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吃惊道:“只不过是看了几眼,就这么厉害?”

“否则怎么能称得上沙门宝物?”天然禅师微微一笑,表情之中不无得意,缓缓说道:“寻常之人,得了我这件宝贝,若是不知道修炼方法,强自去玩弄,必受魔障!越是精研,魔障便越深,看一眼两眼也还罢了,不过是头晕眼花恶心反胃罢了,若是看上一百眼,两百眼,便成废人!”

我大惊道:“好厉害!”

“老秃驴,你要是把我侄子给看坏了,我饶不了你!”叔父又惊又怒,道:“你叫他看这玩意儿,又不告诉他怎么看,安得什么心?!”

“不急,不急。”天然禅师道:“我就是要他先瞧上几眼,知道利害,再教他正确的法门,他就会牢记于心,再难出错了。”

我哪里还敢胡乱去看,只怔怔的瞧着天然禅师,等他示下。

天然禅师在一旁说道:“你先看青色脉路,再看灰色脉路,感受气息流通,顺畅之后,再去看绿色、白色,也要等气息顺畅之后,才能接着看橙色、湛色,仍旧是气息顺畅后,跟着去看赤色、黑色,最后才是铜色、黄色。切记切记!不可乱了顺序。稍有差池,便会有气息紊乱、经脉凝滞之厄!”

我连连点头,先在心中把那些顺序给牢牢记了下来,又复述给天然禅师听,连续复述了三遍,天然禅师都说正确无误,我才放心。

天然禅师又说:“先小试牛刀,按照顺序,把气息沿着线路流转一遍,遇到不通的地方,便即停住,再从下一个穴道开始,不必有衔接,如此这般,运转七七四十九个回环,才算有所小成,到那时候,先前不通的穴道,有些便会通达,接下来,便是打通那些仍旧闭塞的穴位了,需……”

叔父安心开车,天然禅师在一旁传授我口诀,说的极其详细,我也听得认真。

天然禅师说罢,便闭目冥想,我也在心中反复思量,一时间,除了卡车行走的声音之外,便不闻其他声息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看那婆娑禅正看得入神忘我之际,突然感觉有人在推我,愣神一看,见叔父捏着我的肩膀在晃,道:“先收起来,咱们到了。”

我这才发现车已经停了,天然禅师站在车下,外面天光大亮,已彻底是白天。

我连忙把婆娑禅给收了起来,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然后下了车——至此时,婆娑禅上的线路,我还连一个回环都没有看完。

但神清气爽,周身通泰,已经一扫夜里未眠反复奔波的疲惫了。

我伸展了手脚,活动了筋骨之后,便开始打量起四周来——卡车所在地方已经不是大路,而是一片赤松林子。

林子很大,松树都在七八丈高低,密度却不大,略显稀疏,空隙可容纳卡车在其中行驶。

叔父道:“庙里头还有一群闹事的学生兵,白天肯定是搁着劲儿的折腾,先把车藏在这树林子里,等晚上了再偷偷运回庙里去。”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道:“我得赶紧回寺中了,他们要是寻不见我,就该责难其他僧众了。”

叔父道:“昨天夜里我听见那群学生兵在商量要砸观音像……”

叔父话音未落,天然禅师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二话不说,急匆匆就往林子外赶。

我和叔父面面相觑,叔父道:“这老和尚护佛心切,那群学生兵无法无天……估计要出大事。走!”

我心中一凛,和叔父紧跟天然禅师而去。

第116章 禅院红劫(十)

天然禅师的步速甚快,我和叔父也不敢怠慢,从迟松林中走出去,绕过了一个小小山坳,然后斜下矮峰,穿过乱石滩,便看到了一条小小山径。

拾级而上,须臾间,山门早到眼前。

我们刚刚踏入寺内,便听见喧闹声阵阵传来——细细分辨,有人的呵斥叫骂声,有人的哭泣哀求声……都是从后殿传来的。

天然禅师的面色越发惨淡,也不吭声,绕过大雄宝殿,直奔后殿而去。

大宝禅寺的后殿供奉的神祇便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那殿堂虽然气势宏伟不如大雄宝殿,观音菩萨的座像规模也不如大雄宝殿中的释迦如来佛像,但造型之精巧,尤在其上!

