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叔父道:“他一个出家的道士,等啥心上人?!”

但那真源先生忽然身子一震,猛的扭过头来,盯着我看,眼睛大亮。

叔父道:“真源,他胡乱说说,你可别乱来……”

话音未落,真源先生忽然朝我冲了过来,叔父吃了一惊,待要伸手去抓他,他却一把握着我的手,连声问道:“你怎知道?!你怎知道?!”

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都“咦”了一声,围上来探看。

我的手被真源先生捏的生疼,奋力抽出来,道:“真源先生,是您等的心上人负了您,所以您心里不痛快么?”

“负了我,负了我……”真源先生怔怔的道:“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不痛快!啊!嗬嗬……”

真源先生突然仰面失声痛哭,哭声歇斯底里,泪水滂沱,惊得我手足无措,茫然看向许丹阳、计千谋和叔父。

叔父诧异道:“这,这个老道,难道还真是有心上人?被心上人伤了心才变成这样的?”

许丹阳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从来没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不过,我知道,他以前不是道士。”

叔父道:“他什么时候不是道士?”

许丹阳道:“我才跟他学艺的时候,他还不是道士,那时候,我年在幼冲,师父他也才二十多岁……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师父真是风华正茂,是个极潇洒的人。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出家了。”

叔父看向我,问:“道儿,你是咋知道真源有心上人的,还说啥负了他?”

我道:“他念的那首诗啊。那首诗是唐朝大诗人杜牧写的。相传杜牧年轻的时候,在湖州崔刺史那里做幕僚,后来,他在湖州偶然邂逅了一个少女,他爱慕那少女美丽,那少女也倾慕他才华,两人私定终身,说今生非对方不娶不嫁。后来,因为战乱频仍,崔刺史官职调动,杜牧不得不离开湖州,临走的时候,他跟那少女约定,十年之内,他不娶,那少女也不嫁,必有一天,他会回来,重续前缘。结果,杜牧辗转流离,十四年后才重新回到湖州,那时候,他自己也已经做了湖州刺史,便托人百般打探,终于寻到当年那少女,可对方已经在三年前嫁做人妇,而且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杜牧伤心之余,就做了一首诗,也就是真源先生刚刚念诵的那首《叹花》:’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叹息自己来晚了……”

众人听得一阵怅惘,许丹阳叹道:“这倒也是一段让人叹惋的爱情佳话啊。没想到陈世兄如此博学,闻诗而知意,叫人佩服。”

我道:“平时爱胡乱读一些杂书,不算什么。”

叔父道:“这不派上用场了么?不过,听你的意思,杜牧是自己去晚了,约定的十年,那个少女在第十一年头上嫁了人,三年间生了俩儿子,也不算违约背誓,倒是杜牧自己说话不算话,那女人可没有负他。”

我道:“时局纷乱,杜牧估计是身不由己。真源先生反复念这首诗,应该也是有类似的经历,他出家当道士,也应该是迫不得已的,后来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也结婚生了孩子,所以才发疯的?”

忽有一句话幽幽传来:“我出家做道士确实是迫不得已,但却是为她。”

我们都吃了一惊,却见真源先生已止住了啕号大哭,神情平静如常人,眼神也亮了起来。

叔父大喜道:“好了!好了!这货好了!”

许丹阳也连忙跪下磕头,喊道:“师父!”

“你起来!”真源先生擦了一把脸,道:“我原本不想再看见你,但是近来大病一场,梦醒了,倒是把世事看的更淡了些,人各有志,志也不分高下,须埋怨不得,怪罪不得。连道祖都做过官,你这算什么?”

许丹阳惊喜交加,忍不住泣涕起来,计千谋上前扶他起来,他拭了拭泪水,哽咽道:“多谢师父!”

真源先生又看叔父,忽一拳砸过去,打的叔父胸口“砰”的一声,真源先生骂道:“老光棍,几年不找我来喝酒了!?”

