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躲过,但是也吓了一跳,怎么布袋傀儡的嘴里还能吐口水?

我呆了呆,眼见陈根楼又扑了上来,我便换了换方向,伸手去抓那“龙女”的脑袋,不料,也是在还没有抓到的时候,那“龙女”就忽然张开嘴来,露出满嘴的细牙,朝着我的手“啊嗷”的一咬,我也连忙缩回来,越发的佩服陈根楼,这傀儡造的真是逼真,好厉害!

但我偏偏不信这个邪,让过六只手的乱打,纵身一跃,跳到陈根楼背后,反手一摘,便揪住了那“善财童子”顶瓜皮上的小辫子,使劲一拽,只听那“善财童子”嚷道:“哎呀,哎呀,疼死我了!”

说话的还是个娃娃音,但我再也不上当了,还是不松手的拽,感觉快要拽掉了,却见那黑袍一掀,那“善财童子”被我“连根拔起”,提溜在手里,竟然有身子,有腿,有脚,像是个活生生的两三岁的孩童。

我伸手去捏他的脸,赞道:“这傀儡造的真!”

“废话,我本来就是真的呀!”那“善财童子”尖声叫喊着,把手里捧着的琴盒也给丢在地上了,两条小短腿只管在半空中乱蹬,道:“你这个大坏人,快点把我放下来呀。”

“啊?!”我吃了一惊,连忙去摸他的鼻子,果然是有呼吸的,再摸摸他的胸口,也觉察到有心跳。

那“善财童子”叫道:“你光摸我干什么?你快放了我呀!疼死啦!疼死啦!”

“还真是真的!”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放在地上,那“善财童子”一落地,就开始跑,跑的远远的,蹲下来,捂着自己的顶瓜皮,噘着嘴,瞅着我,恨恨道:“你揪死我了!”

我愕然不知所对。

第387章 送子娘娘(十四)

老二跑了过去,伸出指头去戳那“善财童子”的脸,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善财童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糊在了老二的脸上,打的脆响,骂道:“你是瞎了吗?”

老二大怒,骂道:“小兔崽子,我——”

那“善财童子”起身就跑,满山顶乱转,老二跟的气喘吁吁,竟追不上,金科、高全、王麒、刘双、卢巧、苗珍无不失笑。

我忍不住道:“老二,别欺负小孩子。”

老二道:“是他欺负我呀!”

我都有些呆了,扭头再看陈根楼,左肩是空的,六根手臂也变成了四根手臂,我指着“龙女”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龙女”扁扁嘴,道:“我当然也是真的!”

我道:“你自己下来吧,我不揪你头发。”

那“龙女”便看向“仙翁”,道:“师父,我能下去吗?”

简兰芬忍不住大声喝道:“陈根楼,你怎么这般不知道轻重?在哪里弄来一对儿孩子收做徒弟跟人打架!?”

陈根楼对那“龙女”说道:“你也去吧,去你师娘那边。”

“你住嘴!”简兰芬道:“谁是她的师娘?!”

那“龙女”却乖乖的听话,从黑袍下钻了出来,也是两三岁左右,肉嘟嘟的小女孩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儿,飞快的跑到简兰芬那里,娇声娇气的喊道:“师娘。”

简兰芬道:“不准叫我师娘。”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都变温柔了。

那“龙女”伸出两只小胳膊,搂着简兰芬的脖颈,奶声奶气道:“你就是我的师娘呀,师父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见那“龙女”可爱如斯,简兰芬哪里还能动怒,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爱叫就叫吧。”

我对陈根楼说道:“还以为你真是口技厉害,原来是弄了两个孩子装神捣鬼!”

陈根楼道:“不是我装神弄鬼,且听我唱来——

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

道性如虚空,虚空何处修?

遍观修道者,拨火觅浮沤。

但看弄傀儡,戏穿一时休。”

我听他唱的诗句,多半蕴含深意,便道:“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为什么用孩子来替你做戏助拳?万一我失手伤了,是谁的罪过?”

