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叶森然扣着何平的手，拉到唇边吻一吻。
叶森然驱车带领众人在下班的车流中左右穿插，缓缓前行，并不着急。
他愿意多享受片刻同何平独处的时光，哪怕是在下班高峰时，壅塞无比的车阵里。
待下了立交桥，车出市中心，交通拥堵便大有好转。
车子终于拐进一条不算宽敞的单行道，转弯停进路旁的停车场。
下了车，走出车库，叶森然停下脚步，伸手拥住何平，替她抵挡已经颇有寒意的晚风，两人等全员到齐，一起进饭店去。
这家火锅店开在小马路上，若非饕餮食客，或者经人介绍而来，很难会被发现。火锅店的招牌也并不显眼，只是在门口贴幅对联：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并无横批。
走进店去，入眼是一条颇幽静的长廊，两侧墙上挂着林林总总的照片，有明星也有寻常食客。
有人眼尖，在里头看见叶森然同几员财经节目常客的合照。顿时肃然起敬。
老板公为人虽然低调，但始终是大人物啊。
走到尽头，便豁然开朗，大厅里放着十数张专用火锅圆桌，几乎已经客满。
领班看见叶森然带领一批食客进来，便迎上来。
“叶先生，您来。”微笑看了一眼颇庞大的阵容，“今天怎么想起小店来了？”
“带女朋友和她的同事来捧场。”叶森然始终拉着何平的手，“还有位子吗？”
“有，还有一个二十人包房。”领班在前头引路，“以后要多带女朋友一起来啊，叶先生。”
叶森然只是微笑。
众人进包房落座，领班递上菜单。
叶森然并不言语，今日他只管买单，其他的任由何平的一班下属自由发挥。
“这里有什么特色推荐？”有人问。
“有‘拨霞供’同‘五熟釜’，都是本店特色招牌。”领班笑眯眯地，看起来叶先生今天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啊。
“没听过呢。”连何平都觉得十分新奇。
“各位可看见小店门口的对联？”领班纯熟地进行知识普及，“相传南宋时，林洪前往武夷山拜访住在武夷山九曲中之第六曲仙掌峰的隐士止止师。快到山顶时，山上下起大雪，一只野兔飞奔于山岩中，因下雪石滑，失足滚下石来，被林洪所获。林洪带兔子前去拜访，而问止止师会不会烧兔肉，止止师回答他，在山中吃兔子，只在桌上放个生炭的小火炉，炉上架个汤锅，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等汤开以箸夹著着兔肉片在汤中涮熟，佐着调味料食用。以此法涮熟，林洪食后觉得甚为鲜美，且能在大雪纷飞之寒冬，与三五好友围聚堂，谈笑风生，随性取食，非常愉快。因而为此食法取名‘拨霞供’，取当时‘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美丽光景。时至今日，肉食蔬菜，皆可涮食。”
果然是有典故的，何平想。
“本店的拨霞供已经改良，不只有兔肉片，还有鹿肉片，鳄鱼肉片等，皆为人工饲养，决不破坏自然生态。”领班颇为自豪。
“那五熟釜呢？”
“五熟釜同鸳鸯锅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锅内有许多小格子，可以同时煮涮许多食物，相互之间又不会串味。”
“我想吃辣。”
“辣的不好，上火，会长痘痘。还是清汤锅底最好。”
“海鲜锅底才香！”
“海鲜发的，一样要长痘痘，骨汤锅底比较好，含丰富的胶原蛋白和钙，美容养颜又补钙。”
“你直接去美容店得！”
各执己见，僵持不下。
“Peace，你说选什么好？”最后只得统统来问自家老板。
连领班都把眼光放在了何平身上。
何平微笑，这怎难得倒她？
“一桌上海鲜麻辣鸳鸯锅，一桌上清汤骨汤鸳鸯锅。喜欢吃辣同海鲜的，一桌；喜欢清淡的，一桌。”
老板英明。总算可以定下来，大家吃饭。
领班又等所有人都好主料佐料饮料，才一按遥控器，离开包房。
只见光线徐徐柔和下来，一面墙壁缓缓升上去。原来竟是一层可升降的窗帘，后头是一整面玻璃墙。
整面落地玻璃墙外，是临江夜景，万国建筑博览群以及江对岸迷离夜色里的电视塔，都尽收眼底。
这样寒意渐浓的夜里，一边赏着窗外景色，一边围坐一起，吃火锅，劈情操，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众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临走时，已经有些醉意的小妹还不忘朝何平同叶森然招手。
“Peace姐…下次去什么地方吃啊…”一个酒嗝随之涌上来。
伊的男友恨不能做不认识伊状。