叔父一拳咋回来,骂道:“老杂毛,每次都是我来找你,你啥时候去过陈家村找我?!”

真源先生道:“我是道士,哪有你那么随便!?”

叔父道:“我见过的道士里,没有比你更随便的了!你在太清宫,能有啥好酒好菜?去我陈家村,叫你尝尝我们陈家六十年珍藏的宝丰酒!”

“说到酒,我这儿也有好的!”真源先生吸了一口哈喇子,道:“我去年在枣集帮了个人,他送了我一罐老宋河酒,说是宣统二年酿的,我就封存了起来,埋在太清宫玄宗碑刻旁边的土里,想着等你来了一起尝尝!”

“真的假的?!”叔父大喜,道:“宣统二年的,不是看你傻,哄你的?!”

真源先生骂道:“放你亲爹天默公的屁!你才傻!你想喝不想喝?”

叔父道:“废话!走!”

真源先生回头看我一眼,道:“小兄弟,多谢你了,你是老道我的知音,走,跟我一起来!”我受若惊,道:“多谢真源先生,不过,晚辈跟着也是不会喝酒的。”

真源先生失望道:“你不喝酒?”

我点了点头,道:“不能喝,也不喜欢喝,闻不惯酒味。”

真源先生摇摇头,指着许丹阳道:“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徒弟,可是我不喜欢他,知道为什么吗?除了他去五大队,还有,他不喝酒,也不抽烟。”

我道:“这是好习惯啊。”

真源先生道:“什么好习惯?!狗屁!你问问他为什么不喝酒,为什么不吸烟?不喝酒是怕喝多了,说出来不该说的话!不吸烟,是因为怕身体受损。这种人,又惜命,又不与人交心,处处提防人,算什么好习惯?!许丹阳,我说你说的不错?”

许丹阳点头道:“是,师父说的是。其实,徒弟有时候也想像师父这般,一醉方休,吐露心声,可总归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真源先生又摇摇头,道:“人生四大俗事,酒、色、财、气,酒为尊啊!人若是不好酒,不,不贪财,不置气,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不对,神仙也得喝酒!老子若是不喝酒,能写得出《道德经》?没看《西游记》么?太上老君亲自炼制轮回琼液,喝了一醉三天三夜!”

许丹阳哪敢顶撞,只连连点头,道:“师父说的是。”

第304章 道法真源(十三)

真源先生道:“恋杯,贪财置气,这才是人道真源。”

我心中了然,暗自说道:“原来这就是真源先生的真正由来啊。”

真源先生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道:“小兄弟,你不喝酒,么?”

我愣了一回,正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叔父已回道:“!他把蒋赫地家的宝贝闺女给拿住了。”

“哈哈……”真源先生大喜,拍拍我的肩膀,道:“好小子!好!怪不得只有你懂我!像你叔这个大光棍,那是不会懂的,他贪酒不,比不上我,走走走,咱们一道去。”

“师父……”许丹阳连忙喊了一声,道:“徒弟是有要事来求您的。”

真源先生不悦道:“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我喝了酒再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喝好了,睡醒了,自然会过来找你。”

许丹阳再要说话,真源先生已经拉着我和叔父往台下去了。

刚下了老君台,便瞧见梅川太郎匆匆赶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人一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另一个则是二十多岁的青年,那女人也不过四五十岁,远远的一照头,忽的将身子一缩,躲在了梅川太郎等人之后,低下脑袋走了过来。

我暗觉奇怪,眼见梅川太郎四人临近,真源先生猛地一伸手,把那妇人拽了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剧变,神情激动,大声道:“高美,果然是你?!”

那妇人往后一躲,目光闪烁,并不看真源先生。

我和叔父都是一惊,不知道真源先生要干什么。

那青年男子立时上前,推了真源先生一把,喝道:“你干什么?!”

那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沉了脸色,冲着真源先生道:“怎么又是你?!”

“高美!”真源先生道:“你——”

那叫做高美的妇人抬起头来,盯着真源先生,道:“你不要再闹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你还想怎样?”

