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会好好守着她,他不会因着委屈而放弃。

整整一整夜,让十一枕着他的手臂,看着身旁的火堆渐渐熄灭后化成灰烬。

初春的早晨寒意不减,紧紧将十一抱在怀里,他不想再看到十一生病的样子。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稀疏的竹林照在灰烬上时,微儿醒了过来。温暖的胸膛让她产生一丝错觉,她没动,凝在祁冥夜发梢的露珠儿却滴落在她脸上。

他又这样抱了自己一夜?微儿如是想,答案却是肯定的。

一声轻叹,离开了祁冥夜的怀抱。抬眼看他,略显湿润的轮廓在阳光下溢着温柔的光泽。

“睡得好么?”

毫无意识自是睡得好,微儿轻轻点头。

祁冥夜却趁机吻了上去,凉凉的唇瓣让他不能自已。

第126章 过河拆桥

微儿只是愣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祁冥夜抱得更紧了。

很长的一个吻,长到微儿羞颜绯红,呼吸难畅…。

猛的推开祁冥夜,紧拽着他的衣襟,微儿不敢抬眼看他饱含情愫的眼神。

祁冥夜沉浸着此时柔和的氛围中,恼责自己从前怎么没细细体味十一。这种感觉妙极了,他愿意一切去换取。

可微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碎了祁冥夜的陶醉,“你该走了。”

再看微儿,她已平静下来。如此迅速的恢复理智,只有他独自沉浸和陶醉,祁冥夜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他抛弃了自尊和底线,纵容十一对他的羞辱,不求有同等回报,但这样的侮辱却是祁冥夜不能接受的。

“怎么,你利用完了,便要过河拆桥么?”

好冷的声音,微儿有瞬间的不适应,因为眼前不再是追逐十一的祁冥夜,而是傲视天下的东昭王。

“你还不回东昭,准备在此呆到几时?”她不知东昭无主,朝政如何运转。但他再留在此地,赫连迟早会发现端倪。

“是走是留我自有主意。”

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微儿产生的莫名惧意令她警惕心大起。

也是祁冥夜大意了,此时微儿的手中还握着圣灵石。

当微儿意识到这点儿,迅速做出反应拉开彼此的距离。

当祁冥夜意识到大意时,倾身追着微儿的速度伸手欲抢回圣灵石。

微儿身形敏捷的摇身避开,发梢浮起扫过祁冥夜的下颌。祁冥夜趁机捏着那缕青丝,借着力道扑向微儿。

微儿就要被扑倒在地,祁冥夜在着力点时发劲突然调转方向让自己后背着地,微儿则重重的撞到他身上。

微儿一时诧异,却给了祁冥夜可趁可机,圣灵石就这样又被夺了回去。

二人呼吸相绕,阳光下各自的轮廓呈透明之色。微儿从上下望,看到祁冥夜的漆黑如墨玉的眸仁映着她的颜颊,清晰得如同照镜子,“圣灵石真对你如此重要么?”

这是关系你的安危。然祁冥夜开口却道:“看来在宫里不禁要防着水湘月,就若能和你亲近也不能太过大意。”

听闻这似假非真的话,微儿尤感自己卑鄙。祁冥夜留下除了她还能有什么原由?然不论她是谁,她都不会愿意与一朝之君扯上关系。那些见到祁冥夜时莫名其妙的感受,例如忐忑,惆怅,想念和不忍,通通都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是灵境圣女,他是东昭王,不论她隐退后嫁不嫁人,他们之间注定是犯规的。

“圣灵石我不会再抢,就当作我利用你达到目的的谢礼。十年之后,希望你能还给灵境,毕竟它只属于圣女,不能拿在他人手中蒙尘。”

“可圣灵石只对圣女有用,我拿着这破石头做什么?”风宇哲说是有用的,可至于什么用途,他不敢跟十一说。

“告诉你也无妨,圣灵石普通人带在身边是无用的,若有朝一日你恰遇死亡,将它含入口中,得保平安。”

风宇哲不是说将圣灵石带在身边能破除老巫师的预言么,难道真是他那时灵力减弱推算错误?“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永不归还圣灵石么?”