陈根楼道:“傀儡戏中原有一种,叫做肉傀儡。”

我想了起来,傀儡戏中确实另有一种傀儡,叫做“肉傀儡”,就是用真人来扮作傀儡的。陈根楼把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都抱在双手上,所以先前打斗时,从来不出手,后来又让这两个娃娃坐在自己肩膀上,变成了“三头六臂”,所以才会三个脑袋,两高一低,六根胳膊,四短两长。

正思忖间,那陈根楼忽然纵身一跃,冲到了我的跟前,我正想说:“你还要打?”却见陈根楼扮作的仙翁脸朝我挤了挤眼睛,口中喝道:“陈弘道,你非要逼我们夫妻,那就一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我一怔,又见陈根楼连连的挤眉弄眼,便醒悟了,他是要我跟他演戏。

我也看出来了,这个陈根楼是个极其惧内的,那个简兰芬又脾气古怪暴戾,也不知道陈根楼是怎么惹到了简兰芬,明明是夫妻,现在弄得跟仇人一样。而简兰芬让弟子偷盗婴儿多半也可能与此有关,想要弄清楚真相,看来须得配合一下陈根楼,让他们夫妻二人想方设法缓和关系,然后再查明情由。

于是我也喝了一声,道:“今天,你们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陈根楼眨眨眼道:“那你就打死我吧!”

陈根楼扮作的模样是个老仙翁,偏偏对着我不停的挤眉弄眼,极不严肃,我几乎都忍不住要笑了,连忙咳嗽了一声,加以掩饰,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唉……”陈根楼叹息了一声,唱道:

“刻木牵丝作仙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简兰芬道:“陈根楼,你打便打,唱那么多的酸诗干什么?!”

“好,不唱了。”陈根楼“呼”的往前一飘,身法灵动,较之方才,轻快迅捷了许多,看来没了那两个孩子,又放开了双手,这才能拿出真正的本事来。

我也精神一震,知道陈根楼的身法巧妙,有意要用“纵扶摇”跟他比比,他往左,我也往左,他转右,我也转右,他蹿高,我也蹿高,他跃低,我也跃底,无论闪转腾挪,冲折突返,他做什么身法,我也做什么身法,就是比他晚动,却又比他更快,更轻,每次都抢在他前面。譬如他落地时,我已经落下等着他,他后撤时,我已经站在了他后撤的位置上,试了一番,简兰芬又忍不住叫道:“陈根楼,到底是他跟着你在动,还是你跟着他在动?”

陈根楼苦笑道:“他实在是太快了!”

简兰芬道:“那你就别再动了!”

“好!”陈根楼又应了一声,真个是立住身形,把手一挥,袖中真气鼓荡,早有细线迸射出来,要来缠我,这是他们夫妻故技重施了,我哪里放在心上?也把左手一挥,掌中真气激荡,将那些细线给迎住,右手如刀,猛然劈落,真气过处,那些细线如被刀裁一般,齐齐落下。

陈根楼吃了一惊,道:“你竟然能把真气运用到这种地步?!”

我道:“你要是还打,那便还有更厉害的。”

陈根楼道:“那就让我开开眼界!”

“好!”一声喝下,我挥掌如刀,快如闪电,从陈根楼当胸斜斜劈过!

只听“嗤”的一声响,那陈根楼身上披着的黑袍自上而下,从左往右,已经被我给斜斜的被削开了。

我“呼”的一吹,那黑袍便从陈根楼的身上脱落。

陈根楼惊愕而退,我提步赶上,两手平举,掌向转动,变指为抓,正是“擒龙手”,去拿陈根楼的双肩!

陈根楼难以抵挡,连连后退,却又哪里能躲得过去?

不过三五回合,我大喝一声,已经将其一把拿住,凌空一掀,反落到他的身后,我拿捏住陈根楼的穴道,喝道:“你还要再打吗?!”

