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道:“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怎么可能避免?只要你能过去爹娘那一关。”

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做得了主!”

“就随你吧。”明瑶道:“家里添了这个小东西,只凭着你去种地,不操祖业,不去出相,恐怕难以养家糊口。”

我道:“木工、泥瓦工的本事,我还有些,不会叫你们饿肚子的。”

正说话间,院子的大门忽然“砰砰”乱响,弘德跑了出来,喊道:“谁啊?!”

我听见弘勇的声音道:“是我,弘勇!我来找族长有事禀告——咱们河里漂下来了一个孩子!”

第464章 陈家木朗

明瑶听见说是河里漂下来了个孩子,忙催我起来,道:“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应了一声,忙披衣起来,到了院子里,见弘智和老二正在攀谈,老爹也已经出来了。ggaawwx

老爹问弘智道:“夜里是你当值?”

弘智道:“我和五弟当值,带着金丁巡夜。”

老爹道:“怎么回事?”

弘智道:“也是怪事,半夜里七婶睡不着觉,寻思着把一件衣服洗了,就提了个桶到河里灌水,然后就瞧见个东西顺水漂着,仔细一瞅,是个婴儿裹在被褥里,下面垫了个小木筐子。七婶就喊了起来,金丁们听见,忙过去看,又报了我和五弟,五弟下水把孩子捞了上来,我瞧见那婴儿的脸上有血迹,木框里也有,怕有些古怪,就先让他们看着,我过来禀告族长。”

老爹道:“过去瞧瞧。”又对老二说道:“你就在家里,郑玲也快生了,诸事不便。”

老二应了一声,我跟着老爹出去了。

到了河边,见五弟陈弘仁和七婶都在,七婶怀里抱着个孩子,正在哄。

走近了,七婶说道:“天可怜见,这孩子怕是刚出生没几天,也不知道遭了啥罪,被亲爹娘给抛了。族长,您说说,这爹娘得多狠心,才把亲生孩子丢到河里去?”

我凑过去看那婴儿,果然像是刚出生几日的模样,脸上有些血迹,却不是他的,而是沾上去的,此时此刻,睡得正安详。

老爹仔细看了看,道:“此子面有凶色,怕不是父母遗弃了他,是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七婶吃了一惊,和弘智、弘仁面面相觑。

我瞧着那婴儿的面目轮廓依稀有些熟悉,心中狐疑,又低头瞧见一个小木筐,道:“这是载着婴儿的木筐?”

弘仁道:“是的。”

我把那木筐拿起来,上下打量,忽然瞧见内里刻字两个字,竟是“木朗”。

我大吃一惊,再仔细看那婴儿,猛然想起简兰芬和陈根楼来,不禁失声说道:“不好!”

老爹看向我道:“怎么?你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我道:“就是之前在撂儿洼娘娘殿那里结识的一对夫妇,精通傀儡术,丈夫是陈根楼,妻子是简兰芬,简兰芬的父亲您也认识,正是漳州偶王简松年。当时陈根楼说过,将来有儿子的话,会给儿子起名叫做陈木朗。这木筐里正好刻着两个字,就是’木朗‘,我瞧着他的面目轮廓,也有几分像简兰芬。”

老爹吃惊道:“是简松年的外孙?那怎么会到了咱们这里,又漂在了河中,难道简家出了什么变故?弘智,你去叫金丁仍旧在村中巡夜,弘仁,你去提调土丁来,让他们出村分散,沿着周遭道路寻看,切记要两两一伙,不,三三一伙,不可单独行动!弘道,你去喊醒你三叔,提调水丁来,顺着河水探寻,也是三三一伙!七婶,你把这孩子抱回我家里去,交给子娥看管,我在公中大院等着,你们任何一路但凡有任何消息,不要耽误,立时来报我!”

“是!”

众人齐声答应,弘仁问道:“族长,找什么?”

