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之下,水振云瘫坐在椅子上,吩咐管家,“拿我的令去账房将东昭与楚都的所有房契地契都拿来。”

“是。”

“老爷。”杨氏冲着水振云惊叫。

水亦荣也错愕的看着父亲,“爹,你怎么能答应她这么荒唐的要求?这可是水家的三分之二的产业啊!她是个只能嫁出去的外人,你怎么能把水家的家业拱手让给外人。”

“二哥。”微儿抢在水振云前作声,“别忘了,我们都是水家的人。”

“你…。”他是水家堡的少堡主,将来可是要继承水家堡所有产业的,就这样被水湘月拿走三分之二,叫他如何甘心?指着她,气得呼吸不畅,“谁跟你是一家人,说不定你是个野种,你就是冲着水家财产来的。”

侮辱她可以忍,但间接羞辱到母就不行,正待她发怒,水振云却又抢了她的先,“住口,你还嫌这儿不够乱吗?”

第129章 尘埃落定

水振云害怕微儿的话是真的,担心到头来他连赫连的生意都保不住。因为一连串的挫败,他变得没时间自信。

水亦荣忍着恨不作声,管家同时将水家堡在楚都和东昭的房契和地契放到书案上。

微儿也懒得看,直说:“麻烦大哥帮我瞧瞧数目可对?”

水亦春还缓不过神来,微儿一说他便上前去清点。少顷道:“都是对的。”

房契地契是对的,可微儿却没看到印章,“二叔,水家印象只有一枚,这一枚就用到楚都和东昭罢,赫连这边的生意二叔可再制一枚,不过我要求不能与水家印章一样。”

“你得寸进尺,若是现在把印章给你,你转头就出去对赫连的生意动手脚,岂不是又摆我一道。”水振云冷冷的说。

“二叔可有见我说话不算话?”

从前水湘月很少理他,见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就走。这次她回来,就若变了个人似的,但不论好坏却也是说话算数的。虽然不情愿,他还是从腰间扯下小锦袋,倒出水家印章与房契地契丢在一起。

微儿上前仔细比对,确认无疑后她将房契地契收了起来,在众目癸癸之下将那枚可执掌水家一切的印章放到水亦春手里,“大哥,你纵有雄心壮志,便缺少磨练且心软成性。今日我把印章给你,也就是从今以后水家在东昭和楚都的生意就由你照看了,我希望你担起这份责任,在我不在时替我照顾好我母亲。”

这才是三妹将他叫来的打算,水亦春愕然的看着微儿,似乎听错了话,“月儿,你…你这是…?”

“你没听错,今后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还有,东昭和楚都那边你不必担心,那些被查封和退租的生意和店面以及被收缴的房产地产都会在我离开水家堡后不久回归正常,你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手里的印盖,重新将水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水亦春有种肩头突然被压住两座大山的沉重感,但这份沉重感却激起他内心压抑数年的奋进涟漪。将印章握紧,他还有丝质疑,“月儿,你就这么相信大哥么?你我虽是兄弟,却并非亲生!”

水湘月在水家堡固然是令人厌烦的,可水亦春还能为这样的水湘月出头,便是欺骗她也信了。“大哥多虑了,楚都和东昭的房契和地契还在我手里。而且就若大哥有异心,我也有让今日之事重演之能。”

“呵呵——。”水亦春自嘲,“我从前…,不,是我们从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微儿浅笑着来到水亦荣面前,杨氏扶着水亦荣退了两步。母子二人还在为微儿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时,就见她来到面前,杨氏警惕的盯着微儿,颤声问:“你想做什么?”

“二哥,不是嫡出就有本事,正如不是男儿亦能手掌乾坤。”微儿淡淡的语气里不乏警告之意,“你从前如何我不管,若今后趁我不在你以下犯上凄凌长辈,待我回来时若闻得风吹草动,势必不会饶你。”

说完,微儿合指疾速向水亦荣身上的惊心穴点去。

水亦荣一声惊呼后,顿觉后背某处的不适感渐渐散去。

“二哥听明白小妹的话了么?”

听着微儿淡淡的声音,水亦荣依着母亲不住的点头。

转身走到闵氏面前,微儿说:“母亲,我们回去吧。”

而闵氏却从这话里听到离别的意味,握着女儿的手,闵氏满目盈泪。

母女俩走到门口时,微儿又停下,头也不回的说:“二叔,从今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母亲来路不明的话题,希望二叔和婶娘管好自己和水家堡上下的嘴。”

水振云闻声,紧紧的闭上眼。

水亦荣跟了出去。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水振云在想什么,但他额头上暴突的青经却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境有多么的燥怒。

“微儿。”

离开书房不久,水亦春追了上来。

微儿与母亲停步回头,“大哥还有事?”

