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转头,看到天朗倚靠在餐厅的门前。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一个颀长漆黑的身影,不由眯起眼睛,让他的影像在自己瞳中逐渐明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偷听我讲电话?”

“我没有偷听,是你的笑声太大,方圆几里外都能听见。”

“哪有这么夸张?”微蓝夹起满满一筷子面,往嘴里塞。

“你又吃泡面?”天朗停了停,向她走来,“我说过多少次,这东西没有营养。”

她迅速抬头,盯着他的眉,他的眼,他冰冷倨傲的嘴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没有?你搬到海景花园的第一天我就…”他蓦地住口,下意识地瞪着面前的微蓝,脸色很难看。

她很诡异地笑了,嘴角微微上挑。

“就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下去?”

天朗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初夏的阳光融融地照耀。

微蓝不再追问,她安静地吃完碗里的面,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经过天朗身边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他突然开口:“我刚才到医院拍片。”

“哦,情况怎样?”她本能地站住。

“我的右腿膝关节断裂处完全愈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本来最少要三年时间,没想到短短两年就复元了。医生们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那么,恭喜你。”

微蓝与他擦身而过,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也要恭喜你,夏微蓝,你终于自由了!”

“你什么意思?”她猛地拧上龙头,身子紧紧靠着水池。

“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这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坐牢的。”

“那要看,锁住我的究竟是什么。”

微蓝往碗上挤洗洁剂,再开水龙头,冲出一池雪白的泡沫。

天朗走进厨房里,轻轻挨上来,贴靠她的背脊。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给你自己判了终生监禁!”

她的手在池中搅动,但,碗那样滑溜,根本就抓不住。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项上,汗毛轻颤,那种湿热的感觉令她窒息。

“那天晚上,你不是问我要不要你吗?我现在就想要你!”

碗“哐当”一声掉进池子里,裂开了一条缝。

他从身后攫住她的腰,低头轻吻她白皙细致的后颈。

“天朗!”她很困难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喜欢我吻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他的手从她的腰际开始,慢慢往上移,她胸前的钮扣一粒粒解开。

狭小的空间里,一触即发的热度,仿佛随时都会燎成一片烈焰。

微蓝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完全任他将自己拥在怀中。

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平滑坚硬滚烫,似炼炉里的铁;她能感觉到他的亢奋,强悍地抵在她柔软的身体。

他火热的嘴唇一路往下滑,热情而放肆地摩挲她。他的吻是紊乱的,不温柔的,只顾向她索取。

微蓝的心狂跳,呼吸急促,好像陷在一场混乱的梦魇中,完全由不得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梦,到底该不该醒?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长达一年之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吧?”

天朗暧昧地说,手顺势覆住她柔软饱满的胸脯,亲昵地抚弄。

微蓝不禁低喘,脸颊像在燃烧。她无助地呻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天朗,我不希望我们只是肉体上的吸引,我想…”

“你想得太多了。”天朗声音阴郁,“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个!”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肌肉中。

“秦天朗,你好过份!”她冷冷地道,“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想要占有我,却又不肯爱上我!”

“恭喜你,你答对了!”他轻挑地说,嘴唇在她的肩胛骨蠕动,下巴新生的胡髭刺痛她柔嫩的肌肤。

微蓝不顾一切地挣脱,转过身,狠狠地盯住他。

“你把我当什么,情妇?玩偶?还是你报复的工具?”

她颤抖着唇,鼻尖泛红,眸光闪动。

天朗蹙起眉头,她是不是要哭了?

明亮的光线中,他深褐色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专注地凝视她。

他发现,那是眼泪在她眸中打转。

“夏微蓝,我现在做的,不是你曾经对我做过的吗?我只不过是把它双倍地奉还给你!”

微蓝的心一下子沉到底。也许真的像歌里唱的——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不要再问你是否爱我

现在我想要自由的天空

远离开这被捆绑的世界

不再寂寞”

微蓝重新扭开水龙头,冲去手上的泡沫。

“好,我放你自由,求你也放我自由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囚禁许久终获释放的轻松,声音颤栗。

天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纹丝不动。

贴放腿两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07

月色凄迷

风轻轻吹动窗帘,浮动的光影交错地映在昏暗的卧房内。

微蓝蜷缩床上,微卷的栗色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床沿坐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他沉默地望着她,那一对深邃的眼睛温柔锁定她露出的半边脸。

她睡得很熟。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皂香。

她还是不喜欢沐浴露,固执地用香皂洗澡。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倔强执拗的女孩,敏感,瘦弱,神经质。