老爹道:“我怕是简家被仇人寻上门了,陈根楼、简松年夫妇带着这孩子逃跑,想到咱们陈家村寻求庇护,但现在只有这孩子,他们夫妇怕是已经罹难。你们仔细去探看,说不得还能寻到简家其他的人,陈根楼夫妇的尸身若是找到,也一并带回来。至于他们的仇人,能压过简家,敢追到陈家村附近,怕不是寻常角色,一旦发现,立时发号求助,不可妄动!”

“是!”众人纷纷去了。

我心中无比沉重,江家刚遭逢大难,陈根楼夫妇就也遇上了这种事,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术界要翻天覆地吗?

我匆匆赶到三叔家里,喊醒了三叔,又去招来了水丁,分散在河两岸,仔细寻找。

寻到将近黎明,忽有人来传信,说是在陈家村三里之外的桐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我们急忙赶去,见两具尸体歪坐在地上,那男尸还张着手臂,抱着那女尸,后背上,极深的一个掌印,衣服都碎了,淤黑的血肉清晰可见。

我走近前去,见那男人正是陈根楼,那女人也正是简兰芬,不由得一阵悲怆。

老爹瞧见我的模样,点了点头,道:“看来简家真是遭逢大难了。三弟,你来瞧瞧,是何人下的毒手?”

三叔上前验伤,端详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我瞧不出来。大哥,你觉得呢?”

老爹道:“不在你我所认识的门派家阀之内。”

三叔道:“从地上的痕迹来看,下手之人追得很急,想必是要赶在他们进陈家村之前。那婴儿从河里流入了陈家村,他们也不敢追,足见还是畏惧咱们的。不过,明明知道他们跟麻衣陈家有交情,还敢追到附近杀人,嘿嘿……我这就吩咐去查,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爹道:“吩咐下去。”

三叔道:“这两具尸体?”

老爹道:“横死之人,带回不祥。就在此地烧了埋下,亡魂由我们来超度。”

我心中默默念诵:“根楼兄,你的儿子已然安全,进了陈家村,不会有人再能害到他。贤伉俪就请安息。”

安顿了陈根楼、简兰芬夫妇后事,回到家里,跟老二说起此事,老二十分惊愕,跟明瑶说了,明瑶也是叹息不已,道:“可见世事无常,吉凶难料。可怜那木朗还如此幼小……”

恰村里有户人家,刚生下没多久的孩子夭折了,听说此事,就跑来家里,想要抱走陈木朗去养。

这是好事,我没有理由不允,娘便把木朗托付给了那户人家。我和明瑶也时常过去看他。

老爹把《义山公录》给了我,说道:“你拿去看,自行去悟。以你现在打下的相功根基,登堂入室,不是难事。”

我接了《义山公录》,也拿回去了,但却封在了箱子里,连翻都不曾翻开。

随后的日子倒也平静。元方一厘厘的长大,渐渐能抬头,能翻身,能爬动,能咿咿呀呀的学人说话,也能跌跌撞撞的走几步路了……

时光如梭,不觉又是数月过去,老二家也已经添了个大胖小子,起名叫做“元成”。

这一年的五月初,村子里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大人们喜气洋洋,小孩子往来穿梭,正是要迎五月节了。

每年到了这时候,陈家村里的河水就会水势高涨,连带着周边许多的小河流、小水渠里的水也都充裕起来,村子里旧有的习俗,要赶在五月节之前举行庙会,届时会搭戏台子,请来戏班子,还要扎纸龙拜祭九龙爷一类的神,乞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老爹不爱求神拜神,但是旧有的习俗无非是热闹热闹,都图个欢喜高兴。

因此,五月节的事情,倒多半是娘在张罗着,老爹竟像是个闲人,饭后说是要去四处逛逛,不知为什么,竟罕见的又叫了我跟着。

一路上,老爹都是乱看,也没怎么对我说话。

村里,庙会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我和老爹走着走着,瞧见了一大群小孩子聚集在一起,在看舞龙表演。

舞龙的人带着龙头面具,跳着大傩,一众小儿看的津津有味,脸上却又有惧色——舞者中是有带恶鬼面具的——小儿多半都怕这些。

老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也陪着他看,忽然间,老爹回过头来问我,道:“元方的根骨极佳,正是不世出的奇才,别人三岁练功,我看他两岁就能入门,可我听明瑶说,你有意不让他入相?”

