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中,那人上前一把抱住叔父,叔父也不嫌他脏,也抱住他,两人就在台上大笑大跳大叫起来。

我也不禁高兴,看来这人就是真源先生无疑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娘的!”叔父突然锤了真源先生一拳,骂道:“你居然把老子给忘了!一见面,还差点弄死我侄子!你奶奶个腿,好端端的装什么神经病!?”

“神经病”三个字一说出口,真源先生脸色立变,“呼”的一拳便朝叔父脸上砸了过来,叔父急忙躲过,喝道:“你他娘的真疯了!?”

真源先生神情越发愠怒,上前又踢叔父,叔父侧身闪过,还要说话,我连忙上前拉住叔父,道:“大,千万不要说那三个字!”

叔父一时气恼,竟愕然问我道:“哪三个字?!”问完便即醒悟,“哦”了一声,道:“他好端端的,咋会变成这副模样?”

“嗐!”叔父上前,道:“真源,我陈汉琪问你,你为啥不在太清宫里做道士了?”

真源先生道:“谁说我不做道士了,我做了几十年道士,怎么不做了?我等会儿就要去太清宫!”

叔父道:“那你为啥跑来这边老君台上,大半夜的,胡乱写啥呢?”

真源先生道:“你不懂!我写的是诗!”

叔父道:“我咋不知道你还会写诗?”

真源先生道:“你就会打架,还会干什么?我把我写的诗念给你听啊!”

正在此时,台下忽然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问道:“道长,请问真源先生在这里么?”

我和叔父都吃了一惊,那声音似乎是许丹阳的。

我和叔父都跑到围墙边往下看去,果然是许丹阳和计千谋,正站在台下跟刚才那道士说话。

那道士道:“在台上呢,已经又一拨人上去找他了,刚才在上面又叫又闹的,你也赶紧上去。”

许丹阳和计千谋仰面一看,正瞧见我和叔父,四人都觉尴尬,各自笑了笑。

笑罢,许丹阳和计千谋踏着台阶往上来了。

叔父道:“他们刚才去太清宫原来也是找真源的,他们找真源干啥?”

真源先生冲过来,对着叔父的耳朵叫道:“我念诗呢,你听不听?!”

叔父被惊得浑身一哆嗦,骂道:“去你***腿,不聋也叫你喊聋了!你念啊!”

第301章 道法真源(十)

叔父这么一说,那真源先生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想听,我偏偏不念啦!你又不懂!念了你也不懂!”

叔父摇摇头,道:“你现在还真是个——”说到这里,忽然想了起来,“疯子”两个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许丹阳和计千谋也都走了过来。

计千谋笑道:“陈相尊,陈世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我“嗯”了一声。

叔父警惕道:“你们两个来找真源干啥呢?他没犯啥事儿?他现在的这个头脑啊,估计不大清楚啊,你们可离他远点,万一被伤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许丹阳看了真源先生半天,吃惊道:“他,他是真源先生?”

叔父道:“是!如假包换。”

许丹阳怔怔的走到真源先生跟前,真源先生瞪着眼睛盯着他,眼见许丹阳走到跟前,忽然咧嘴“嘿嘿”一笑,我心中一阵惊悸,知道真源先生接下来要干什么了,连忙喊道:“小心!”

许丹阳不明所以,正要回头看我,真源先生已经出手!

只听“呼”的一声风响,真源先生抬手一掌便朝许丹阳胸口打去!

许丹阳亏得得了我提醒,有所戒备,眼见真源先生出手,慌忙也打出一掌,两掌相交,“砰”的一声,许丹阳往后“蹭、蹭、蹭”连退三步,满脸惊愕,真源先生身子一晃,便即站定。

如此以来,我便看得出许丹阳的本事,是和我在伯仲之间了。

我心中不禁暗喜,自忖道:在赌城的时候,我还不如他,回来这段时间,经过爷爷提点,终于又有进益,竟也能和他并驾齐驱了。

叔父在旁边忽然“咦”了一声,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话,却又止住了。

那计千谋已然大怒,喝道:“你这疯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计千谋说着话,就要上前动手,不料他还没动,真源先生就已经冲了过来,朝着计千谋拳脚连环迭出,口中呼喝道:“你是疯子!你是疯子!你是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真源先生劈头盖脸只是乱打,喊一声“疯子”便是一拳,再喊一声便又是一脚,连喊三声则是“呼”、“呼”、“呼”三掌!

