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述聊着聊着又困了,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温知黎:“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要快点好起来。”

问也问不出结果,温知黎选择放弃,让他好好休息,拿上那个药瓶和处方单,轻手轻脚退出房间,走下楼。

——

谢从述的烧还没退,温知黎怕他越烧越厉害,给钟献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联系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

他给谢从述做了一个简单检查,又打了一针退烧针,说问题不大,明早应该就可以退烧,温知黎听完才放下心来。

家庭医生离开后,温知黎想到谢从述之前那个状态,不敢让他一个人待着,决定多留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温知黎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名片发呆,一肚子疑虑得不到答案,这种感觉很糟糕。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温知黎拿过手机,拨通了名片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入耳是一个温和男声:“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温知黎挺腰坐直,心里有些忐忑,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蒋医生您好,恕我冒昧打扰。我是温知黎,是谢从述的……朋友,我在他家里看见了您的名片,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奇怪,我怕他出事。”

蒋意听见温知黎的名字惊吓了一瞬,转而恢复平静:“原来你就是温知黎。”

温知黎一怔:“蒋医生您认识我?”

蒋意笑道:“听从述提过你。”

“他是在您那边做治疗吗?蒋医生,谢从述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不好意思,事关病人隐私,我不能透露。”

蒋意停顿几秒,又补充:“温小姐你可以问问从述,我之前建议过他将实情告诉你,他执意不肯,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他而言,你才是最好的医生。”

温知黎点头应下:“好,谢谢您蒋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

——

谢从述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对于长期失眠的人来说,能睡个完整觉比什么都开心。

醒来的时候还不到七点,谢从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身上也舒服不好。

被套睡衣都是汗,谢从述自个儿都嫌弃,起床直奔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套上浴袍出来,谢从述脑子完全清醒,这才注意到家里的变化。

从国外回来后,谢从述去蒋意那边做了一次心理治疗。

治疗效果不尽如人意,他焦虑不安,只能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最后身体吃不消,垮了。

在家闷了两天,生活被他过得一团糟,家里也乱得跟狗窝似的。

结果一觉醒来,狗窝都变金窝了。

谢从述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除了屁股挨了两针和又看见了幻觉,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能是钟献叫人来打扫的吧。

谢从述没有多想,吩咐二布叫餐,准备下楼吃饭。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谢从述顺着光线看过去,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温知黎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白色羽绒服,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连眉头都紧拧着。

谢从述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幻觉,一巴掌拍向脸,他“嘶”了一声,觉得疼。

居然不是幻觉。

谢从述瞬间傻了,慢吞吞地走过去,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温知黎的脸。

嗯。软的。

还挺热。

是真的温知黎,不是幻觉。

温知黎在他家里,在他眼前,近在咫尺。

谢从述扯过旁边沙发上的睡眠毯,打开给温知黎盖上,毯子刚碰到她的肩膀,温知黎突然惊醒。

四目相对,谢从述扔下毯子转身就想走,温知黎坐起来,出声叫他:“烧退了吗?”

谢从述内心慌得一批,“嗯”了一声,脚步未停:“退了,我叫了餐,一会儿到。”

温知黎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声音骤然拔高,听起来有点凶:“谢从述你站住,再走一步试试!”

谢从述停下来,拼命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没有做人,对温知黎行了什么禽兽之事。

温知黎走上去,逼谢从述正视自己的眼睛,又无奈又生气:“你昨晚都那样了,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

都、那、样、了。

谢从述心如死灰,脸色惨白:“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温知黎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然呢?完事都快十二点了,我哪里还有力气,你以后放纵也有个度成吗?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公寓太大,打扫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以后她再母爱泛滥做田螺姑娘,她就是狗。

完事。

放纵。

最……最后一次。

谢从述:“……”

嗯。

烧退了。

人睡了。

他凉了。

还复个屁的合。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打扫了一个卫生而已。

第59章

长久的沉默。

温知黎见谢从述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甚至透着一股“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的纠结宠溺,后背一阵恶寒。

我在这里真情实感诉苦,你却在脑子偷偷燃烧黄色废料开起了火箭?