我稍稍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爹,正要和您商量。现如今,时代变了,新世界到了,一切都是新气象,咱们的观念也该变了。元方这孩子,现在看着就聪明,以后也绝不会笨,这样的底子,我想让他好好读书。毕竟圣人说过,万般皆下,惟有读书高……”

“时代变了,观念确实也要变。”老爹道:“可是时代再变,观念再变,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不能丢了,该继承的还要继承!就像这五月节,不论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还是一样要过。圣人是说过万般皆下,惟有读书高,可圣人也说过三年无改父之道乃是孝!

我不敢反驳,道:“是。”

老爹顿了顿,道:“书当然是要读的,我也没说不让元方去读书,但是——”老爹的话忽然戛然而止,目光转向了别处,我跟着望去,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五六个十多岁的孩子蹲在一起,正“叽叽咕咕”的说话,神情鬼鬼祟祟。

老爹道:“这几个小东西!”说话间便走了过去,我也跟着。

临近后,我们父子俩站着听了片刻。那些孩子虽然说话声音小,但是我们父子耳力极佳,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这几个孩子商量着在舞龙结束后偷走龙头、龙身,然后毁掉。

老爹忽然笑了笑,道:“小凯,又带头淘气呢?”

第465章 端午命案

那小凯是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平素里在村中耍闹,最是顽劣,也不怕大人,不惧老爹,听见老爹问话,只抬起头看了爷爷一眼,然后翻下眼皮,道:“没有!”

老爹眯起了眼睛,忽然有一道极低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正是老爹再用“蚊声入密”的本事在对我说话:“看看他的面相。ggaawwx”

我愣了愣,瞥向那孩子,也不觉有什么。

老爹忽然瞪了我一眼,继续用蚊声入密说道:“你没有瞥见一股青芒之色自这孩子的上停天中、天庭部位往司空、中正部位浸渍吗?”

我这才明白,老爹是在考究我的相术。

但是我根本就没有去看《义山公录》,又哪儿会什么相术?

老爹继续说道:“《义山公录?相篇?相色章》说,青发于肝,五行乃木,其令为春,初起时,隐隐然如云烟,主忧已至。其色若明润而有生气者是为青之正色,发于春则不忌,余则主凶。这话的意思是说春季以外的任何时候,人身上出现青色,都是不吉利的征兆。”

说罢,老爹迟疑了片刻,又道:“后中还说,青芒有晦光,青中带黄,交融相杂,合而为一者谓之滑色,青淡而有浮光,青中带白,交融相杂,合而为一者谓之腻色,滑、腻二色均为青色之别种,滑色主大厄将至,腻色主大厄已降!”

我也用“蚊声入密”回道:“是。”

老爹道:“这些你都不记得?”

我低下头,扯谎道:“儿子,儿子看不懂那,那书。”

老爹沉声道:“你一点都看不懂?”

我把脑袋垂得更低,小声道:“儿子,儿子愚钝。”

老爹愠色道:“你是看不懂,还是根本就没有看书?”

我呐呐的,也不敢回话。

老爹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真是陈家的好子孙!”

我更不敢回话了。

老爹道:“你去把《义山公录》给我拿来!”

我道:“是。”默默地擦了把汗,连忙转身往家里回。

耳后,听见老爹说道:“小凯,你信不信我的话?”

那小凯道:“当然信!村里人都信您!”