场中众门人齐齐叹息。

陈根楼已经无法动弹,嘴里喝道:“不打也不说!”说罢,又以极低的声音,气若游丝道:“少族长,求你快将我折磨的惨一点……”

我稍稍一怔,立即领会了陈根楼的意图,当即暗笑一声,思忖道:“此人遇上简兰芬这种妻子,也是够了。”

我手上用力,把陈根楼的两肩都捏的“咯吱”作响——我这是真的下力气在捏,因为唯恐简兰芬看出我是在作假,这等大力之下,那陈根楼也是真疼。

我一口气将他头上戴着的傀儡面具给吹掉,露出他真的脑袋来,我瞧见他已经是疼的满脖子大汗了,甚至头皮上,也有汗水,把他那一头堪堪能覆盖住头皮的半黑半白的头发都给浸透了。

简兰芬看的是陈根楼的正脸,陈根楼的难受,简兰芬必定是看的清清楚楚,即便是这二人之间再有矛盾,毕竟夫妻一场,只要不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彼此看见对方受苦受难,总归还是要心疼的。

我已经瞧见简兰芬的脸色稍稍变得发白了,眼中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满是关切。

我喝问陈根楼,道:“你说不说?!”

陈根楼嘶声道:“我不说!”

“好!”我道:“那你这一双胳膊就别要了。”

陈根楼道:“不要就不要!”

我抓住陈根楼的两臂,使劲一拉,只听的“咔”、“咔”两声脆响,陈根楼的两臂都脱了臼,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这是剧痛,陈根楼也忍不住惨呼一声:“啊!”

那简兰芬看的浑身一颤,终于怒声叫道:“陈弘道,你太过分了!”

既然要扮恶人,那我就扮到底,要帮陈根楼,也送佛送到西,我当即冷笑几声,道:“过分?我再问你们一遍,要是都还不说,我另有更厉害的法子折磨他!反正你又不心疼。”

那简兰芬忽然别过头去,不再吭声。

我用六相全功口相“蚊声入密”之法对陈根楼说道:“我要下毒手了,你忍着些吧,这次会十分难受,但是你要记得,千万不要用真气抵抗,因为你抵不过,反而会更加难受。”

说罢,我伸出一根指头来,点在陈根楼胸前的“膻中穴”上,将真气从指上“中衡穴”里一丝一丝的透出,又缓缓的渗入到陈根楼的“膻中穴”里,只一瞬间,陈根楼的五官便扭曲起来,数息之后,陈根楼已经忍不住惨呼起来。

我知道这种痛楚有多难受,那就好像是有千万根针一起在戳人的心脏一样,又像是有不计其数的蚂蚁在咬人的肺腑,既痛,且痒,而且是极痛,极痒!

陈根楼的惨叫声越来越大,那一对儿小男孩、小女孩都被吓着了,小男孩喊道:“师父,你怎么了?”

第388章 送子娘娘(十五)

陈根楼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哪里能回答?

那小女孩儿问简兰芬,道:“师娘,师父他是怎么了?”

简兰芬忍不住回头道:“陈根楼,你能不能硬气一些,不要吭声!”

老二在旁说道:“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了,你就没瞅见你男人疼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变成虫钻出来了吗?你再瞅瞅他的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你还叫他忍着,你试试你能不能忍?!”

简兰芬道:“陈弘道,你放了他吧,折磨人,不是侠义行径。”

我心中暗忖道:“放不放人,是你说了算。”嘴上却道:“不问出话来,我是不会放人的,我又不愿意折磨女的,只好折磨他了。”

“师娘!”王麒叫道:“您就说了吧!”

“是啊,师娘!”高全也道:“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金科道:“师娘,师父他可是在替您受罪啊!”

刘双道:“师娘,师父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没事……”陈根楼这回是真的气若游丝,勉强挤出来一句话,道:“我不说,我,我能,撑住……”

“好了!好了!”简兰芬泪流满脸,叫道:“陈弘道,你放了他!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了!”