温知黎气不打一处来,对谢从述“喂”了一声,冷眼觑过去:“你在乱想什么?”

谢从述迟疑,脑子还在组织语言,温知黎完全不给他机会,扯住浴袍的领口将人拉近,一字一顿近乎命令:“说,你在想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

谢从述对自己犯下的禽兽行为感到窒息,避重就轻,艰难地问:“我昨晚,有没有……弄痛你?”

“……”

“……”

谢从述估计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又多余补充:“我昨晚不清醒,下手可能没轻重,你——”

“你想太多了。”温知黎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陈述事实,“这么说吧,昨晚真要做点什么,估计衣服没脱完你就昏了,下手没轻重?不存在的。”

谢从述来不及细究温知黎话里的深意,愣愣反问:“那你刚才说那种事,还说我放纵……”

“你家都乱成狗窝了,我收拾了好几个小时,你这还不叫放纵?消极生活也有个度吧,自己发高烧心里没数吗?还拿酒当水喝,多大的人了还把透支身体当消愁呢,真该让二布录个像,让你看看自己萎靡不振的颓废样。”

温知黎越说越生气,本来睡一觉沉淀下去的情绪,又渐渐涌上来,堵在她心口,难受得不行。

“你这样到底多久了?”

谢从述笑起来,故作轻松,试图轻描淡写绕过去:“人难免有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一次,我现在都好了。”

温知黎松开手,走到茶几前,把药瓶和处方单拿起来,放在谢从述眼前。

谢从述笑意僵住,心沉下去。

“我都知道了,谢从述,你还要瞒我多久?”情绪激动,带着温知黎的手和声音都微微发颤,她的眼睛却一直死盯着谢从述的脸,“你恐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从述还是想不起昨晚自己都对温知黎说了什么,不过连恐婚这事儿她都知道了,估计保留的也没剩多少。

不是没想过跟她说这些事,但绝对不是现在。

绝对不是在他状态这么糟糕的时候,让她知道这一切。

谢从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很多话在脑子里乱跑,一句也抓不住,他感到无力,自嘲反问:“告诉你,让你同情我,最后同情耗干净,你又离开我吗?”

谢从述顿了顿,想起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心态全爆炸。

“不对,你已经不相信我了,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温知黎愣然,不明其意:“我什么不相信你了?”

谢从述从没把伤疤揭开给人看过,他自觉羞耻卑微,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样:“我那天晚上说想结婚一定是为了娶你,你不相信,你挂了电话,还让我不要再说这种随便的话,这还不够明显吗?”

温知黎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误会,哭笑不得解释:“我没有挂你电话,只是手机没电了,你想多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相信你说的话,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恐婚了吗?”

谢从述内心狂喜,不过一瞬,又冷静下来。

温知黎相信了他说的话,如果现在她知道这只是一句话,她岂不是会很失望?

一失望,她又会跟两年前一样离开他。

不。

不能说。

谢从述只好挑无关痛痒地说:“没什么,很快就会好的,等我好转了,我能接受婚姻了,我就跟你求婚,到时候我们再谈。”

“不……不会等很久的,我会努力好得快一点,真的不会等太久,你先不要爱上别人,行吗?”

温知黎听得难受,也很生气。

明明状况已经很糟糕了还逞什么强,到现在也不肯说一句话实话。

温知黎带着情绪,说话也冲:“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情况,你就让我等你,我凭什么等你?”

谢从述心里着急,生怕温知黎因为他恐婚这件事越跑越远,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安得语无伦次。

“我情况没那么糟,我每周都去看医生,我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等我好起来,我就跟你求婚,我们去民政局领证,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真的会努力跟你结婚的,你再等等我。”

温知黎甩开谢从述的手,气上心头,厉声质问:“难道我要的就是你娶我,最后得到一张结婚证吗?”

谢从述不太明白温知黎生气的点:“上次离开我不就是因为我不婚吗?”