我看了那妇人一眼,见她虽然年过四旬,但风韵犹存,身材还保持的极好,面上也无皱纹,端庄美丽,年轻时候,定是极漂亮的佳人。听她言语的意思,难不成,她就是那个负了真源先生的女人?

真源先生激动道:“你既然不再见我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高美道:“我来不是见你的,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梅川太郎道:“她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家都是我的朋友,是我请他们来救梅川道的。怎么,你们也认识吗?”

真源先生瞥了梅川太郎一眼,又看看那妇人,道:“他是日本人,你跟他是朋友?”

高美道:“是他的朋友又怎么了?外子也是日本人。”

真源先生脸色大变,道:“你,你,你宁愿嫁给一个日本人,也不愿意跟我,我——”说到最后,脸上血气翻滚,喉中“咯咯”怪响,竟说不出话来了。

梅川太郎指着高美的丈夫,道:“他叫新峘光,在解放时期,就以国际友人的身份在你们政府供职了。”又指着那青年,道:“这是他的儿子新峘致远。”

这时候,许丹阳和计千谋听见下面吵闹,也从台上匆匆下来,观看态势,许丹阳道:“师父,怎么了?”又问新峘光、高美一家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新峘光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跟疯子在一起的人,还能是什么人?”新峘致远撇了撇嘴,冲我们嚷嚷道:“你们都是这个疯子的家人?你们快把他给弄走,别叫他再来纠缠我母亲,别再来我们家捣乱!听到了没有?!”

叔父骂道:“你个小杂种,吼什么吼?!”

新峘致远愣了愣,怒道:“你说谁是杂种?!”

“说你呐!听不懂人话?!”叔父道:“你爹是日本人,你娘是中国人,你自己说你是啥种?”

新峘致远暴跳如雷,道:“我母亲也是日本人!”

“咦?”叔父扭头看了看真源先生,道:“真源,她是日本人?”

真源先生的脸色愈发难看,神情也极为难受,只不说话。

新峘致远大声道:“你们再出言不逊,就把你们都抓起来!”

叔父大怒,一伸手,就朝新峘致远抓去,不料那新峘致远身影侧动,叔父这随意的一抓竟没得手,不禁“咦”了一声,道:“没看出来啊,小杂种也有点本事。”

新峘致远怒吼一声,抢上前来,朝叔父直挺挺打出一拳,隐隐有风雷之声,倒也骇人,叔父脸颊上的肉一抽,就要硬碰硬的接,让他新峘致远吃点苦头,高美突然伸手按下新峘致远的拳头,道:“致远,跟他们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

我吃了一惊,先前没瞧得出来,但眼下来看,那高美一动一拦,竟也是身负绝技之人。

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也各自诧异。

“哇!”沉默良久的真源先生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叔父和许丹阳都慌忙要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神情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更清醒了些。

真源先生道:“高美,你,你怎么会是日本人?”

高美冷冷道:“我嫁夫随夫,外子既然是日本人,那我便也是日本人。”

“好,好……”真源先生道:“那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高美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叔父道:“真源,我能不能打她?”

真源先生忽然笑了笑,道:“没事了,咱们也走。”

叔父恨恨的瞪了高美一眼,那高美却也不惧,扭头和新峘光、新峘致远、梅川太郎往老君台上去了。

叔父忍不住道:“真源,你咋会跟这种女人弄到一块去?你看看她的样子!就这,你还为她发疯?!”

真源先生正要说话,忽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黑暗中影影绰绰走过来一群道士,月影下,我看见为首的人正是太清宫的观主,不禁稍稍诧异,不知道他们夤夜过来要做什么。

真源先生看见那观主,也愣了愣,道:“观主?”

那观主瞧见真源先生,立时怒气勃发,大声道:“好哇,你果然是没有疯啊!”