水亦春说:“你要小心爹,也许你给我的印章在我手里根本呆不了太久。”

“那就要看大哥有没有本能留住这枚印章了。”此事已毕,微儿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大哥去陪陪离鸢罢,这会儿她该想见你。”

一听说离鸢,水亦春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哎,好。”

看着水亦春离开时小跑的身影,闵氏不舍的看着微儿,“你打算何时起程?”

瞒不住的,何况是敏感的母亲,“明日一早。”至那日巧遇赫连巫师家仆打探镜花府已有多日,为了安全起见,她越早离开越好。

“离鸢知道么?”

“大哥会把书房发生之事相告,不用我说她也会知道了。”

闵氏忍不住一声长叹,复又移步,少顷敛眉说:“微儿,有件事情娘不能不告诉你,是关于月儿她…。”

“娘。”打为闵氏的话,微儿道:“你不必为难,我无法阻止月儿的疯狂,但必要时请娘不要怪女儿。”

微儿把话放在这儿,说明若是月儿太过份微儿会对她动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姐妹俩相互伤害,可她却没办法阻止,正如殷龙无法违抗月儿的命令一样。

这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即将离开的微儿兀自添了许多感叹。

黎明时分依着窗棂,目光不由不主望向了祁冥夜所在的竹林方向,他——走了么?

屋顶上的麻雀来来回回,腾空的翅膀披着朝阳泄下的霞光,灵动极了。

略作梳洗,微儿准备去向母亲告别,一拉开门但见离鸢踌躇满容的站在门前。

她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疲惫不堪,似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挣扎和浩劫。

一见到微儿,离鸢眼里泪滑落,“微儿。”

离鸢的哽咽声充满悲伤,能让离鸢难过至斯微儿也大概猜到原因。“进来再说。”

落坐后,微儿为离鸢沏了杯茶,然后似有预感的静静等她开口。

“对不起,微儿。”离鸢低垂着眼,泪水不住的滴溅在手背上。

她向她道歉,就该有道歉的原由,微儿依旧不言。

“我想留下来。”离鸢抬头看着微儿,又赶紧说:“我不是不想跟你回灵境,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想离开。”

第130章 遇赫连王

这句话,已让微儿明白她对水亦春情根深种。

“此番留下并非长远之计,你得与爷爷有个交待。”

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可是万一师傅不准她再离开灵境,她与水亦春便永不得相见了。“对不起。”

低低的声音道出自己的果绝,而微儿不得不再提醒她,“在不能暴露你身份的情况下留下来,你可知自己要背负什么?”

不用想也清楚,如同大夫人一样,来路不明,身份不清。可就算这样,她也想要留下。“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想要留下来。”

“虽说大哥现在掌握着水家三分之二的产业,但他羽翼未丰,仍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二叔的阴影之下,你想进水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愿意等。”

既是如此,微儿便无话可说了。

从袖中取出一叠房契地契,微儿递到离鸢面前,“这些东西就交由你保管罢,替我好好照顾母亲,爷爷那里我会回去跟他好好沟通,有什么消息信鸽联系。”

“谢谢你,微儿。”离鸢没想到微儿如此轻易就答应她留下,高兴之余又想到件事,“微儿,你有空多去看看小意吧,她还那么小,我不在她身边就只能指望你抽空去看看她了。”

又是这个眼神,微儿记得每次说到小意时离鸢看她都是这个眼神,忧伤之余仿佛欲言又止。不过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离鸢与她的感情真有如此之深么?“我会的。”

陪母亲一同用过早饭,闵氏依依不舍的拉着微儿的手,双眼泛红。

若的庭院中,满是淡淡的别离之感。

“离鸢,娘就托附你照顾了。”

离鸢点点头,“你不跟你大哥告别么?”

微儿摇摇头,“我是水湘月,离开水家堡或是回来水家堡都是常事。”

她骗人,明明此次回到灵境没有师傅的命令是不可能再走得太远的。

“微儿,娘不奢望你常来探娘,但愿你能好好保重自己。”闵氏哭出了声,“真希望娘能长命些,娘真想看到你退隐嫁人。”

脑海里祁冥夜的身影一闪而过,微儿心下一滞,苦笑她若退隐,势必在灵境内选一静处孤寂一生罢。

淡淡的一笑,算是给母亲安慰。

随即纵身上屋顶,迅速消失在离鸢与闵氏眼中。

闵氏抹了泪,问离鸢,“你可知那夜救微儿的男子是谁?”