我心中大喜,正要放手,那陈根楼却又说道:“兰芬,你要是不原谅我,他就是放了我,也还是难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简兰芬一怔。

我心领神会,道:“好!那我就破个杀人的例,成全了你!”

我把手掌抬起来,猛然朝着陈根楼的天灵盖拍下,都碰到陈根楼的头发了,简兰芬急道:“不要!”

我忙收住势,差点真的把陈根楼拍死,要是真打死他了,那我们俩得多冤枉。

我目视简兰芬,道:“你又要怎么样?”

简兰芬道:“你不能杀他!”

我道:“他自己想死,又不是我非要杀他。”

简兰芬道:“他现在不想死了!”

我道:“他想不想死,你怎么知道?”

简兰芬道:“我让他死,他就得死,我让他不死,他就不能死!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他!”

我愕然道:“你,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简兰芬道:“陈根楼,你敢说不是吗?”

“是,是。”陈根楼弱声弱气道:“兰芬,你,你原谅了我吗?”

简兰芬“哼”了一声,道:“今天不是看在你快被人打死的份上,我原谅不了你!”

陈根楼大喜,慌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两根脱臼的胳膊,就跑到了简兰芬身边,道:“兰芬,我终于等到这天了!”说的老泪纵横。

“你起开!”简兰芬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看看你的样子,拖着两条胳膊,跟斗败的公鸡似的,简家的威风,都被你给丢尽了!”

陈根楼赔笑道:“在武极圣人跟前,我也不用耍什么威风了。陈少族长,您点穴的手法太过高明,在下解不开,能不能高抬贵手?”

我心中暗忖道:“陈根楼不似坏人,他们夫妻师徒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解了简兰芬的穴道,也没什么。”

于是我道:“好。”

走上前去,我伸手解了简兰芬的穴道,又把金科、王麒、高全、刘双、卢巧、苗珍也都放了。

陈根楼道:“多谢少族长!”

我道:“我瞧得出来,你们也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做的这些事情实在叫人无法理解,今夜一战,碍于公理,迫不得已,多有得罪了。”

“不敢当。”陈根楼扶着简兰芬起来,道:“我们夫妻师徒装神弄鬼,难入少族长的法眼,见笑了。还要感谢少族长手下留情,没有伤着我们。”

简兰芬怒道:“陈根楼,他方才那般折磨你,也算手下留情?!这情,我可不领!就算是打不过他,死就一起死了,还要阿谀奉承,我做不到!”

陈根楼忙道:“你别生气,刚才是少族长故意那般折磨我的。”

简兰芬愕然道:“故意的?”

“是啊。”陈根楼道:“少族长是为了试试咱们夫妻是否还是一心。”

“我大哥可是从来都心善,刚才明显是装出来的嘛。”老二道:“如果你对陈根楼不管不问,我大哥仍然会拿你们当赖人,你以为他会就这么快饶了你们?刚才那一番折磨下来,嗯,也算是夫妻有情,师徒有义,所以我大哥才觉得你们不是那啥大奸大恶之人,所以才解了你们的穴道。但是,千万别会错了我大哥的意思,虽然我大哥现在解了你们的穴道,可不是说你们偷盗孩子的事情就一了百了,现在还得说明白,到底为啥偷那些孩子!”

老二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不禁点头道:“是的。”

陈根楼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又对简兰芬说道:“兰芬,事到如今,咱们俩都已经和好了,那些前尘旧事,也没必要瞒着了,对吧?”

