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道:“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啦,那个怪人就是异五行的邪徒!刚才道儿下井的时候,我也跟你们俩说了异五行的底细,你们赶紧想想,有没有啥蛛丝马迹,但凡沾点边的,都说来听听。”

空山大师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半点头绪也无。”

空海和尚道:“相尊说的也是个笼统大概,不知教主是谁,不知总舵在何处,又不知道与会地点……”

叔父急道:“你们可真是,嗐!他们十月十三、四就开始接头啦!不剩几天啦!”

空海和尚道:“这事儿急不得,须从长计议。”

“从长个屁,算了,算了我是不跟你们这儿瞎耽误工夫了,俩糊涂蛋——”叔父一扭脸,瞥见我在玩弄井底下摸出来的那东西,奇道:“你拿的是啥?”

用火折子照着,那东西发出淡淡蓝色的荧光,通体显得碧透,却能瞧出它原本的颜色是乳白的,真是个稀罕玩意儿。我道:“这是我在水底下找到的,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给我瞅瞅。”叔父拿过去,端详了片刻,突然说道:“这是牙!”

我一愣,随即恍悟,道:“应该是牙!”

叔父道:“咋弄来的?瞅着像是虎牙,又格外不一样。”

我道:“我是在井底下拴挂铁链子的铁厥附近发现的,估计就是那穷奇想逃走,用牙咬铁厥了,结果铁厥没咬开,牙给崩断了。”

叔父道:“好家伙,牙这么大,那**也应该不小。”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道:“有股腥味,没毒,戾气大,能辟邪。”说罢,又还给我,道:“你留着玩。咱们赶紧走,出去再想想别的法子。”

我们匆匆出了地道,又到了藏经楼,空山大师和空海和尚也都跟着出来——大相国寺发生了这等大事,连锁镇的恶兽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偷了,空山大师哪儿还有心再藏在八角琉璃殿中。

走出藏经楼,看着外面的苍茫夜色,我和叔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切的线索基本上到此断掉,眼看马上就是十月十三,赌城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还毫无头绪,思之真是令人身心俱疲!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要是明瑶在这里就好了,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叔父道:“眼前一抹黑,她来能想出啥办法?”

我道:“她肯定有办法的。”

叔父道:“为啥?”

我道:“她聪明啊,咱们这些不太聪明的人是猜不透聪明人的心思的。”

“废话!”叔父横了我一眼,道:“啥叫做‘咱们这些不太聪明的人’?说话别带上我。离了她还不混了!”

我道:“那咱们现在去哪儿?下一步干什么?”

叔父一愣,道:“急啥?边走边想。”

叔父的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便“踏踏”而来,我循声看时,只见迎面跑来几个小和尚,提着灯,都惊慌失措的朝藏经楼前簇拥而来,还没等到跟前,就纷纷叫嚷:“师兄,出事了!”

“师父,不好了!”

“师叔,祸事了!”

“……”

小和尚们叫嚷着到了跟前,蓦的一看我和叔父也站在门前,都吃了一惊:“你们是什么人?”待又瞧见空山大师,便惊喜交加:

“住持师伯?!”

“哎呀,是住持师父!”

“住持回来了!”

“住持师兄,你的袈裟……”

“咦?空海师兄的袈裟也……”

“都叫嚷什么?!”空海和尚站在前面拿手一挥,厉声斥责道:“看你们的行止,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

众和尚立即收敛,纷纷惭愧低头:“是。”

空山大师站到了前面,有和尚立即上前,给他披了件袈裟,空山大师略尴尬的咳嗽几声,然后捋捋胡子,做威严状,道:“你们刚才叫嚷着闹鬼,那是怎么回事?”

众和尚一听问的是这事儿,又嚷嚷开了,空山大师皱眉道:“不要乱说!是谁先传的这消息?”

“回住持的话,是,是我。”一个小和尚满脸惶恐。

“是清和啊。”空山大师道:“好,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清和咽了口吐沫,道:“是,是后面停放元囯中尸身的堂房!那里闹鬼了!”

“什么?!”空海和尚吃了一惊,道:“停尸的堂房?”

