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事难料,这刘美人能生下皇长子平安至今,这会儿趁着皇后怀孕,又进了勤政殿侍候,也不是个简单的,皇后占尽天时地利,邹家如今更是如日中天,国丈邹应清无功封王,长兄邹书瑞封了福远侯,邹书明也封了福清侯。”姜彦明轻轻嗤笑了几声:“身无寸功受此大禄,这不是福兆,如日中天自古都不是好兆头。”

“嗯,”李丹若轻轻应了一声,姜彦明眼睛亮亮的看着屋顶,半晌才轻笑道:“这邹家风水只合女子,邹家父子三人加一起,也抵不上皇后一半。”李丹若微微抬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伸手揽着她道:“丹若,这天下之事,没有无缘无故,那人肯这样帮咱们,要么是前缘今报,要么……就是要咱们报还这份大恩,若是明年春闱我侥幸得中,你就写信请大伯父进京吧。”

李丹若沉默半晌,伸手搂着姜彦明,轻轻‘嗯’了一声,如今的他们和姜家,退不得停不得隐不得,也只好放手搏一回。

第八十八章 安心

姜艳夏和魏延书的八字合的大吉大利,魏家老太太请了媒人,年前就下好了细帖子,准备明年四五月份就给两人成亲,姜艳夏过了年就二十岁了,魏延书还要大两岁,都算年纪不小,也是该早些成亲了。

春节安安静静的过去了,二月初八日,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到大相国寺烧了头香,初九半夜,李丹若将姜彦明送到贡院门口,远远的看着那盏小小的红灯笼淹没进贡院门口那一片灯笼之中,再也分不出了,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去。

这一考就是九天,贡院开门那天,平福早早就挤在贡院门口,伸长脖子一个个看着出场的那些囚犯般的举子们,看了好半天,才看见姜彦明蓬头垢面,脸色青灰,提着篮子从贡院出来,平福忙挥着手叫道:“五爷!这边!这边!”姜彦明听到平福的声音,忙挤过去,将篮子递给平福,平福忙接过篮子,一把扶着有气无力的姜彦明,挤出众人,往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上了车。

李丹若等在二门里,见车子进来,忙打发豆绿回去跟程老太太报平安,自己上前扶了姜彦明,姜彦明靠在李丹若身上,打了个呵欠苦笑道:“可算熬过来了,这漏夜赶考场真不容易。”李丹若仔细看着脸色青灰、明显瘦了一圈的姜彦明,心疼的笑道:“这考试也真是,怎么能考这么多天?这不是考文章,是考体力呢。”

“可不是,身子弱的,熬死的都有,还好还好,三篇文章总算做了个花团锦簇,照你说的,尽了人力,余下的且听天命。”姜彦明打了个呵欠道:“那号房阔三尺,深六尺不到,今年这天真是冷的邪乎,我这几夜就没睡好过,中间还下了两天雨,我得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然后好好睡一觉,真比囚徒还不如!”姜彦明一路走一路感慨。

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沐浴好睡下,这才穿过角门,和程老太太禀报去了。

姜彦明直睡到第二天一早,才起来吃了饭,往隔壁给程老太太请安,陪着细说了一阵子考试的事,直到近中午才回来。

刚转进垂花门,迎面撞到正和枝姐儿玩的跑的咯咯笑个不停的姜敬默,姜敬默看到姜彦明,眼睛睁的溜圆,满脸惊讶的看着姜彦明,突然扑过去一把揪住姜彦明的衣襟,转头看着枝姐儿兴奋的大叫道:“呀!父!”

枝姐儿笑着奔到姜彦明面前,伸手拉了姜敬默,仰头看着姜彦明,每个字都裹着笑,清脆的往外蹦的飞快:“五叔你去考试,我跟默哥儿说,他就是听不明白,拉着我到处找你,桌子底下也找,柜子里也找,铜钱大的角落都得找找,连针线筐里也要翻翻,一边找一边念念有词‘父呢?’可好玩了!”

姜彦明蹲下身子,一手搂着姜敬默,一手搂着枝姐儿笑道:“默哥儿想父亲啦?”

“嗯!”姜敬默大脑袋往后仰的连身子也往后倾在姜彦明手上,仰到仰不下去了,再重重的点回来,以示想的很厉害,姜彦明被儿子这头点的心软的要化开去,笑着亲了亲儿子,又捏了下枝姐儿的脸颊,一只手抱起姜敬默,一只手牵着枝姐儿,往屋里进去。

李丹若进来时,姜彦明正和姜敬默、枝姐儿在炕上玩笑成一团,沈嬷嬷掀帘子让了李丹若进来,冲姜彦明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默哥儿把他当马骑了半天了,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他这倒好,往后哥儿大了,哪还有个怕劲?这无法无天可成不了才,你也劝劝他。”

“这有什么劝的,没事,怕也不在这上头。”李丹若去了斗篷,看着炕上笑道,沈嬷嬷接过斗篷,呼了口气道:“就知道跟你说没用,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儿性子纯良,人又聪明,往后再怎么着,断不会不成才,这榜什么时候放?平福说得半个多月,得那么长时候?我记得前些年没两天就放榜了。”

“都是这么长时候,没放榜还有个盼头,放了榜……”

“呸呸呸!奶奶这话说的,放了榜必定高中,名列前茅!”