简兰芬叹息一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要告诉他原委,自然不会不算数。”

陈根楼道:“你先歇一歇,我来说吧。”

简兰芬“嗯”了一声,道:“你来说那是最好。”

陈根楼吩咐王麒、高全等人,道:“你们去取些蒲团出来。”

“是。”王麒、高全等人都进大殿里去了。

少顷,王麒等人拿出蒲团来,在殿前铺下,陈根楼道:“少族长请坐。”又让老二也过来坐下来,他和简兰芬也陪坐在旁边,简兰芬一手搂着那“善财童子”,一手搂着那“龙女”,脸上神色越发的温和。

王麒、高全、金科、刘双、卢巧、苗珍则站在陈根楼、简兰芬的身后。

陈根楼开口说道:“想必少族长也知道了,在下的师父便是漳州偶王简松年,我这爱妻本来是我的师妹,而且是我恩师唯一的女儿。我恩师是到四十多岁的时候,才得了女儿,因此十分宠爱,是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的。”

老二道:“所以你是倒插门的女婿?”

“是的。”陈根楼倒也不避讳,点点头,道:“我无父无母,原本是个孤儿,蒙我恩师不弃,收做学徒,供我衣食,教我本事,本来就已经是我的再生父母了,即便不招赘我做婿,我也是愿意侍奉他老人家终老的。两位仁兄也能瞧得出来,我相貌平平,才具一般,我师妹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无不胜我十倍,我原本不敢做任何奢望的,是我师父太看得起我,也是我师妹不嫌弃我,这才叫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娶了这样好的妻子。”

老二忍不住又说道:“你相貌确实不咋出众,比起我们哥俩是有一定差距的,但是,本事可不低。咱老二虽然不如老大厉害,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你的本事比你媳妇儿高得多,所以就别说才情上不如她了。还有,你媳妇的样子,勉强算是中上等,跟我媳妇差不多,比我嫂子差得远,咋就天仙了?再有,你陈根楼其实有一样本事是天下无敌的,那就是脾气!你的脾气实在是天下第一好!就你这媳妇儿,也不是他爹非要把她嫁给你,我看他爹是太清楚自己的闺女是啥样的人了,就那臭脾气,除了你,谁敢娶她?”

我觉得老二说的有道理,笑而不语,陈根楼却是吓了一跳,连忙道:“这位老兄你可是想错了,在我眼中,我妻子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再没有谁比她生的好看,她的脾气也不坏,是我对付不住她罢了。”

“你可拉倒吧!”老二道:“你也就是天天跟着你师父混,只知道演傀儡戏,练傀儡术,没咋见过世面,我可告诉你,好女人多了去!”

“我——”陈根楼还要说话,简兰芬突然开口,打断了陈根楼的话,道:“师兄你也不必替我遮掩了,他说的不错,天底下能受得了我这秉性的人,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了,我爹把我嫁给你,确实也是为此。从小到大,都是你由着我欺负你,从来不生气,即便是我弃你而去了,你还让王麒、高全、金科、刘双、卢巧、苗珍跟着我,表面上说是不要这些弟子了,其实是为了让他们保护我。”

刘双忍不住说道:“师娘,恐怕您还不知道,就是师父他,也一直在撂儿洼住,守着您的。”

简兰芬吃了一惊,道:“当真?”

王麒道:“弟子怎敢欺骗师娘?只是之前师娘心结还一直没有打开,弟子们不敢说出来。师父他就在撂儿洼住,所以这次师娘有难,不,是师娘跟陈少族长起了误会,师父他才能及时赶到。”

简兰芬目视陈根楼道:“你在撂儿洼,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跟人起了冲突?”

陈根楼道:“说了你不要生气。是王麒他们,每天晚上得了你的任务,下山以后都会向我报告你的近况。今天夜里,我左等右等,没见到弟子里面有人下山,便猜测山上可能是出了事。所以,我便上来了。”

第389章 送子娘娘(十六)

“师兄……”简兰芬不禁动容,伸手拉住了陈根楼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他说的对,你确实是这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只有你才能永远迁就我。”

“我还不够好。”陈根楼笑道:“若是我足够好,你又怎会住到这里来?我以前不对,以后再不会叫你生气了。”

简兰芬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是我太倔了,我真不怪你的,我不跟你和好,只是放不下面子来。”

“好了,好了!”老二道:“你们要是说肉麻的话,就回家说去,现在谁听这个?快说正事儿,天都快亮啦!”