到后殿的时候,我瞧见三四个小沙弥被五六个臂缠红带的青年男子按在地上,有的俯卧不动,有的哀泣不止,有的满脸愤恨……

又有一个三十多岁,身穿蓝色劳动布的白净男子爬在那观音像的莲花座上,正慷慨激昂,振臂大呼:“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反动派,今天咱们就叫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下面另有七八个男女,手中或持短棍长棒,或携铁铲铜勺,男的磨拳霍霍,女的又兴奋又害怕……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突然高诵佛号,声震殿堂,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转向天然禅师。

天然禅师悲叹道:“世人有罪,与菩萨何干?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也算反动?”

“老和尚,我们找了你一早上,还以为你跑了!”站在莲花台上的白净男子瞧见天然禅师,神色大喜,也不管天然禅师说的话是什么,便从那莲花台上一跃而下,道:“你没跑最好!今天就由你亲自来打碎这泥菩萨!”

天然禅师浑身一颤,那白净男子已经把一柄榔头塞到天然禅师的手里去了。

天然禅师茫然接着,那白净男子说道:“你得自己解放你自己的灵魂!你要自己割掉你的封建尾巴!这样对你才更有意义!”

天然禅师的身子晃了晃,颤声道:“你,你们真的不怕报应?”

“放屁!”白净男子勃然大怒,骂道:“什么报应?!要是有报应,就报应在老子的身上!有本事现在就报应!呸!我就不信这狗屁泥捏的东西,能把我怎么样!它不是救苦救难吗?它现在能救自己吗?”

白净男子骂着,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来一根木棍,朝着那观音像手里所持的玉净瓶便抡了上去。

“呼!”

天然禅师身形急晃,一闪念间,便握住了那棍子,道:“不可!这羊脂玉净瓶,是真的美玉所造!那是千年前的宋帝所赐,是大宝禅寺的镇寺之宝!大宝禅师所谓大宝,便是得名于此!”

我这才留意到那观音像手中的羊脂玉净瓶,果然质地透亮,白洁无暇,晶莹玉润,非是凡物。

“这菩萨像是至宝!你瞧她的一双眼睛,也黑漆漆的透亮。”叔父在旁边低声说道:“那是两颗宝石嵌上去的,还有她的发簪,也是金玉所造……”

那白净男子听见玉净瓶是宝物,愣了一下,便叫道:“把瓶子取下来,那是人民的财产!”

早有几个人一拥而上,爬上莲台去拿瓶子。

玉净瓶是被托放在观音像手掌上的,并不难取。一个男子把玉净瓶拿下,放在手中,摩挲起来,片刻之后,喜道:“是玉瓶!”

旁边几个人都伸手讨要,轮流把玩。

躺在地上的小沙弥大声叫道:“你们亵渎了菩萨,以后是会下地狱的!”

“迷信!顽固不化!”一个男子使劲踹了那小沙弥几脚,骂道:“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狗屁地狱?!”

小沙弥敢怒不敢言。

我心中怒气翻滚,待要上前说话,叔父却拉我了一把,低声道:“先不忙管闲事。瞧瞧天然老和尚到底能忍到啥么时候。”

我看了看天然禅师,他面如死灰,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是手持念珠,反复的拨弄,嘴唇嚅嗫动个不停,不过声音极其微弱,听不到他在念叨什么。

“老和尚,快点!”那白净男子再次催促天然禅师,道:“快点动手,把这泥菩萨给砸了!”

天然禅师摇摇头,道:“不可作孽,不可作孽啊……”

“你到底砸不砸?!”白净男子显然是这群“革命分子”的头目,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天然禅师几次三番不听他的话,让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因此十分恼怒。

天然禅师又摇了摇头,道:“这位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快快悔改,菩萨或许不会降罪于你的。如若不然,恐怕……唉……”

“扑哧……”

旁边有个女青年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刘解放施主,老方丈下面就要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哈哈……”周围别的男女也都哄笑起来。

我虽然对这群男女十分不忿,但是也忍俊不禁,天然禅师对这种人说这种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天然禅师实在老实,完全听不出来那女青年言语中的揶揄之意,反而对她大为感激,当下“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这位女施主是有慧根的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善哉善哉……”

那女青年抿嘴说道:“哎唷,那像我这么有慧根的人,是不是得去做尼姑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天然禅师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只要一心向善,在哪里都能修行,不必非要去做尼姑。”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那女青年更是笑得脸面通红。

那叫做刘解放的白净男子终于忍耐不住,怒道:“老和尚,严肃一点!干什么呢!?你要是再不砸这泥菩萨,我就把你抓起来,送到监狱里去!”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道:“贫僧又没有犯什么罪,你怎么能把贫僧送到监狱里去?”

