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气得浑身抖,道:“好,好!顶撞的好!你是铁了心不肯学相术了,对吧?!”

我道:“叔父因为我而死——”

老爹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大声打断我的话,道:“谁告诉你他死了!?”

我道:“他如果没有死,为什么数年间杳无音信?!”

老爹道:“我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道:“那在我心中,他就是死了,因我而死了,不,是因为我们死了。他救了我们,我们活下来了,他反而死了,这对他是天大的不公!我一身的本事都是他传授的,他的人已经死了,他的本事再不能绝了,我是他的传人,不该再学别的东西!”

老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当时在伏牛山中死的人是我,你就肯学《义山公录》了?!”

我道:“儿子不敢这么想。儿子只是以为,叔父死的可惜,死的可怜,死的莫名其妙!”

老爹道:“莫名其妙?!”

“是,十分莫名其妙,极其莫名其妙!”我道:“我当时昏厥了,无能为力,您却没有,陈汉礼也在,陈汉隆也在,三叔也去了,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带不回叔父来?!我想不明白,我想不通!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我说不下去了,只盯着老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爹的脖子上已经青筋毕现,恶狠狠道:“唯一合理的是什么!?你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吐不快,我也豁出去了,道:“你非要我说,那我就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抛弃了叔父!你是故意的!从来江湖上都流传你的本事不如叔父,叔父光风霁月,你却城府极深,为了你的族长大位,为了你的尊严威望,叔父栽了,你未必伤心多过欢喜!”

老爹听着听着,他的面孔渐渐扭曲了,忽然间,他抬手,一巴掌打过来,“啪”的一声响,我嘴里已经有了血味儿。

老爹伸手指着我,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滚!”

老爹一连说了五个“你”字,才接了一个“滚”字。

我脸上先是毫无知觉,继而火辣辣的疼,心中却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自伏牛山归来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里积下的胸中块垒,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消融了。

我转身推门出去。

却见明瑶、弘德、娘都站在门外,一个个脸色煞白,看着我,像看见鬼似的。

我和老爹吵闹的声音极大,他们应该是都听见了。

娘指着我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明瑶也道:“你快跟咱爹去赔个不是!”

我道:“咱爹让我滚,我现在就滚。”

说着,我便大步往外而去。

老爹在屋里吼道:“出了家门,别再回来!”

我道:“是!”

“砰!”耳后一声巨大的响动,不知道老爹把什么东西给打烂了。

一步步走得飞快,明瑶和弘德在后面喊我,我也不应。

直到出了村子,我才缓下步伐来,但茫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又走了片刻,忽见是颍上镇到了,蒋家村近在眼前,我迟疑了片刻,便往岳父家里走去。

还没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嬉闹声,大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而入时,看见五岁的蒋梦白已和三岁的蒋梦玄,一人骑着狗,一人骑着猪,正满院子里追逐着玩,瞧见了我,两人都从猪、狗上下来,叫嚷道:“姑父!姑父……”

我过去一手搂了一个,抱在怀里,岳父听见动静,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道:“是弘道来了啊,就你自己个?我那元方外孙呢?明瑶呢?”

我道:“是我自己来了。哥和嫂子呢?”

岳父道:“出去照管鸽子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对啊,惹啥事了?进屋里来说——梦白,梦玄,你们俩自己玩去,让姑父进来!”

“好。”梦白和梦玄下去了,我跟着岳父进了堂屋。

第467章 父子约定

进了屋,岳父说道:“喝什么酒?”

我一愣,忙道:“您知道我不喝酒的。”

岳父笑了笑,道:“看你拉长个脸,跟催账会计似的,跟你爹囔嘴了?”

我奇道:“您怎么知道?”

“我咋知道?”岳父端了茶水过来,道:“坐吧!”

分宾主坐定,岳父说道:“肯定不是跟明瑶吵架了,跟她吵架你不会来我这里。明瑶又没有跟着你来,那肯定是在家里帮你安抚长辈。你娘现在得了孙子,心里头顺畅,不会找你的闲事,所以除了你爹,你还能跟谁吵?倘为你二叔的事儿吧?”

我沮丧道:“是。”

岳父道:“都囔唧啥了,给我学学嘴。”

我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给岳父听,岳父听罢,用手指着我道:“你呀,平时闷葫芦似的,咋一开说,句句都能把人噎死呢?”