“好的,好。”陈根楼一笑,握着了简兰芬的手,道:“少族长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妻子要派弟子去偷盗婴儿吗,其实我妻子只是为了出气。”

“出气?”我诧异道:“出什么气?”

陈根楼道:“出我的气。我和妻子成婚之后,四年都不曾生育,我妻子有些着急。后来,她听人说了这里的送子娘娘十分灵验,就来上了香,请了愿,拴了娃娃回去。一年头里,我妻子果然有了身孕,而且后来也生了儿子,可惜……”

说到这里,陈根楼脸上突然满是伤感,长吁短叹,怅然不语。那简兰芬也忽然泪水盈盈,啜泣起来,卢巧连忙递上手绢,让简兰芬擦泪。众弟子也都叹息摇头不语。

老二忍不住道:“是孩子又没了?”

“是的。”陈根楼道:“孩子没有养大,生下来不到一年,就因病夭折了。要不然,现在也有三岁了。”

我吃了一惊,道:“可惜。”

陈根楼叹道:“都怪我……”

“怎能怪你?那是与你无关的。”简兰芬低声道:“现在想想,其实都是报应,是我招来的报应。”

陈根楼道:“兰芬,你千万别胡说!”

简兰芬道:“不是胡说,是我小时候太过任性,太过顽劣,师兄可能还记得,我小时候就像是个男孩子一样,天天胡闹,那时候,就是那些捣碎的鸟蛋,恐怕都不计其数,还有一次,我把邻家母鸡刚孵出来的十六只小鸡崽全搦死了,摆成一排……我爹因为此事打我,还是师兄你替我受罚。”

“我的乖乖啊!”老二惊道:“你这也太残忍了吧!熊孩子,我小时候都没你淘力!把鸡崽子养大了再吃不好吗?”

陈根楼道:“小时候都不辨是非,没有好坏,就是贪图好玩,其实也没什么坏心思。”

简兰芬道:“那时候觉得好玩,不知道好坏,其实现在想想确实残忍,我的儿子病死,算是报应,不该怪在师兄你的头上。”

我道:“你们夫妻二人的矛盾就是因为儿子的死而起的吗?”

“是的。”简兰芬喟然道:“因为我来过娘娘庙求子,后来生了儿子,却忘了来还愿。在我儿子夭折以后,师兄来劝我,我心中难受,无法发泄,便怪他没有来还愿,所以才让儿子早夭了。”

陈根楼道:“我当时也是心绪不佳,听见兰芬这么说,我一时也没有忍住,就回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喜欢拜神求神,我也不觉得儿子是送子娘娘给的。而且愿既然是你去许下的,还愿也当然是你还。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兰芬听了这话以后,极其生气,当天就跟我大吵了一架。”

简兰芬道:“我性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儿子没了以后,我更是难受,听见师兄说这种话,我便感觉他是在怪我,心中愤恨,着实难忍,我跟他大吵之后,他立刻道歉,但我仍然气迷心窍,昏了头,骂了他一句极为难听的话。”

老二道:“快说说,是咋骂的?”

简兰芬道:“我说:’姓陈的,这不是你的家,这是我们简家,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赖在我们家里混吃混喝,真是有脸!‘”

“乖乖!”老二忍不住叫道:“你这话说的也太歹毒了吧?!”

陈根楼道:“兰芬当时也是无心的。”

“废话。”老二道:“有心的人会说出这种话吗?”

