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想成亲,也不想与女子同床共枕,可过了几日他便要娶那苏国公府的小姐了,免不得要两人同处一室。许慕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是该抬一个贵妾进镇国将军府,到时候也好拿了做幌子。

他与郑月华越走越近,郑月华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她拿着纨扇遮住脸,盯着往这边一步步走过来的许慕辰,又瞟了一眼身后的湖水,正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

忽然,一声惊叫。

柳蓉跌坐在路旁,一只手撑着地,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许慕辰转脸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竟然走个平路都能摔倒,实在太没用了。”

柳蓉呲牙咧嘴,眼睛恨恨的盯着许慕辰:“你真不是个好人,见我摔跤竟然能笑得这样开心。”她伸手揉了下脚,眼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好痛。”

许慕辰笑得一脸愉悦:“还不是想让小爷来拉拉你的小手?哼,真是装模作样。”

见着许慕辰半分同情心也没有,柳蓉气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扑扑的往许慕辰身上撞了过去:“让你笑,让你笑!”撞过去的一刹那,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镯子机关已开,一柄小小的匕首轻轻从许慕辰的腰带上划了过去。

“哎哎哎,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宁王府的管事妈妈没有好生教你怎么才是待客之道?”许慕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赶紧往前边走,想要摆脱掉柳蓉的纠缠,就听“喀拉”一声,他的腰带忽然就断了。

这腰带是上个月才买回来的,怎么就断了?珍珑坊里的东西越发的假了。许慕辰暗自嘀咕了一声,弯腰就去捡那腰带。柳蓉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从地上将那腰带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恭恭敬敬递给许慕辰:“许侍郎,你的腰带。”

不起眼的银光闪过,纤纤玉手收了回来,可指环上边一根小银针已经飞快的从许慕辰的衣襟前边划过,将他系在侧面的带子割断。

这些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柳蓉很欢快的望着许慕辰朝水榭走了过去,暗自念着“一、二、三……”

许慕辰的衣襟应声而开。他浑然未觉,继续往前走,站在湖边的郑三小姐目瞪口呆的望着许慕辰走过来,衣裳飘飘,露出了胸前白色的肌肤,就连这时候她该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按着计划,郑三小姐是要装作含羞带怯的走开,结果踩住了自己的裙袂,不慎溜进了湖里,就等许侍郎来英雄救美了。可现在郑三小姐却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大嘴巴狂叫出声:“啊啊啊……”

声音高亢而尖锐,似乎要划破云霄。

跟在后边的小姐们个个莫名其妙,不知道郑三小姐为何如此激动,众人赶紧朝前边快走了几步,忽然间一件白色的衣裳飘飘的飞了过来,将走在最前边的一位小姐的脸孔兜住。

“啊啊啊啊……”走在后边的小姐们也惊呼了起来,一个个掩住了脸孔。

那玉树临风的许侍郎,此时上衣已经不见,裸出了背部,下边仅仅只着中裤,露出了腰间一抹白肉,还有两条光溜溜的腿!

这实在太、太、太不雅了!

而且实在也太、太、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京城八美之首的许侍郎,见了大理寺卿家的三小姐,竟然色心大发,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做出各种猥琐行径来!

郑老夫人与郑大夫人听了这话,急急忙忙走了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交谈:“怎么着事儿完全走样了呢?莫非是你没交代清楚?”

郑大夫人心中酸溜溜的,那郑月华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春华,怎么就那样入了许侍郎的眼?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将衣裳褪去要调戏她!唉,想来想去,也只能自我安慰,许侍郎这样的人不是个好夫婿,幸亏自己的春华不用嫁他。

“母亲,我也觉得奇怪,我分明交代得清清楚楚,见许侍郎过去,月华便跳入水中……可究竟怎么成了这模样,媳妇也不知道。”郑大夫人本来还想算计着庶女到湖水里头泡上一泡,回去以后少不得要被折腾得卧床几日,现儿倒好,庶出不仅不用遭罪,而且那许侍郎对她一见钟情。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桩事情算是成了。”郑老夫人欢欣鼓舞,眉毛都飞了起来。

“是呢是呢。”郑大夫人满口苦涩。

“辰儿……实在太胡闹了!”镇国将军府的许老夫人与许大夫人眉头紧锁,不安的往苏老夫人那边看了过去:“还过几日便要成亲了,这节骨眼上却出了这种事情,这怎么好跟亲家交代!”

