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死了…”她哽咽着,浑身抽搐而颤抖,“他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天啊!不,不可能是真的!

某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微蓝僵住,脑海一片空白。

秦桑影喃喃地,痛楚地说:“我一直瞒着你,是怕加重你的伤情,怕你难过…” “

“不,我不相信!”微蓝惨白着脸摇头,喑哑着嗓子,“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他一定还活着!”

她说着,就要向门外走去,秦桑影挡住她,说:“你见不到他…遗体早就火化了…”

微蓝使劲推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叫:“你骗我,你不是说他不会死吗?他身体那么强壮,怎么会死?”

“他是在沉睡中去的,去得很安祥,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

“我的第三个星愿是,天朗被汽车撞死,让秦桑影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天朗哦!天朗!是我害死了你!

微蓝虚弱地瘫坐在地上,她泪流满面,无法抑止地放声痛哭,声声痛彻肺腑。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而是天朗?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拿生命来交换。

不知怎么,整个房间突然向她兜头倾下,她失去了知觉。

活到二十七岁,微蓝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行尸走肉。

自从知道天朗死后,她成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脸色和病房的床单一样惨白。

秦桑影站在床边,神情忧伤地说:“人死不能复生。微蓝,你要振作起来,我和你爸爸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微蓝睁着无望的眼睛,望向天花板,不说话。头靠在枕头上,她面孔雪白,双瞳乌黑。

“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秦桑影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微蓝没有接杯子,呆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天朗他…”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他葬在哪里?”

秦桑影注视她的眼睛,说:“天朗没有下葬。按照他临终前的遗愿,我们把他的骨灰撒在了江里。”

天朗,你这样做,是为了躲我吧?生前不愿见我最后一面,死后也不让我看见你!

连在你墓前祭拜、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已经对我彻彻底底绝望了,是吗?

我不怨你,也不怪你,一切都是我该受的。

微蓝感到心被掏空了,她闭上眼睛。

秦桑影目光深邃地站在床前,俯视着微蓝,低声说:“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这也是天朗所希望的。”

微蓝闭着眼睛摇头,却摇落满眶泪水。

“瑞阳明天会来接你出院,我没有告诉他天朗的事,你也不要告诉他。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哥哥不在了,他会受不了。”

秦桑影安慰地拍抚她的手背,走出病房,冰冷的门轻轻地关上。

天朗死了,秦桑影虽然有丧子之痛,但却不会绝望,因为她还有瑞阳。

而在她的生命中,天朗却是唯一,是不可替代的!

此刻微蓝才发现,原来他在自己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天朗,呵,天朗!

她在心里疯狂地呼唤着,泪水顺着紧闭的眼帘,不息地流下来。

09

秦桑影带着瑞阳到医院时,微蓝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好东西,坐在床头。

“姐!”瑞阳叫她,她猛地抬头,竟有一瞬的怔忡。

两个月不见,瑞阳长高了,声音变得粗哑,而且他的脸…他的五官变得棱角分明,越来越像天朗。

初相见时,天朗只比现在的瑞阳大两三岁,英俊挺拔或气宇非凡等词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份。

浓黑的卷发、浅褐的眼珠、麦色的肌肤,修长的身材。她当时就想: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她为什么没有对他一见钟情?是因为他傲慢冷漠的态度,还是因为他是秦桑影的儿子?

——“如果我不是你的继兄,你会不会喜欢我?”

——“微蓝,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爱上我!”

言犹在耳,人却已不在!

看着眼前的瑞阳,强烈的酸楚又来了。

微蓝赶紧移开视线,匆忙地站起身,说:“手续都办好了,我们走吧。”

瑞阳抢着帮姐姐提行李,望着她的目光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与喜悦。

“姐,听妈说你和哥哥出车祸住院了,我担心得不得了。本来早就想来省城看你,可妈妈非要我考完毕业考才能来。姐,你知道吗?下半年我就念初中了。”

她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哦,对了,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出院?”