离鸢摇摇头,“我问过微儿,她没说。”

闵氏闻声轻轻颌首,却不再置声。

微儿离开水家堡在紧接着离开镜花府时,步履却调转了方向朝城外竹林踏去。

站到竹林外,微儿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

靠近竹屋无人还好,若是有人她该如何应对?

不,她来这里的念头已然大错,断不能再走进这片竹林去见到什么。

旋步离开,她不敢回头。

在踏出镜花府地界时,微儿沉沉的叹了口气,在竹林外衍生的那丝忐忑感在这一刻彻底的逝去。

她果然很卑鄙,利用了别人,道谢的话都免了。

因为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她没将骑到水家堡的马骑走。

先前在城中一心想着祁冥夜之事又忘了买马,这下子回到灵境只怕得花些时间了。

走了太久,有些渴了,正好前面有个茶寮正轻烟飘摇。

微儿要了壶热茶和一份点心,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背对着道路独用起来。

不久就听到有阵马踏声停在茶寮前,紧接着是佩环稀碎之声,再来是道清冽的女声,“小二,来壶茶。”

微儿一听此声,便知说话的女子灵力旺盛。而三朝灵力如此旺盛的女子,除了赫连巫师相雪玉外微儿不作他想。悄悄往后觑去,果真是赫连巫师相雪玉。与她同桌的对面还有位男子,此人气势不俗,背影凌厉,再加上几分熟识感,微儿断定他便是赫连王赫连百里。

传言赫连巫师相雪玉冷漠孤傲,只将赫连王赫连百里放在眼中,天下或许她也只允许赫连百里与她同台。

只是,这二人到此做什么?

微儿呷了口茶,听着相雪玉说:“就要到镜花府,主上真确定那人在赫连么?”

“怎么,你不相信自己的本事?”

说话之人果真是赫连百里,那相雪玉口中的‘那人’到底是指谁?她是不可能让人发现的,惟一遭人臆测的人也就只有祁冥夜了。那日清晨她言冷词淡,祁冥夜应该不会再在镜花府滞留才是。

“雪玉不敢。雪玉只是担心主上若真遇上他,会为两朝带来不必要的事端。而且就算那人在赫连,主上也没必要亲自出马。”相雪玉道出自己的担忧。

赫连百里自有他自己的一番打算,“你多虑了,别忘了这是在赫连。”

是啊,这是赫连,整个赫连都为他们的新王君马首是瞻。

身后一时没了声音,微儿才发觉茶碗里的茶已经凉了。添了新茶,几根细小的茶梗在茶碗里沉浮不定,宛如这俗世的峥嵘。

“楚都储君死了,二王子宫瑾雷已是大权在握,就差还吊着一口气的老王颁旨登基,楚都会有许多联络到赫连,主上应该早些回去。”给王忠诚的建议亦是她作为巫师的责任之一。

赫连百里饮了一啖茶,唇角徒然悄然上移,“放心吧,天也不是那么容易变的,楚都不是还有老巫师黎玠么,他不会放着不管的,宫瑾轩还从兄长手里夺下楚都的江山并须秘依靠我赫连之力。”

“黎玠素来守旧,主上以为他会不会倾尽一身灵力替老王续寿?宫瑾雷若真与宫瑾轩争起来,也不知灵境会不会出面平息这场争储之乱?”

相雪玉只是就事论事分析,可他的王却端着茶碗站起来走到最里桌,看着那白衣女子笑道:“灵境会不会出面问问这位姑娘不就好了。”

微儿抬眼,一双澄清的玉眸平静的迎上赫连百里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她不知赫连百里几时将她认出来的,但既是暴露她也无须隐藏,“问我也是白问,赫连王打错主意了。”

第131章 意欲何为

相雪玉一听这清冷的音色,顿时一惊,她没想到能在灵境以外见到圣女。再仔细一瞧那一袭游离尘埃的孤绝,薄影溢出任何女子皆难以超越唯美与含蓄。她与她不熟,可这世间她还未曾遇到过第二个如圣女般雅洁遗世的女子。

“自灵境一别,想不到本王还能再见圣女玉容,真是荣幸。”

相雪玉闻声,不由得多看圣女一眼。听到赫连百里这样与她讲话,她内心很不舒服。

油嘴滑舌,她应该早见过过赫连百里的轻浮,或许只是不干相的人她就给忘掉了。不愿在此多作久留,微儿欲付账离开,那赫连百里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她对面,问她,“何必如此冷漠,本王虽与圣姑无多交情,但难得遇到也是缘份不是么?”