她没想过。她这么相信祁冥夜?微儿自己也疑惑了。

看到微儿眼中露出一丝为难,祁冥夜徒然叹息的拥住她,“我骗你的,我会还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又骗我。”微儿皱眉闷闷的说。

‘你又骗我,祁冥夜,你又骗我’。脑海里浮现出十一一次次出逃一次次被他欺骗的情景,不忍呢喃,“我又骗你。”

而此时微儿听来却似在问她何时骗过她,“你答应过我不跟踪我,不查我到镜花府的目的。”

知道微儿误会,祁冥夜也不敢点破,“现在骗你,是为你好。”

微儿听不下去了,直觉再跟祁冥夜呆在一起,她会变得不像自己。

起身,她承认离开那温热的胸膛时有丝贪恋,可清醒的理智却不容她留恋。习惯这个时候背对着他,“你走吧,赫连不是你能长久的地方。”

真是过河拆桥么?祁冥夜兀自冷笑,看着微儿远走的背影,只留给他的背影,淡淡的落寞和寂寥。

清风拂过之处,无不簌簌作响低声吟唱。几许枯竹叶翻飞缱绻,在她踏出竹林的方向。

很想走路,回城的速度便成了徒步。

未曾细览过镜花府的名胜,此时亦未有心境去领阅。

她与祁冥夜至灵境一别已有数月,从未想过会在十年里再与他重逢。镜花府的相遇她无法用言语说明,但他的追逐的确让她感到一丝困扰。

值此一别,重逢何期?

一入城走过水廊,准备抄小巷回水家堡。在她转过巷口时不经意间发现有带着斗笠的男子正塞钱给一挑担的小贩,微儿立即伫步隐在一旁,听着那压低斗笠的男子低声问小贩,“最近镜花府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出入?”

那小贩收了银子,回答得眉笑颜开,“您问我就问对人了,我可是这城里土生土长的,这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知道。”

“别废话,快说。”

那男子语声带怒,小贩便开始规矩了,他说:“你这让小的怎么说嘛,就算我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也不能成天没事盯着陌生人瞧看啊!”

“那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有?”

“特别的事情?”小贩呢喃了一下,随即意有所指的言道:“有有有,要说特别啊,就属水家三小姐嫁余家公子,结果头一遭上门被拒婚,第二次上门是抬走了新娘子,余家公子却没成亲就被人打得重病不起,那余夫人可是天天上水家堡去闹呢!”

“那水家三小姐如此历害么?”男子转着眼睛问,“你认识水家三小姐?”

“若说别人肯定不认识,可那水家三小姐跟我一样都是从小长在镜花府的。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那水家三小姐在咱们这儿可是臭名远播,谁都不敢惹呢。那余家公子也是吃过她的亏,可就是贪人家美貌,应要往回娶,这不就出事了吗?”

本来还有些兴趣的男子徒然泄了气,“没再有其他事情了么?”

第127章 自有分寸

小贩答,“现在镜花府就属这事儿轰动了。”

斗笠男子没再问什么,再次压了压斗笠离开了。

微儿从隐巷处走出,那小贩一见微儿便怕得连连赔笑,“三…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我…我说的是事实,可没编您坏话。”

微儿看着那斗笠男子离开的方向,“你说得很好。”

那小贩从这语色中听不出喜怒,担起挑担就赶紧走了。

微儿则跟上了那斗笠男子,不是她对那男子有兴趣,而是对那男子身上的所散发的虚弱灵力感兴趣。如果她没感应错误,这灵力的出处应该是属于赫连巫师相雪玉一族的。

如果说赫连巫师家的人出现在这儿,定是相雪玉感应到赫连境内出现了属于他朝的异动,想必此刻东昭王宫上空的王星颜色浅淡罢。

跟踪之下,她又见那斗笠男子向其他人打探,而被打探的人所言之事无不与水家三小姐有关。于是一个时辰之后,那斗笠男子放飞了一只信鸽。

微儿追着那只信鸽好远,并将信鸽袭下查看系在它腿上的信笺,上书:未见明显异常,稍事待查,吾主稍安。

果然这镜花府引起了赫连的注意。

诸事待办,目下真是再拖不得。可东昭和楚都那边至少还要等五日才会有消息,微儿终是有些担忧了。

回到水家堡,微儿直接去了离鸢房里。

离鸢颜颊弱红,是血气盈亏所至。可她并未因着受伤而精神低迷,倒很享受受伤后水亦春无微不至的照顾。

“微儿,你来啦!”水亦春起身腾出位置让微儿坐。

微儿坐在床边上,笑道:“瞧你倒不似受伤,倒似享福来的。”

离鸢窘迫的看了一眼水亦春,“是水大哥照顾得好。”

离鸢受伤是为她,微儿感激的看着水亦春,“大哥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离鸢没事就好了。”水亦春笑得很深情。

离鸢看在眼中脸一下子就红了,微儿敛了些笑,“大哥,你先去忙吧,我想和离鸢说会儿话。”

“唉,行,那你们聊。”

支走水亦春,离鸢立即问微儿,“昨夜可还安好?”