真源先生人虽然神智不大清楚了,但是本事却委实非同小可,既然胜过许丹阳许多,对付计千谋自然是毫不在话下!他出手又毫不留情面,计千谋哪里招架得住?

只见计千谋左闪又躲,狼狈不堪,突然间肚子上被打一拳,“哎唷”一声,继而屁股上又被踢一脚,“哦”的一声,叫喊不止。

叔父在一旁看的大为开怀,指指点点对我说道:“嗯,那老东西这一掌打的不赖!哟呵?计千谋他还能躲过去,也不赖,啧啧……哎,这下打中了?我就知道……”

许丹阳看了几眼,匆忙上前,跳进两人打斗的圈中,要将两人隔开,但是真源先生好像已经打得兴起了,哪里肯停?

许丹阳不知怎的,竟似是不敢对真源先生动真格的,出招都留有余地,说是劝架的,反而也被卷了进去,渐渐的左右支拙,也分外狼狈。

叔父微笑点头,道:“有意思……”

我看了片刻,突然也觉奇怪,暗忖道:“这许丹阳的身法动作,怎么跟那真源先生有点相似呢?”

“陈相尊!”许丹阳忽然喊道:“请援手一把,把我们和我师父给拉开?”

“啊!?”我大吃一惊,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是听错了。

叔父却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点头道:“好!”

叔父奔上前去,也跳进三人打斗的圈中,正逢真源先生两掌拍出,一掌打向许丹阳,一掌打向计千谋,叔父便双手上抬,托起真源先生的两侧胳膊肘,一格又一分,化去了真源的力道,手腕翻转,按住真源的肩下,往后一推,真源先生便往后退去。

真源先生倒是还能记得叔父,见是叔父向前,便不再打了。

许丹阳见状,硬生生收住了招式,计千谋打的太凶,却止步不住,猛地往前一扑,真源先生已退出圈子,计千谋力道落不到实处去,摔了个倒栽葱,满脸羞愧的站了起来,干咳两声。

许丹阳又冲真源先生喊道:“师父!你不认得我了么?!”

真源先生茫然不知。

计千谋大眼瞪小眼,想问也不敢问。

我心中极是惊诧,想起来之前在赌城之中,那个青冥子曾经对许丹阳说过:“你有多少伎俩,你我心中都一清二楚。若是你师父在,我还忌惮三分,可是你,呵呵……怎么,你还以为自己能留得住我?”

难道青冥子所忌惮三分的人,便是这真源先生?!

可青冥子的本事,比之爷爷只差一筹,真源先生还不如叔父,怎么就能叫那青冥子忌惮三分?

是了!

我猛然想了起来:青冥子经营赌城,多靠的是命术,就连那“冥约”,也是命术的一种,而真源先生的看家本领便是命术,青冥子所忌惮的,必定就是真源先生的命术!

想到这里,我不禁满心欢喜,这真源先生说不定真能破解叔父身上的“冥约”!

许丹阳连喊数次:“师父!”那真源先生只是茫然,看了许丹阳两眼,又扭过头去,提着拖把,蘸着桶里的水,要写字,忽然又喊道:“陈汉琪,桶里没水了,你给我提点水去!”

叔父道:“你倒是会使唤人!”

许丹阳对计千谋说道:“计老,劳烦您去提点水来?”

计千谋虽然不愿意,但是哪敢违拗许丹阳的话,说了声:“是!”便去拿了水桶提水。

许丹阳又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符箓,递到真源先生跟前,道:“师父,您不认得我了,可您应该还认得这个?”

真源先生瞅了两眼,忽一把把那几张符箓夺在手中,双手一搓,撕得粉碎,又塞进嘴里嚼了一通,然后“呸呸呸”又全都吐了出来,骂道:“什么鬼画符的东西?!”

我看的心中一寒:这真源先生疯癫的连符箓都不认得了,还会施展命术么?刚才打斗之中,也从未见他施展命术手段。念及此,我不由得愁上心头。

许丹阳也是满面愁容,道:“这是怎么弄的?!”

只听叔父问许丹阳道:“他真是你的师父?”

许丹阳道:“授业恩师,岂能有假?”

