亮了。”

我们三人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回到藏车的巷子里。上了车,叔父开着,我和天然禅师坐在副驾驶室里,一时间都默默无言。

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天然禅师突然道:“陈相尊,你太刻薄了!”

天然禅师不是真的愚蠢,而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但是到这时候,他也猜到了,刚才是叔父在设计陷害千山和尚。

叔父瞥了天然禅师一眼,道:“到现在你还心疼你那恶徒?”

“我不是心疼他。”天然禅师摇头道:“只是你这法子,委实太刻薄了。”

叔父“哼”了一声,道:“对付刻薄人,就该用刻薄法。老和尚,你不要想了,你那个贼秃弟子算是死定了!朱端午死的离奇,他的那些部下不拿千山抵账,对上对下都交不了差!”

“又是一条人命啊!”天然禅师叹息道:“杀一个,又杀一个,死一个,又死一个……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只有杀杀人者,才能以止其杀!”叔父厉声道:“难道我这相脉阎罗是白叫的?!”

第114章 禅院红劫(八)

天色渐亮,但时间尚早,路上仍旧没有人迹。

叔父开车开得极快,沿着大路,狂奔向大宝禅寺。

天然禅师喋喋不休道:“就如你所说,朱大年多伤人命,死有余辜;朱端午不恤人命,有损天德;可千山呢?他固然行不端,可至多也不过是个帮凶,伤过人,却没有害过人命,罪不至死啊!”

叔父道:“以他眼下的性来说,他不死,迟早有一天会害死别人。”

天然禅师道:“可现在不是还没有到那一天?”

叔父道:“非要等到他真杀人了,才除掉他?那就晚了!”

天然禅师道:“如果一个人只是想过害人,实际上还没有害人,难道也该抵命?”

叔父道:“害人的念头当然是想也不能想的!”

天然禅师道:“若是这样的话,世上所有的人都有罪!”

叔父道:“为什么?”

天然禅师道:“因为所有人的心中难免都会有恶念!有的想杀,有的想淫,有的想偷,有的想抢,有的想骗,有的想叛……不过是大小多少的区别。”

叔父不吭声了。

天然禅师又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就是要靠佛法去化解世间的戾气,绝不是不教而诛。”

叔父抓住了话头,道:“老和尚,我懒得跟你抬杠!现在众生受苦,你的佛法呢?怎么不去普度众生?”

天然禅师固执道:“不是不度,是时候未到!”

叔父道:“别说你的佛法了,现在连国法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只能照最原始的法子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天然禅师道:“你也害了人,你怎么不偿命?”

叔父道:“我是好人,我害的是坏人!好人凭什么给坏人偿命?”

天然禅师道:“朱端午和你,他是革委会主任,是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你是看相算命的后人,地富反坏右有你一份子!你们两个现在站在人民群众里去,看看谁说你好,谁说他坏!”

叔父怔住,半晌才道:“现在世道浑浊,公道已经不在人心!”

天然禅师道:“公道公道,多数人的道理就是公道。”

叔父焦躁起来了,道:“多数人的道理不一定是对的!”

“那什么道理是对的?”天然禅师反问叔父道:“难道少数人的道理才是对的?”

叔父道:“不错!我记得有句话——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口中!”

天然禅师道:“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少数人认可的,还是多数人认可的?”

“废话!”叔父道:“这自然是多数人认可的。”

“那这难道不是真理?”天然禅师道:“可是你又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口中。那到底是少数人对,还是多数人对?”

叔父又怔住了,我也快被绕晕了。天然禅师有时候看起来迂腐蠢笨,但有时候说的话却偏偏让人难以应对,而且仔细想想,还蕴含哲理。

半晌,叔父才突然笑了起来,骂道:“老秃驴!你是打惯了机锋,和你念嘴,我不是对手!但你说的再多,我就是不听,你能把我怎么样?”

天然禅师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要和你念什么嘴,只是你我多年相交了,我不忍心你坠入魔道。”

叔父道:“老和尚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坠入魔道?”

天然禅师道:“害一人,添一分戾气,以杀人为常,则戾气种于心,久固不化,必坠魔道!”

叔父“哈哈”大笑,道:“那咱们走着瞧!”

天然禅师又叹息了一声,突然看向我道:“弘道,你以为我和令叔孰对孰错?”

我没想到天然禅师会突然问我,一时间支吾道:“我,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天然禅师道:“人人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有家有亲有朋友,他在你心中可能罪大恶极,在他的家人、亲人、朋友心中却可能可爱可亲可敬。你在甲眼中是好人,在乙眼中未必是好人,乙要杀你,甲要救你,奈何?”

我愣住了,这话本就叫人无法回答。

天然禅师又道:“世上孰是孰非,本就不一而定,岂可因一己之念断人生死?以一己之力,要人性命?我说的不是朱大年,也不是朱端午,也不是千山,你自己悟。”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以前听说林副主席是除了毛主席之外最大的好人,可是后来林副主席突然变成了坏人,变成了人人可诛的大恶徒!