我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就不该这么想!”岳父道:“你爹容易吗?你爷爷早早的撂挑子不干,你爹操持这么大的家业,刚做族长的时候,外有仇雠,内有叛逆,上要接得住姻亲曾家,下要顾得住五千口子,那十年,对于玄门来说,又是古往今来所罕见的浩劫,多少世家大族、门阀派别在那十年里从世上消失?又有多少绝技在那十年里失传?你爹几乎是独撑大厦,把你家保全的完完整整!你居然敢说他对你二叔有异样的心思,这不是该打你那脸,撕你那嘴吗?”

我愣住了。

岳父又说:“你知不知道你二叔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惹下了多少仇家?他本事没有大成的时候,又创下了多少祸?最后还不都是你爹给平下去的?你爹但凡有一丁点容不下你二叔的心思,你二叔早死一万遍了!论起心眼儿来,别说你二叔了,就是你爷爷加你二叔再加上你,也比不过你爹!还有,你娘的脾性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你爹一直护着你二叔,你二叔能住在你们家那个院子里?到现在,你二叔出事了,你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爹头上去,不要良心了?!”

我听得冷汗涔涔而下。

岳父又说:“你约摸着你爹不疼你不亲你?历来有句老话,君子抱孙不抱子,太宠儿子,怕儿子不成器,所以你爹疼你是疼在心里,不说出来而已,小时候,你出去乱跑,哪次不是你爹悄没影的跟着你,暗地里护着你?五岁的时候,你偷偷下水,差点淹死,河里突然漂了一截木头,让你抱住了,你才上了岸,你以为真是凑巧?那是你爹扔进去的!六岁的时候,你往岗上跑,碰着了三头饿狼,你踢了三脚,一脚踢死一头,回来还吹牛,你以为真是你厉害?是你每踢一脚出去的时候,你爹都在暗地里用石子打狼的脑袋!这两件事儿是我听说过的,我没听说过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事情你爹从来不说,怕说出来伤你面子,你不丁点大的时候,你爹都知道照顾你的自尊,护全你的脸面,你长大了却拿话把他朝死里塞?!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儿子吗?!养你还不胜养个牛犊!”

我立时坐卧不安,站了起来,浑身无处措手足,想起来自己和老爹吵架时候说出来的话,真是该打!

“咋了?”岳父道:“知道错了吧?”

我羞惭道:“知道了。”

岳父道:“赶紧滚回去给你爹赔礼道歉!我这儿也不留你的饭。”

我嗫嚅道:“就是怕我爹不原谅我,我这次估计是大伤他的心了。”

“你还知道大伤他的心了啊。”岳父道:“这回没有好台阶,我看是不好下了。问问明瑶咋办吧。”

正说话间,外面蒋梦白叫道:“姑姑!”

蒋梦玄也嚷了起来。

岳父道:“说曹操曹操到,明瑶来叫你了。”

我和岳父出门,明瑶一手拉着蒋梦白,一手拉着蒋梦玄,正亲昵呢。

见我们出来,明瑶说道:“爹,梦白跟我说你教他喝酒?”

岳父道:“这小赖种,敢告我的状!?”

梦白赶紧躲到明瑶身后,道:“不是我告的,是我姑姑闻到了我身上有酒气!”

岳父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喝酒会中?”

“胡说!”明瑶瞪眼道:“你以后再灌他们俩酒,我就带他们到陈家村里过,让你见不着孙子!”

岳父道:“你敢?!”

明瑶道:“你看我敢不敢?!”

岳父瞪了一会儿眼,不由得又软了下来,道:“你这妮子不孝啊,天天吵你亲爹。还有陈弘道,也是个不孝子,你们俩真是一家的……”

明瑶道:“再胡说?!”

岳父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明瑶对蒋梦白、蒋梦玄说道:“你们爷爷再让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愿意干的事情,就告诉姑姑,姑姑治他!”

蒋梦白、蒋梦玄齐声道:“嗯!”

明瑶这才看向我道:“走吧,回家吧。你这次可真把咱爹给气得不轻。”

我道:“我不敢回去了。”

明瑶道:“我安排好了,你跟我回去吧。人家都是媳妇儿往娘家跑,你这倒好,女婿往丈人家跑。”

我尴尬的跟着明瑶走了,路上,我道:“你怎么安排的?”