真源先生道:“我先前是疯了,现在又好了。”

那观主喝道:“真源,休要跟我浪荡!我好心收留你多年,你即便犯下事儿来,我也替你遮掩,没想到你这般不知道羞耻!表面上装疯傻,背地里居然做出来这种勾当!”

真源先生愕然道:“我怎么不知羞耻了?我做什么勾当了?!老子先前就是疯了,刚刚好,装什么疯,什么傻!?你是不是疯了?!”

那观主兀自怒不可遏,道:“你知道做人最下贱的事情是干什么么?做贼!尤其是做家贼!你一个出家人,平时再怎么乖张,我也不会瞧不起你,可你要去偷,那真是枉生天地间!”

真源先生也怒了,道:“放屁!哪个做贼了?!我偷什么了!?你今天把话给老子说清楚,别看你是观主,你要敢污蔑我偷东西,我也敢打死你!”

那观主冷冷道:“你打死我?你今天不把东西交出来,嘿嘿……你看看我身后的人!你纵然是本事通天,问他们怕你么?!”

那观主身后的一群道士立时齐声呼喝道:“不怕!不把东西交出来,就打死他!”

那观主道:“你听听!”

许丹阳道:“观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我师父了?”

那观主愣了愣,道:“许首领,他是你师父?”

许丹阳道:“是啊。”

那观主“哼”了一声,道:“许首领,丑话说在前头,即便他是你师父,即便你们五大队手眼通天,我也不怕!这里是鹿邑,是老子故里!”

“入你娘的!”真源先生大骂道:“郑老杂毛,老子什么时候说要靠五大队了,要靠他许丹阳了?!老子偷你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叔父也道:“对啊,你啰啰嗦嗦大半天,倒是说他偷了你啥东西啊!”

郑观主道:“好!我问你,你把道祖墨宝弄哪里去了?!”

真源先生一愣,喃喃自语:“道祖墨宝?”

郑观主道:“当年你入得观中,说想要参研道祖墨宝,上任观主喜你,便把道祖墨宝拿出来,交由你掌管。这二十多年来,都在你那里,我从来也没过问。直到今晚上,我突然想到,你既然已经疯了,又不在观中了,那道祖墨宝应该收出来,交由道观好好保存。可我到你房中,翻找一遍,哪有墨宝的踪迹?!那是太清宫的镇宫之宝!是太上老君亲自手书的无上之宝!你说,是不是你把它偷走了?!”

真源先生吃了一惊,道:“怎,怎么会不在我房中?我一直把它放在我屋里,亲自保管。我疯的时候,也没有再动它,你一定是没找仔细。”

郑观主身后一个道士喊道:“我们把你屋里的地砖都一块一块翻起来看了,没找到!你快别装了,说,把墨宝藏哪里了?!”

第305章 道法真源(十四)

真源先生大叫道:“绝不可能!”叫声中,身形晃动,兔起鹘落,飞也似的越过人群,奔了出去。

众道士大叫道:“别叫他跑了!”一起追了出去。

真源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道:“老子没偷东西,跑什么跑?!你们一群笨蛋,你们找不到,老子回去给你们找!”

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也急忙追出,我本来也要跟上,忽然瞥见老君台上,梅川太郎、新峘光、高美、新峘致远背着梅川道走了下来,心中猛地一动,便没有追撵叔父等人,把身子一闪,躲在暗处,等着梅川太郎等人下来。

我心中暗忖:听真源先生话中之意,他是与高美有盟约在前,但是苦等多年,高美却没来兑现,反而与新峘光结了婚,生了子,真源先生因此疯癫。

又听新峘致远的话说,真源先生好像多次上门纠缠高美,而真源先生疯癫的时间,又是在近年来,也就是说,高美出现在真源先生身边的时间,也就在近段时间,那便有曾奇怪处:她既然不遵守约定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真源先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嫁人生子了?难道刻意刺激真源先生不成?图什么呢?

