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却不曾期待的朝门口处瞧看。

‘喵…’,直到听见一声奶气细小的猫叫。抬眼时,便见到祁冥夜怀里抱着一只颜色花白的小猫,还不及一根筷子长。

祁冥夜把小猫递到微儿面前,露出想讨好却又拉不下脸的复杂表情,“怕你闷,让它陪陪你,虽不及幽蓝那般名贵,你就把它当个玩物好了。”

第205章 他的顾虑

接过来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它,“它还这么小,你就将它与母亲分开,也不怕作孽。”

“你高兴就好,作孽是我的事。”

接得很溜的一句话,惹得微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祁冥夜在刻意讨好她,她想不领情却做不到视而不见,“它叫什么?”

“从前那只幽蓝,你起了个小铃铛的名字,这只你也看着办吧。”

他到是大方,微儿又是随意想了想,温温的笑道:“瞧它耳朵上白毛居多,就叫它毛毛吧。”

祁冥夜听着这孩子气的名字,温柔的看着微儿,“随你。”

碧心觉得此时的氛围很温馨柔和,仿佛这二人间从未有过隔阂似的。“姑娘,陛下,用膳吧。”

祁冥夜伸手将毛毛拎到碧心手里,看着微儿不舍的眼神,低声说:“用过晚膳再与它玩儿。”

用过晚膳,祁冥夜却未给微儿与毛毛亲近的机会,而是拉着她在院子里下起了棋。

微儿的棋艺并不好,几局下来总是以败为终。

“还记得在镜花府你让人行刺之事么?”

冷不丁听到祁冥夜这样问,微儿有些纳闷他的用意。举子落下,“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个了?”

“当时我问你可知道是谁人造次,你说不知道。”

“你不信?”

祁冥夜沉默,显然是不信。

微儿一声轻叹,“都过去了,你还提起做什么?”难道他有了线索?

她明明是知道的,亦会猜测他提及的用意。“有人暗中进出春华殿,虽然行踪隐藏极好,也难免不被人察觉。水湘月颇有城府,该不会是在幽会情郎才是。且此人在水湘月随我回宫后不久便被御卫统领薛照青看好,现正在御卫里入职。”

祁冥夜在等,等她的一个解释。既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微儿也觉着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他叫殷龙,是一直陪在月儿身边的近侍。我听娘亲说父亲待殷龙如亲子,让他照顾月儿的周全。说实话,除去那夜她行刺我,我也从未与他谋过面。”

“他被我重伤,是你母亲出手相救的罢。”

这点已是毋庸置疑,微儿不承认也不否认。

祁冥夜落下一子,夜风掠过,微儿又输了。

他不会无故挑起这个话题,既是殷龙的行踪已然曝露,“你想对殷龙下手,让月儿孤立无援?”

不,他现在还不想打草惊蛇。且那一夜与水湘月的荒唐,他不想让微儿知道。

“如果我杀了水湘月你会如何?”

祁冥夜猛的丢给她这样一个问题,微儿收子的手顿停。她不想看到母亲因为水湘月伤心的眼神,也不再面对水湘月的威胁弱软无能。好歹亲姐妹,纵然无情在,血脉亦相连,她下不去手。“我现在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以后会知道,“你放心,我会把她关在宫里,不会给你造成危险。”

微儿不言,重新落下一子。

旬月转眼即逝,妃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而倍受折磨,人消瘦了大圈,直看得风宇哲极为难过。

风老夫人请来了法师度化妃卿,渐渐地,妃卿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却也起了个反作用,她认为只要死了,就解脱了。路总会有尽头,她的生命亦是如此。

微儿敲开风府大门时,是风宇哲亲自迎接的。

白日里走在连廊里,府中环境布置得宜,好个清雅境处。

“家母请了法师与妃卿讲经,没想到姑娘这么早到,可否让妃卿听完经再任由姑娘发落。”

此言入耳,竟若她要取妃卿性命似的。微儿亦听出风宇哲语气里的不快,很浅,浅到几乎不存在。“你何必怪我,滥用灵力之初你就该想到今时之祸。纵然我收回她的灵力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一切也不该由我来承担责任。”

他担心妃卿的灵力被收走会出事,身为圣女的微儿又何尝不恼他滥用灵力之过?风宇哲发现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在如此清透的人儿面前装腔作势。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恕罪。”

终于肯放低身段了么?高傲如风宇哲倒是难得。“你这宅府不错,可否引路伴我一览?”

