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和抿了口咖啡,抬眸看向滕翊。
“翊,你回来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你…现在还和兄弟们一起跳舞吗?”周曦和提起这个话题时,手指不安地转动着咖啡杯,“我很想…回来,回来继续和你们一起跳舞。”
滕翊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周曦和继续说:“当年我鬼迷心窍,才会丢下兄弟们做出那样的选择。可若我不做那样的选择,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街舞圈是那么纯粹的圈子。这些年沉沉浮浮,我可算是活明白了,我只适合当个舞者,还是跳舞最单纯,最自由。”
“西游早就没了,我也不跳舞了。”
滕翊说完,快速起身,凳脚发出“滋啦”一声,吓了周曦和一跳。
周曦和呆愣愣地看着滕翊走出了包间。
阮妤知道,西游和跳舞都是滕翊心头的伤,尽管过去多年,但伤口一直没有结痂,这会儿忽然被触到,肯定又是一番难忍的痛。
她和周曦和告别,赶紧追出去。
滕翊站在走廊里,正往身上掏烟盒,看到她出来,手上的动作一停。
“抽吧。”阮妤说,“我还不至于那么霸道不通情理,一根都不让你抽。”
“算了。”
“这么怕我啊?”她笑。
滕翊没说话,像是默认。
阮妤翘起尾巴,开始得意,却见他扬手指了指墙。
她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看到了墙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禁止吸烟。
阮妤:“…”
滕翊结了账,与阮妤一起走出咖啡厅。
海城阳光明媚,风里都是春天的味道。
不远处的街头,有一群穿着嘻哈的少年,正围成一个圈跟着音乐跳舞。
滕翊定定地看着他们,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往事成风,但回忆不散,最残忍是如此,最珍贵也是如此。
阮妤悄悄握住他的手。
“滕翊,你知道吗?其实西游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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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翊听到这句话,猛地转头看向阮妤。
是的,西游还在。
滕颢当年的意外发生后,改写了很多人的命运。萧卿觉得是自己编舞的问题,他不该给滕颢安排那么高难度的动作,让这孩子毁了一生,他羞愧难当,离开了西游。林杉同样难受,他认为是自己受了伤,滕颢给他替补才出了这样的意外,他没脸继续留下,所以,他也离开了。而彩虹,一直把滕翊当成自己的老大当成自己的太阳,没有滕翊的西游,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滕翊出国之后,他也选择了离开。
众人四散,但是,韩佐还在。
他一个人,扛起了西游,就像当年他一个人扛起宏尚大学的街舞社一样,孤勇却坚定。
滕翊的眼眶很明显的红了一下,但他很快敛住了情绪。
“现在不说这些,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阮妤抬腕看了一下表。
副台长黄葛和单安心今天上午的飞机回辽城,这会儿应该已经落地,她原本还要多留几日,主持闭幕式,可因为出了口误事故,嘉悦那边提出了换人,把她后面的工作计划全都打乱了。
“我得回辽城去。”阮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就回去。”
“可是你…”
他千里迢迢地赶来,刚下飞机不久,现在又要回去,太奔波了。
“我本来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滕翊在辽城看到阮妤出事的新闻,担心她一个人在异地会受不了,他匆匆订了机票,什么行李都没有收拾,直接就奔到了海城,他想着,无论她在外面犯了什么错,被多少人嘲讽、耻笑,他要带她回家。只要回了家,他在她身边,外头风雨再大,心都是安的。
阮妤听他这么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滕翊你亲亲我吧,我总感觉是在做梦,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她说着又哽咽,带笑的眸子含了泪,美得让滕翊心动又心疼。
“阮主持,这是大街上,你真的不要面子了?”