再一者,郑观主说他们翻箱倒柜去找道祖墨宝,连地砖都一块一块掀了起来,却没有找到,那多半已经遗失了,即便是真源先生回去,也未必找得到。

可真源先生又不像是做贼的下作之人。

把这些事情起来一想,高美消失多年,突然出现,逼疯真源先生,梅川太郎父子夜里回来祷告求恕,又和高美一家是朋友,而后道祖墨宝丢失……太过凑巧了?

我对这几人心存不满,反复思量,总疑心他们有鬼。如果墨宝真的丢了,多半这几个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几人走下台来,张望一番,看到周围空荡荡的不见一人,都稍稍诧异。

梅川太郎道:“他们都走了?”

新峘致远背着梅川道,恨恨的说:“刚才还听见那个疯子大呼小叫的。走了好,不走,我非要打碎那个人的牙!”

我知道这新峘致远说的人是“叔父”,心中暗道:“我大要是听见你这句话,非得把你的牙都给打碎了不可。”

那高美的神色却有些惊忧,道:“致远,那几人不是普通人,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新峘致远道:“招惹了又怎么样?一群疯子,难道比我还厉害不成?”

高美神色凝重道:“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厉害!”

新峘致远显然还是不服气,嘟囔了几声,道:“就算比我厉害,也没有母亲厉害。”

高美看向新峘光,道:“这一次,我想跟着梅川先生一道回趟日本。”

新峘光皱了皱眉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日本?你也知道,我们新峘家在日本并不受欢迎。”

高美道:“咱们先回家,把梅川道的伤给治好。”

几人渐渐远去,我心中愈发起疑,隔了老远的距离,暗忖他们听不到我的脚步声,才悄然跟上。

他们几人的步速十分的快,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处院落前,道路曲折,处境偏僻。我远远看见他们推门入内,又迅速把门给关上,又过了片刻,没有动静,我才摸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看那院子外围墙壁上,都是灰砖砌成,斑驳陆离,破旧非常,那木质大门也是漆皮尽落,门环锈迹斑斑,显然这是一座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废弃院子,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又为什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

听那个梅川太郎说起新峘光的履历,似乎是有一定社会身份地位的人。二战时期,日本也确实有很多反战势力,也有日共成员,不少人来到中国,以友人身份,帮助国人抗战,便有一些人留在政府中供职,那新峘光应该便是此类。所以他才会说新峘家的人在日本不受欢迎。

我贴近木门,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只闻些细微的说话声,间杂着梅川道的**惨叫,别的倒也听不真切。

我想翻进院子里去瞧瞧,但又觉得不妥,那个高美的本事不低,万一被她发觉,脸上倒是无光。

须臾之后,里面的声音全都没了,我趴门缝里往里看,见屋中的灯光也关了。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光灯无声,想是众人都休息了。

我思忖了片刻,暗道:“要不先回太清宫里看看我大和真源先生他们的情况?”却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近院门口,我连忙闪开,躲到一边。

院子门被轻轻的打开,一道背影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盒子,穿的十分利索,左右看看,把院门又悄然掩上——正是新峘光。

我吃了一惊,他这般偷偷出门是要做什么?

再看他手中的盒子,是个黑沉木盒,极为古朴,我心头一震,暗道:“难道道祖墨宝就在那个盒子里?”

新峘光快步走出,我连忙跟上,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先抢了再说!

我猛地一拧身,“嗖”的冲了上去,猿臂轻舒,摘向新峘光手中的木盒。

眼看相距不过一尺,新峘光突然惊觉,把身子一转,腾的跳起,往后急退三步站定,冲我怒目而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新峘光也是身怀绝技之人!

新峘光看见是我,也吃了一惊,道:“是你?!”

我哼了一声。

新峘光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要干什么?!”

我反问他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新峘光又抱得更紧了些,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也是日本人么?!”

我“呸”了一声,道:“你才是日本人!”又一想他确实是日本人,顿觉无趣。道:“你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新峘光道:“无可奉告!”

我道:“能给我看看么?”