叔父道:“我跟他打交道很多年了,咋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

许丹阳苦笑道:“师父他平生闲散惯了,最讨厌的就是庙堂事务,听说我去了五大队,便恼恨我,从此以后绝口不再提我是他的徒弟。我在外,也不敢说是他的弟子。”

叔父点点头,道:“这是他的性子。”又道:“他为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许丹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叔父“哼”了一声,道:“你是他徒弟,他是你师父,没有他的授业之恩,你能有现在的地位?授业之恩不亚于生养!他不愿意见你,你就不来看他?!他一辈子没有媳妇,没有儿女,只有你一个徒弟,可他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连知道都不知道?!”

许丹阳满面羞愧,道:“我曾经来找过师父数次,可每次来他都大发雷霆,又叫又骂,后来,我便不敢再来。”

叔父道:“那这次你又干嘛来了?”

许丹阳“呃”了一声,支支吾吾的,道:“也没什么大事,呵呵……还是等师父清醒了再说。”

叔父道:“你不用支支吾吾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咋么个回事,不就是冥约嘛!”

许丹阳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忽然又醒悟道:“陈相尊,莫非您也中了冥约?!”

这个“也”字说出来,便证实了许丹阳确实也中了“冥约”之害。

叔父道:“我要是不中冥约,也不会黑地连着碰见你两次。”

许丹阳脸色喜悦起来,道:“这倒是凑巧!”

叔父道:“你高兴啥?是不是想着有个患难与共的伴儿了?”

许丹阳道:“这倒不是。在下是想着,陈相尊本事极高,您必定有破解冥约的法子,在下跟着沾光,也能破解。”

叔父道:“笑话!我要是有破解的法子,还跑来这里找真源干啥?实话告诉你,连我父亲也破解不了!要是真源不行,那咱俩就认命!”

许丹阳吃惊道:“连中土半神也不能破解?!您见到他老人家了么?是他亲口说的么?”

我道:“爷爷现在就在陈家村。是他叫我们两个来找真源先生的。”

“哦……”许丹阳听了,好生闷闷不乐。

真源先生大叫道:“水呢!?我的水呢!?”

许丹阳伸头往台下看去,正要喊计千谋,却忽然“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人?”

我和叔父见许丹阳诧异,也都走到台上围墙边,往台下张望,看计千谋在喊什么。

却见台下不知道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跪在地上,一个站在旁边,跪在地上的那人看上去年岁很大了,正朝着老君台磕头,模样十分虔诚恭敬;站在他身旁的那人是个中年男人,满脸冷笑,表情极为不屑。

计千谋就提着水在怔怔的看他们两个。

第302章 道法真源(十一)

那老者在地上磕了一会儿头,嘴里低声的念念叨叨的,我隐隐预约听见几句,觉得他似乎是在祷告,祈求些什么,口音听起来十分生硬倔强。

许丹阳“咦”了一声,甚是奇怪。

计千谋在下面也皱起了眉头,忽然喝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那中年男人瞪了计千谋一眼,没有搭理计千谋,地上的老者跪拜完毕,站了起来,那中年男人扶着那老者,两人就要往台阶上来。

计千谋提着水桶,抢先过去,把两人一拦,喝道:“问你们话,听见没有?!”

“让开!”那中年男子厉声呵斥,声音语气僵硬难听。

计千谋道:“好大的胆子!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老者道:“请阁下让一让,我们要上去拜拜老神仙。”他说话的语气倒是恭敬谦逊,只语调古怪。

计千谋冷笑道:“拜什么神仙?我看你们两个不是中国人?!小日本鬼子?!”

“混账!”那中年男子大怒,突然伸手朝计千谋推去,计千谋冷笑着不动,应该是满以为对方推不动他。台上,叔父说了声:“要吃亏!”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计千谋仰面摔了一跤,把桶给弄的稀烂,水也洒了一地。

计千谋浑身**的站了起来,惊怒交加。

那中年男子指着计千谋“哈哈”大笑。

那老者呵斥他了几声,他才低头不语,计千谋跳起来,准备再打,许丹阳喊道:“计老,让他们上来。”

计千谋愣了愣,这才愤愤的转身上台,那两人也跟在后面,拾级而上。

计千谋走到许丹阳跟前,道:“这两人是日本人,怕是奸细。”

许丹阳道:“看看再说。”

真源先生嚷道:“我要的水呢!?”

恰那两个日本人上来,计千谋指着他们道:“水在他们那里,问他们要。”

真源先生便跑过去,拦住那两个日本人,道:“我要的水呢!?”

那老者道:“什么水?”

真源先生道:“我写字的水啊!”

那老者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真源先生道:“你快给我弄来!”