我和叔父本来要走,一听说是元囯中的尸身出了问题,便暂且不走了。

只听那清和说道:“是徒弟夜里出来净手,忽然瞧见停放元囯中尸身的堂房里闪的有亮光,徒弟就奇怪,那屋子里又没人,怎么会半夜里有光亮?于是徒弟便过去看了,谁料想,徒弟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光亮一下子就灭了!徒弟就更奇怪了,大着胆子上前去推门,谁知道一推门,就,就——”

叔父在旁边听得急了:“一推门就咋了?!”

清和瞥了叔父一眼,又咽了口吐沫,像是回忆到十分恐怖的情景一样,脸颊抽着,颤声说道:“我,我就看见元囯中他,他站在门口!他,他还瞪着一双大眼,恶狠狠的盯着我!他,他诈尸了!”

“胡说八道!”空海和尚叱道:“元囯中的尸体是我处理的,不会诈尸!”

“是真的!”另一个和尚道:“徒弟当时也在睡觉,突然被一声惨叫给惊醒了,便披了衣服慌忙出来看,却发现是清和师弟晕倒在了堂门口,我便急忙过去把他给唤醒。”

清和面有惭色,嚅嗫道:“徒弟是被吓晕了。还好清平师兄出来,见着了我,不然,也不知道徒弟会不会被那变尸给吃掉。”

空海和尚又叱道:“还胡说?!清平,你也看见元囯中诈尸了?”

“徒弟倒是没有看见元囯中。”清平道:“徒弟把清和师弟扶起来弄醒之后,他说元囯中诈尸了,徒弟也不信,便去堂屋里看,结果发现,元囯中的尸体不见了!堂屋里什么都没有!”

“啊?!”这次轮到空海和尚震惊了。

叔父道:“别废话了,快去瞅瞅啊!”

“哦!”空海和尚醒悟似的,连忙前头带路,一众人都奔停尸的堂屋而去。

堂屋又在藏经楼之后,间数有许多,停放元囯中尸身的屋子是在最僻的一间,我和叔父紧跟空海和尚身后,到堂屋前时,见屋门是开着的,不及进门,便有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慌忙进去拿灯一照,才看见屋里头只有一张平板木**,可木**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们都看空海和尚,叔父问道:“元囯中的尸体是在这个屋里?”

“是,是啊……”空海和尚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点了点头,又摇头,喃喃道:“绝不可能啊!贫僧下过了药,怎么还可能引起尸变?”

我和叔父走到那平板**前,只见**上还有许多散落的白色药粉,中间是人躺过的痕迹,十分宽绰,显见那元囯中的体型十分高大。

我打着灯,把地上都照了一遍,却见地上有几个淡淡的脚印,把我自己的脚印对照过去,小了许多。又看见几个大的脚印,却十分散落,而且都在门口处,并没有延伸到屋中来。

咦?

我心中陡然起疑,如果是元囯中诈尸,他是不能正常走路的,只能跳到地上,那样以来脚步沉重,必然会留下并排的大足迹的,怎么会屋中有几个小脚印,门口有几个大脚印,而且还都是散乱的?

又回到木板**前,仔细拿灯照了几遍,突然间我瞥见**板一侧的边缘有几道淡淡的痕迹,仔细端详时,便觉像是人的手印!我连忙拿自己的手上前比照,只见那印痕比我自己的小了许多!

叔父也瞧在眼中,问空海和尚道:“元囯中有多高多重?”

空海和尚道:“有五尺六七寸高,百十公斤重。”

叔父上前比了比,道:“那这么小的手,不是元囯中的!这地上的脚印,也不是他的!”回顾众僧,道:“你们有谁进来碰过这张**?”

众僧纷纷摇头。

清平道:“徒弟就在门口看了看,没敢进去,这门口的脚印是徒弟留下来的。”

空海和尚连忙上前,也看那手印,道:“不是贫僧的。”

空山大师道:“这般小的手印,倒像是孩童的……”

“这,这是女人的手印!”我仔细看那手印,猛的欢喜起来,冲叔父喊道:“大,这一定是明瑶留下来的!”

“憨了你!?”叔父道:“咋就是明瑶留下来的了?”

我兴奋的无以复加,道:“大,你不知道,以前明瑶把手放在我手里过,就是这么小!”说着,我又伸手比了比,更加确信,道:“肯定就是她的!”