李丹若笑起来:“我也这么想,托你吉言。”

程老太太和沈嬷嬷一样数着日子,到了放榜这天,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摸黑起来了,豆绿刚推开门,赵氏就穿戴整齐的从厢房出来,看着豆绿笑道:“老太太起来了?今天早了快一个时辰。”

“大/奶奶也早呢。”豆绿笑道,赵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儿放榜,天倒也好。”

“放榜也是那院的事,大清早就吵得人睡不好觉!”隔壁厢房里,苏二奶奶没好声气的呛了一句,豆绿嘴角往下扯了扯,赵氏沉下脸张嘴想堵回去,转念又想到今天要求个吉利喜庆,大清早也不犯着为这点子事拌嘴,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当没听见,转回头看着豆绿笑道:“我跟老太太说说话去,二伯娘醒了没有?”

“还没呢,不过九娘子已经起来了,正在后头茶房看着熬银耳羹呢,大/奶奶陪老太太说说话,也省得她等的心焦。”豆绿笑着让过赵氏,帮她掀起帘子,看着她进了屋,才往后面看早饭去了。

隔壁院子,上房已经亮起了灯,李丹若洗漱好进来,姜彦明也起来了,看着李丹若,微微有些不安的笑道:“好了,今天就得准信儿了,若是……”

“我前两天悄悄让沈嬷嬷换了一筐铜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李丹若象是答非所问,姜彦明高挑着眉梢笑道:“你就这么笃定?”

“嗯,我的夫君,自然是人中龙凤。”李丹若笑语盈盈,姜彦明怔了怔,伸手按在李丹若肩上,低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又笑起来,李丹若抿嘴笑道:“从前宁氏太婆托人给我批过命格,说我是难得的旺夫帮夫命,你看看,我这么好的命格,你这么高的才华,不中岂不是没天理?就是不中,那也是天时未到!”

姜彦明大笑起来,一把搂住李丹若,抱起她转了半圈笑道:“既是这样,为夫定要给你挣个一品夫人回来!”

“夫人不夫人的,有最好,没有也好,你只别让我悔劝夫婿觅封侯就行了。”李丹若轻轻的滑过一句,姜彦明低头在她额头点了下,声音低而慢:“不会,我姜彦明立过誓,这辈子绝不辜负你。”

“你什么时候立的誓?”李丹若惊讶的仰头问道,姜彦明一只手点着自己胸口道:“从你说你我夫妻同体,要一体进退那天起。”李丹若慢慢抬手点在姜彦明胸前,低低的含糊道:“倾城之祸,只为成全一对人?”

“你说什么?”姜彦明将李丹若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问道。

“没什么,你去洗漱吧,早饭也该好了,吃了饭,咱们安安心心等着好信儿。”李丹若抽出手笑道,姜彦明高挑着眉梢:“安安心心等着?你能安下来心?”

“嗯,”李丹若认真的点了下头,姜彦明拧着眉头,身子往后稍倾看了她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安安心心,我也安安心心。”

姜彦明心神不宁的吃了饭,出门看看天色尚早,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跟着李丹若去了隔壁院子,陪程老太太没说几句话,就被程老太太赶了回去,万一报喜信的来了,姜彦明不在家可不好。

再转回来,眼看着天色大亮,太阳明晃晃的一点点升上来,离放榜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姜彦明背着手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天,又进屋拿了本书,看了几页又实在看不进去,扔下手,研墨铺纸,提笔蘸了墨,呆了半天,又将笔架起,甩着手在屋里转了几圈,干脆又出了屋,站在院子里,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

远远的,一阵欢呼声中夹杂鞭炮声响起,姜彦明的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团,放榜了!

第八十九章 新科

程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扶着赵氏从后角门转进来,李丹若忙接进正屋,朱衣上了茶,程老太太侧着耳朵笑道:“你听听,鞭炮声响起来了,咱们离的远,要过来是得一会儿。”赵氏纠着手,焦灼的的看着垂花门外,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么一直盯着,总觉得好象不那么焦躁。

“可不是,咱们这里只怕也不好找……”李丹若被两个人紧张的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一句话没说完,院门口已是一片喧嚣,李丹若两步出了屋,程老太太‘呼’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赵氏忙上前去扶,却在平平的地上绊了下,连扑了两步才稳住。

三人出到门口,魏紫已经提着裙子飞奔进垂花门,隔着院子叫道:“五爷中了!中了!”

“中了第几名?”程老太太喜气盈腮,忙指着魏紫问道,魏紫怔了怔笑道:“忘了问了,我去问!”话没说完,又飞奔出去,不等她回来,姚黄已经奔进来笑叫道:“五爷中了第十七名,在头一张榜上,门口全是人,这一会儿功夫,来了四拨报喜的了!”