明瑶道:“回家你只管跪在门前就行了。”

我一阵心虚加懊恼,从小我就听话,基本上没有惹过爹娘生气,这一次一惹,就是惹的收不住。

战战兢兢的回到家里,老爹在屋里,娘还在劝慰他,老二在院子里直跟我使眼色,我走到屋门前,“噗通”一声跪下,道:“爹,是儿子错了,儿子那会儿昏聩了,说的都是混账话,求您不要生气了。”

“滚!”老爹在屋里咆哮道:“你不是打算不回来了么?!滚出去!”

我不敢再说话,只是跪着。

忽然元方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到我跟前,说道:“爸爸不孝!”

我一愣,回头看向明瑶,见明瑶正朝元方努嘴。

元方又大声喊道:“爷爷不气!孙子疼你!”

老爹便不吭声了,道:“明瑶,抱好你儿子。”

“是。”明瑶过来要抱元方,元方却嚷嚷道:“我给爷爷出气!”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丁兰尺,忽然就戳在我脑袋上了。

这小混蛋手劲儿奇大,我也没防备他,更不敢运气,怕那丁兰尺反弹回去伤了他,这倒好,生生把我脑袋给凿的汩汩冒血。

明瑶、老二、郑玲都齐声惊呼。

明瑶急忙过来抱住了元方,老二则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爹,元方把我大哥的脑袋捅了个窟窿!血快止不住啦!”

老爹急忙从屋里出来,按着我的脑袋一看,便骂老二道:“闭嘴!喊什么喊?!去拿药!”

老二忙不迭的去了,过来把止血的药粉撒了撒,用绷带缠了一圈,老爹说元方道:“你这孩子,怎么能打你爸爸?”

我忙道:“儿子不孝,惹怒老爹,儿子的儿子因此来打儿子,是儿子应得的。”

老爹道:“什么儿子的儿子来打儿子,说贯口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一场父子争执,总算是翻篇了。

老爹道:“你起来吧,跟我进屋里来。”

我们两人进了屋子,老爹道:“瞧见你媳妇儿的手段了吗?元方和弘德可都是受她教的。不是这样,你我便是父子,也下不来台。”

我道:“总之是儿子不孝,再不会了。”

老爹道:“你不愿意学《义山公录》,我也不勉强你了,总是你和它无缘,也是你敬你叔父的一份心意。”

我心中一动,忙道:“多谢老爹体谅成全。”

老爹道:“不过,将来元方的事情,你不能强迫。”

我稍稍一愣,道:“您的意思是?”

老爹道:“你不传他六相全功也罢,你不让他入相也罢,都全凭你的教育。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元方自己想要入相,你不能强迫他不学。”

我心中暗忖道:“我不传授元方六相全功,也不给他《义山公录》,只让他去上学读书,等元方长到成年,他对相术一脉一概不知道,那时候,他难道还想要入相?绝不可能。”想到这里,我便道:“全听老爹的。”

“好。”老爹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想的是什么,不过,我料你必定料错。这是我们父子间的约定,你不能反悔。”

我道:“这是自然的。”

老爹道:“好了,你去吃饭吧。”

“是。”我应了一声,出了屋门,迎面瞧见弘智带着一个年纪甚轻的男人进了院子,那人摇头晃脑的,东瞅西看,弘智问道:“大哥,族长呢?”

“我在。”老爹也从屋里迈步出来,瞥了那男人一眼,忽然目光闪动,道:“你是哪里来的?你家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那男人一惊,忙道:“您真是活神仙!您咋就知道我哥哥出了事儿?”

老爹道:“看你面相就知道。”

那男人道:“我是金鸡岭下大何庄的人,都叫我二脑袋,我哥哥家遭了邪事儿,我听人说您最有道行,又是慈悲心肠,所以来请您搭救一把!”

第468章 祠堂被毁

原来是请老爹出相的人。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瞥向弘智,弘智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他在村外等了一整天,死活不走,族长又有交待,诚心的人,不可驱逐,我就带来了。”

“请神算搭救啊!”那二脑袋似乎就想要跪下,老爹道:“起来!我不是皇帝,你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徒弟,不许跪!我跟你去看看就是。”

二脑袋大喜过望,道:“那实在是太谢谢您啦!”