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要在这宁王府的荷花宴上做出这等丑事来,辰儿究竟是怎么想的!许大夫人捂着胸口,气得胃都痛了,幸得苏大小姐今日没有来,否则她若是亲眼见着,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尴尬。

许老夫人有几分坐立不安,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到苏老夫人面前:“苏老夫人,这……实在是对不住了。”

苏老夫人拉长着脸,只是也不好拂了许老夫人的面子,只能闷闷不乐的回答:“只盼许侍郎婚后收敛些,也盼老夫人与大夫人多疼爱我家珍丫头一些。她素来不欲与人争执,只怕是会要吃亏。”

“苏老夫人尽管放心,我会将苏大小姐当自己的亲孙女儿看待的!”许老夫人只能将姿态放得低低:“若是晨儿敢欺负苏大小姐,我必然不会饶他!”

苏老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许老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哦?还真有这样的事情?”窗户边上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头戴紫金冠,身上深紫色的锦衣,正透过那雕花格子窗朝外边张望:“那郑三小姐生得美貌若此?竟然引得许侍郎当众脱衣?”

“回王爷的话,小人也未曾见过那郑三小姐,可许侍郎委实当众脱衣了。”一个管事站在旁边笑得格外猥琐:“京城都说那许侍郎贪好美色,果然没有说错。”

宁王将手上套着的一个玉扳指拨了拨,淡淡的绿色光芒一闪而过,映着他脸上怪异的笑容:“嗯,许侍郎,果然有点意思。既然他这般喜欢郑三小姐,本王也该促成他的美事才行,他定然会感谢本王。”

“只是……”那管事犹犹豫豫:“皇上不是已经替许侍郎赐婚了?”

“男人嘛,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方才说那个郑三小姐是庶出的,去做贵妾不是刚刚好?”宁王爽朗的笑了起来:“走,本王去瞧瞧这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鸟。”

☆、6夏日炎炎好拜堂

水榭旁边站了一大群人,嘤嘤哭泣的郑三小姐此时已经止住了哭声,正拿着纨扇挡住脸,不敢看旁边的人。许慕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手中拿着他那根断掉了的腰带。

腰带是新买的,怎么会断!他摸着那断裂的地方,心中极其愤怒,在刑部做了一年多,要是还看不出来这是被人割断的,那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方才跟他有过接触的就是那个来传话的小丫头,这绝对是她做下的手脚。许慕辰一张俊脸上全是寒冰,眼睛朝旁边的人一望,众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许侍郎生气了,后果肯定十分严重!

那小丫头到哪里去了.?四周全是讨好的笑脸,唯独不见那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许慕辰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张脸瞧着有几分眼熟,可真要仔细去想,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了。

那是一张平淡的脸,没有半分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好像一滴水,掉进湖泊里就再也找不到。许慕辰心中有隐隐的怒火,这小丫头究竟是谁?怎么他竟然会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许侍郎,赶紧穿上衣裳吧。”有个婆子将许慕辰的衣裳拎着过来,旁边的人纷纷转过头去,许慕辰板着脸,不声不响的将衣裳穿上,伸手想要去系带子,这才发现带子也已经被割断,短得根本不能系在一处。

婆子很体贴的凑了过来:“许侍郎,老婆子给你打个结罢。”

许慕辰没有吭声,任由那婆子一双手在自己胸侧与腰部擦来擦去,心中的那隐隐的怒火已经蓬勃的烧了起来——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小丫头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只是,许慕辰忽然一惊,这小丫头子的身手实在了得!竟然在那么短的一瞬间,能将他的腰带割断,还能将他衣裳上三根带子全部割断!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毫无感觉!

这个小丫头子究竟是谁?许慕辰眉头紧锁,江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实在不可小觑!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走得最快,那便是风言风语。

宁王府别院的那件香艳事情慢慢的在京城巷尾流传开来,经过而耳相传口口相传,最终的故事变成了这样:许侍郎与郑三小姐真心相爱,孰料得了皇上赐婚圣旨,两人心痛如绞,相约跳湖殉情,却不想命不该绝被人救起,现在就看苏国公府大小姐的表态了!