第220章 开封赌城(十八)

叔父愣了片刻,摇头道:“女人的手多半不大,小孩子的手也不大,你咋就能确定是明瑶的?别啥事儿都往她身上连。”

我道:“就是感觉!还有,你看这屋里的脚印,这么小,也应该是明瑶留下来的。元囯中反倒没有脚印,那就说是明瑶提着元囯中的尸体出去了。”

叔父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明瑶那妮子把元囯中的尸体偷跑了?”

“偷……”我道:“偷多难听啊,是拖走了。”

“你少说废话!”叔父道:“她偷元囯中的尸体干啥?”

我挠挠头,道:“明瑶是聪明人,她的心思不好猜透。”

“你啊——”叔父指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怨恨样子,忽而又道:“要真是有人偷了这尸体出去,应该也跑不远,咱们追!”

叔父一马当先,从堂屋蹿了出去,我也连忙跟上,空山大师、空海和尚带着一帮徒子徒孙跑在后面。

刚绕过藏经楼、八角琉璃殿,跑到大雄宝殿前,叔父突然又站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站住了,前面立着一个人。

不是明瑶,而是个十分高大的雄壮男人。

身披僧袍,却有头发,一条袖管空荡荡的,随着夜风飘荡起伏。

他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元囯中!”空山大师和空海和尚都赶了过来,一见那人,便忍不住失声而呼。

众僧也都嚷嚷起来。

我吃了一惊:他就是元囯中?

难道当真是诈尸了?

叔父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这是个死人,也没有诈尸。”说着,叔父走上前去,伸手轻轻一推,那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众人无不诧异,纷纷上前,果见就是个尸体,哪里有异变乍起的迹象?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叔父道:“我看八成是有人把尸体故意摆在了这里。”

我奇道:“摆在这里干什么?”

叔父白了我一眼,道:“你不是说是明瑶那妮子干的么?你说她是为了啥?”

而今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先前本来相信是明瑶暗中做的手脚,可如今又不敢十分确定了。便朝着叔父“嘿嘿”干笑两声。

空山大师说:“会不会是贼子想要偷尸出寺,听到咱们追赶,便将尸体丢在此处,独自逃走了?”

空海和尚道:“那偷尸的目的何在?”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叔父呆了片刻,突然间破口大骂,道:“他***!今儿算是直勾勾的被耍了一天啊!”

可不是么,清晨到开封城,先寻马人圭不遇,又找杜秋兴无果,朱仙镇败兴而归,两入大相国寺次次受挫,如果不是那张莫名其妙落下的纸条,还有那两只凑巧出现的老鼠,我和叔父连空山大师都见不着。但见着了空山大师以后,疑虑反而更多,穷奇被劫,元囯中尸身离奇移走……我和叔父好似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我虽觉气馁,但是又并不怎么气馁,因为我感觉异五行既然能暗中不动声色的经营许久,必定有过人之处,如果轻而易举的就被我和叔父给查出什么端倪来,反倒不合常理。

只是叔父江湖纵横多年,向来是快意恩仇,哪里像现在,要去小心谨慎破案一般去查察鬼蜮伎俩?着实有些憋屈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叔父,叔父却已开口说道:“老空山,寺里有我们爷俩儿睡的地方?”

空山大师一愣,随即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中。”叔父又朝我说:“道儿,今儿黑就睡在大相国寺里。”

大相国寺里怪事层出不穷,留下也好。我道:“那三叔他们那边怎么说?”

叔父道:“你在这里先歇着,我自己去去很快就回来。”

也不等我应声,叔父便往山门而去,几个纵掠,兔起鹘落,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众僧咂舌不已,空山大师也赞道:“琪翁功力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啊!”回顾空海和尚道:“师弟,劳你把元囯中的尸体重新放回堂屋,派两个弟子暗中防备着些。”

空海和尚应声道:“是。”

空山大师又对我说道:“小友,你跟贫僧来。”

这次不回地道了,堂屋那边空房不少,空山大师带着我进了东堂,内室有木**,堂中有蒲团,有桌椅,比之他屋家徒四壁,还算不错。

空山大师道:“小友稍坐。”

很快,有执事僧端水过来,空山大师又说:“今日多劳,小友洗洗就歇息。”

我洗了一把脸,又冲了冲脚,仍不见叔父回来,便坐在**头等候。空山大师自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定。

过不多久,空山大师手捻佛珠,口中突然喃喃道:“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反复念诵了几遍,忽又说道:“两者皆邪见,不可见如来。佛在何处?佛在何处啊……”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念诵了许多遍,神色渐渐痛苦,像是在修行,又不像,我听得不耐,便忍不住说道:“佛在心中。”

“你说什么?!”空山大师猛的睁开眼睛,两道精光冲我迸射而来,一瞬间亮的惊人,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晚辈胡说八道,打搅大师清修了。”

“是你?”空山大师恍惚似的稍稍一怔,继而收敛神光,道:“小友怎的还不歇息?”