老爹沉声道:“那你就快回家去!”

小凯道:“回家干吗?”

……

匆匆赶到了家里,正要去拿书,却忽然撞见弟妹郑玲抱着元成哭天抢地的跑来,看到我就大喊大叫:“大哥啊,不好了!你快管管!”

我愕然道:“怎么了?”

郑玲抹了一把鼻涕,道:“弘德跳井了!”

我大吃一惊,忙问道:“哪个井?!”

郑玲带头跑,元成“哇哇”大哭,我急急拽了一条麻绳,出门正碰见明瑶抱着元方,也来不及解释,都跟着走,好在那口井也不远,早围了人,正喊着搭救,我喝道:“来几个人给我扯着绳子,其余的人让开!”

早有几个族人上前扯着绳子,其余的人也都急忙闪开,我扯着麻绳另一头在腰上一缠,跳入井中,蹬着井壁,哧溜溜的滑下,往里打眼看时,见老二的头稍稍从水面上冒出来,喊了声:“哥……”就沉底儿了。

我纵身下去,勾着了老二的衣领子,拉扯出水面,道:“老二!”

老二吐了口水儿,道:“大哥,你再晚点过来,我就坚持不住了。他娘的我以为这口井浅,所以才挑它跳的,没想到这么深!”

我骂道:“混账!什么事儿就跳井?!”

老二道:“大哥你说,今天大过节的,高高兴兴多好!那娘儿们起来就开始嘟囔我,嘟囔囔,嘟囔囔,吵吵的我耳朵里的毛都炸了!我回敬了一句,就开始满嘴喷粪骂我,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就跑,他娘的,这赖种娘儿们追着我满村跑,边跑边骂,你说你兄弟的脸还要不要了?”

我道:“那你就跳井?”

老二道:“你是不知道,实在是受不了啊!那娘儿们是不是在外面?”

我道:“就是她喊我来救你的。”

老二道:“哥,要不咱们在这里面喷会儿,等等再上去?”

“放屁!”我骂了一句,冲上面喝道:“拉我们上去!”

外面的族人们开始拉绳子,一递一下的把我们拉到井口,我把老二先送了上去,然后自己才上去。

郑玲还抱着元成在哭天抢地的嚎叫:“我和元成也不活了啊!我们娘儿俩也要跳井啊……”明瑶、娘还有村里的几个婶子在一旁劝慰拉扯。

老爹也得了通知,刚赶过来,瞧见我和老二**的出来,脸就沉了下来,老二还“哇哇”的吐了几口水,老爹上前,一脚踹过来,把老二踢翻在地,厉声骂道:“混账东西!吵个架都能寻死!你儿子元成刚刚生出来,你给他做的好榜样!”

老二屁都不敢放一个,也不敢站起来,怕老爹再踹他。

我知道老爹不单单是因为老二跳井这么生气,还因为我没有好好学《义山公录》,老二这算是有些代我受过了。

郑玲见状,也不敢哭了,满脸泪痕,也不敢擦。老爹兀自怒气冲冲,冲我们喝道:“都给我滚回家!”

村里众族人一哄而散,我把老二拉起来,带着明瑶、郑玲,跟着老爹和娘,往家里去。

到家之后,老爹指着老二,喝道:“衣服不准换,搬一块方砖立起来,给我跪上去!”

老二正要狡辩,我给他使了个眼色,老二意识到老爹有些不对劲儿,便讪讪的去了。

郑玲还想说话,被老爹瞪了一眼,立时不敢吭声,抱着元成回屋去了。

元方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说道:“跪上去!跪上去!”

老爹瞧见元方,怒气渐渐平息,道:“让我来抱着。”

明瑶把元方递了过去,老爹抱在怀里,慢慢坐下,道:“我的大孙子,这阖家上下,只有你不惹爷爷生气。”

明瑶冲我努了努嘴,我们俩回到屋里,明瑶道:“怎么回事?咱爹你们俩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这么大气性?”