我也曾经听说刘主席其实是好人,可是毛主席却要斗他,但毛主席又肯定是好人,那到底是谁对谁错?

刘主席现在已经死了,可如果若干年后,大家说他死错了,他本不该死,那又该如何?难道还能让他复生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我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告诉我,朱大年其实是大大的好人,他的那些事情都是别人诬陷他的,朱端午更是好人,他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那我该怎么办?

我和叔父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自以为诛戮的恶徒,到头来除去的却是好人,那我和叔父又算什么?

念及此,我的胃里不由得一阵翻腾。

叔父瞥了我一眼,道:“咋么了?脸咋突然发白了?”

我摇了摇头,道:“没事。”

叔父道:“老秃驴,我侄子宅心仁厚,你别用你那一套,把他给坑了!”

天然禅师道:“别人永远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坑你。”

我懵了片刻,道:“大师,杀人是不太好,可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如果不除掉,他们如果再去害别人呢?”

天然禅师道:“我从来都不反对除害,惩恶扬善本是天下大义。但是,恶究竟要谁去除,要怎么去除?难道只有好人杀恶人才算是除恶?”

我愣住了。

天然禅师继续说道:“甲作恶,害了乙,丙是好人,又去杀了甲,看似正义,可说起来,甲何曾害过丙,丙又凭什么去杀甲?丙杀甲与甲杀乙又有什么分别?”

我喃喃道:“那就任由甲再去害人?谁也不管吗?”

天然禅师道:“凡世上事,有因必有果,有果也必有因,一切还需自受。正所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看似无辜者,其实有余辜。甲为什么去害乙,他为什么不害丁?其中种种缘由,旁人难道都清楚吗?”

我摇了摇头。

天然禅师又道:“即便甲真的罪在不赦,丙完全可以抓住甲,不叫他再去害人,并不一定非要亲手取他的性命,囚他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自然有老天取他的性命。他虽多活若干年,可日夜受心结煎熬,终身不得自由,这样难道不比杀了他还解恨吗?人命不是人给的,自然也不能由人去取,天予天取,这是天道。杀人者必遭报应,便是因为违背了天道,你再去杀杀人者,仍旧是违背天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难道只有好人杀恶人才算是除恶?人命不是人给的,自然也不能由人去取,天予天取,这是天道……他虽多活若干年,可日夜受心结煎熬,终身不得自由,这样难道不比杀了他还解恨?”一时间,我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几句话。

我原以为天然禅师是反对杀生,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反对杀生,只不过他反对的是人杀人……突然间,我猛的醒悟,终于弄明白了天然禅师的意思。

惩恶扬善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惩恶扬善的法子不是只有杀人一条路,世上本来就无人有权去杀别人,否则人人都可以因为一己恩怨去杀人,甲杀了乙,丙去杀甲,丁又去杀丙……那人间就不是人间,而是地狱了。

期间万一再有冤杀之事,就更无法挽回了。

甲是恶人,只需抓住甲,制住甲,叫他不能再去害人,囚他一辈子,叫他活活煎熬几十年,到头来仍由上天来取他的命——这可真比杀了他还难受,更不用自己手染鲜血,再造杀孽。

而且万一若干年后,突然发现甲是被冤枉的,事情仍有转机。

这主意,也只有佛家才讲的出来,真是大慈,也是大悲!

天然禅师瞧了瞧我的神情,点头道:“你比令叔有慧根。”

叔父在一旁冷笑道:“老和尚,我帮你运佛宝,你在一边策反我侄子,真是不大厚道!”

我连忙说:“大,禅师确实是为了咱们好。你仔细想想,你杀人是快活了谁?”

叔父一愣,道:“什么快活了谁?”

我道:“你杀人其实是快活了自己。就好比朱端午杀了聋哑老头,你又去杀了朱端午,聋哑老头不会快活,只有你自己快活——日久天长,以杀人为常性,增自己戾气,损自己阴德,大大不好!”

“善哉善哉!”天然禅师双掌合什诵道:“小施主已经悟了,老施主还在执迷中。为小施主这一句话,我当送一份厚礼。”

说话间,天然禅师从怀中摸出来一件物事,给我递了过来。

我接在手里一看,是个似坐非坐,似卧非卧,姿势奇怪的佛俑,半尺来高,赤身裸体,上面画满了线条,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佛俑的五官是扭曲的,可嘴角却有一丝古怪的笑意,十分诡异。

叔父瞧了,道:“老秃驴,你不安好心,给我侄子欢喜佛!他还没成亲呢!”

第115章 禅院红劫(九)

我刚把那佛俑接在手中,正待细看,却听叔父说是欢喜佛,不由得吓了一跳,几乎把那佛俑给丢了——我听弘德说过,欢喜佛是淫*秽之物,专门教人学坏的,我可不能要这坏东西。

天然禅师看起来挺老实,没想到还收藏这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把那佛俑交还给天然禅师,天然禅师却不收回,道:“拿好!”