我道:“晚辈其实并不瞌睡,等我大回来再睡。”

空山大师笑道:“血气方刚,精神充沛,果然非我等老朽可比啊——刚才,刚才是小友说的,佛在心中?”

我尴尬道:“晚辈胡说八道,让大师见笑了。”

“不,不。”空山大师道:“依你之见,大道如何达,佛心如何通?”

我修炼婆娑禅功,得了天然禅师的真传,心中颇有些禅见,所以刚才听空山大师念叨,才会不由的说了一句,眼见空山大师认真起来,又不好意思再说了。

但空山大师倒是来了兴致,执意要我说,我便只好大了胆子,道:“按照晚辈的想法,执意去想怎样通达大道和佛心的人,是必定要过度和过量的。”

空山大师皱眉:“嗯?何意?”

我道:“须知佛向性中求,莫向身外索。”

空山大师道:“何解?”

我道:“我身是大道,我心即佛心。”

空山大师道:“我身在何处,我心又在何处?”

我道:“身以无暗为暗,心以无明为明。”

空山大师道:“身无一物,心如明镜,皆是虚妄,哪有大道,哪有佛心?”

我道:“以相求相,本无大道,以无所往,应无所往,即是佛心。”

空山大师道:“昨日我心,今日我心,明日我心,心心不同,何为真心?”

我道:“恶是心,善是心,真者心,假者心,心心为念,佛何止一面?”

空山大师道:“心猿除不尽,意马总关绕。”

我道:“风吹叶儿落,叶落恋枝头。”

空山大师“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立时醒悟,刚才一句一递,竟好似做了个梦。

空山大师叹道:“机锋不可触,千偈如翻水,**度一生,到头还自悔啊!”

忽有一道人影闪进堂内,说:“听你们叨叨了半天了,说的都是啥跟啥!”

却是叔父回来了。

我连忙起身,道:“刚才空山大师把晚辈给绕进去了。”

空山大师道:“是你把贫僧给绕进去了。你的悟性可是极高啊!你小小年纪,能悟通这许多道理,真是难得啊!”

叔父道:“老空山,你不用拍他马屁,他是不会出家当和尚的。你又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巴结巴结我,说不定我哪天出个家,给你做个伴。”

空山大师道:“这没滋没味了多时,今天算是过了嘴瘾。好了,你们叔侄快些歇息,贫僧就不打搅了。”

空山大师心满意足的出堂而去,叔父道:“这老和尚,还是这么爱抬杠。倒是你,咋也跟着上了?”

我挠挠头,道:“大师非要我说的。”

叔父道:“还是天然那一套?”

我道:“也有侄子自己的体会。对了,三叔他们那边怎么样?”

叔父道:“还能咋样?一无所获。歇会儿,明天再想想法子。”

关了灯,都躺到**上,回想起和空山大师那一番话来,我又睡不着了,索性不睡,把婆娑禅功又演练了一遍。

其实,我的修炼步伐,已经算是极快的了,但是在登堂入室之后,反而百尺竿头难进一步,因为越到高处,反而越难,每再进一步,用功都须是从前同等幅度的数倍,甚至还可能不进反退。

而今日有此一论,我自觉禅功中又悟通了不少道理,修炼起来,果然觉得又打通了些关窍,心中十分高兴。

修行之中,隐隐约约,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却又不敢三心二意,只快速摒弃杂念,直到沉湎于大道中……

第221章 开封赌城(十九)

待到醒来时,天色已亮,自己也是一身大汗,通体舒畅,十分清爽。忽觉有异,回头一看,见叔父坐在**上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不禁道:“大,你咋了?”

叔父道:“我现在约摸着你说的话有些道理。”

我疑惑道:“什么话?”