温知黎凶他:“是因为你没考虑我们的未来,没有想过要给我一个家!”

谢从述听笑了:“没区别,我现在说我想娶你,但是没办法跟你领证,因为我恐婚,我他妈不就是个空口说大话的混蛋吗?”

“你以前连娶我的想法都没有,都还不是区别?”

“行,就算这是区别,可是它没有用!”

谢从述深呼一口气,不愿意用吼的方式跟温知黎说话,语气尽量平稳,“没错,我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才去看心理医生,克服恐婚。但是治疗结果很糟糕,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一辈子都恐婚,谈婚色变,没办法娶你。”

“这是你要的吗?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就是你要的安全感?”

温知黎毫不犹豫回答:“我要的就是一个你非要跟我在一起,未来计划都有我参与的态度,如果我只是想结婚,要个结果,我找谁不行,为什么非要耗在你这里?”

“结婚证跟离婚证一样容易得到,我能抱着一个证过一个辈子吗?我只能抱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哪怕这个人说自己是神经病!”

温知黎很久没有情绪激动说这么多话,太阳穴跳得厉害,不知道是缺氧缺的,还是被谢从述这个自暴自弃的垃圾态度给气的。

谢从述似乎被温知黎吼傻了,一声不吭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温知黎给他时间消化,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几口喝下,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喝完水,温知黎在厨房待了整整五分钟,等着谢从述进来找她,跟她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但她什么也没有等到。

整整五分钟过去,她豁出去说了那么多,谢从述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知黎气得快自燃了。

温知黎走出厨房,发现谢从述还在站在之前的地方,连站姿都没变一下,跟个木偶人似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

温知黎碰了碰谢从述的肩膀,问:“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说话。”

谢从述毫无反应,只看着她,就这个看着,一个字也没说话。

温知黎恨铁不成钢,转身拿起自己的羽绒服和包,往大门玄关走,冷淡地说:“也是,抱着傻子过一辈子我是不能接受,我走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所有意识开始回笼,谢从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体先于思想行动,追上去从后面抱住温知黎,死死抱住,不让她再走一步。

“脑子没烧坏。”

“也不是傻子。”

“不要走。”

温知黎强忍住没笑,板着脸说:“不走做什么,我还要去找人结婚,你别耽误我。”

谢从述将头抵在温知黎肩膀上,完全不肯撒手:“不能找别人,我都听见了。”

温知黎明知故问:“你听见什么了?”

谢从述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劫后余生又忍不住欢喜:“你说要跟我过一辈子,我都听见了,不能反悔。”

温知黎到底还是心软,说不出什么重话。

“你的世界一分为四,你以前拿四分之三给我,告诉我这是全部,我相信了,后来我发现你还保留了四分之一,我这个人较真,要么全都不要,要么全部都要。”

“谢从述,你有把剩下的四分之一也交给我的觉悟吗?”

“那四分之一破败不堪,黑暗又压抑,我自己都不想要。”谢从述沉默了一瞬,转而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修复好,可能需要很久,也可能修复不好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觉悟。”

温知黎反身抱住谢从述,无声给他力量:“算,你一个人修不好,我帮你一起修。”

谢从述将温知黎揽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听见她的呼吸和心跳,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偷偷红了眼眶。

不想被温知黎看见自己的狼狈样,谢从述阖上眼,轻声道:“好,我们一起。”

气氛正好,大门从外面被打开,钟献拎着早餐进屋,热情洋溢地说:“谢总,我买了早餐,都是你喜欢的,中式西式你要——”

钟献换完鞋,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的合体,不对,拥抱二人组,笑意僵在脸上。

谢从述脸色铁青,冷声吩咐:“出去。”

温知黎觉得不自在,挣扎开来,弯腰捡地上的衣服和包,小声说:“我也走了,还要上班。”

钟献的求生欲离线后重新上线,留下早餐,拿上自己的皮鞋,转身开溜:“温小……老板娘你别走,我走,让我走!”

“除了年终奖我什么都看不见,你们继续,千万不要因为我停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