老爹道:“你先等我片刻。”转身去屋里,拿了阴阳罗盘,带了葫芦,给娘交待了一声,又对二脑袋说道:“走吧,前头带路。”

我道:“爹,我陪您去吧。”

“不用。”老爹道:“你去吃饭。”

老二在旁说道:“爹,我跟着您去瞧瞧!”

老爹瞥了老二一眼,道:“走吧。”

四人去了。

吃完饭回屋的时候,明瑶说:“弘德他们两口又闹了。”

我道:“怪不得他要跟着老爹去出相呢,原来是躲郑玲。”

明瑶道:“他们俩也真是,天天一丁点事情就吵。”

我道:“郑玲不如你通情达理,吵闹自是少不了的。”

明瑶笑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我是说实话。”我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让你挺着大肚子,还要为我跑前跑后,我们父子的关系,反而要你居中调停,我这做丈夫的,真是惭愧。”

明瑶道:“我是这家里头的人,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的,我也能跟着享福,做的事情都是应劳应份的,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客气话。”

我握住明瑶的手,道:“你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明瑶道:“真是这么想的?”

我道:“当然。”

明瑶道:“那还记得何卫红吗?”

我一愣,道:“你怎么提她?我早就忘了。”

明瑶道:“倪家祁呢?”

我道:“倪家祁是谁?”

明瑶道:“张元清的妹妹啊。”

我“哦”了一声,道:“我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明瑶忍不住笑,过了片刻,又道:“那明玉呢?”

我道:“她是你亲妹妹,我岂有他念?不过,这许多年杳无信息,想起来时,也真让人放心不下,唉……”

明瑶道:“我也一直在找呢。我知道你对何卫红、倪家祁还有明玉都没什么心思,毕竟她们都有些旁门左道,心术不正。但是,孙淑英呢?说起来,连我也挺感激她,喜欢她的,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我也不由得一阵感伤,道:“她和叔父一样,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就杳无音信。她数次救我性命,我纵然是万死,也报答不了她的恩情……从今往后,你就不要提她了,否则,我只觉自己妄活在世上。”

明瑶道:“好,我知道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要提起她来。咱们只祝愿她,好好的活着。”

我“嗯”了一声,出了片刻的神,又瞥了一眼熟睡中的元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骂道:“这小混蛋,下手可真狠,我看他长大了,也不是个善茬。”

“男孩子就是痞。”明瑶抚了抚肚子,道:“咱们的女儿应该会很安生。”

明瑶腹中的第二胎,也已经快要足月了。

张熙岳说过第二胎应该是个女娃娃,恰也如了我和明瑶的愿望,也正好能用“元媛”这个名字。

一夜无话。

却说次日,老爹和老二回来,说起来大何庄的事情,老二摇头龇牙的,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儿有个大大的凶宅!阴气森森,足足有三千邪祟在作怪!”

郑玲道:“你瞧见三千邪祟了?说的跟真的似的。”

老二道:“你懂个啥?咱爹进去的时候,都被阴气逼得呲牙咧嘴,脸色灰白,浑身发颤,要不是我扶着他,他——”

正说话间,老爹过来,老二便住了口,明瑶不禁发笑,道:“我瞧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老二“嘿嘿”一笑,道:“那个老倔头,倔的很,死活不听咱爹的话,我看啊,是要倒大霉咯!”

郑玲道:“老倔头是谁?”

老二道:“问的不是废话么?还能是谁?二脑袋他哥啊。”

郑玲瞪眼道:“我问问咋了?咋就废话了?”

老二道:“昨儿去的时候,你就知道是给二脑袋他哥出相的,你现在还问,不是废话是啥?”

郑玲道:“陈弘德,你是不是成心找茬?!”

明瑶道:“哎哟,一句半句的话,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弘德,弟妹也怀着第二胎呢,你就不会让让她?”

老二道:“嗯,嫂子这么说了,我就让着她。”

郑玲气哼哼的起身出去了。

我不禁说老二道:“我看你是吵架上瘾,就不会好好说话?”