“你怎么没有犯罪?你犯了流氓罪!”刘解放指着那女青年,道:“你刚才就在调戏这位女同志!”

“呸!”那女青年啐了一口,脸色微红,道:“刘解放,你少拿我开涮!”

那女青年面目艳丽,颇有几分颜色,刘解放对她似乎也有些敬畏,见她神色不然,当即讪讪的一笑,道:“卫红,这老和尚确实不正经嘛——你到底砸还是不砸?!”最后一句是朝天然禅师吼去的。

天然禅师顽固的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誓死捍道的神情,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贫僧宁死不作孽!”

刘解放彻底怒了,朝着众人大叫道:“快点把这顽固不化的老流氓花和尚给我抓起来!”

几个男青年齐齐应声,然后一拥而上,按住了天然禅师。

天然禅师双臂一振,那几个男青年各自“哎呀”叫唤,忙不迭的放手,有人叫道:“这老流氓身上有电!电到我了!”

“我也被电到了!”

“老流氓要行凶啊!”

“……”

我心中暗暗好笑,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看来天然禅师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那刘解放脸色微微一变,把手往腰上一摸,抽出来一支来,指着天然禅师的头,声色俱厉道:“老和尚,你敢反革命吗?!”

天然禅师瞧了瞧那,叹息一声,不敢吭气。

“抓起来!”刘解放再次叫嚣。

几个男青年扑上来按住天然禅师,天然禅师这次不再反抗了。

我瞧了瞧那,又看了看叔父脸颊上被朱端午用打出来的伤痕,想起来夜里在地窖中的危险,不由得暗暗心惊:如果这群人手里都有,那可就麻烦了。

环顾诸人,好在只有刘解放身上配了一把,别的“革命分子”腰上似乎都没有家伙儿。

很快,天然禅师就被捆了起来,丢到一旁。

刘解放举着,耀武扬威道:“老和尚顽固不化,小和尚也是一群糊涂蛋,那咱们今天就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看看什么叫破除迷信!他们不是说会有报应吗?狗屁!”

骂声中,刘解放一抬手,“嘭”的一朝那观音菩萨像身上打去!

事发突然,没有防备,连我都被吓了一跳,那几个女青年更是发出阵阵尖叫,观音菩萨像身上已然多出来一个黑洞,还冒出一丝青烟。

“菩萨恕罪啊!”天然禅师哀嚎一声,瘫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滚滚而落。

“怎么样?!”刘解放得意洋洋,环顾众人,道:“怎么没有报应?报应在哪里?什么观音菩萨,这就是一堆烂泥!”

说话间,刘解放“嘭”、“嘭”、“嘭”,连打三,在观音像上打出了一排孔。

刘解放“哈哈”大笑道:“报应呢?报应呢!”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空中扑落,“砰”的一声,劈头盖脸砸在刘解放身上,刘解放惨呼一声,仰面而倒!

众人齐声惊叫,原来是那观音像旁边的善财童子泥塑从神坛上震落,砸在了刘解放的身上!

第117章 禅院红劫(十一)

几个男青年慌忙上前,把压在刘解放身上的善财童子泥塑给抬了起来,去看刘解放的伤势。

刘解放的脑袋上鲜血淋漓,额头上被砸了个洞,看来是伤的不轻,不过他倒是性子强悍,嘴里咒骂个不停。

卫红等女青年都神情惊愕,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那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小沙弥却个个喜形于面,如果不是怕再遭毒打,恐怕早已经大声喝彩了。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以为是菩萨显灵了,面有得色,道:“刘施主,这就是菩萨对你的小小惩戒,快快住手。否则,追悔莫及!”

他们都深信这突发的事故是冥冥之中的现世报,可是我就站在叔父旁边,只有我瞧见了这不过是叔父的一点小动作。

刚才,就在刘解放开的瞬间,叔父一弹指,打出了一粒石子,斜向击在了善财童子泥塑后面的墙壁上,又反射回来,弹中了善财童子泥塑的后脑——由此,善财童子泥塑才会突然倒下,并精准无误的砸在了刘解放的身上。

“没砸死这小兔崽子也算是他走运了。”叔父在一旁冷笑着低声说道。

没闹出人命,又惩戒了刘解放,我也觉得十分解恨。

“快点把我扶起来!”

刘解放一手捂着额头,一手从地上捡起,在众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屹立不动的观音菩萨像,又看了看善财童子像,目光微微闪动,顷刻间竟又变得狠戾起来。

“巧合!意外!”