我道:“爹先是知道了我不愿意元方出相,后来,爹又考察我的相术,我什么都不懂,爹猜到我没读《义山公录》,因此生气。

“怪不得。”明瑶道:“弘德也是倒运,正触在霉头上。”

“怨谁?”我道:“吵个架就跳井,是欠打。”

外面传来元方的嬉笑声:“汉生,陈汉生……”

明瑶叹道:“也只有元方能宽慰老爷子。”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有人狂拍大门,喊道:“族长!族长!”

我和明瑶都是脸色一变,慌忙出去,老爹抱着元方坐在院子里不动,我跑出去开门,老二也趁机站了起来,几个族人闯了进来,大叫道:“族长!不好了!村头河水里淹死了五个孩子!”

“什么!”老爹失声而起,我和老二面面相觑,老爹已经跟着人回去。我们纷纷涌了出去,直奔事发地点。

三叔、五叔、七叔等人也被惊动,全都跟着去了。

奔到村头河畔,只见那里散落着几堆灰烬,还有一些被踩的稀烂的“龙身”,我呆呆的看着河水,水面上,漂浮着几个孩子的尸体,其中一个面容臃肿,脸色惨白,正是小凯。

这五个孩子的家人已经哭昏在岸边。

我不禁看向老爹,老爹眉头紧锁,道:“这孩子,到底不听我的话。”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有族人小声说道:“这群孩子,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在祭拜龙王爷的日子里毁了龙头、龙身,这肯定是遭到天谴了……”

三叔喝道:“不要乱说!”

村中年纪最大的根太爷也在人群中,忽然长叹一声,道:“造孽呀!何苦要毁坏自己的信仰……

三叔瞥了那根太爷一眼,然后问老爹道:“大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老爹颤抖着蹲在地上,捧着黑色的灰烬,喃喃道:“就算是天谴,也不该这么快。”

我心中也暗忖道:“委实太快了!不过是我回家,弘德跳井,救上来,又回家,老爹哄元方,前后几个小时……”

三叔脸色变动,道:“大哥的意思是?”

老爹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稍后再说。三弟,你去村里下令,严禁任何人再接近河岸!”

三叔点头道:“知道了,大哥。”

老爹站起身子,对众族人道:“好了,把孩子们捞上岸来,好好安葬。”

众族人把孩子们的尸体打捞上来,交给哭天抢地的家属们,然后都闷闷不乐地各回各家。

到了家中之后,老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不让我们任何人打扰他。

吃晚饭的时候,老爹也没有上桌。

回到屋里,我和明瑶也无话说,都十分悒悒——大过节的,竟发生这种悲剧,实在是令人心痛。

哄睡了元方,我自己倒是睡不着了,到了深夜,我披衣起来,悄然出屋门,见客厅的灯还亮着,老爹独坐的背影岿然不动。

我看了片刻,回到屋里,忽听见客厅门动,拉开窗帘看时,只见老爹手里拿着阴阳罗盘,往外去了。

第466章 父子争执

眼瞧着老爹往外走,我连忙追了出去,喊道:“爹,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老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看好家就行了。”

“好!”我应了一声,止住步,看着老爹远去。

回到卧室以后,我也睡不着觉。我猜测老爹出去,一定是为了白天河里淹死五人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刚才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中想到了些什么,出去又准备要干什么,但是他从来做事谨慎,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虽然想着老爹不会出什么事,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便一直等着。

干坐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听到院门响动,我出来看时,见老爹浑身上下**的,刚从外面回来。

我道:“爹,您下河了?”

老爹“嗯”了一声,道:“你还没睡?”

我道:“睡不着。河里是有什么古怪吗?”