“唉……”老二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谁都说我,我看这个家里是没有我的地位了,我还是纵横牌场去吧。”

(御风楼主人暗表:伍子魂鞭、血鬼河童、大何庄事件在拙作《麻衣世家》中有详细演绎。多年之后,陈元方压制住了伍子魂鞭,收服了血鬼河童,并和陈弘道一起,在大何庄出相。当然,这一切都有陈汉生的暗中布局,只瞒着陈弘道罢了,详情请参见《麻衣世家》)

时光荏苒,闲话不叙,眨眼间,元方已经六岁,入学读书也有两年多了,元媛也已经四岁,马上就要安排她也入学读书。

这许多年来,我极少再涉足江湖,插手玄门中事情了,“武极圣人”这个名头,在江湖上渐渐销声匿迹,我也从来不在元方和元媛的跟前显露我的本事,元方极其聪明伶俐,大有明瑶的风范,我如果不谨小慎微,便会被他看出破绽,所以,不但是我不在儿女面前显露本事,就是明瑶,我也约束住了她。

爹、娘也都知道我的意图,也从来不刻意劝诱元方往相术一脉上来,即便是有时候讲了玄门中事,我也会告诉元方,那都是故事,听听便罢了,不必当真。

就是弘德,有了我的嘱咐,在元方跟前,也把嘴捂得很严。

元成和元化倒是都跟着弘智、弘勇他们学习六相全功,所有人,只瞒着元方罢了。

好在元方不常回家,在学校的日子多过在家里,下午放学回来,用用功,吃完饭,再看些书,就去睡觉了。

这孩子喜欢读书,尤其喜欢涉猎文史之类的书,跟从前的我很像。

这期间,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祭祀祖先的八间祠堂,前后两进的大院子,在一夜之间,被几个淘气孩子放火烧成了平地!

里面供奉的列祖列宗的牌位,数尊守护祠堂的神祇塑像以及古往今来满屋子的对联、图谱,全都成了灰烬!

老爹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形同痴呆,惊愕足足有半个小时,突然失声痛哭,蹒跚着跑到祠堂的废墟跟前,直挺挺的跪着。

我和老二、三叔等人去劝慰他,他也不听,嘴里只是念叨:“不肖子孙陈汉生无能,罪该万死,请求列祖列宗责罚!”又说:“我连这一劫都推断不到,还叫什么’神断‘,都是狗屁……”

老爹昼夜跪着,直到昏厥,我们把他送回家里,灌喂凉开水,将近天明,老爹才渐渐苏醒。

刚刚醒来,老爹便虚弱的对三叔说道:“三弟,祖宗不可一日无安身之处,咱们须得再建一处祠堂。”

三叔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老祠堂被毁,也是天意,说明那个地方不宜再建祠堂,须得另觅他处。”

老爹道:“好,就另行觅一处地方。”

娘道:“找地方的事情交给老三,你先吃些东西。”

老爹道:“我没事。只是心力交瘁,一时昏厥。喝点水好多了……”

正在此时,弘义突然进家来了,老二引着他进屋子里,三叔问道:“怎么了?”

弘义道:“有个外地的生意人从咱们村里过路,夜里晕死到了北头。今早被我们发现,摸着浑身热的烫手,以为他是着了凉,发了烧,送到村医那里,可是怎么也用药扎针,也不见他退烧,不但不退烧,还满嘴的讲胡话,说是自己遇见鬼了……那村医也不敢治了,说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他了,我就特来禀告族长。”

老爹缓缓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村中北地历来就十分荒凉, 那里有两条深沟,还有条干涸的河道,又有一条被废置的渠道。唯一能行人走路的一条小道上,长着棵老柳树,老柳树下面有一口水井,是村民浇地时挖的。那个水井的井沿很低很低——低到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直接踩进井里,村里也没采取什么措施,全凭人自己留心注意。

只因那井地处偏僻,周围阴气森森,因此久而久之就有传言,说那棵柳树上盘踞着条大蛇,没日没夜的在那里采集阴气,准备修炼成精……

虽然此事无可考证,但是却足以吓坏许多孩子,平时也很少有村民去走那条路,即便要走,也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既害怕会一不小心掉进井里,又害怕井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人给拉进去,或者怕树上忽然垂下来一条碗口粗细的蛇……

第469章 野树古井

那片荒废之地除了有棵老柳树和有一口老井之外,村北干涸的河道里也遍布着附近村民们扔的垃圾,几乎随处可见被人们丢弃的死猪、死狗、死鸡的尸体,臭气熏天,污秽不堪。

更可怖的是,偶有时候,河道中会有婴儿的尸体,用破衣服或破被褥包着,脸颊和眼珠子都已经腐烂,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