新峘光冷冷道:“休想!”

我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时,一枚飞钉便已打了出去,直取新峘光右手腕子,与此同时,我人也奔了上去。

新峘光的反应倒也极快,立时斜走一步,躲开飞钉,左手“呼”的一拳打出,迎上刚冲到他跟前的我。

此人修为不及我,再加上有宝甲护身,我便不闪不避,胸口凝着一口气,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拳!

拳头击中,几无声息,但觉一下轻微的痛楚,瞬息即无,新峘光吃了一惊,我却是一声冷笑,双臂平擎,掌心向下,十指先是张开伸直,而后突然弯曲成钩,蓦地抓下,去拿他的左右肩头!正是“擒龙手”!

新峘光一拳砸在我胸口,并无效用,虽察觉到不妙,但收力已有些迟了,他离我太近,我的“擒龙手”又施展的极快,只一瞬,他的双肩便被我拿住了!

我心中甚喜,只要我掌中一发力,新峘光的两条膀子便再也使不出劲儿了。

但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一阵微风息动,我心头一寒,不假思索,急忙撒开手,纵身跃起,腾空从新峘光头顶翻过,跳到了他的身后,侧身挪步,赫然发现新峘光前面又多了一个窈窕身影,正是高美!

她目光阴毒,手中握着一柄寒芒绽放的,正恶狠狠的盯着我。

刚才,便是她在我身后偷袭!

虽然我穿着宝甲,但是脖颈上并无保护,若是她戳我后脑部位,我必死无疑!

此女能悄无声息的到我身后,绝非易于之辈,如我之前所料,大是劲敌!

她和新峘光联手,我恐怕要落败。

我悄然挪动步子,走得离两人稍远,暗暗思忖对策。

新峘光看见高美,脸色变得惊诧,道:“美子,你——”

“主人。”高美打断了新峘光的话,快步朝他走了过去,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帮你对付他。”(注:主人是日本女人对丈夫的一种敬称,并非是主仆关系)

新峘光稍稍有些退缩,竟似是有些畏惧高美,嘴里道:“你,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好说出口。

高美走到他身边,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道:“新峘光,你知道中国有个词叫做’汉奸‘么?”

新峘光脸色一变,道:“你要说什么?”

我也稍稍惊诧,她怎么对新峘光直呼其名了?

高美道:“我想说的是,新峘光,你是日奸!”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高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新峘光则怒吼一声,猛然举拳砸向高美,“呼”的一声响,高美躬身向后一跳,轻巧巧的避了开来,新峘光要追击她,但是只迈出了一步,便止住了,他弯下身子,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这才发现,高美的那把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新峘光的肚子上!

那黒木盒子从手中跌落,被高美用脚一踢,腾到半空中,高美伸手一把抄住,然后看着新峘光冷笑不止。

我看的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306章 道法真源(十五)

新峘光面色惨白如纸,肚子上的血流水似的往下滴落,他道:“高桥美子,你果然是,是……”

我心中“咯噔”一声,道:“高桥美子?这本就是个日本名字?看来真源先生是被她骗的久了。”

新峘光话未说完,人便伏身倒地,高桥美子也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跑,身法既快且轻!

好毒的女人!

我连忙追赶。

“纵扶摇”身法施展开来,几个起落间,我便渐渐追到高桥美子的身后,她听得到耳后脚步声,又跑了几步,忽然转了方向,往民居密集的街巷跑去。

我心中诧异,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仍旧是紧紧的跟上。

眼看我们之间相距不过丈余,我奋起一跃,身子在半空中时,朝着高桥美子的后背,右手一记“太虚掌”拍打出来,左手立时补上一掌,右手紧接着又是一掌,三掌力道重叠堆加,便绵延出一丈多远,正中高桥美子的背影!

只见她身躯一震,闷哼一声,脚下趔趄,抢出两步后,猛的摔倒在地上,滚出去三尺多远,十分狼狈,但那木盒仍旧被她牢牢抓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