微儿点点头。

“微儿,前夜救你的男子到底是谁?”离鸢好奇的问着微儿,语气里却不乏严肃。

微儿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不能在水家堡久留。”

离鸢一惊,虽说清楚迟早要与水亦春分开,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出什么事了么?”

“我方才回来,遇到赫连巫师家的人在打探镜花府最近发生之事,估计是相雪玉通过灵力感应到镜花府的异动。我等并不惧怕,可若是让人发现我二人的行踪,母亲的事必会暴光,届时母亲的安危和处境便难以保全。”

微儿说得在理,离鸢带着离别的愁绪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做?”

“七日之内,水家堡之事不论有否结果,我们都得离开。”微儿明白这份难过是因为大哥水亦春,可身为灵境的人,死生何往都得有交待。

“我知道了。”

拉过她的手,微儿不知如何宽慰,“你与我不同,离别只是暂时的。”

轻轻靠在微儿肩头,离鸢轻声哭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水家堡上空弥浮着紧张的气息。微儿时常坐在琴台前望着那盆父亲留下的盆栽发呆,母亲偶尔露出的异常微儿并未道破。

闵氏虽在微儿面前表现如常,但不经意间对殷龙的担心还是泄露了她心中有存事。因着两个女儿之间积存已久的矛盾,她不敢告诉微儿自己的亲妹妹曾一度想取她性命。本来姐妹俩如此紧张的关系成了她心中痛,她不想让微儿明了后让痛意加深。

“微儿,你这几日时常神离,可是有事?”站到琴台边,闵氏露出担忧的微笑看着女儿。

微儿手压琴弦,低沉的琴音宛如山间回声,“并无什么大事,母亲多虑了。”

“可我见离鸢好像不高兴,就若有亦春陪着她,她也常表现得闷闷不乐。”闵氏道出心中疑惑。

微儿却问她,“母亲认为离鸢和大哥能在一起么?”

闵氏坐到一旁,叹息道:“时过境迁,我已忘却灵境诸事,离鸢能否与亦春在一起,那得看现在大长老如何处理?”

微儿缄默,闵氏又问她,“微儿,你老实告诉娘,那夜救你的男子到底是谁?他与你什么关系?”

微儿依旧不言,只是眸色微微黯淡。

“我见那人气魄不俗,有天人之相,相信身份定是非尊即贵。”

一朝之君主,岂能不尊贵?只是与之牵扯上干系,非福即祸。

“母亲,我…。”

“大夫人,堡主请您和三小姐前去书房。”微儿开了口,刚想道明原委,偏前来相请的侍婢没给她机会。

素日里见面都是花厅,若然是书房,相信所言之事定严重异常。闵氏抬眼看着女儿,似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已开始咆哮。她是很担忧,却徒然见到微儿松口气似的笑了。

微儿笑了,这一刻终于能放松下来。站起身,她似上战场的女将军,“前方引路。”

前往书房的路上,微儿问侍婢大公子水亦春可同在,侍婢答没有,她便又让侍婢去将水亦春请来。

“微儿。”在看见书房已然在望即将到达之时,闵氏突然将女儿叫住。

微儿停步回身,“母亲?”

“母亲知你处事志在必得,亦能达能心愿,可你二叔也不容易。”闵氏始终不愿意看到与水振云撕破脸的僵局,仿佛是身为相公遗霜的自己害得他们兄弟不合一般,“这么些年来虽对我的来历心存疑虑,可你爹过逝后,他却并未将我赶出水家堡,这份情娘得记着。”

母亲还在为水振云说话。这近两个多月与母亲的相处,微儿似乎亦懂得了些人情世故,可这并不能影响她对事情的判断,她绝不允许母亲活在不得不低头的屋檐底下。“女儿有分寸,不会叫母亲为难。”

第128章 机关算尽

闵氏言尽于此,实际她却并不知女儿究竟能理解多少。

还未迈进书房的门槛,微儿就感到一股无比凝重的氛围四下溢开,这正是她想看到,事情愈麻烦她愈容易得手。

一迈进书房的门槛,就见管家卑敬的垂手侍立,散乱了一地帐册和笔墨。水振云气势汹汹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微儿母女的眼睛似要喷出地狱般毁尸灭迹的烈火。水亦春被惊心穴的痛苦折磨得瘦了大圈,身上淡淡的药色气息说明他为解穴已受了不少罪。杨氏似刚哭过,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可这双红眼睛此刻充满敌视。