谁稀罕与他缘份?微儿投过去的眼神已诉说了她的不满,又见赫连百里问她,“圣姑可是到此公干的?莫不是与本王想找之人约好了?”

祁冥夜,微儿想不出他人。目色淡淡的看着赫连百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本王只是猜测而已,莫不是突然就给本王猜中了?”

赫连百里竟在试探她,莫非她那般伧促结束水家堡之事还是没能赶得上赫连百里的耳目?不,不可能的。“身为一朝王君,你应该清楚自己说的话有多重的份量,再冤枉于人岂不是太不自重了。”

她的语色亦如她的颜容那般平静,喜怒更是无从洞察。若然不是她太会掩饰,便是自己真判断错误。“本王岂会不知妄议圣姑就是妄议灵境,但圣姑应该谅解,令妹与那个渊缘非浅,怎么也与他沾亲带故,本王会作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事实已然很明了,赫连百里到镜花府的目的就是祁冥夜。微儿不动声色的反问回去,“方才并非有意偷听,原来相巫师口中的‘那人’是指东昭王祁冥夜呀。赫连王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身为东昭王岂可擅自出现在你赫连境内?”

赫连百里看了一眼相雪玉,笃定的言道:“相氏一族供我王室驱使百年,忠贞不移,本王不信她难道信那诡计多端的东昭王么?”

听到赫连百里的夸赞,相雪玉先前心里的异样顿时烟消云散。赫连百里如此相信她,这让她内心充满不该存在的温暖。

微儿自然也是相信相雪玉不会弄错,毕竟她的灵力来自自己帮助恢复,不信她也就等同于不信自己。可就只是这么一刻,在祁冥夜与笃信相雪玉之间,她内心失衡了,竟情不自禁的偏向祁冥夜。“信与不信是你赫连王的东,与我何干?”

这次语声一落,赫连百里听出她语色里的起伏。徒然笑开了,“圣姑生气了么?只是不知圣姑是因为本王激怒了圣姑,还是因为本王提到了——东昭王?”

“你弄错了吧。”微儿即是反驳,她绝不能让赫连百里捕捉到她的心绪,“东昭王可是我先提起来了。在灵境我已领教过你的本事,何苦在此再起试探之心。”

灵境圣女主要是负责三朝巫师,对于各朝政事自是不会过问。可相雪玉感应到东昭王在这儿,而他们又遇到灵境圣女,让人相信这是巧合实在不易。“就算是我朝巫师灵力不达,东昭王不可能在赫连境内,但本王还是觉得没有白走一遭,因为能再遇圣姑你,对本王而言实在是大幸之事。”

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微儿直觉那条缝隙里隐藏着不怀好意。同为王君,他与祁冥夜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在祁冥夜面前她要警惕,可在赫连百里面前她得警惕加谨慎。

丢下茶和点心钱,微儿转身起步,这才让一直看着她背影的相雪玉看清她的正脸。还是那一袭冷傲之姿,倾尽繁华般的飘缈。就在她以为赫连百里会放弃圣女时,他却看不出意图的笑着拦住了圣女的去路。

微儿不悦抬眼,“这好像不是身为君主该有的举动。”

“若然在赫连王宫,本王自有威严,可现在乃是在荒郊野外,难道圣姑还以为自己是在灵境么?”

此刻闻声,微儿倒庆幸今早离鸢未曾与她同行,否则这会子就算带伤也与赫连百里打起来了。“不在灵境又如何?难不成你不在王宫就成了登徒浪子了?”

“圣姑别误会,本王只是觉得天色已晚,圣姑孤身一人在外难免危险,圣姑安危系着天下黎民百姓,若是在本王境内出事,本王难以向灵境交待。正好本王二人要赶到前面寒山寺借宿,不如请圣姑同去,待到明日圣姑是去是留本王绝不阻拦。”

如此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词,让听者仿佛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可挡在她面前的是赫连百里,就不能不思量他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了。“好意心领了,告辞。”

眼见拦不住微儿,赫连百里向相雪玉使去眼色。相雪玉纵有千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违背赫连百里想留下圣女的意愿。她倏地站起身叫住微儿,“圣姑请留步。”

相雪玉声带急切,微儿停步看她,示意问她意欲何为?

相雪玉来到微儿面前,先是恭敬的施了一礼,“圣姑明鉴,其实我主想留下圣姑是因为雪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