老爹道:“没有。虚惊一场。你快进屋里去睡吧。”

我仔细打量了老爹一番,见他身上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神色也正常,气息也平顺,便放下心来,道:“那我去睡了,您早点休息。”

“嗯。”老爹回屋去了。

待到天亮,用过早饭,娘去收拾碗筷的时候,老爹忽然看向我道:“你去把《义山公录》拿来。”

我心中“咯噔”一声,暗忖道:“老爹还没有忘了这一茬。”便忐忑着,去拿书了。

等我把《义山公录》递给老爹时,老爹接过,只翻了一翻,脸色便阴沉下来,目视明瑶、弘德等人,道:“你们出去。”

明瑶瞥了我一眼,抱着元方出去了。

老二也和郑玲带着元成出去了。

老爹道:“带上门!”

老二把屋门关住,屋子里顿时黑暗下来,我小心翼翼的看了老爹一眼,他那双三角眼一吊,目光锋锐如刀,恶狠狠的刺向我,我不觉把头低了低,不敢看他。

老爹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抬起头来!”

我抬起了头,却仍旧不敢看老爹。

老爹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看不懂《义山公录》,还是根本就没有看《义山公录》?”

我嗫嚅道:“儿子看不大懂……”

“你放屁!”老爹厉喝一声,拍案而起,把我吓得浑身一颤,只听老爹怒声说道:“你现在居然三番两次在跟我跟前睁眼说瞎话!这《义山公录》你连翻都没有翻,你却跟我说你看不懂?!”

我吃了一惊,心中暗想:“老爹是怎么知道我连翻都没有翻?”

老爹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当即说道:“我在书中夹了一根头,你要是翻开书页去看,那头便会落下来,现在头仍在,与我放时根本无异!”

我这才明白,当即垂道:“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欺瞒您。”

老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因为你二叔的事情,对我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读《义山公录》,不愿意学习相术!”

我道:“儿子不敢。”

“你不敢?”老爹冷笑道:“你有儿子了,自己也是做爹的了,羽翼丰满,还有什么不敢的?在你的眼里,除了你二叔吩咐的事情是圣旨圣命,别的一概都是粪土!”

我道:“您言重了,确实是儿子太过愚钝,不适合学习相术,纵然是翻看了,也必定看不懂。”

老爹道:“你连看都不看,怎么就知道看了也看不懂?”

“您不必动怒。”我道:“儿子这就回去翻看。”

“混账!”老爹骂道:“你如此敷衍我,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爹的!?”

我道:“您是我的亲生父亲,儿子心中自然有您,不但有您,而且尊您敬您,您在儿子心中如山一般,您说这话,让儿子无地自容。”

“好,好,说得好!”老爹气冲冲道:“我没想到你平素里不爱说话,可说起话来字字如刀,句句都戳人心窝!我给你起名叫做’弘道‘,你以为是什么用意?我指望你弘扬我陈家的道,你却打死不愿意学相术,不但如此,你连元方也不让入相!我陈家麻衣一脉,传承至今,千余年的基业,竟然要因你断送在我手中!”

我道:“您这话儿子担当不起。您不止我一个儿子,我不学相术,还有弘德。弘德虽然看似顽劣,可是您应该也知道,他的聪明悟性,其实是远胜过我的。儿子既然学了相功,就不再贪多,相术您就传了弘德吧。”

“放屁!放屁!你放屁!”老爹暴跳如雷,指着我骂道:“你要我坏了祖上的规矩吗?!你祖父还尚在呢!《义山公录》,嫡系子孙长门一脉永传,这是陈家千百年来的规矩,你是不知道么!?你打一生下来,就被下了咒,就喝了符水,就种下了心障,你现在跟我说让我把相术传给弘德,你这是什么居心!?”

我目视老爹道:“传长不传幼,儿子以为这规矩并不合理。老爹是当今麻衣陈家的族长,也不必固守那些成规陋习。”

“你闭嘴!”老爹喝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你二叔没有学习《义山公录》鸣不平!”

我道:“这话是您说出来的,儿子可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