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谁打架?”
“景泰的太子爷周煦。”
“周煦?”
这个名字滕翊并没有听说过,但阮妤知道,那日滕颢和她说起云深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名字。
“周煦是云深现在的男朋友,听说两人快要订婚了。”阮妤说。
滕翊和阮妤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立马就猜到了些什么。
原来,是为了云深。
六年前,滕颢打架是为了她。
六年后,滕颢打架还是为了她。
缘来缘转,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注定。
三人一起走进病房。
滕颢坐在病床上,嘴角一块淤青,脸上几道抓伤,胳膊还打着石膏,看到滕翊他们,他挪开了视线。
“臭小子!”滕翊走到滕颢身边,一把按住了他的后颈。
滕颢不出声,以为哥哥要教训他,却听滕翊说:“臭小子,打架竟然不喊我!”
他绷着的表情松了松。
滕翊上下打量着滕颢:“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没有。”
“为什么打架?”
他又不出声了。
阮妤上前,朝滕翊使了个眼色。
滕翊退到了边上。
“滕颢,是不是因为云深?”阮妤轻轻地问。
他还是不出声。
阮妤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傻小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云深的事,你不和我们说,你还能和谁说?我们当然也是念你和云深好的啊。”
“…”
“滕颢。”
“那家伙配不上云深。”滕颢终于开口,声音掺着一丝愤怒。
今晚的应酬,滕颢本来是不参加的,只是听说景泰的周煦也会到场,他才改口同意参加。
他想着,周煦是云深的男朋友,或许,云深也会一道跟去。尽管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他和云深的交集止于演奏会那一晚的相见就是最圆满的,可他仍忍不住想她念她,不愿放过一个和她相见的机会。
可惜,周煦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并不见云深的身影。
再见面,周煦还如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彬彬有礼,无论是与滕颢说话,还是与同桌的朋友们说话,礼仪修养都是满分的,但几杯酒下肚,那伪善的面具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起先,他是对着年轻的女服务员口无遮拦地讲黄段子,把女服务员吓跑后,他又开始当众吸烟,把整个包间弄得乌烟瘴气,劝都劝不好,再后来,聊着聊着,不知是谁提到了云深,大伙一齐夸云深漂亮,他就发火了。
“别提那个女人,整天一张死人脸对着我。漂亮?漂亮顶什么用?再漂亮还不是个哑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要不是她老子说会拿海客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出来做她嫁妆,我才不会娶她呢!也不知道将来生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小哑巴!嘁,若真那样,那就是影响我子孙后代的基因了…”
滕颢当场就把手边的杯盏砸了出去,那“咣当”一声,吓得整屋子的人都噤了声。
畜生!
原来他不是真的爱了云深才愿意接纳云深的缺陷,他只是爱了海客的股份,爱了任家的钱!
畜生!
就算只是爱了海客的股份,爱了任家的钱,也不至于在外面用这样的话来羞辱一个即将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人!
滕颢心如刀绞。
云深是他那么珍爱、就算忍痛也要祝福的人啊,怎么可以由这样的畜生如此羞辱?
周煦险些被那杯盏砸到,先是懵了几秒,紧接着,便立刻怒火中烧。
“卧槽,你什么意思?你想杀人啊?”
他飞身,朝着滕颢扑过来,周围的朋友拦都拦不住。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一个高高大大,一个坐在轮椅上,看着实力悬殊,可真打起架来,周煦完全就是个花架子,对于常年健身的滕颢而言,在力量上,这畜生根本不是对手,他只会像个女人一样,又抓又挠的,最后眼瞅着实在打不过,他干脆推倒了滕颢的轮椅,趁着滕颢倒地不起,才动拳动脚,挽回一点颜面。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联系孙叔叔了,这件事情,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滕翊在旁开口。
“我无所谓,这一架,我没吃亏,但云深…无论如何,云深她不能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是的,就算不和他在一起也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是那样的人。
第二十八章 手语
正说着云深,虚掩的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众人转头,看到云深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这个点,她竟然赶来了。
“云深。”阮妤轻轻地叫了声。
云深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顾不得和旁人打招呼,她先笔直地冲到了滕颢的病床前。
滕颢默默地看着她,她也默默地看着他,一个深长的对视,包含了太多太多。
阮妤他们见状,赶紧识相地退出病房。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了滕颢和云深。
云深看着滕颢脸上的伤和手上的石膏,再怎么想克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刚得到滕颢住院的消息时,她满脑子都是当初他昏迷不醒的那段记忆,往日不堪回首,若让她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再撑住。
“你别担心,我没事。”滕颢说。
“我不需要你为我打架!”云深情急之下,来不及掏手机打字,对着滕颢快速地比起了手语。
等她比划完了,她才想起来,滕颢根本看不懂手语,更何况,她还比得那么急。她正想拿手机打字重复一遍这句话,却见眼前的滕颢也对她比划起了手语。
“我不是在为你打架,我是为我自己打架。他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滕颢的动作一顿一顿的,虽然缓慢,但表意清晰。
云深愣住了。
“你怎么会手语?”