微蓝惊痛地跳起来。“哥哥”两个字像一根针扎入胸口,她的心,凄凄恻恻作痛。

“阳阳,哥哥转到北京的医院了。”秦桑影握住他的手,“那里的医疗水平高,哥哥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瑞阳怀疑地问:“哥哥的伤很严重吗?为什么要到北京去治?”

“你哥哥的右腿骨折了,我们请到全国最好的骨科医生给他治。”

秦桑影语调和缓,表情平静,根本看不出在说谎,很快就把瑞阳哄住了。

“等哥哥腿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北京接他。”

微蓝仰头望天,绝望地闭上眼。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啊!只要天朗还活着,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她,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回到微蓝的出租屋,秦桑影稳下心情,讨论她的未来:“跟我回N城去吧,你现在一个人了,留在省城,我和你爸爸都不放心。”

趁瑞阳不在身边时,微蓝忍不住脱口而出:“阿姨,你不恨我吗?是我…害死了天朗!”

“我是应该恨你,你让我失去了那么优秀的儿子!”秦桑影幽幽地叹息,“但是怨恨有用吗?即使我杀了你,也换不回一个完整无缺的天朗。而且,你已经在惩罚你自己了!”

酸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眼眶。秦桑影说得没错,终其一生,微蓝都将生活在对天朗的负疚和痛悔里。

“你爸爸要我无论如何劝你回N城。在这里,睹物思人,你会更难过!”

“回到N城,我就不难过吗?”微蓝扭曲着嘴角,痛苦地呻吟,“家里的一切,N城的一砖一瓦,都会让我想到天朗!”

“你既然决定了,我无权反对,只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一股恻然的心酸,让微蓝动容。她突然抬起头,盯着秦桑影的眼睛:“阿姨,云天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天朗这一走,公司的事情只能由我来处理。我从来没经过商,又没念过什么书,根本胜任不了这样的工作。你也知道,你爸爸他现在反应迟钝,行动不便,无法再管公司的事了。”

“那就交给我吧!”微蓝面对着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也是夏家的一分子,我要接替天朗把云天管理好。”

秦桑影长久地注视她,渐渐地,一种微蓝从未见过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浮起来。

“微蓝,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击垮你,你外表虽然柔弱,性格却比男人还坚韧!”

于是,微蓝向银行辞职,回了一趟N城。

夏云生叫来云天公司的几位员老,将公司所有业务交给微蓝掌管。他签署了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任命她为云天公司的新总经理。

但是,微蓝没有呆在N城的总部,她回到省城,并将分公司更名为“天蓝房地产公司”。

她第一天走进天蓝公司,所有的员工都用奇异的目光望着她。

是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她这位夏家大小姐。但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她虽然长得不漂亮,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下属们的表情未必太夸张了一点。

微蓝在大学里学的是金融,第二学历选修了经济管理,当时是为了接近楚涵,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微蓝聪慧且有才气,为人处事精明干练,是一块经商的好料,再加上她酒量好,能说会道,在酒桌上应酬也是得心应手。

天朗去世后独挑大梁,天蓝公司在她的掌管下不但没垮,业务反而蒸蒸日上。

省城的某家电台对她进行了专访,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

如此年轻的女老总,身价接近亿元,自然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她和任何一个男人的交往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浮出水面的是一个叫沈浩天的男人。三十岁,是一位临床心理医生。健康、斯文、睿智、温暖,拥有微蓝所向往的男人的一切特质。

外表的风光热闹,并不能遮掩她内心的空虚。

失眠症严重困扰着她的生活,微蓝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尤其是夜深人静,繁华散尽的时候,无比的凄凉孤寂,便会缓缓笼罩包围。

无奈之下微蓝拨通了心理咨询热线。这个电话是她白天在报纸上看到,随手抄在纸条上的。

那时是凌晨两点。

电话响了九声,嘟、嘟、嘟…她认定不会有人接听,把纸条扔进垃圾筒,准备挂电话。

“喂?”很浓重的缠着睡意的男声。

“…喂,这个电话是心理咨询热线吗?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咨询…”微蓝突然醒悟过来,不,这一长串号码是私人的手机。再说即使是热线,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又不是“110”。