“若是那苏大小姐是个贤淑的,那便该成全了这一对,让那郑三小姐进了镇国将军府做贵妾才是!”有人一脸惋惜:“虽然有圣上赐婚,可真爱难得!”

“只是刚刚成亲就抬贵妾,那不是在打苏国公府的脸?我瞧着郑三小姐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进镇国将军府了,双方都是有名望的,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伤体面的事情来。”有人不住摇头:“这事儿可真是麻烦!”

苏大夫人愁眉不展的望着柳蓉:“珍儿,这可怎么办才好?”

纸包不住火,这事情女儿迟早就知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也好有些准备。苏大夫人一只手按着胸口,只觉得里边有些生疼,幸亏珍儿没有跟着去宁王别院,否则见着那两人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愤怒到什么地步?

柳蓉挑眉一笑:“母亲,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慕辰既然喜欢郑三小姐,我便遂了他的心愿便是。”

自己刚刚好想要找个人拖住许慕辰,晚上才能出去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郑三小姐这般奋不顾身的跳到这个局里来,不让她满意怎么行呢?再说了,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自己不成全他们,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哪!

“珍丫头说得对,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风范,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要正妻的位置坐稳了就好。”苏老夫人很是欣慰,自己这个孙女果然是个贤淑的,就连这事情都能忍得下,心也够宽的,以后哪里会愁日子不好过?

苏大夫人默默无语看了一眼柳蓉,哽咽道:“珍儿,若是那许慕辰欺负了你,一定要回府告诉娘,娘一定要替你讨个公道!”

柳蓉赶紧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母亲怜惜。”心中却是鄙夷,那个许慕辰还当得自己去争风吃醋?自己只是先在镇国将军府住下,权当省了客栈的费用,白吃白住,还能通过镇国将军府的关系去将京城勋贵们的底儿摸清,这事是百益而无一害,柳蓉表示,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了。

第三日艳阳高照,苏国公府门口喜炮连连,一顶红色步辇停在了门口,许慕辰背着一个大红花球站在那里,皱眉瞧着两个丫鬟扶持一个婷婷嫋嫋的人。

头上蒙着喜帕,他看不出新娘长成什么模样,使劲一想,以往那些游宴里好像没怎么见过苏大小姐,跟在自己身后的贵女一串一串的,可里边却没有她。

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许慕辰微微有些奇怪,京城里的贵女们谁见了他不是心生爱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这苏大小姐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他看着那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越来越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发小可真是厉害,在自己逍遥自在的时候被他狠狠算计了一把,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妻室的人了!

大红步辇从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过,路边挤满了人,大家都跑出来看京城八美之首许慕辰成亲的盛事。鞭炮声都压不住那心碎一地的声音,柳蓉坐在步辇上,就听着到处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哭泣。

“许侍郎,你怎么能成亲哇!”

“许侍郎,你成亲以后,走在街头还会看我们一眼吗?”

柳蓉憋着一肚子气,难怪苏锦珍宁愿死都不愿意嫁给这许慕辰,果然是她的道理,若是正常人,成亲的时候听着这样的话,只怕还没撑到镇国将军府就已经气死在半路上了。她镇定自若的摸了摸胸口:“还好还好,与我何干。”

步辇终于停了下来,柳蓉掀起喜帕看了看,前边有一座高大的府邸,看起来镇国将军府到了。两个喜娘赶紧过去伸出手来:“苏大小姐,我们扶你下来。”

镇国将军府门口放着个火盆,根据大周的规矩,新郎必须背着新娘跨过火盆,那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红红火火。喜娘扶着柳蓉走到许慕辰面前笑眯眯道:“恭喜许侍郎,赶紧将夫人背着过火盆吧!”

身后响起一阵绝望的哭泣声:“许侍郎、许侍郎……”

开始还是小声的抽泣,慢慢的那哭声越来越大,抽泣的声音越发的肆无忌惮,最后镇国将军府面前一片鬼哭狼嚎:“许侍郎要成亲了!呜呜呜,许侍郎要成亲了!”