“特地学的。”滕颢开口。
“你为什么要学手语?”
手语并不易学,滕颢这种程度,必定下了大功夫。
“因为想多一个方式懂你。”他看着她回答。
“…”
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让云深措手不及,她静静地看了滕颢几秒,扭头避开他的目光,不再比划任何动作去接他的话。
忽然之间,整个病房像是静止了一样,他望着她,而她,望着窗外连成一片的灯影,心事重重。
两人都一动不动的,气氛却莫名躁动。
“云深,你为什么要和周煦在一起?”滕颢忍不住问。
云深不答。
“你坦白告诉我,你答应和周煦订婚,真的是因为喜欢他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云深!”滕颢的语气陡然变急,却不知道是在急什么。
许是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云深终于有了反应。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的,云深答应和周煦在一起,并不是她的本意,一切都是她父亲任天海的撮合。
这些年,任天海一直在为云深的终身大事着急,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这单亲的父亲,他知道女儿身有缺陷,要找到真正合适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早早地四处托朋友求访介绍,甚至放言会将海客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留给将来的女婿…任天海上天入地,只希望能替女儿觅得良人,然而,云深一颗心全在滕颢身上。
滕颢出事之后,她千里远赴,日夜痴守,这让任天海心疼又不满。尽管任天海对滕颢的印象一直不错,也很惋惜他的际遇,可是一码归一码,他绝对不允许宝贝女儿将自己的未来绑在这样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为此,任天海还对云深发过一次脾气。
“我知道那小子救过你,你对他心存感激,可是深深,这份恩情,爸爸早已经替你还过了,当初我给他母亲公司投资的那一笔钱,就是为了还恩,我们不欠他什么,你不用这样去照顾他,不用!”
“…”
“你若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就别回家里来了!也别认我这个爹!”
“…”
无论任天海怎么劝说怎么威胁,任云深都不愿意离开滕颢半步。直到,滕颢醒来,对她说出那一番残忍的话,她才彻底死心。
周煦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是任天海朋友的儿子,景泰的继承人,论及家世,两人算是门当户对。
任天海特别喜欢周煦,他觉得周煦为人谦逊有礼,看着也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云深和他在一起,一定不会受委屈。
云深起初没有同意和周煦交往,周煦为了追求她,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的,也算煞费苦心,渐渐的,她也开始心软。
之后,她在维也纳演出,因身体不适晕倒在了后台,周煦听闻,连夜赶到现场,在医院照看她一整夜。
云深特别感动。
她想着,如果今生注定不能嫁给爱情,那么,与周煦这样的人相敬如宾、相互关怀地共度余生,也是一种圆满。
可是,她到底是把将就这回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两人正式交往后,周煦多次表态希望能和云深有更亲密的关系,可云深完全说服不了自己。
他牵一牵她的手,她都觉得像是被侵犯了,内心纠结至极。
不喜欢和喜欢,真的不止差一个“不”字,那相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在周煦面前,她成了情绪阴晴不定的人,可周煦,依然对她表现出了理解和宽容。
这一点,又让他在她心中加分不少。
所以,当两方家长提出订婚,云深也没有那么排斥。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慢慢接纳周煦的。
哪里知道,这努力还未来得及正式开始,忽然出了这一档子事。
原来,周煦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景泰出现了财务危机,他们一家觊觎海客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所以他才在她身边,忍气吞声,一副非她不娶的执着姿态。
“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就好。”滕颢松了一口气。
当他在饭局上听到周煦口出恶言,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担心,他担心云深不但伤心还会伤情,现在知道云深对周煦没有情,那他就放心了。
“我不用你管我,也不用你为我打架。”云深比划着手语,又瞧了一眼滕颢脸上的伤,心有余悸,“你若再出点什么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云深,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出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可你不能有事,我不让你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又去别人那里再受一次。”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些话我也都忘了,你不用再提。”
“你说你忘了,或许是真忘了,或许只是为了宽慰我。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和你道歉,我想让你知道,那些曾经扎在你心上的刀子,也悉数扎在我心上。你痛,我比你更痛。云深,这些年,我真的一刻都忘不了你…”
云深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当然有意义!”滕颢倾身上前,“本来看你与周煦和和美美,我已经说服自己去祝福你了,可如今,我知道他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我…”
话说着说着,气势就弱了下去。
云深盯着滕颢,问他:“你什么?”