那老者便不理会真源先生,要绕过他走路,恰好我就在旁边,那中年男人瞪我一眼,道:“让路!”

我本来就是要让路的,但是看他的神情,又听他呼喝,不禁气了,道:“要是我不让怎么着?”

那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又伸手来推我,一如之前他推计千谋那样。我学计千谋,也不动,但是暗暗施展“雷公印”,脚下生根,那男人把手按在我胸前一推,我纹丝不动,他“咦”了一声,脸上血气涌动,我便知道他要发大力,悄然把“雷公印”收了,斜刺里一闪,那中年男人恰好发力,却落到空处,哪能收的住,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真源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跳到他跟前,道:“叫你不给我水!摔死你!”

那中年男人恼羞成怒,起身看着真源先生,道:“滚开!”

真源先生道:“我的水呢!”

那中年男人道:“一群疯子!”

真源先生勃然大怒,抬手一掌朝那中年男人打去,那中年男人不提防一个疯子竟有如此手段,急起手要迎时,哪里还来得及?“砰”的一声响,胸口早中,“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人往后退出好几步远,那老者大吃一惊,道:“不要打!”

真源先生是向来得了手就收手,打中一掌,便不再追袭。那中年男人倒十分强悍,擦了擦嘴角的血,怒吼一声,握着拳头,又蹿了上来,身法倒也极快,隔着三尺远,拳头打出来,“呼呼”风起,真源先生却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拳头,那中年男人一怔,另一只手从下掏上来,却又被真源先生拿住,那中年男人大惊,双手力挣,只不得出。

“不要打了。”那老者上前相劝。

计千谋冷笑道:“打得好!”

许丹阳和叔父都只是看着,并不管,也不说话。

真源先生忽然“嘿嘿”一笑,身子猛地倒仰,两脚踢上去,正是“倒蹬天宫”的招数!

那中年男人的下颌一阵脆响,真源先生撒了手,那中年男人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那老者慌忙过去看,见是下巴脱了臼,人倒是没有死,使劲拍了几巴掌,便悠悠醒来,只说不出话来,不过挨了这一顿打,神情倒是不怎么嚣张了。

此人的本事,不如计千谋,计千谋先前被他推倒,完全是吃了大意的亏,这下接连在我和真源先生跟前受挫,便老实许多。

那老者冲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都是日语,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计千谋喝道:“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

许丹阳道:“他是在说让他收敛一点,问他知道厉害了?”

我们都“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我心中又暗想:“原来许丹阳还懂日语,怪不得刚才在台上听这老者祷告时,他就有所动容,那是早听出来了。”

那老者回过头来,看向我们,道:“我们是日本人,但是来这里,没有什么恶意的,我们是来拜你们中国的老神仙的。”

许丹阳冷冷道:“你们是怎么来到中国的?”

那老者道:“我们在中国还有些朋友,你放心,我们是合法进来的,不是什么奸细间谍。”

许丹阳狐疑道:“那为什么来这里拜神?日本难道没有庙宇么?”

那老者道:“其实,我是来谢罪的。”

许丹阳道:“你来这里谢什么罪?”

那老者顿了顿,道:“三十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

我一听,便即醒悟,愤愤道:“好哇,你是当年侵略中国的日本鬼子!”

听我说他是“鬼子”,他倒也不生气,只点点头,道:“是,我是当年日军第四骑兵旅团藤田所部炮兵营的指挥官梅川太郎,三八年六月一日上午,我们军队来到鹿邑,长官命令对城内进攻,我们便用迫击炮朝这里发射了十三枚炮弹——那十三枚炮弹都是我发射的,但是,你们中国的老神仙显灵了,十三枚炮弹,一颗也没有爆炸。”

叔父骂道:“你个小鬼子,还想它爆炸啊?!”

“不是,不是。”梅川太郎连连摇头摆手,道:“当时是长官有命令,我不得不打的。后来,我回到日本以后,就一直心里愧疚,夜里睡不着觉,常常在佛前忏悔,希望佛能饶恕我的罪过。”

叔父冷笑道:“你们鬼子来中国烧杀抢掠,回去睡不着觉是正常的。还有,你轰的是太上老君的升仙台,佛祖饶恕你,道祖可不一定能饶你。”

梅川太郎道:“我知道的,我也一直想来中国亲自到老神仙像前谢罪,可总是没有机会。后来,中日建交了,我就一直找机会要过来,终于托了朋友的福,带着我的长子梅川道一起来了。”

“梅川道?”叔父道:“你给你儿子起名叫做’道‘?”