叔父道:“明瑶那妮子可能是跟着咱们的。”

“啊?”我一愣,继而喜道:“你看见她了?”

“不是。”叔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只鞋来,道:“你看,咱俩的鞋放在一起,只有我的被老鼠咬了个大洞,你说是不是明瑶那妮子指使老鼠干的?”

我:“……”

叔父道:“这妮子,别让我看见她!”

“大,起**去洗洗脸。”我道:“今天天气不错。”

叔父:“……”

这一天倒是风平浪静,我和叔父在开封城转悠了许久,都没有遇见什么大事发生。其实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大事,最起码表面上如此。

大相国寺里的食物十分寡淡,而且量又少,我和叔父也不好意思多耗人家的口粮,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和三叔、六爷他们碰了头以后才回去。

这一天下来,比之昨日更没有什么收获,叔父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按理说,异五行各大堂口举行例会的时间临近,如果真的是在开封举行,那必定该露出些蛛丝马迹的,因为混江湖的术界中人与寻常的百姓还是有所区别的,他们真要是出现在城中,以叔父的眼力,不可能发现不了。

但是事情就是这般奇怪,我们偏偏还就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现。

叔父无聊起来,在大相国寺里满院子乱转,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堂屋全都翻找过来,又下地道溜达几遍,临了,还爬高下低,整个猴子成精的状态,没一刻安分,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累,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问他:“大,你干什么呢?”

叔父反倒诧异的看我一眼,道:“你不觉得奇怪?”

我道:“奇怪什么?”

叔父道:“昨天咱们来的时候,又是纸条,又是老鼠,又是诈尸的,今天咋啥也没有?我把所有的地方都排查了一遍,别说老鼠了,连颗老鼠屎都没瞅见!这不奇怪?”

我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鼠有洞,它躲洞里去了,你又钻不到老鼠洞里去看。”

叔父道:“昨天能见着两只,今儿一只都见不着,就是奇怪。”顿了顿,又问:“你说明瑶那妮子到底来了没有?是不是她在捉弄咱们爷儿俩?”

我道:“昨天您一直说我疑神疑鬼,今天就轮到你了。明瑶一个姑娘家,哪儿有那么淘力?”

“你懂啥?”叔父乜斜了我一眼,道:“那个妮子可比你淘力多了!”

我瞥了一眼叔父的鞋,见右脚鞋面上还露着一个洞,叔父的大母脚趾头一拱一拱的全在外面,不觉好笑,道:“大,你既然觉得是明瑶在捣鬼,你还敢说她的坏话,小心今天晚上睡着以后,你另一只鞋也被老鼠咬个洞,到那时候,你比空山大师更磕碜。”

“呵……”

突然间一声轻响,像是笑声,自上而下传来,我吃了一惊,不由得往上张望,却见梁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再低下头来时,叔父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屋中纵掠而出!

我愣了愣,也连忙跑了出去,正要上房,忽又听见“啪”的一声响,十分亮堂,叔父喝道:“在堂屋后面!”

叔父反应迅速,话音未落,已奔屋后而去,我赶紧从另一侧绕去。

不料,等我跑到堂屋后侧时,却看见叔父正盯着地上的一片碎瓦骂道:“兔崽子,还给老子玩声东击西啊!”又翻身往堂屋前掠去。

我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原来发笑那人是掷瓦在后,人却往前逃了,真个是声东击西!只这一眨眼的功夫,我和叔父就被人给耍了一回!

见叔父已经跑没了踪影,我便也折身回转,空山大师、空海和尚还有几个小和尚闻听动静,也纷纷奔了出来,叫嚷着追问缘由,我哪里来得及细说,只伸手指指出寺的方向,道:“有人闯寺!”也不顾和尚们追不追得上,自己先风驰电掣蹿去。

几个腾挪,我出了山门,却见叔父站在门口,盯着前方,道:“死妮子,还真是你啊!”

对面另有一人立在月下,却是头戴遮帽,面上覆纱,身量娇小,我只瞥了她一眼,便惊喜交加:“明瑶?!”

那人也不应声,转身就走,速度极快。

“你快去追!”叔父道:“我就不攒这个忙了!”

我应了一声,狠命追赶而去,边追便喊:“明瑶!明瑶!”

她不应声。

我大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她仍是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