她是他命里的魔星,他有时候简直怕她,却不能抗拒她。

微蓝的睡姿一向不好,毯子拖在地上,小腿和脚全露在外面。

他怕她着凉,轻手轻脚地替她拉好毯子,手却无意间触到她小小的足踝。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脚,是在那条巷子里。

此前,她一直给他极特殊的印象。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常打照面,但她总不与他打招呼。

微蓝说他们有半年时间没有说话。不对,他记得很清楚,是三个月。

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只有十二岁的细瘦女孩,小脸却很平静,仿佛没有埋怨,而那眉眼之间的神情,完全不属于小孩子。

每天放学,他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她每次都要穿过那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微蓝扔掉那些女生给他的情书,他也知道。曾有那么一次,一伙女生围殴她,他本来想冲上去帮她。又想她是应该手受一点教训的,便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被人打趴在地时,他还是忍不住想上前扶她起来。微蓝却冷硬地拒绝,瞪着他的眼睛里尽是戒备与仇恨。

她扔下一句“你妈妈是狐狸精,而你是个野种!”,便飞快地跑开了。

水晶凉鞋清脆地敲击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他呆楞地站立,瞪着这个倔强的小女孩,突然发现,她的双足竟是如此纤小。

微蓝的脚不但小,而且白皙。只有右脚脚趾上有一粒黑痣。

银色月光下,她的肌肤泛着几近透明的粉白。

天朗情不自禁,微微俯身,大手覆上她纤细柔软的足踝。

那样冰凉的脚,握在他温和的掌心里,像握着一块沁凉温润的羊脂玉。

无关欲望,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

天朗凝视着熟睡的她,目光中混合了了解、怜惜,还有痛楚。

从车祸中苏醒后,他努力让自己挣脱一场冗长痛苦的梦境。

事实证明,他终究不能挣脱。

他苦笑。秦天朗,这一年的时间,你到底是生活在天堂,还是地狱?

窗外,正透着蛋白的青色。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天朗就这样傻傻地坐着,看了她一夜。

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她醒来…

他发现自己原来不够坚强,害怕看到她睁开眼的表情.

心里这么渴望她,渴望得到她的爱.也许渴望得太久了,一旦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根本就无法承受。

感谢那一场车祸,让他得以逃脱那种失去她的痛苦和绝望,得以重生。

然而,重生后的他,依然不能不爱她。只是,他无法想象再失去她一次。

如果结果还是要失去,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拥有。

“微蓝,你说的对。我应该放你自由,也放我自己自由。我还是回澳大利亚区吧,就当我们从来不曾相遇过!”

天朗暗暗叹口气。

再一次替她盖上毯子,然后,缓缓地起身,离开。

就在房门阖上的一瞬,微蓝睁开了眼。

他掌心的温度,仍残留在她的足踝。

黑暗中,还充斥着他熟悉的男性气息。

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一口,想起刚才天朗注视自己的炙热视线。一种心疼的情绪,让她热血沸腾胸膛发烫。

天朗,你这个傻瓜!明明没有失忆,为什么要骗我?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要故作冷漠?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6月8日

微蓝提醒了很多次,今天是6月8日。

天朗当然记得这个日子。

他们两度“遇见”的时间,但最终,还是要别离。

微蓝马上就要搬离别墅。这些日子,她一直很忙,几乎都没有时间呆在他的身边。

天朗也在办理去澳大利亚的手续,已经打过电话和那边联系,对方仍愿意接受他。

一切一切,都如此顺利。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昨夜,他甚至喝醉了酒。他已经很久没有沾过酒了。

天朗酒量本来就不大。车祸之后,他要求自己时刻处于清醒状态。可是这一次却失控了。

他把家中的两瓶红酒都喝光了,昏沉沉地醉倒在床上。

醒来时,已是6月8日的中午。

天朗穿衣起身,到厨房里找水喝,发现水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拿起来,纸条上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天朗,我走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回永远记得你的,希望你也要记得我。祝你好运!”

天朗脑子一下子懵了。

他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已经失去。原来,一切都是他无法掌控的。

他的世界没有了她,只剩下一片荒芜。

看到纸条后大约半个小时里,天朗的思维陷入短路状态。

“秦叔叔!”洞开的大门外,一个脆爽稚嫩的声音响起,“秦叔叔!不好了,漂亮阿姨出事了!”

天朗无意识地把头转向花园,那个叫萱萱的小女孩急匆匆地跑进来:“漂亮阿姨在小区门口被车撞了!”

漂亮阿姨——难道是微蓝?

“是不是夏阿姨?”他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萱萱的手。

“对呀,她….她被汽车撞了,妈妈要我来叫你快去!”

天朗感觉自己眼前黑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