程老太太长长透了口气,双手合什,嘴唇抖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涌了出来,李丹若忙递过帕子笑道:“太婆早上说今天必定有喜信,果然如此,咱们进屋去吧,五郎只怕还要忙一阵子才能进来给太婆磕头。”

赵氏用帕子按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过去了,往后就好了,我扶太婆……进屋坐着说话。”

程老太太重又进屋坐下,长长叹了口气,这才说出话来:“十七名,这名次殿试多数不会动,这是二甲进士出身,我原想着,能考中就行,这两年,出了那些事,都是五郎在外头奔波,这书本也荒废的差不多了,我没敢多指望,能中了就行,没想到,还是二甲,你们不知道,这进士出身和这同进士出身,可差的远!”

“进士是正房,那同进士就是如夫人。”赵氏满脸喜色的说了句俏皮话,程老太太哈哈笑道:“这话虽俗,可把这分别说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这样,二甲十七名,一个进士出身是稳稳的了,阿弥陀佛,天不绝姜家,若姐儿,等会五郎进来,看着他,这几天哪也别去,好好准备殿试,虽说殿试多是过场,可也不能大意了,哪一年都有大意失了功名的。”

“瞧太婆说的。”赵氏轻轻推了推程老太太嘀咕道,程老太太忙笑道:“我年纪大了,这话就乱说,不作数不作数,你看着五郎,这几天也别太用功,别把眼睛熬抠了,回头官家看了不欢喜,人要精精神神的,五郎学问这样好,再怎么考也没什么怕的……”程老太太兴奋的叮嘱个不停,说一句李丹若笑应一句,程老太太叮嘱的话还没说完,魏紫额头带汗的掀帘禀报道:“老太太,奶奶,大姑奶奶来了。”

李丹若忙迎出来,大姑奶奶姜艳湖喜气洋洋,提着裙子,大步溜星的直奔进来,看到李丹若笑道:“一早上我就让人备好车子,就等着放了榜,赶头一个上门贺喜,就是这巷子太窄,外头都是人,不然我还能早些!”说话间,姜艳湖已经拉着李丹若进了屋,程老太太指着姜艳湖大笑道:“看你伶俐的,你就知道五郎必是中的?”

“那是,五弟那样的学问,不中岂不是没天理了?父亲从前一夸起五弟就停不下来,我料的准准的,若姐儿,这是五百两银子,你拿去用,回头殿试放了榜,那才是大赏呢,早上我和大郎说,要替五弟买点笔砚送过来,大郎净笑我了,说人家上门讨的是新科进士的彩头,倒讨了我买的假货去,回头考不好,全得怪我,我一想可不是,就没敢买。”

“银子我这里有,大姐姐……”

“拿着!”不等李丹若客气完,姜艳湖将装着银票子的红封硬塞到李丹若手里道:“就这红封儿,那可不是谁都能封的!多少人想封还没机会呢!”李丹若也不再多让,收了红封,曲膝谢了姜艳湖,看着人上了茶,叫过姚黄吩咐准备宴席。

紧挨在姜艳湖后面,威远侯府、忠勇伯府、卢郎中家、魏家等各家贺喜的管事来过,婆子又过来一趟,李丹若连轴转着答礼封赏道谢,这中间,还有狄家贺喜的婆子,李丹若一样的答礼封赏,婆子回去没多大会儿,狄老爷一身青衣,亲自上门道了贺,和姜彦明亲亲热热说了好长时候的话才回去。

四月里初还有殿试,省试放榜也就喜庆了一天,隔天考中的继续埋头温书,没中的,哀叹之余,各寻门路。

殿试却快,也就一天功夫,隔天,天还没亮,宣德楼左掖门外就聚满了等着看榜的人众,平福挤的满身都是汗,再怎么掂脚,怎么跳脚同,一眼看去,还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和各色幞头,平福急的转身四下张望,一眼看见旁边树上爬满了小厮、随从,顿时捶胸跺足懊恼不已,怎么忘了这个?自己来的那么早,要是想到这个,指定能在树上占一席之地,如今……平福四下张望了半天,能看到榜的树,上头全都占的满满的。

正当平福急的挤来挤去,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时,宣德门方向响起一阵尖叫和骚动,人群叫喊着,‘哄’的一声往宣德门方向涌过去,衙役厉声呵斥声此起彼伏:“后退!后退!都后退!”刚涌到前面的人群又挤在一处潮水般往后退,再‘哄’的一声往前涌去,平福在人群中前进后退再前进,也顾不得那些讲究了,紧咬着牙,拧着身子拼命往前挤,挤掉了幞头,又掉了一只鞋,总算挤到近前,那张一丈多长的大金榜已经张帖好了,平福正好挤在大金榜末尾外,忙将脖子伸的老长,睁大眼睛仔仔细细一路看过去,看到目光尽头处,没有姜彦明的名字,五爷省试是第十七名,肯定在前头,可要再往前面挤,哪里挤的动,平福只好挤出去,飞奔到前头,再厚着脸皮,忍着推搡呵骂,只管用力往里挤,只挤的衣衫零乱、浑身汗透,这一张榜总算看完了,可从头看到尾,就是没看到姜彦明的名字。

平福呆傻住了,光着只脚站在稍远处,两只手用力揉着眼睛,他看的仔细,肯定不会看错,五爷哪儿去了?