其中有个胖胖的姑娘哭得最是伤心:“许侍郎,你难道不记得金明池畔的朱圆圆了吗?你每次骑马走过京城,圆圆都送上了瓜果,上边都刻着圆圆的名字哪!”

这不是瓜果店里遇见的那位胖姑娘吗?瞧她哭得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柳蓉心里十分同情,还不是身边这渣男给害的,让人家大姑娘对她神魂颠倒,自己拍拍屁股去成亲了,渣男,实在太渣了!

幸好不是苏大小姐嫁过来,要是她瞧见了这场面,只怕都会要晕过去,柳蓉站得笔直,望着一旁的许慕辰,心中暗自琢磨,成亲以后自己要替京城各位受伤的姑娘们好好收拾了这渣男才行,免得他再去招蜂引蝶伤了别人的心。

许慕辰站在柳蓉身边,没有蹲下身子背她的意思,只是连打了几个喷嚏,喜娘见着,有几分尴尬,正准备说话,柳蓉将喜帕微微掀开半边,一双眼睛犀利的看了许慕辰一眼,又迅速将喜帕放下。

两个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莫名其妙。

新郎不准备背新娘过火盆,新娘还没进洞房就自己掀起了红盖头,这这这……她们可还是头一遭遇着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中喜欢的是郑三小姐。”柳蓉装出了委委屈屈的声音:“你不用勉强自己。”

“你知道就好,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许慕辰回答得冷冰冰的,心中却是窃喜,没想到这流言倒也是传得快,竟然就连苏大小姐都知道了。

这样挺好,让她提前做点准备,免得她总是一副怨妇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她,不想背叛与她的山盟海誓,不想背我过火盆……”柳蓉觉得自己越装越纯熟,说起话来还真有些大家闺秀的口吻了:“那我还是自己过去吧,省得你觉得委屈了自己。”

她一把撩起了自己的大红嫁衣,露出了洁白的两条小腿,喜娘与旁边的绫罗锦缎都惊呼了一声,扑着过去想要制止她:“姑娘,姑娘,你可不能这样!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话音未落,柳蓉已经大步从火盆上跨了过去,她将裙子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火盆那边的许慕辰一眼:“怎么?你难道还要我来背你不成?”

许慕辰震惊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观礼的人此时也是惊讶无比,那些抽抽搭搭正在哭泣的姑娘们都停住了哭声,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两人,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你再不过来,那我就自己先进屋子去了,日头这样大,晒得人头昏眼花的,我还穿着这么厚一件衣裳站着,你是故意想累死我吧?”柳蓉瞅了瞅许慕辰,透过朦朦胧胧的红色盖头,她见着许慕辰撩起长袍一角,大步跨了过来:“走走走,拜堂去。”

那口气,好像是一个局外人赶着去参加旁人的婚礼一般。

柳蓉微微一笑:“走走走,拜堂去。”

两人的语气如出一辙,实在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7春宵一刻值千金

夜深,本该人静,而此时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屋子里有两只苍蝇正在嗡嗡嗡的吵闹个不休——准确的说,是两位喜娘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柳蓉:“苏大小姐,新娘子是不能这个姿势坐着的,须得坐得端正。”

都已经快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她累都要累死了,还不能放松下?若不是不想破坏苏大小姐的美名,柳蓉恨不能趴到床上,给两个喜娘一个后脑勺看。现在她斜靠着床栏杆休息都不行了?一动不动坐上几个时辰,她又不是庙里的泥雕木塑!

两个喜娘见柳蓉不搭理她们,只是扯了盖头蒙住脸,随便她们怎么说也不挪挪姿势,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扶柳蓉:“新娘子真不能这样坐着……”

话音未落,柳蓉站起身来,一手拉了一个喜娘笑眯眯的往外边走了去,那块红盖头从脸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苏大小姐,盖头掉了,掉了!”这盖头可是要夫君拿着喜秤挑起的,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可不是大吉之兆!喜娘全身觳觫,弯腰就想去捡,却被柳蓉一把拎了起来,将脚踏在了盖头上边,还用力碾了碾:“掉了就掉了,难道谁还真想与他好好过日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