刘解放指着善财童子泥塑,恶狠狠的叫道:“这泥人放的不稳,被声震动了,所以才会摔落!这又有什么稀奇的?为革命事业而受一点小小的皮肉之伤,那是我的光荣!我连牺牲都不怕,还会怕流一点血吗!?你们怕吗!?”

刘解放慷慨激昂的环顾众人,在扫过我和叔父时,略显诧异,但并未多做停留,想必是把我和叔父当做是围观的群众了。

他的随行众人都默不吭声,那几个女青年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昨天夜里,我和叔父就已经听见夜不能寐的她们在唱歌鼓励自己,而今发生这种事情,对她们自己而言,不管是意外,或是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其他缘故,恐惧总归是难免的。

其实,她们自己也该清楚,刘解放的行为,与其说是破除迷信,不如说是宣泄淫威,总之,绝非正义。

这座大宝禅寺,这座殿堂,包括这里的观音菩萨像,说到底确实是被人摆放在神坛上的泥塑木雕,是被人为神话了的象征物。

它究竟有没有救苦救难的本事,有没有大慈大悲的心肠,我无法肯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千千万万个向往美好生活之人的共同信仰。

刘解放要毁的自不是泥塑木雕,而是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他伤的也不仅仅是沙门修行者的心,而是大多数国人向善的良心。

若是对上天,对生命,还稍存些许敬畏之心,便不会像刘解放这般肆无忌惮。

无知者才无畏,无畏者也最可悲。

或许是因为性别的关系,大多数女性心思细腻谨慎,也比男人更胆小。卫红已经开口说道:“刘解放,我看你的伤挺严重的,要不先去包扎一下伤口?”

“你们谁有手绢,借我用一下。”刘解放看向那几个女青年。

有两个女青年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了刘解放,刘解放把额头上的伤口缠住,模样滑稽又狰狞。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厉声道:“********!一切革命工作都不能半途而废,必须进行到底!”

刘解放举着,突然走向了天然禅师,天然禅师木然的看着他,直到他临近,天然禅师才摇头叹息道:“你的戾气太重了,这样不太好。”

“闭嘴!”

刘解放狞笑一声,道:“老和尚,我现在打死你,你的菩萨能现身救你不能!?”

天然禅师不语。

刘解放得意道:“如你的菩萨果能现身救你,那就说明我错了,如果不能,那就说明我是对的,你是迷信!”

“什么是迷信,什么不是迷信?”天然禅师道:“迷信和迷不信又有什么区别?我说这世上有菩萨,你以为我是迷信,你说这世上没有菩萨,我以为你也是迷信。无非是我迷信有,而你迷信没有罢了。”

刘解放愣了片刻,然后道:“你少绕圈子!你说有菩萨,你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天然禅师摇摇头,又反问刘解放道:“你见过菩萨吗?”

“废话!”刘解放道:“我没见过,所以我说没有!”

天然禅师道:“那你是见过主席了?”

“没有!”刘解放脸上闪过一丝惭色,不过迅即又激动道:“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在**前受到他老人家的亲自接见!他老人家会亲口嘉奖我是无产阶级大无畏的革命战士!”

天然禅师却道:“你既然没有见过主席,又凭什么说着世上有主席?”

刘解放又是一愣,随即道:“你放肆!菩萨能和主席一样吗?!这能混为一谈吗?!”

“你信仰主席和我信仰菩萨有什么区别吗?”天然禅师道:“既然都未见过,缘何说有或者无?既然一样向善,一样虔诚,一样深信不疑,我敬你的主席像敬我的菩萨一样,可你缘何又要毁我的菩萨?”

刘解放无言以对,脸上神情既恼怒又尴尬,大叫道:“反正你再狡辩也是不对!我数一二三,就开!菩萨不出来,就是没有!你就是迷信!”

“一!”刘解放不等天然禅师说话,迅速的举起了,顶在了天然禅师的脑袋上。

“刘解放!”卫红连忙叫道:“算了!”

“二!”

刘解放已然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今天是他领衔的运动,如果以自己受伤铩羽而归作为收场,恐怕以后他在这群人中再无威信可言。他不但领导地位岌岌可危,还可能会成为流传坊间的笑柄。

所以,刘解放连卫红的话也不再理会,双眼赤红,大吼一声:“三!”

“砰!”