风宇哲当然愿意,只是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妃卿身边。“请…。”

风宇哲自是愿意自己晚些见妃卿,妃卿能多活一会儿他就能多见一会儿。虽说人死了可以永远活在心里,但死了终归是死了,活在心里的却只有痛苦和折磨。而她只是利用这个机会,向风宇哲打探祁冥夜不愿告诉她的一些事。

假山群中间有条夹道,高低不平的路错落着不同的花草树木。艳阳普照,蝴蝶飞舞,倒是一派悠然自得,无忧无虑。远处一排青砖低墙,几只小鸟停在爬墙的藤蔓上叫吟不休。

走在这条夹道上,微儿率先开了口,“我想知道楚都的近况。”

风宇哲微愣,疑惑微儿怎会问他这种时事问题?又徒然想到叶尹正在楚都,“在下失了灵力,对于楚都之事岂会清楚?”

在夹道尽头,微儿停步看着风宇哲,“何必拿话塞我。”

风宇哲尴尬的笑了笑,“王怎么说?”

会问他,他就知道祁冥夜不会说什么,“什么也不说,只好来问你了。”

“王不告诉你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若告诉你,岂不是与他的意愿相背?身为臣子,在下可不敢以下犯上。”

说得真是忠心可表,微儿却不会相信,“你该告诉我,就算是你回报于我的条件吧。”

“回报?”风宇哲露出疑惑之色,“在下不明白。”

两旁树枝在两丈处交叉,枝叶下一条石板路弯延远处,鸟鸣声不绝于耳。微儿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装什么糊涂?一个能成功进入赫连境解救人质的人,岂会不知那夜书房之中隔墙有耳?你只怕是早察觉到我的存在,才说出那番痴情的话意欲让我同情。你想使我动容后也许会向王说情,你很明白王遇到奸细之事定是谁的话都不听,惟独我除外。”

风宇哲并不承认,摇了摇头,“姑娘此言毫无依据。”

第206章 妃卿愿意

“是么?”微儿站到一株长柳下,发随柳枝儿飘摇,“巫师如今的本事是大过东昭王的,纵然失去灵力,内功武力却在尚未全然恢复的王之上,发现我的存在根本不难。虽然我极力控制让人发觉,许是听见妃卿小姐说及当年祁冥夜犯险灵境盗取灵草之事,一时松了心神才叫你发觉。”

风宇哲依然摇头否认,“真若同姑娘所言,在下岂不毫无胜算?姑娘性情冷淡,连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妃卿与我的肖小情事?再者我要如何让姑娘暗中随我与妃卿一同进宫呢?”

是啊,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自愿进宫去呢?

她记得那夜妃卿进宫见驾之愿极强,风宇哲只念是她因愧疚不能自已。是妃卿的急切让她心中不安,而风宇哲并不知晓妃卿是在利用他要取祁冥夜的性命。

“姑娘既不知如何作答,便是冤枉在下了。”

“好精的人。”微儿携笑偏首,玉眸依旧笃定不移。

风宇哲徒然笑道:“我只是在赌,虽然你对王的感情看似飘浮,但我赌你在听到我与妃卿的谈话后势必会对王有牵绊。结果我赢了赌,却输了对妃卿的信任。”

他用另一种方式承认了,微儿说:“我的确是动了恻隐,我查验过妃卿小姐的灵脉,平日里也是能收回灵力的,只是没有今日速度快。为你与妃卿小姐的谈话动容,我才将时间延至今日。”

“我算得一点儿不错,遇到这种万死难恕之事,冥只会听你的话。”

这话让微儿得意不起来,“你不止利用了我,还算计了祁冥夜,你不怕他知晓后牵怒于你么?”