“我都说了不管了,要是让人拍到,那我就公布恋情,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男朋友。”就像当初,他手执玫瑰向她表白,告诉全校她是他的女朋友一样。
“小鱼儿胆子越来越大了。”
“是的,小鱼儿只怕猫,其他什么都不怕。”她挽住他的胳膊,昂头看着他,目光晶亮,“有你护着我,连猫都不能近我三尺,所以连猫都不怕了。”
滕翊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
“行了?”她灌他这么多迷魂汤,不就是为这一下么。
“不行,还是觉得不够真实。”
滕翊哭笑不得,低头重新烙下一个吻。
阮妤摇头:“还是不行。”
“六年不见,你真是彻底变了。”滕翊道。
“你还知道我们六年没见了啊。”阮妤算起旧账来,“那日在你家的园子里碰到,你装得若无其事,就好像我们从未分开过一样,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阮妤说起来就气,刚还索吻呢,现下忍不住就去掐他。
滕翊被掐了也不吭声,反倒无所顾忌地将她拥进了怀里,更深更重地去吻她。
“阮妤,我不是装得若无其事,而是在我心里,你从未离开过。”
第二十三章 老板娘
阮妤一下飞机就回到了台里。
台里的同事都听说了艺术节的事情,迎面碰到了她也不敢和她搭话,只怕戳到她的痛处。这小心翼翼的氛围,让阮妤更加难受。
思来想去之后,她决定先去找单安心探探口风,可等她到了单安心的办公室,才知道单安心从海城回来后就直接回家休息了。
呵,打个酱油的人倒比正儿八经出差的人累了。
阮妤给单安心发了条信息。
信息的大意是她知道了电话号码出错的真相,让单安心回台里聊一聊。
许是做贼心虚,单安心立马就把电话打回来了。
阮妤没有接,她一连打了三个,阮妤都没有接,没多久,单安心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台里。
这样的态度,不用对峙,几乎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阮妤端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单安心素着一张脸从外面闯进来。
“安心你来得挺快的啊,看来你真是很关心我念错号码的事情了。”阮妤从办公桌前起身,将单安心引到沙发处。
单安心笑:“阮姐,瞧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同事,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要喝点什么?”
“不喝了。”单安心强捺着焦灼,“阮姐,你说你知道了电话号码的真相,真相是什么啊?”
“真相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可有人看到是你换的。”阮妤故意说得含糊不清。
单安心眼眸一转,倒不轻易上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台本。”阮妤提醒。
“什么台本。”
阮妤把台本拿出来,朝单安心晃了晃。
单安心伸手想抓,阮妤一把躲开了。
“好奇什么?你自己调换的你没有看过吗?”阮妤的语气渐渐变得逼人。
“你胡说什么?”
“需要调监控吗?”
“化妆室没有监控。”
“我可没说你是在化妆室调换的台本。”
“…”
单安心一下被噎住了话音,狐狸尾巴小小露了个角,她自己先乱了阵脚。
“阮姐,你别拿着一张纸就想糊弄我,谁知道你哪弄来的这玩意?”
“当然是打扫卫生的阿姨给我的。”
“不可能,她明明说撕掉了。”单安心脱口而出。
阮妤笑起来:“你承认就好。”
单安心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什么,就听办公桌方向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单安心,你马上到我办公室里来!”
是台长的声音。
单安心脸色巨变。
“台…台长?”
阮妤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将屏幕亮给单安心看,屏幕上,台长的电话接通着,还开了免提。
“你…阮妤你算计我!”
“到底是谁算计谁?”阮妤挂断了电话,不打算和单安心争吵,“你有什么话,直接去和台长解释吧。”
“你竟然直接去和台长告状?”
阮妤不说话。
其实她也不想越级告状,闹得那么难看,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拿着证据去和副台长说,副台长肯定遮遮掩掩,站在单安心那一边,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没法子,才去找了台长。
“你…你和台长说什么了?说什么了?”单安心快急哭了。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把你做的好事都说了。”阮妤扬了扬手机,“不过,也亏你配合得好,我在台长面前夸口五分钟之内一定让你承认,没想到,你承认的比想象还快。”
单安心吓坏了,直接哭出声来,她夺门而出,边跑边给副台长黄葛打电话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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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看着单安心跌跌撞撞的背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位。
她本以为事情这样就算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她能要回一个公道,可结果却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台长打电话把她叫到了台长室。
阮妤进门之后,第一眼先看到了茶几上两杯泡好却一口未动的茶,看来,副台长黄葛和单安心刚离开不久。
“小阮,过来坐。”台长朝阮妤招招手。
阮妤应声,坐到了台长办公桌的对面。
“要不要喝茶?”