“算了,你接着睡吧!”微蓝想自己该道歉,这个时间吵醒一个陌生人是不礼貌的,对方甚至可以告她扰民。

“如果我还能睡得着的话。”那个男人说,很细微的挂电话的声响。

嘟、嘟、嘟…

微蓝握着话筒,半天没有放下。

对方的嗓音低沉、醇厚,竟然非常像天朗!

她从垃圾筒里找到那张纸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夏微蓝,别再自欺欺人,天朗已经不在了!

她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起身,抽出一张CD,放进DVD里。

《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充斥着整个冰冷的空间,从墙壁的斑驳痕迹,一直渗到心里去。

祝英台困坐书斋,和山伯相遇了,分离了,抗婚了,山伯死了,最后,化蝶了…

第一次聆听天朗拉《梁祝》,仅是觉得这曲调悦耳,而真正令她感动的是天朗的痴狂投入,焕发出的深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若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皆非至情…”

爱一个人,是真的可以为对方死的。而决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现实。

天朗,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

微蓝深深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太阳终于出来了。

微蓝抓起沙发上的大外套,准备出门。

电话骤然响起。三声,她接:“喂?”

“是你昨天打电话来吗?很晚的时候?”

“是。我拨错了电话,很对不起昨天,哦,也许是今天凌晨。”微蓝认出对方的声音。

“你并没有拨错,我的手机号和热线电话都登在报纸上。”他的语调亲切温和,“你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不重要了。”她淡淡地说。因为天已经亮了。

“哦,我以为你很急。”

“谢谢,再见。”

虽然没有见过面,微蓝却对这个男人心存好感。说不清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的温和。是的,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温和平静,像一缕清风。

在这个个性张扬的年代,非常难得。

也许是这个原因。当微蓝第二次失眠时,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不是热线电话,而是他的手机,同样也是在凌晨两点。

“对不起…”微蓝一开口便说,“又是我!”

“我知道是你。”对方轻轻地笑起来,“我叫沈浩天,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于是,微蓝开始在每天深夜给这个叫沈浩天的男人打电话。

坦白说,她是迷恋上了他的声音。

沈浩天的声音似清风明月,很轻易便能逼近人心,尤其在寂寂的深夜里,这样的声音给人的温暖是不可抗拒的。

微蓝夜夜守在电话旁,向他倾诉心声,聆听安慰。

一天晚上,微蓝已向沈浩天说过再见,正要挂电话。

“请稍等。”电话里传出他低缓的声音,“你能否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

一直以来,微蓝都以“赎罪的女巫”的化名给他打电话。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在为谁赎罪?为什么要叫自己女巫?”

“这些都不重要。”微蓝咬着嘴唇,“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仅此而已。”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良久,她以为他已不在了,心里空空的准备放下电话,对方却又开口了:“我要见你!”

微蓝屏住呼吸,久久没有出声。

“喂,你还在听吗?”沈浩天说,“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作为心理医生,只有和他的病人面对面交谈,才能真正找到原因,彻底治愈她的心理疾患。”

“我不是你的病人!”她挣扎地说,

“你的意思,我们是朋友?”他的声音依旧温和,“那我们更有见面的必要了!哪怕坐在一起喝杯咖啡也好。”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发生并不符合想象。

沈浩天就是微蓝想象之外的相遇。因为没有想象,所以没有期待,许多情节都来不及预料便发生了。

见面的那天,天空飘着淅沥的小雨。

微蓝一直很放松,她感觉,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故事发生。

沈浩天穿着天蓝色的棉布衬衫,淡淡的微笑,健康的白牙齿。

他外表斯文,并不是很帅,与天朗有很大差别。

10

在外人眼里,沈浩天是微蓝的绯闻男友,其实他是她的心理理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