陈根楼道:“我也不大气,当时听了以后,一时没能受得住,便默默的收拾东西,离开了简家。”

老二道:“人家都这么说你了,你要是还不走,那才真叫不要脸了。”

简兰芬道:“师兄走了以后,我气消了一半,才隐隐觉得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本来想要找他回来,可是我爹听说了此事,知道我把师兄给赶走了,勃然大怒,骂了我几句,我又气上头了,跟我爹顶撞了许久,我爹气愤不过,打了我一巴掌,我便觉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了,也趁夜离开了家。走了之后,我把过错怨恨,都算在了师兄的头上。”

老二道:“你爹打你是应该的,要是我这样作怪,我爹估计能活活剥了我,就一巴掌,你都敢离家出走,太作了!”

陈根楼道:“我当时虽然从简家出走了,但其实并没有走远。徒弟们也跟我有联系,后来兰芬也离家出走,徒弟们来告诉我,我便连忙去寻她,但是却一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直到半年后,才有朋友告诉我说,在撂儿洼的娘娘殿见到一个女庙祝,似乎是兰芬。我便急急来了。”

简兰芬道:“我当时无处可去,想到一切都是因为娘娘殿而起,便回到娘娘殿里来。我恨这送子娘娘,既然送我一个儿子,为什么又给收了去?我回娘娘殿里以后,把这里原来的庙祝给赶走了,自己做了庙祝。我还改了娘娘殿的规矩,必须是男人来才能求子,还愿的也须得是男人。”

我道:“就是为了出一口对你丈夫的怨气,对吧?”

简兰芬道:“是的,就是因为我师兄说的那句话,所以我必须要让男人来。”

陈根楼苦笑了一声,道:“我来到娘娘殿以后,找到了兰芬,但是兰芬怎么都不肯原谅我,也不愿意跟我回去,我道歉也无用,劝的很了,她还要自杀,我不敢勉强,只能下山去了。”

简兰芬道:“师兄下山以后没有多久,王麒、高全、刘双、金科、卢巧、苗珍六人便都上山来了。他们六人是我们夫妻的弟子,其实平时传授他们本事的都是师兄,我太懒散,根本没有教过他们什么,跟他们关系也不怎么亲近。他们上山找到我的时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师兄让他们来的,他们说是他们的师父心有怨恨,无处发泄,迁怒于他们,把他们都给逐出了师门,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我。我听说以后,也信以为真,再加上当时我要办事,正缺人手,所以就留下了他们。”

王麒道:“其实是师父故意让我们这么说的,因为师父料到如果让我们上山来保护、照顾师娘的话,师娘不愿意承师父的情,必定是不会接纳我们的,所以才假说是逐出了师门。而且,师父当时在撂儿洼租了一间房屋,就长住了,仍旧是暗中守护师娘。”

简兰芬握住陈根楼的手,道:“师兄,你苦心安排,我一概不知,还无时无刻不怨恨你,我真是太可恶了。”

陈根楼道:“咱们夫妻之间,不须说这些。”

我问简兰芬道:“你要找人做事,便是做那些偷盗孩子的事情?”

“是的。”简兰芬道:“我当初来娘娘殿求子,结果生了儿子,忘了来还愿,后来儿子死了,我就觉得是因为我没有还愿,所以送子娘娘故意惩罚我。后来,我在这里当了一年多的庙祝,也见有些人来这里求子,怀了孕,生了子,却不来还愿,但他们仍旧是好好的,儿女也不见夭折,我便觉得不公。”

我道:“所以你就替送子娘娘行’道‘?”

“嗯。”简兰芬道:“我让来求子的人都登记好姓名和籍贯住址,若是他们来求了儿女,到后来生了儿女不来还愿,那我便派王麒、高全、金科他们去偷了孩子来。不然,我的心中如何能平衡?凭什么我不来还愿,儿子就要死,他们不来还愿,儿子就没事?”

我忍不住愠怒,道:“你怎么知道你儿子的死是你没还愿,送子娘娘责怪的?你又凭什么迁怒于旁人?就为了你自己出一口气,得害多少人家?!”

简兰芬垂下了脑袋,说:“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不是我不还愿才害了儿子,是我作恶太多,才害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