“不麻烦了。”
“那行,那我就直接和你说事。”台长揉了揉太阳穴,“嘉悦艺术节直播事故的始末,我刚才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件事情,你想怎么处置?”
“台长认为该怎么处置?”
“真让我说?”台长笑眯眯的,一脸慈蔼。
“我想,台长应该会为我做主的。”
台长笑意不减,但眼底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阮妤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小阮啊。这件事情,你的确委屈,从头到尾也没做错什么,却背了这么大一个锅。你看这样行不行,犯错的人呢,我一定会替你处罚,但这件事情,我们关起门来解决,就不对外声张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阮妤顿感手脚冰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锅就这么让她背着了?
“台长,这样的解决方案,对我并不公平。”
“我明白我明白。”台长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小阮,你的委屈呢,我都明白。但这件事情,牵扯的人不仅是安心,还有应雯,你说台里就你们几个拿得出手的女主持人,一杆子都打翻了,那可怎么好?”
“应雯姐?”阮妤蹙眉,“关她什么事?”
“呵,关她什么事?和她关系可大着呢。”
“台长,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应雯姐也有份参与?”
“可不就是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刚才安心可全都招了,你的事情,就是应雯教她的。”
阮妤感觉一阵透心的凉意,怎么可能?她最尊敬的应雯姐,怎么可能在背后算计她?
“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你仔细想想应该也能想通,安心平日里虽然飞扬跋扈,可是她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说好听点,叫心无城府,说难听点,就是没那么聪明。”
阮妤不出声。
台长说得有道理,艺术节那日事发突然,单安心那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这一点与她往日的智商很不搭边。她若真有那样的算计,也不会在五分钟之内就让阮妤套出话来。
这就说明了,单安心的背后还有军师。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应雯。
“小阮,这件事,如果保持原来的解决方案,无论舆论怎么发酵,不过只是主持人一个单纯的错误。可若把安心应雯算计你的事情都抖露出来,那可就事关人品事关道德了。一个台里的主持人之间暗斗成这样,安心和应雯形象受损不说,TG形象也得跟着受损,舆论再一发酵,她们手上的几档节目也肯定都要受到影响,到时候,台里的损失,不可估量。”
阮妤垂头苦笑:“那我的形象呢?我的形象就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可这性质不一样。主持人口误念错台本,这种事情哪个台里没有发生过?比你更厉害的主持人也会出现类似的错误,这很正常,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说道的事情,你看着,不用几天,大家早把你这事都忘了。你还是往日的名嘴,台里工作照常给你安排,谁会因为这个错误质疑你的业务能力?但安心和应雯,会因为她们的错误毁掉自己的前程甚至毁掉人生。还有嘉悦那边,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如果再把他们牵扯进来,他们肯定不高兴。”
道理阮妤都明白,利弊权衡她也会,只是实在意难平。
“小阮,这几年,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你的为人在台里也是有口皆碑,这么多主持人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台里培养你不容易,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难处,也能为大局着想。”
阮妤强忍着心酸与难过,对台长扬起一抹微笑。
“台长,好话坏话全都让你说了,我若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不懂感恩了。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吧,我不会有异议的。”
“好,好孩子,事后,我一定会让她们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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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离开TG已经很晚了,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上车就落下泪来。
台长的好言相劝就像是软刀子,她既挡不得,便只能一刀一刀地挨着。社会和职场,就是这样,不是每一件事情,分出了是非就能定下对错。很多时候,比起对错更重要的,是人情,是利益,是面子,是看不见的虚荣。
弃车保帅,原来这才是弃车保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