“唉…。”风宇哲迎风一声长叹,望向远处,“自小与冥一起长大,在明白巫师的含义后我就知道这辈子我要对他尽忠。冥的冷酷无情,诡异嬗变声名远播,我却了解他其实有着王君不该有的一面。当年妃卿中毒昏迷,惟有灵境灵草方能续命,那只能是一朝王君问鼎灵境时才能去的。可冥知晓我对妃卿的感情,冒死前往盗得灵草救妃卿,这是我与妃卿难报之恩。然而如今却是这般局面,到不如当初不去犯险,让妃卿一直沉睡下去。”

初始还道与她无干,此时想来倒与她有着最直接的干系,那灵草乃是她盗来给祁冥夜的。

是命运?还是孽债?反正已纠缠在一起,道不明说不清了。

“如此说来,你再去求求他或许能奏效。”微儿想到了水亦春和离鸢,这一生他俩几时能再团圆?多事之秋,离鸢是不能擅离灵境的。“爷爷虽有教我收回灵力的方式,当灵力脱离之后人本身会如何我并不知道。或许真是难逃一死,也或许只是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并不会祸及性命。”

听到微儿这样说,风宇哲似乎看到一线希翼,“妃卿自服用过灵草续命以后,便是我倾尽灵力使她苏醒。灵力就若她的性命,你将灵力收回,岂不是如同抽走她的性命?教我如何不堪忧。”

忧心至此,恍惚间微儿似在风宇哲身上看到祁冥夜的影子。“你待她竟如此情深,妃卿小姐此生该无憾。”

好黯然的眼神,风宇哲说:“从前你在王宫,我也只当你是拥有圣灵石的拥有者,更不赞成冥待你的好。相劝他顾及东昭安危勿与灵境扯上干系,冥对你的坚持更让我觉得你是东昭的祸,所以在你想逃离王宫里我助了你。你失踪后冥时常独自呆在春华殿发呆,看着你用过的篦梳,穿过的衣衫,抚摸起来就像是在触碰你一般。我笑话他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虽与妃卿感情一直很好,但现在却十分能理解冥那时的心境。”

祁冥夜还做过这些傻事么?微儿的心柔柔的扭在一起,却问风宇哲,“他从前很不珍惜我么?”

风宇哲意识到无意中吐露了真相,可他并不打算挽回,只说:“从前怎样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不是么?就算从前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现在也该还清了吧。”

微儿不言,她想起了在安楼小镇重逢后所发生的一切。

是不是真的忘了作罢,只顾眼前?

不知不觉日光变得强烈了,不论她与风宇哲再聊多久,也要去见妃卿了。

“法师的经是不是该讲完了?”

已经讲完一会儿了,风宇哲似无力的点头。

“请带路。”到头来,她还是没能问出楚都的近况,倒是祁冥夜三个字在她心里的份量愈发的重了。

风宇哲闻声,心开始忐忑了,不得不下决定退开一步,示意微儿走上弯延的石板路。

不远处的曲廊里,路过几个僧人,方向是大门。

微儿不曾拜过佛,更未曾听过什么僧人讲经。妃卿以一己细作之身得风府如此厚待,足见其在府中地位之深。

前方引路的风宇哲背影伤感,脚步沉重。入眼来微儿不忍,却又无法打破规制饶其性命。

一个布置清雅的厢院,一树木芙蓉开得正艳。

守在门口的侍婢施身一礼,风宇哲则示意侍婢退去。

妃卿从室中走到门口,面色憔悴,却颜容平静。迈过门槛,走下石阶,“请圣姑让妃卿解脱。”

微儿能从妃卿的语气里听出真诚,也许她以为真的会死罢,而她亦没底气能保证她活。轻轻点头,转身对风宇哲说:“请巫师大师先离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进来。”

能发生什么事?风宇哲担忧的看着妃卿,“我能与妃卿说几句话吗?”

微儿别过身去,背对着二人行至一旁。

“妃卿,你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宽慰再无用处,却不忍拆穿他的心痛,“嗯,我会没事的,圣姑将我体内的灵力收回,也只是让我身子差些,不过这样就能偿还妃卿的罪责,妃卿愿意。”

风宇哲听得心都要碎了,紧紧的抱着妃卿,“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等我。”

他想见她最后一面,妃卿哽咽着声音:“嗯,哲哥哥,妃卿会等你的。”下一世,妃卿定不负你。

再不舍也要舍,风宇哲拉开与妃卿的距离,抹去她腮边的泪,“我在外面等你。”

第207章 奎星之行

“嗯。”

妃卿含泪颌首,带着留恋的视线送走风宇哲。

微儿回身看到她如此悲切,“谁也不知结局,你何苦如此难过。”