奈何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只能将她轻轻地背起。小妹在他肩头乱动，男子只得轻拍的臀部下。
“老实点，免得掉下来。”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何平偎在叶森然胸前，望着离去的人们。
“我今很开心。”何平对叶森然。
“我也很开心。”他们都喜欢何平，信任她的领导，给予她全力支持。他们是个快乐的团队。“你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何平想了想，仰起头。“从小到大，仿佛只对你怒火中烧过。其他时候，人家议论我，说我不好，我若问心无愧，便不理它。如果真做得不好，便敦促自己改变就是了。我不懂得同人打嘴仗，从来如此。”
所以每个人都喜欢你。叶森然在心里说。
送何平回家，少不得两人在车里喁喁低语，依依不舍良久，才分手。
叶森然驱车回家，远远已经看见家中灯火通明，忍不住皱眉。这么晚，朗然还没有休息吗？
下车开门进屋，贯冷淡持重的叶森然有片刻错愕。
坐在客厅里的，除妹妹朗然，和自他成年起，已经不再住在家里的姑姑叶殊华，竟然还有他那一对常年旅居德国，不到年节很少回家的父母。
“森然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
叶姑姑同朗然同时。
倒是叶家爸爸没反应略迟钝，仿佛这才意识到，走进门来的，原来是自己的儿子。
“爸爸妈妈姑姑。”叶森然先同长辈打招呼，然后对妹妹朗然微笑，“很晚了，朗然应该去睡觉，明还要读书。”
“可是哥哥——”叶朗然还想多陪父母兄长坐会儿，然而看到哥哥不赞同的眼光，还是老老实实地上楼睡觉去了。
“姑姑为了圣诞晚会的筹备也辛苦，今晚就不要回去了，住在这里吧。我叫佣人替你整理房间。”叶森然转而对叶殊华，“有什么事，明再。”
叶殊华看了看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子，又看看那对明显不晓得应该怎样同儿子沟通的兄嫂，只得暗暗太息，也上楼去了。
只留下叶爸爸叶殊文同叶妈妈两人，与叶森然相对无言。
“和女朋友约会去？”终于叶爸爸温润微笑着问儿子，看得出来，朗然的温润优雅，更肖似父亲。
叶森然点头，“你们怎么想到回国？”
“你妈妈听交朋友，很替你高兴，想回来看看未来的媳妇。再未来公婆总要有见面礼亲手给她，这样比较尊重女孩子。”叶爸爸并不打算隐瞒儿子。“是个好女孩儿，有礼有节，进退得宜。”
毕竟是叶氏贵赟的总裁，看人眼光十分毒辣。
“你们已经见过？”叶森然浓眉拧拧。
“是，我和妈妈都很喜欢她。找个时间，我们约对方家长吃顿便饭，这样才合礼数。”叶爸爸微笑更深。“我当年追求妈妈，你外公外婆也是样悄悄跑来先替她鉴定下，才决定接受我。”
“可是何平不是您，他父母也不是外公外婆！”叶森然的不悦油然而生。“倘使你们不喜欢何平，就不让我同她在一起？”
叶森然嗤之以鼻。“既然你们放心把我交给当时还是学生的姑姑，自己跑到德国去——一个做学问，一个陪着另一个做学问——就应该相信她一样能判断何平是否适合我！”
他简直难以想象，他们跑去见何平，像鉴定一块猪肉般对她评头论足。
“森然——”叶妈妈冷冷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痛苦颜色。这个孩子的痛苦，现在终于传达给她。她没有想到，这样的感受，会令她如此煎熬。
“森然！”叶爸爸见妻子神色煎熬，自是心如油烹。
叶森然望着自己的父母，或者对父亲来，一切都是甜蜜的回忆，可是于他，于何平，他丝毫不觉得。
“森然，妈妈只是想见一见未来媳妇，好知道应该买什么礼物给她。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叶妈妈艰难地开口。“你交朋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叶森然动了动嘴唇，终于咽下已经冲到嘴边拒绝的话语。
“你们也都早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叶氏夫妻点头，情知不能逼得儿子太紧。
不过，他现在肯把心里的话出来，愿意发泄给大人看，于他们，已经是进步。
看起来，他们的森然，真的，很在乎那个女孩子呵。
47.拜见岳父岳母大人[VIP]