梅川太郎点点头,道:“是的,我很向往中国的道,又很敬畏中国的老神仙,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我们是真诚来谢罪的,所以,请诸位中国的朋友宽宏大量,允许我到老神仙的神像前面跪拜磕头。”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耳听得梅川太郎说的虔诚,不似有假,便也不再挖苦他。叔父道:“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不让你拜,还真嫌的我们中国人小气,你去,好好磕磕头。”

梅川太郎喜道:“谢谢你们!”

梅川太郎过去对梅川道说了几句话,梅川道却摇摇头,梅川太郎脸上不喜,自己走到殿内,在老子座下磕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倒是十分恭敬。

许丹阳道:“梅川太郎要梅川道跟他一起去磕头谢罪,梅川道不肯。”

叔父道:“他这个名字倒是白起了。”

梅川道从地上起来,瞥了我们几眼,然后自己绕着老君台走了起来,左顾右盼,忽走到一堆烧成灰烬的香火前,朝着一侧土堆跺了两脚。

我们这边众人看见,无不愠怒,叔父正要发作,突然听见“嘭”的一声爆响,那土堆竟然炸了开来,梅川道惨叫一声,被轰的倒飞出去,落地时,一条腿鲜血淋漓,已被炸的血肉模糊!

我们都看呆了。

梅川太郎从殿内跑了出来,看见这情形,也惊呆了。

梅川道嘶声惨叫,下面的道士也跑了上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响了?!”

叔父道:“你们在老君台上埋了?!”

那道士说:“开什么玩笑,我们埋干什么!?”

叔父道:“这个小日本刚才在那土堆上跺了两脚,就炸了,你看看,腿都折了一条!”

那倒是愣了半天,突然喜道:“原来如此!当年的日本鬼子,轰炸老君台用了十三个,后来我们找到了十二颗,有一颗一直不见踪影,原来是落入土堆里了!今天可算是找到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均觉此事匪夷所思!

第303章 道法真源(十二)

一枚消失了三十余年的,从来没有动静,突然爆炸,还炸断了当年投弹者儿子的腿。

真源先生刚才被那一声响,震得痴痴呆呆,半天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川道惨叫不止,梅川太郎慌忙从道士那里讨要酒精、止血药和绷带,想要消毒包扎,道士说:“这里哪有酒精?哪有止血药?哪有绷带?”

梅川太郎焦急道:“那怎么办?你们帮帮忙,把他送到医院里!”

那道士说:“这附近的医院,估计没人愿意给他看。我看他们几个,也没人愿意背着他去医院,你七老八十了,也背不动他?”

梅川太郎道:“那要是不止血,他会死在这里的。这对两国的友谊不好。”

“狗屁友谊。”叔父道:“那是谁弄的?还不是你个信球货弄的?你弄的,隔了三十年,炸断了自己儿子的腿,跟两国的友谊扯个鸭毛关系!”

梅川太郎苦苦哀求,那道士看不下去了,说:“我教你一个乖,去老君座前,弄点香灰过来,撒他伤口上,就止住血了。”

梅川太郎将信将疑,那道士说:“你要是不信,我就没办法了,你看着办。”

梅川太郎无奈,只好去弄些香灰过来,撒在梅川道的伤口上,那血倒真是止住了。

梅川太郎大喜,对梅川道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叫朋友来。”又对我们说道:“诸位中国朋友,我去去就回来,你们帮我照顾一下他。”

叔父道:“我们不打他就够了!”

梅川太郎尴尬的笑了笑,奔台下而去。

我们这边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听见有人吟诵道:“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声音低沉哀怨,听得我脊背一寒,循声看时,却是真源先生。他正站在围墙边,一动不动的望向远处,嘴里兀自反复的喃喃念诵那首诗。

叔父和许丹阳等对视一眼,我们都过去瞧他,只见他眼神发直,表情失魂落魄,呆呆的,疯病像是更严重了些。

“真源?”叔父唤他,他也不回头。

许丹阳皱眉道:“师父他到底是怎么了?”

叔父道:“去问太清宫的观主,他肯定知道底细,他不跟我说,但应该怕你这个五大队的总首领,他该跟你说。”

耳听得真源先生又念了一遍那首诗,我心中忽然震动,忍不住说道:“真源先生难道是错过了一个等了许久的心上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