滕颢低头沉思了几秒,忽然,他一把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被子下,一身病号服,两条腿横在床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其实却已经再不能行走。
“我想问一问,我这样的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云深被这话吓了一跳。
“云深,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如果你心里没我,你不会这么晚还要赶来看我,你不会不看阮姐姐他们一眼,一进门只顾看我…”
云深被戳中心事,红着脸瞪他一眼,仿佛是在说他不要脸。
滕颢被她这样一瞪,反倒是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不要脸。是的,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脸。”滕颢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云深,这些年,我努力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觉得我过得越来越好了,可别人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部分,其实我很自卑…我不喜欢有人看到我艰难地上下车,不喜欢有人帮我穿衣戴帽,更不喜欢让人觉得我生活无法自理…”
人前所有云淡风轻,不过都是假装而已。
所以,这些年,即使他对云深有千思万想,也一直不敢去找她。
这份不敢,差点导致他们又一次错过。
幸而上天垂怜,母亲保佑,他又得了一个机会,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轻易放弃。
“云深,现在只要你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将来我就是以死相拼,也会用这副残破的身体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我发誓!”
滕颢说得情真意切,而云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愿意,她当然愿意啊!
眼前的人,可是自己十五六岁时就爱上了的少年啊,虽然少年经历世事,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但幸运的是,他眼底依然有清辉,心中依然有热血,他变得成熟练达,温文稳重,更值得托付终身。
滕颢见云深点头,眼眶瞬间红了。
“过来。”他朝云深招招手,“别站得那么远。”
云深闻言,乖乖走到滕颢面前,却见他忽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落怀中。
他身上还飘着一股子膏药和消毒水的味道。
云深怕压到他打着石膏的胳膊,他却不管不顾地将她拥紧了,低头吻向她。
这个吻不似当初她踮脚那一下的蜻蜓点水,这个吻,深到了他们的骨子里。
两人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勾尝着彼此的美好,缠绵悱恻间,愈发确定彼此心意。
都说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这一生都会因为念念不忘而孤独,他们好幸运,惊艳了彼此青春的人,还能惊艳余生。
第二十九章 和解
滕颢和云深在一起了,起初任天海怎么也不愿同意,虽然他的云深也有缺陷,可在任天海的心里,云深就是最完美的,滕颢身陷轮椅,自然配不上云深。但为人父母永远斗不过子女,因为子女是身上最软的软肋。云深爱了,他又能奈她何?更何况,滕颢对云深,那是真的好。
任天海最感动的,还是滕颢随时随地都能看懂云深的手语这点,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说些甜言蜜语并不值得感动,但一个人若愿为另一个人学习一种只有她看得懂的语言,那便是真爱无疑了。
滕颢出院后,来不及等伤愈,立马就安排了双方见家长。
滕翊代表男方家长,任天海代表女方家长,四人在辽城天和大酒店一起用了餐。
任天海看着端坐在眼前西装笔挺的两兄弟,不住地感慨岁月匆匆,当年邻家的两个毛头小子,转眼间都变得那么成熟稳重了。
席间,滕颢和云深表现亲昵,两人你照顾我一点,我照顾你一点,看得滕翊和任天海全程“姨母笑”。
中途,不知怎么谈到了周煦的事情,任天海还是耿耿于怀。
“听说景泰现在就是个空壳子,所以周煦才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云深。怪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差点把云深推进火坑了。不过,那小子也是傻,我就云深这么一个闺女,只要他对云深好,别说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了,以后整个海客集团都是他的,这般鼠目寸光,能守住景泰才怪呢!”
“过去的事情,伯父就别再介意了。换个角度而言,若是没有周煦,我和云深或许也没有那么快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