平福怔怔的呆站了好一会儿,这回去怎么跟奶奶禀报?平福有气无力的往后跌撞出人群,一边退到远处的福泽桥边,半靠半坐到桥头栏杆上,正垂头丧气怔神间,宣德楼下又传来一阵欢呼,又是一阵呼呵声,平福目光无神的斜着人群,靠着城墙处,一群衙役群里护着的官吏内侍,又张出小小的张金黄的皇榜来,帖在了那张大金榜前头上面。

没等平福反应过来,一声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透出来:“三鼎甲……”后面的声音不等传出来就淹没在喧嚣非常的叫声中,对啊,还有一甲呢!平福从桥栏上窜下来,刚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前面整齐起来的念诵声:“……一甲第三,姚彦明……”平福眼睛睁的溜圆,呆站了片刻,突然跳起来叫道:“是我家五爷!”说完,也顾不得周围惊讶羡慕妒嫉等等目光,光着一只脚,飞奔而回。

平福没跑过头一拨报喜的,连那第七八拨报喜的,也都赶在了他前头,没巷子还老远,就听到巷子里面鞭炮锣鼓喧天,空气中弥满了喜庆的硝烟味,离巷子口几十步远,就挤满了看热闹讨喜气的人群。

平福从宣德楼挤出来,再用力挤进巷子挤回去,等他挤掉了另一只鞋,挤进院子,那几大筐笔砚都已经派光了。

垂花门内欢声一片,程老太太脸上泛着红光,她原本只打算着能考中就行,能考中二甲最好,没想到姜彦明竟名列三鼎甲,成了这一科的探花郎,这份喜气中又掺杂着更多的期盼,朝廷既然让名为姚彦明,实是姜家人的姜彦明中了探花郎,那姜家的罪责,是不是有松动的意思了?

这一天直热闹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姜彦明就往礼部报到,这殿试过后,还有无数的荣耀要领。

姜艳湖一大早就赶过来,直接寻了李丹若悄悄道:“咱们去接艳树去,这么大喜的事,她若远也就罢了,就在京城,你陪我去一趟,这事从去年腊月里我就想着了,无论如何得把她接出来。”

李丹若怔了怔道:“这得看二姐姐自己的意思……”

“我和她从小一处长大,最知道她,你放心,必是她自己的意思,走,咱们这就去,我都让人打听好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接回来了,走吧。”姜艳湖拉着李丹若就往外走,李丹若忙叫了魏紫等人跟着,出门上了车,跟着姜艳湖往胡家奔过去。

第九十章 抢人

两人各坐各的车,到了胡府门前下了车,李丹若紧走几步上前,拉了拉姜艳湖低声问道:“咱们到底怎么个章程?”

“跟他们还要什么章程?就是来接个人,他好就好,不好我也不怕他!他胡家算什么东西!”姜艳湖一边示意婆子上前通传,一边错着牙狠狠道,李丹若听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敢情这是打上门了?

“大姐姐,咱们把二姐姐接回去,那还送不送回来?若是送回来,就得讲讲章程,不然岂不是让二姐姐为难?”李丹若拉着姜艳湖急忙道,姜艳湖恼怒的回道:“这样的混帐人家,有什么好回的?”李丹若怔了下,正要说话,姜艳湖转过身,和李丹若面对面道:“这事从去年腊月我就盘算了,因为五弟要考试,那个时候不便当,你看看,艳树在家庙里住着,那是什么日子?这事我不能不管。”

李丹若叹了口气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先把二姐姐接回去,若是胡家来接,咱们也就有话说了。”

“哼!”姜艳湖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大门口急步出来两个穿戴讲究的婆子,堆了满脸笑容迎上前道:“原来是两位奶奶来了,请进请进,我们大太太在二门里候着了。”姜艳湖昂脸而进,李丹若冲两个婆子微笑示意了,跟在姜艳湖后面进了胡府。

胡家大太太袁氏已年过四十,微微发福,面团团的一张脸上全是笑,却眼神警惕的看着两人见礼道:“不知道两位奶奶来,也没先打发人说一声,我好迎出去,恭喜李奶奶,这样大喜的事,满京城谁不惊叹?两位奶奶请。”

“我妹妹呢?”姜艳湖声音不高,却极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和丹若是来看我们姑奶奶的,袁大太太不必客气,只带我们去见我们姑奶奶就成。”

袁大太太只犹豫了半瞬,就爽快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四太太如今在家庙小佛堂清修,平时我也不敢多打扰她,我带两位奶奶去。”

“嗯。”姜艳湖冷着脸应了一声,李丹若却含笑道:“烦劳大太太了。”袁大太太忙笑着还着礼,在前头引着,转了几转,从一门僻静的角门处出去,沿着条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灰白围墙的夹道走了一刻多钟,才又进了一道角门,这是个幽静的有些荒凉的小院子,袁大太太走到一扇漆色有些发旧的月亮门前,用力拍了拍门。

“谁啊?”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声显得很悠远的问话声,袁大太太答应了,里面响起阵脚步声,门一下子拉开,一个脸上生了几丝横肉的粗壮婆子堆着满脸笑容急迎出来:“大太太来了,大太太怎么来了?大太太快请,快请进!”