我嚅嗫道:“我,我不要这欢喜佛。”

“什么欢喜佛!?别听你叔父瞎说!”天然禅师微嗔,道:“那腌臜之物岂能跟我这佛宝相提并论?这是婆娑禅!”

“婆娑禅?”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称谓,半信半疑的看向叔父。

叔父也满脸不信的表情,道:“什么婆娑禅?这名头可真稀奇!老货,不会是你现编出来的?”

天然禅师道:“我沙门之宝,你方外之人,岂能了解?”

“少云里雾里的拿这话唬人!”叔父不屑道:“这佛俑光着个身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肉身不过皮囊,于我无色无相,不垢不净,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

天然禅师解释起来,原来“婆娑禅”三字,是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修行者也需要以苦修功,以“极苦”通往“极乐”,才能得证大道。

所以,那佛俑的面部表情才会有些扭曲,那正是“极苦”的象征;但是佛俑的嘴角却又蕴含笑意,这又代表了“极乐”。

至于那佛俑上面画的五颜六色的线,则都是内息沿着经络行走的路线。

不同的颜色对应了人身上不同的经脉,共有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八条奇经,外加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十二正经,颜色计有十种。

我和叔父听得瞠目结舌,叔父几次扭头要细看那婆娑禅,耽误了开车,还差点出事故,只好忍住,嘴里却道:“这小东西,有那么多的门道?”

天然禅师道:“我一身的功力全得自于婆娑禅功。佛家讲究无色无相,这婆娑禅功就是要绝色绝相,修炼到家了,你的耳、目、口、鼻、身、心,随意可闭其一或浑然全忘。若你不想听,可闭耳,若你不想看,可闭目,若你不想嗅,可锁鼻……”

叔父突然大喜道:“道儿,这可是好东西,老和尚算是有良心,你快收了!”

须知,寻常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心绪不宁,耳目不静。心绪若不安宁,耳目若不清净,便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纷扰,修行的速度便会缓慢,甚至还容易出差错。

所以,历来,玄门中的绝顶高手都不多,每一时期都屈指可数,这正是心有杂念,耳目难宁所导致的结果。

就连叔父这等天资惊艳的人,也要从小修童子功,忌荤腥女色,才能把六相全功练到至高的境界!

如果天然禅师所说为实,这婆娑禅便是玄门术界中极其珍贵的宝物!

试想,如果在修行练功的时候,修炼者能随意闭塞耳、目、口、鼻、身、心,完全不受外界干扰,那修行必定事半功倍!

最起码,走火入魔的危机是决计不会发生了!

再一者,六相全功本就是修炼六相的玄功,与这婆娑禅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相互结合,必定大增威力!

可这样好的东西,我无功而受,于心何安?

我说:“老禅师,这是你们佛门的宝贝,我是不能收的。”

天然禅师道:“佛门也在天地间,天地间的宝贝,自然该由天地间的人来持有,你既然是天地间的人,怎么不能收?”

我道:“无功而受,受之有愧。”

“在地窖中的时候,你阻我自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便是大功一件了。”天然禅师侃侃而谈道:“你又肯听我的劝化,以后必定不以杀人为念,这又是一功。所以你绝不是无功而受,快安心收下?”

“收了!”叔父道:“老和尚这宝贝不送你还能送给谁?难道要等他死了,带到土里去?”

叔父这话说的我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阵尴尬。

天然禅师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身的修为,全是得自于这婆娑禅,但我天生资质不高,所以至今未臻至化境,我那几个弟子,不悟大道,也修炼不了这禅功……我本以为这婆娑禅要终于我手,没想到上天却带了你来,这可真是机缘!你叔父说的不错,你若不收下,我还能给谁呢?只能叫它陪伴老僧化归尘土了……”

“既然如此,就多谢老禅师了!”听天然禅师说的可怜,又见他面色惨淡,我便也不好再行推辞。

天然禅师微笑颔首,道:“好。你先瞧瞧。”

我恭恭敬敬的把那婆娑禅捧在手中,凑到眼前,去瞧那上面的各色经脉。

乍看下去,上面的经脉线路五颜六色的,晃人眼,乱人心,根本不知道从何看起。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去分辨,刹那间,双眼一阵晕眩,脑海中恍恍惚惚,突觉那婆娑禅的面容表情变得更加扭曲,笑容也更加诡异了,仿佛它要活过来一样!

我陡然一惊,连忙抬起头来,把双眼看向车窗外,胸中兀自烦闷异常,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叔父觉察到了我的窘态,诧异道:“道儿,你晕车?”

“不,不是晕车。”我深呼吸了几口,抚抚胸口,连咽唾液,然后才说道:“是刚才看了几眼这婆娑禅,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恶心……”

“和尚不穿衣服,当然看着恶心了。”叔父道:“你别把它当人,把它想成别的东西就成了。”

“不是这个缘故。”天然禅师道:“是因为无所适从,看错了顺序,着了魔,所以经脉气息紊乱,五脏六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