一声响,几个女青年尖叫闭眼捂耳朵,几个男的也吓得面无人色。

打砸抢或许是他们经常干的事情,但是直接杀戮实在还是骇人。

不过刘解放那一并未打中天然禅师,而是打在了大殿上方的横梁上,天然禅师仍旧好端端的坐在地上,面容不改。

而此时此刻,那也已经不在刘解放的手中了,而是在我的手中。

刚才,就在刘解放数下第三声的时候,我一个纵跃向前,捏住了他的手腕,将口抬上!

我本以为他只是吓唬吓唬天然禅师,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开了!

就如此的草菅人命!

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夺过,也顶在了刘解放的脑袋上。

我对主席充满敬意,原不想拿他老人家做任何说法,可是我实在难以容忍这些宵小之辈借着他的名义来肆无忌惮的作恶!

我冷冷的说道:“刘解放,我数一二三,就开。你说主席会不会现身救你呢?”

刘解放惊愕的看着我,失声道:“你是谁?”

叔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道:“他是菩萨的化身。”

“你,你们跟着老和尚是同党!”刘解放恍然大悟似的叫道:“你们是一伙的反动派!”

“放你娘的屁!”叔父一巴掌掴上刘解放的脸去,打的他顺嘴流血。叔父骂道:“老子先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刘解放大叫道:“反了!反了!真反了!”

“闭嘴!”叔父又是一巴掌抡上去,道:“现在开始倒计时!到一了就开!三!”

我把口朝着刘解放的太阳穴使劲一戳,道:“祝你好运!”

刘解放伸手想要夺,却被叔父按住了肩膀,疼的呲牙咧嘴,无法再动。

叔父念道:“二!”

刘解放大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上来帮忙!”

那些男女青年都已经看傻了,都听着刘解放叫唤,却没有一个上前来。

“相尊……”天然禅师刚开口要说话,叔父便喝道:“你也闭嘴,窝囊废!”

天然禅师便不吭气了。

“一!”

叔父大叫道:“开!”

我自然不会真的杀人,但却配合着,从喉中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这一声响动,用的是六相全功龙吟的功力,骤然间,近距离发出,刘解放如何受得了?

再加上这声音像极了响,刘解放神情紧张之下,头脑震颤,惊叫一声,两眼翻白,瘫软着往下跌倒,嘴里嚷道:“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叔父一松手,刘解放便颓然倒在地上,嘴里兀自叨叨个不停。

叔父“哈哈”大笑,朝着刘解放啐了一口,骂道:“怂货!”

我也是一笑,把丢在了地上。

刘解放有些迷瞪了过来,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表情又惊又喜又悚然,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可怜,又有说不出的可恶。

第118章 禅院红劫(十二)

我不再去看刘解放。

“拿来!”我走到那个拿着玉净瓶的男青年身边,伸出手讨要。那男青年慌忙把玉净瓶递给了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叔父俯下身子,双手抱起那倒在地上的善财童子泥塑,轻巧巧的又放回了原处。

周围众人瞧见,都吓得面无人色——要知道那善财童子泥塑与常人一般大小,实心实体,分量极重,腰膀如果没有几百斤的大力,哪里能徒手抬得起来,又怎么可能举起放回神坛上?

叔父又走到一男子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木棍,“咔”的一声折断,双手各持一端,猛然往地上一戳,殿堂之下铺着的大号方砖立时被戳出了两个洞,断裂的木棍深入其中,屹立不倒,众人已经是瞠目结舌,完全惊呆了。

“都给我滚!”叔父瞪眼大骂道:“谁再敢来庙里捣乱,我弄死他!”

“快跑啊!”

众青年哄叫一声,做鸟兽散,争先恐后的纷纷往外挤着跑,拌着门槛摔倒了好几个,尾随的同伴不但不拉他们起来,还直接踩踏而过,一时间,哭爹喊娘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站起来追上去劈头盖脸就打者有之,你推我搡抓衣服揪头发满地打滚者有之……

倒是那个卫红还有些良心,和两个女青年上前先搀扶起了刘解放,然后才缓缓往殿外而去。

临到殿门,卫红突然又扭过头来,看了看我和叔父,道:“你,你们是不是被附身了?”

“啊?”我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卫红略尴尬的一笑,道:“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差点把姓名脱口说出去,话到嘴边立即又想到,做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真名实姓,便鬼使神差的回了句:“不知道。”

那卫红略一怔,随即点点头,道:“看来真的是被附身了。嗯,我们都是无心之过,请您不要怪罪。我们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哼!”叔父威严的哼了一声。

卫红虔诚一躬,和刘解放等人颓然而去。

瞧着她的背影,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看我和叔父身手不凡,便以为我们是被什么神灵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