“你们太太呢?”袁大太太并不理会婆子的殷勤,只管微微探头看着院子里问道,姜艳湖打量着院子里那几间简陋败落的屋舍,眼里发热,心里酸涩无比,抬脚就要冲进去,李丹若一把拉住她,转头看着袁大太太笑道:“这院子破败成这样……二姐姐大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这样苦修才能赎了大罪,我们就不进去了,烦您请二姐姐出来见一见吧,就在这里说话还能好些。”

袁大太太脸色的尴尬闪了闪,看着婆子吩咐道:“去请你们太太出来说话吧,是姜家来人看她了。”婆子惊讶非常、极没分寸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姜艳湖和李丹若,往后退了几步,一脚绊在门槛上,才忙转身跑进去叫道:“四太太快出来,姜家来人看你了!”

姜艳湖听的满脸恼怒,连喘了几口粗气,李丹若轻轻拉了拉她,有意无意的转头看了看,见姜艳湖带过来的几个粗壮婆子都跟过来了,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那婆子话音刚落,东边厢房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跌落地上,一声响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瘦削憔悴非常,一身灰黑辎衣的中年妇人扑出来,奔了两步,又呆站住,怔怔的看着敞开的院门,姜艳湖试探着叫了一声:“艳树?”

姜艳树急奔出来,扑在姜艳湖身上,头抵在姜艳湖肩膀上一动不动,不哭也不说话。

“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咱们出去说话吧。”李丹若看着袁大太太道,袁大太太干脆的笑道:“李奶奶说的极是,咱们回去说话。”

姜艳湖搂着姜艳树转身就走,一行人回的比来的还快,疾步出了夹道,进了角门,袁大太太往里让道:“四太太,两位奶奶,咱们到那边花厅喝茶说话吧。”

“不用了,既然你们胡家把我妹妹不当人看,这人,我就先接走了,咱们回头再好好说说这话。”姜艳湖紧拉着姜艳树的手,看着袁大太太咬牙道,袁大太太笑道:“姜大/奶奶可不好这么说话,至少我们这一头,没人敢拿四太太不当人看,这进家庙佛堂清修,是四太太自己的意思,至少是四房自己的意思,我虽当着家,可也不能管到人家院子里头去,姜大/奶奶您说是不是?您要接人,总得有个接人的说法,一来,四太太是夫有子,这事,总得四老爷点了头才行,二来,就算来接,也得姜家人来接吧?您虽姓姜,这会儿可是孙家的当家大/奶奶,李奶奶那夫家可姓姚,这事……”

“大太太替我们想的真是周到,我和大姐姐虽说算不得姜家人,却是得了姜家长辈委托的,我和大姐姐算不算得姜家,姜家若不说话,别人也不好替姜家发这话,您说是不是?至于四老爷,我们都是内宅妇人,您纵是让人把他叫回来了,我们也不能见他,若有什么事,请四老爷到姜家说话吧,他到底是姜家女婿,和姜家又一个城住着,过去给七十多岁的太婆请个安,也是应有之理之情,大姐姐,我们走吧。”李丹若见姜艳湖气的脸色发白,忙接过袁大太太的话,不客气的堵了回去。

袁大太太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从前儿听说那个名姚实姜的五爷中了探花,她就知道早晚得有今天这事,老四那个半分眼光没有,只知道巴高踩低的货,当初这事做的也是太过了,这是四房的事,老爷子不发话,她也不犯着当冲头,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人家这是有备而来,这老四怎么还没回来?

姜艳湖见李丹若堵回了袁大太太的话,横了她一眼,扶着姜艳树低声道:“咱们回家。”姜艳树眼泪流个不停,咬着嘴唇,半晌才点了下头,李丹若看着姜艳湖扶着姜艳树出了二门,和袁大太太客气道:“多谢大太太款待,胡四老爷若有什么话,请他到姜家来说就是,先告辞了。”

“李奶奶真是客气,等四老爷回来我就跟他说,都是一家人。”袁大太太客气着跟着送到二门。

李丹若和姜艳湖的车子都停在大门外,姜艳湖扶着姜艳树刚出了大门,胡昆带着两个小厮,骑着马疾冲到门口,在大门口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几步冲到姜艳湖和姜艳树面前,迎着姜艳湖恼怒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调转目光,盯着姜艳树道:“这是要去哪里?没我的话,谁让你出来的?”

姜艳树扭过头,不答话,也不看他,胡昆火气上冲,黑着脸,竖着眉毛吼道:“你给我回去!”这一声吼的姜艳树轻轻抖了下,把姜艳湖气的脸都白了,一只手直指着胡昆尖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胡昆恼怒万分,连喘了几口粗气,上前就要拉姜艳树,姜艳湖推过姜艳树,护在她身前尖声叫道:“人呢?给我打!打死这个混帐王八东西!”