微儿站在一堆散乱的帐册中,看着水振云不言语。闵氏站到微儿身边,问着一旁的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才经历了一场骤雨,哪儿还敢再吐露只字半语。

水亦荣徒然冲过来紧紧的推搪着微儿,并朝她大声吼叫,“你快把我身上的穴道给解了,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闵氏想拉开水亦荣,无奈就算生病中的水亦荣力气也比闵氏大。“荣儿,你做什么,快放开你妹妹。”

水亦荣喘着粗气紧抓不放,杨氏担心微儿再出手伤害儿子,赶紧过来帮手拉开儿子,恼道:“你疯啦,万一她再对你动手,你要娘还活不活啊!”

微儿掸掸被抓皱的衣裳,似乎并不把水亦荣放在眼里,“二叔请侄女和母亲过来,只为看二叔静坐的么?”微儿弯腰拾起一本帐册,上面记录的是楚都生意亏损巨额的数字。光看这数字,就知道水振云此刻积压着多少愤怒了。也是,称霸了一世的水家堡堡主,竟栽在一乳臭未干的小女子手中,他的不甘心可想而知。

水振云书案上握拳的指节咯咯作响,他气得声音都在发颤,“我本以为你只是嘴皮子功夫,能有多大能耐,到头来真是我低估了你,让你这只小虾掀起了巨浪,除了赫连,你几乎毁尽我东昭与楚都的生意。水湘月,你成功了,现在满意了吧。”

“还可以,二叔可是终于愿放手水家产业了?”

水振云一直在想,为何楚都和东昭的生意被威胁到了,唯独赫连平安无事?且能这么快封掉楚都和东昭生意的手段必是朝廷无疑,然就若她的能耐大到东昭与楚都,亦是不得了了,想他虽富甲天下,但岂能与各个朝廷为敌?

“你想怎么样?”楚都和东昭的生意已被破坏殆尽,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交出所有的房契和地契以及水家印章。”

面对微儿的毫不客气,杨氏惊得倒吸口冷气,闵氏也讶然女儿竟有如此强硬的气势,水振云更是怒得拍案而已,且怅红着脸瞪着微儿,“水湘月,你别太过份。”

“二叔一定有猜测过为何我只动了楚都与东昭罢,不是我放过了赫连,而是侄女顾念最后一丝亲情给二叔留有点儿余地。”这是骗人的,她根本不能在赫连境内做任何事情,“水家堡闻名天下,二叔你水振云的名号亦天下尽知,若是让人知道水家堡的百年基业尽毁在二叔手中,只怕二叔在外人面前再难抬头。”

的确如此,现在水家堡的生意宛如一个烂摊子,已经有人质疑他的掌控能力。可让他将一切都交付出去,叫他如何甘心?阴寒的脸冷笑,“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你的好心?”

“侄女不敢。”

微儿那副过度自信的表情在水振云眼中,他特别的不舒服。

水亦春迈进书房,一地的狼藉和紧绷的气围,仿佛让他赫然间置身寒窑里。

水亦春站到闵氏身旁,看到闵氏一脸的无奈。又看看微儿和父亲,只感觉一阵剑拔弩张的危险。

水振云的沉默可见他有多么不愿放弃的恒心,他的执着也令微儿感到一丝诧异,权势和财富真是令人如此留恋么?

如此僵持的场面维持了好一会儿,闵氏快要被这压抑的空气闷得窒息。她率先出了声,“好好与你二叔商量,都是一家人。”

“是啊,月儿,有什么事情和我爹好好商量。”水亦春有些不明白月儿叫他来书房做什么?

良久,微儿终于说话了,“既是母亲和大哥都叫侄女与二叔好生商量,顾念到母亲与大哥,侄女在坚持倒显得固执了。二叔,东昭与楚都的生意你若不肯放手,想要恢复也并非一朝一夕,且得花费大量的财力和物力。就算水家堡有这个能耐,有这第一次,二叔也不会相信侄女不会第二次再给个烂摊子让二叔收拾。母亲也道父亲过逝后,二叔给了她片瓦遮风挡雨,我不该将二叔逼得太急。既是有二叔这层功德,我说要回水家所有产业的话作摆,二叔只管将楚都和东昭的生意交出来,赫连就还是留给二叔,如何?”

这不还是让她拿走了水家三分之二的产业么?水湘月的话虽难听,但她所言半字不虚。委实而言,这一次的遭遇,已让他对楚都和东昭境内的生意产生了余悸,真若能重新扶植,就得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