虽然对自己父母私下跑去见何平的行为深为觉满，但叶森然在冷静下来，还是十分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就是他的父母，任性，只顾自己快活，说风便是雨，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是——也是样任性的父母，为了他，把朗然带到个世界。
想必这一生，他们都会这样任性而为罢？
叶森然摇头，罢罢罢。
他不是也任性地，把何平拽进了他的生活么？
而且，再不肯放手。
嘴角缓缓流泻一丝笑意，叫上来做例行晨报的叶殊华女士捕捉到。
“不生气了？”叶女士将文件夹合上，轻轻放在叶森然的办公桌上，然后轻声问个几乎是由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姑姑，我是否很任性？”叶森然问。
叶女士笑了，这个孩子呵，终于开始懂得在意身边其他人的感受么？
眼角有隐约泪光，她轻轻头。
“是，你从小都是任性孩子，除了朗然，几乎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感受。”包括的父母与的姑姑，叶女士在心里补充。“我想是环境使然。你有一对超级任性的父母，有一个那样安静寂漠的空洞大屋——”
叶女士没有办法再下去。
当注意到在保姆的照顾下的小小森然不会流露出人类应有的喜怒哀乐时，已经很晚了。
叶女士常常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些注意到孩子的异常？
叶女士也常常后怕，倘使再晚些注意到个孩子的异常，他的人生，是否真的就会在片寂漠中，仿佛永恒？
叶森然蓦然自办公桌后起身，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走到叶女士跟前，然后——伸出双手，拥抱个几乎可以代称为“母亲”的中年女子。
“谢谢你，姑姑。”千言万语，终于只化为这一声谢谢。
叶女士浑身僵硬一刹那，然后忍不住泪如泉涌。
叶森然知道姑姑哭了，也微微抬起头来，压抑泪意。
“姑姑，我该请何平家人同你见一面，是不是？”叶森然征求叶女士的意见。
叶女士脱出叶森然的怀抱，取出白色纯棉手绢，擦了擦眼泪，随即微笑。
“你孩子，要见也是双方家长见面，我只是姑姑。”叶女士轻拍一下侄子的肩头，“去跟你爸爸妈妈说去，他们一定很高兴。”
心理医生曾经明确表示过，虽然森然的情感表达冷漠在朗然出生后有所好转，但，也许，只是也许，只有全身心的爱上一个人，他才会真正懂得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一刻，是否意味着，她这么多年的祈祷和期盼，都将得以实现？
叶森然点点头，“可是姑姑也要一起去才行。”
叶女士微笑，“当然，姑姑一定会去。”
两姑侄相视微笑，然后各自恢复专业人士身份，上司与下属关系，就圣诞节倒数派对活动的细节进行讨论。
何平有种有什么事情正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进行的感觉。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却只有她不知道。
这个感觉很奇怪，并不好。
但当她以征询的眼神望向每一个人时，那些人却又表现出一副“没有什么事啊，一切很正常啊”的样子。
何平耸肩，难道是她神经过敏？
原本圣诞节时想同老友聚会的，可是一旦踏上社会，很多事便身不由己。
恋爱狂——啊，不不不，现在已经是文化参赞夫人的闻嘉黛要随老公起回法国探亲。
老学究赵菁菁作为班主任要参加学校举行的圣诞节大型活动，并且担任重要职责。
打工妹则被派到海外去采访圣诞期间各国民间活动，恐怕一直到元旦都未必能赶回来。
好罢，何平不得不承认，也许圣诞假期同情人在一起度过才是王道。
但——
叶森然很遗憾地告诉，酒店有大型圣诞夜倒数活动，他也走不开。
何平笑了笑，圣诞节，索性带了祖母爸爸妈妈飞去瑞士同老曼泰尼亚先生汇合，一起滑雪去。
下班时候，叶森然来接何平。
最近两人都忙，想见一面实属艰难，都要在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里挤时间。
上了车，叶森然先替何平从后座取块一大围巾披她在身上。
职业女性总是辛苦的，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办公室里穿薄薄套上班装。
大楼里中央空调开得温度老高，待一走出大楼，寒风一吹，那轻薄的一层毛料裙子，实在起不了什么保暖作用，因此既容易感冒，也容易风寒入骨。将来老了，百病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