姜艳湖带的那些个粗壮婆子,大约来前就交待好的了,听到一个打字,七八个婆子冲到车前抽出乌油油的水火棍,冲着胡昆就打将过去。

李丹若晚了几步,要拦已经来不及了,那群罗刹般的婆子挥着棍子已经冲前打下,李丹若急忙高声尖叫道:“四老爷打人啦!大姑奶奶被胡四老爷打死啦!”紧跟在李丹若身边的魏紫反应极快,接着李丹若的声音尖叫不停:“不得了了,胡四老爷打人啦,我们大/奶奶要被打死了,快护住大/奶奶!快上车!快来人哪,别让他跑了,胡四老爷打女人啦!”

袁大太太比李丹若还晚了两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大门口外的乱棍齐舞,李丹若不停她反应过来,上前推着她一边摇一边大哭大叫:“我们大姑奶奶被胡四老爷打死了!一个大男人打女人哪,他凭什么打我们大姑奶奶?我们大姑奶奶要有个好歹,我跟你们胡家没完!孙家也跟你们胡家没完!大姐姐呀!快来人哪,快请太医!”

李丹若一通大哭,松开袁大太太,仿佛站立不稳,往下连退了几下,直退到台阶下,抬手点着袁大/奶奶哭叫道:“咱们见官!我们大姑奶奶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公堂上见!”

袁大太太晕的扶着个婆子,指着已经被打的扑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胡四老爷叫道:“快去!快去叫人!快去救四老爷!快去!”

泥塑般看傻了的门房和众婆子们听了吩咐,你往里我往外,人挤人连撞倒好几个,门口,姜艳湖和姜艳树早上了车,魏紫推着李丹若跳到车上,车夫不等吩咐,一声响鞭,车子只往前窜去,那群婆子提着棍子奔在车后,魏紫急的叫道:“棍子扔车上,快!”

七八个婆子七手八脚将棍子扔上车,车子驶的飞快,上是上不去了,只好跟在车后跑的狼狈不堪。

第九十一章 变色

胡昆被一通乱棍打的血淋淋晕迷在地,一家人乱成一团抬了人进去,袁大太太只吩咐赶紧请大夫,旁的却一点不敢多作主张,只等老爷子和大老爷他们商量章程去。

李丹若和姜艳湖回到姜宅,忙遣人盯着各处,警惕万分的等着应对胡家的反应,谁知道夜幕垂落后,袁大太太竟亲自上门来了,带着不轻不重的四样礼,先和程老太太陪了没及时来请安的不是,又慰问了姜艳湖和李丹若,再说了胡昆的伤势之重,含含糊糊的透了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家伙谁也别再往大了闹。

程老太太早听说了这事,和李丹若交换了下眼色,满口答应下来,这事姜家也没吃亏,再不提起对姜家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姜彦明回来,听李丹若说了早上的事,凝神想了想笑道:“这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真闹开了,一来也难分出个结果,二来,这事真细说起来,是他胡家行事为人上头有亏,姜家遭了难,胡家袖手远避这事且不说,胡昆如此苛待二姐姐,这是大忌,象这样娘家失势的,照常理,应该更加厚待,以免落人口实,就冲这一件,咱们接回二姐姐,谁也不好说什么,胡家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姜彦明顿了顿,看着李丹若低声感叹道:“就是胡家袖手旁观这事,做的,可说不得,真说出来计较上了,胡家必招人诟骂,人都是这样,责人严待已宽,只要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责备起别人来都容易的很。”

李丹若叹了口气‘嗯’了一声,可不是,古往今来,世情皆是如此,虽说自己也做不到,可责备起别人来,照样义正辞严。

“还有件事,”姜彦明斟酌了下,带着丝谨慎接着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巷子转角那家茶坊门口碰到翠羽了,看样子她一直在茶坊里守着我。”李丹若怔了下,一颗心仿佛停顿了片刻,茫茫然开始往下飘忽坠落,姜彦明小心的看着李丹若,见她垂着眼帘,脸上仿佛有表情,又仿佛什么表情也没有,忙接着说道:“我就站在茶坊门口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一家子都逃出来了,如今家里开了间生药铺子,说是生意还不错,看她穿着神情,日子过的不错,她说一直打听咱们的信儿,昨天看了榜才知道咱们回来了。”

李丹若心里一点点往外涌着酸涩,嘴角轻轻扯了扯,一直打听?姜家的信儿可打听的地方可多的很,她若有心,哪还用等到看榜?姜彦明留神着李丹若的神情,见她仿佛露出丝讥笑,忙紧跟着解释道:“随她怎么说,不过听听罢了,也不会认真理会。”

姜彦明顿了下,李丹若坠落的心停了停,若不关已,自然不必认真理会,姜彦明掂量着接着道:“我看她那意思,是想回来,我已经回绝了她,让她挑个好人家嫁了,往后好好过日子。”李丹若抬头看了姜彦明一眼,眼里闪过丝意外和惊讶,姜彦明笑道:“我从前是有些荒唐,那时候也没人管束,如今有妻有子,与家与族都担着重责,哪还能象从前一味胡闹,这事,本来不想跟你说,今天遇到的若是红翎,这事我就不提了,可翠羽心眼多,主意又大,我怕她又来寻你,回头生出误会来,我这日子就难过了。”