“妃卿背着一身罪,难逃一死。奈何与哲哥哥情根深种,难以自持。”妃卿哭着面对微儿,继续说:“哲哥哥曾说虽然王与圣姑情路波折,但王的坚持总能将圣姑留住。天下男女皆为有情之人,妃卿愿圣姑珍惜,不要像我与哲哥哥一般,为世俗所累,难成美满。”

妃卿的话让微儿动容,临死之鸟,其鸣甚哀;将死之人,其声可哀。她与祁冥夜,前景注定坎坷。

微儿轻轻一叹,移开话题,“请妃卿小姐盘膝而坐。”

妃卿不知她的忠告微儿可曾听进去,但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了。听圣姑的话盘膝就地坐下,合上眼,除了哲哥哥,她什么都准备好了。

微儿置身其后,右手合指点她冲井,容归二穴,接着将灵力合于掌心,轻靠在冲井与容归二穴中央,慢慢推力,缓缓使力。

妃卿直觉得体内血脉逆行,浑身渐疼不适。

微儿掌心的灵力混厚,很快就逼得妃卿周围出现雾氲。那些雾氲似被什么呼引一般,一旦形成便不由自主形成一道圆形弧线缭绕在微儿身边。

妃卿体内有风宇哲近十年的灵力,若非微儿灵力深厚,定不能保持平均之势从容逼出妃卿体内的灵力。

“嗯…。”

这应该是一种折磨,本以为和自己无干,然尔与她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若不是她盗起灵草给祁冥夜,或许妃卿早已中毒离世,何苦得来现如今的麻烦?

“嗯…。”能听出来妃卿已经在极力隐忍的痛苦,可这近十的灵力何尝是能轻易被逼出来的?微儿也开始觉着吃力了,体内要一下子承受近十年的灵力,她得好好的调息一番。

渐渐地,妃卿越来越无力支撑住身子,而缭绕在微儿身边的雾氲则重重将她围住。

终于,妃卿晕倒在地,微儿却不能立即前去探她生死。

等到她将收回的灵力容入体内以后,已是半柱香时间之后了。

伸手却探妃卿息鼻,弱得如一脉稀薄的青烟。

“巫师大人…。”微儿有些急声朝外喊。

门被赫连推开,风宇哲匆匆跑进来,而祁冥夜意外的跟在他身后。

风宇哲抱住昏死的妃卿,大声喊,“妃卿你醒醒,你醒醒啊!”

微儿看到他去探过妃卿的鼻息,明知这似有似无的呼吸是不可能让她醒来的,也就是说,妃卿的生命正悄然流逝。

看着悲痛万分的风宇哲,祁冥夜拉着微儿离开了风府。

马车里,微儿还沉浸在风宇哲痛苦的颜容里,沉浸在妃卿最后的话语里。

“妃卿纵然可怜,但她必须死。”祁冥夜说得很轻。

微儿低眉轻叹,“你给她留了全尸,已是给了她体面。”

十一眉宇间的香汗粘住了几缕青丝,祁冥夜伸手捋过,说:“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身子很乏。”

祁冥夜揽过她的身子入怀,“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微儿任由祁冥夜将她抱着,合眼眼帘,真的睡了过去。

马车不曾驶向微儿居住的小院儿,而是向城外驶去。马蹄踏着稀疏的夕阳剪影,车轮辗转起尘埃消散在风里。宽道上翠绿的景致往后离去,一道道风景在夕阳下惟美至极。

祁冥夜半撩着车窗帷,许是他心情好,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了颜色。

微儿醒来时天已黑尽。

一睁眼,全然一处陌生的环境。好在床榻边有个为她解惑的人,“这是哪儿?”

“翠荫山奎星台。”

微儿记忆里没有印象,“怎么把我带来这儿了?”

“这里有温泉,最能消除疲乏。”不敢告诉她这曾是为她修建的去处,怕一说了她会问自己有来过吗?若没有,为什么没来过?他回答不出来原因。

他是对谁都是如此体贴的么?还是就自己例外?

又想到先前妃卿的一席话,再看祁冥夜的眼神,微儿做不到无动于衷。世俗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也是世间规则里的一环。妃卿与风宇哲相爱至深,不也没能逃脱生离死别的命运,她与祁冥夜就能逃脱么?

“那我去泡温泉。”微儿且说且坐起身。

坐在榻前的祁冥夜弯腰将绣鞋拎过来。

微儿掀被落榻,祁冥夜捉住她的脚踝仔细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