李丹若飘忽的心渐渐落定回来,暗暗舒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笑着点了点头。

新科进士风光忙碌了几天,开始各寻门路以求个前程远大的差遣,一甲三人,榜眼邵明诚外放了淮阳通判,状元吕正元和姜彦明都进了翰林院任翰林学士、知制诰。

姜彦明领了差遣喜之不尽,这翰林学士虽说品级不高,却是极好的晋身之处,何况又兼了知制诰的差遣。

傍晚回来,吃了饭,姜彦明和姜敬默玩了一会儿,看着奶娘抱走姜敬默,接过李丹若递过的茶,抿了一口笑道:“今年真是顺当的不能再顺当了,这翰林学士、知制诰的差遣,我真是想都没敢想过。”

“可不是,”李丹若笑盈盈接道:“原来就想着不做外任,能在六部寻个差遣就好,没想到能做了知制诰,只是……”李丹若顿了顿,委婉的笑道:“越顺当越要小心,这知制诰随侍在官家身边,有好处,也有坏处。”

“嗯,”姜彦明敛了脸上的笑容,沉思了半晌才低声道:“要搁过去,就求个外任……如今没有办法,姜家这样,不能不搏一搏。”

“嗯,”李丹若慢慢叹了口气低声道:“姜家的罪……连在敬亲王谋逆上,极不易脱,就是能脱身回来,这仕途上也不能想了,只能盼着贤哥儿他们了,你这一踏进去,要卸下来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可又没办法,也只好如此。”

姜彦明沉默了好半天,伸手拉过李丹若道:“别想这个了,荣华富贵,是天下人都梦想的事,你放心,我不是莽撞之人,这当官,也有当官的乐趣。”李丹若听的笑起来:“可不是,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大丈夫当如是!”一句话说的姜彦明跟着笑起来。

隔天,李丹若刚送走姜彦明,小丫寰跑进来禀报说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来了,李丹若忙迎出来,刚出了门,就看到魏紫引着李雨菊和李金蕊,已经转进了垂花门。

李丹若让着两人进屋落了坐,脂红和朱衣忙着奉了茶,摆了满桌点心上来,李金蕊探头看着满桌的点心笑道:“四妹妹别笑话,早上出来的早,正饿着呢,若有薄粥,也给盛碗来。”

“快去备早饭。”李丹若一听,忙站起来吩咐道,

“不用,就这些就行。”李雨菊忙拦道,魏紫听了吩咐,忙亲自过去厨房吩咐了,不大会儿,就带着个婆子,端上了银丝卷、素包、鸡肉酥饼等四五样点心和两碗粳米粥上来。李雨菊和李金蕊吃过,脂红带人收拾下去,重又沏了茶上来,李金蕊歪在炕上,长长的舒了口气道:“都是托你的福。”

“这一顿饭就托上福了?”李丹若笑道,李雨菊双手捧着杯子,抿嘴笑道:“不光这一顿饭,真是托你的福,该说托五爷中了探花的福。”李丹若惊讶的看着李雨菊,忙直起上身问道:“狄老爷去接你回府了?”

“嗯,”李雨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两颊的肉抽动了几下,垂下眼帘,李金蕊重重叹了口气:“我跟二姐姐在城外,什么事都知道的晚,那天狄家大/奶奶突然就来了,非要接二姐姐回去,你想想,平白无故的,二姐姐吓坏了,我也吓的不轻,好容易把狄家大/奶奶打发走,赶紧让春妍和寒碧进城,本来想寻你问一问,可那天你们府上人山人海,那两个妮子硬是没挤进来,当天回去一说,我和二姐姐就猜到怎么回事了,狄家大/奶奶要接二姐姐回去,那也是看在五爷中了探花的份上。”

“那二姐姐?”李丹若一句话没问完,李雨菊就连连摇头道:“那府里,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进去,我这心也死了,从哥儿没了,我这活着都是多活的。”

李丹若看着李雨菊,又转头看向李金蕊,李金蕊笑道:“我不劝她,你也别劝她,各随心意吧,说不定过一阵子,那陈清迈也要打发人接我去呢,哈!”李金蕊的笑声酸楚而凄厉,李丹若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金蕊看着她笑道:“不用开解,我想得开,这天下男人,有情有义的许是真有,可多数是那没情没义的,我和二姐姐也算命好,早早看明白了,正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若是象……姜家二姑奶奶的事,我和二姐姐也听说了,若是象姜家二姑奶奶那样,一头受着折磨,一头又牵挂着孩子……”

“别说了。”李雨菊用帕子紧按着眼角道,李金蕊叹了口气,看着李丹若笑道:“你看看,我和二姐姐是来道贺的,一句喜庆话儿没说,净说这些个事了。”

“嗯,”李雨菊忙按回眼泪强笑道:“那天晚上,我和三妹妹听到这个喜信儿,高兴的一夜没睡好,隔天就想过来,想想又不合适,五爷刚中了探花,到府上道贺的人必定极多,我和三妹妹……不便当,昨天让寒碧先过来看了一趟,说看着跟平时差不多了,我和三妹妹这才赶过来。”

“二姐姐想的太多了,哪有什么便当不便当的,你和三姐姐想来就来,哪还有比你们两个更要紧的人了?”李丹若笑着嗔怪道,李雨菊脸上微微泛起丝红晕道:“我知道,我也得替你想想,还有五爷,真是不合适,我和三妹妹……”

“四妹妹也没怪你,你看看你,”李金蕊白了李雨菊一眼,转头看着李丹若道:“这趟来,一是道贺,二来,还有件事想寻你商量商量。”

第九十二章 进宫

李丹若点头示意李金蕊只管说,李金蕊看了看李雨菊,李雨菊低声道:“你说吧。”

李金蕊转头看着李丹若道:“是这么回事,昨儿个狄家大/奶奶又过去了,好说歹说说了半天,见二姐姐咬死口不肯搬回去,就退了一步,说让二姐姐搬到原先的院子里去住,或是搬到狄家一处庄子里住,说庄子那边也是新修的屋子,二姐姐先是一口回绝了,我就劝着狄家大/奶奶先回去,我的意思,二姐姐还是搬到原先那个院子里住着好,一来日子也好过些,二来,二姐姐再怎么说也是狄家太太,不肯回府,再不肯搬过去住,一味这么苦着,倒成了咱们一味固执失了礼。”

李丹若看着僵硬的扭着头的李雨菊,想了想,看着李雨菊笑道:“二姐姐的意思呢?”李雨菊转过头,汪着满眼泪呜咽道:“你不知道,这些年,一想到哥儿,我就悔的夜不能寐,是我没护住他,我再想想你的话,那时候我竟没听进去,没听进去……我对不起哥儿,这么苦着,我心里好受……好受些。”

“二姐姐别这么说,”李丹若心里涌起股浓烈的自责和懊悔,当年都怪她想的太多,她若是把话说明白了,二姐姐也不是一味愚倔固执的人,那个可怜的孩子,李丹若咽下那股自责和懊悔,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姐姐想开些,都说父母子女是前世缘,哥儿走了,这都是命,就是没这事,也会有那样的事,二姐姐也学了这些日子的佛法,要想开些,再说,你总掂记这事,对自己不好,对哥儿也不好,哥儿早该投生到福气之家了,你保重自己,就是替哥儿积福。”

“四妹妹说的是,过去了,就别想了,还是想想眼前,咱们还年青着呢。”李金蕊跟着劝道,李雨菊用帕着按着双眼,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帕子,看着李丹若,长长的透了口气道:“我听你的,为哥儿积福。”

“这就对了,三姐姐说的有道理,你搬到原先那个院子里住着好,我看这样,三姐姐若是也搬到那个院子里,听起来不好,我记得那院子隔壁还有个院子,不如赁下来让三姐姐搬进去住,这样,说是两个院子,其实和一个院子住着也没什么分别。”李丹若边想边说道。

李金蕊眉毛飞起又落下,看着李丹若正要说话,李丹若看着她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赁院子要银子,这银子我先垫上,说到银子,我正要去寻你们,五郎中了进士,这进了仕途就得用银子,我盘算了好长时候了,光靠庄子那点收益不行,还是得做做生意,两位姐姐要是信得过我,也入个股吧,三姐姐早先给过我一包金子,就折做五百两,我再借给你五百两,算一千两入股,二姐姐要有就多拿些。”

“信得过,怎么信不过?求之不得,就是……”李金蕊一下子直起了上身,李雨菊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我也一千两。”

“那就这么说了,”李丹若面容轻松的笑道:“还一样,往后想来就来,咱们是嫡亲的姐妹,没人比咱们再亲了。”

李金蕊忙笑应了,李雨菊迟疑了下,也笑着点了点头,三个人直说到天色将晚,李金蕊和李雨菊才起身告辞回去了。

四月里,李丹若和赵氏忙了大半个月,将姜艳夏嫁了出去,这边满月酒还没喝过,四月底,皇后生下了嫡子,喜信刚从宫里传出来,邹府就响起震天的鞭炮声,鞭炮声还没响完,宫里又下了旨,为了贺今上这头一个嫡子的出生,文武百官三品及以上准加恩荫一人,四品及以下加发一个月俸禄,京城开放关扑、纵情欢庆三日。

姜彦明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将托在手里、包了块明黄绸的匣子递给李丹若笑道:“这是宫里赏给翰林院的,一人一只。”李丹若接过打开,掂起里面那串红通通的翡翠平安串儿,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赞叹道:“这样上佳的翡翠珠儿真是难得,这也……”

“嗯,奢华的很,”姜彦明低声道:“内司诸人、库子医官等人的银绢除了常例上翻倍,每人又加了一对金锞子、一对银锞子,今天掌院就诸翰林都得写一份净胎发祝寿文,要挑出篇最出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