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述并不在意,盯着温知黎的脸,她刚洗完澡,碎发贴在耳边,发尾卷翘,皮肤像是被牛奶泡过一般,白里透红,谢从述伸出手放在屏幕上,点了点她的脸,莫名笑起来:“可我的阿黎还是很好看。”

温知黎捧着脸,笑骂:“你今天喝的蜂蜜酒吗?”

谢从述听出她话外的调侃之意,正经回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你平时不会这么夸我的。”

“那从今天开始。”谢从述换了一个坐姿,背靠玻璃窗,外面的霓虹阑珊夜沦为背景板,他坐在浮华前,跟她说着最平凡的话,“每天我都跟你说一句话,你真好看,好不好?”

温知黎满心欢喜,“嗯”了一声。

谢从述似乎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温知黎,其实我有点想你。”

温知黎笑着说:“我听见了,才一点吗?”

“好吧,不止一点,是非常。”谢从述看着温知黎,有点孩子气地补充,“温知黎,我非常想你,你有没有非常想我?”

温知黎点了点头:“我也是。”

谢从述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答非所问,重新说。”

温知黎没辙,只得重说:“谢从述,我也非常想你。”

“我今晚看了一部电影,特别好看,我看的时候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谢从述眉头舒展开,明显被取悦到:“等我回去,我们一起看。”

“好呀,到时候我给你剧透凶手是谁。”温知黎咯咯笑。

谢从述最受不了被剧透,当下立刻拒绝:“不行,你不能说话。”

温知黎不听,反问:“如果我偏要说呢?”

“……”

谢从述阖上眼,算是妥协:“那你就说吧。”

语气还挺委屈。

温知黎毫不留情笑出声,乐到不行。

谢从述面无表情:“没良心的。”

温知黎感觉谢从述喝了酒可真是太好玩了,笑意不减:“胡说,我明明有的,只要你早点回来,我就不给你剧透。”

谢从述问:“早点是多早?”

温知黎将不讲道理贯穿到底,存心逗他:“现在立刻马上。”

谢从述听完顿觉无奈:“哪有你这样的。”

“我给过你机会,你把握不住,我的良心只好离线了。”温知黎用手指着自己,板着脸说,“我,只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朋友。”

女朋友耍无赖怎么办。

纵着呗。

谢从述长叹一口气:“我感觉自己好没有地位。”

温知黎避重就轻:“你是我老板,这地位还不高吗?”

“在做你老板之前,我先是你的男朋友。”

谢从述隐隐感觉到温知黎今晚故意闹他,是因为长久没见到面心里有情绪了,他于心有愧,所以尽可能地顺着她,无声无息地哄:“男朋友这种物种,是不需要地位的。”

这话温知黎很受用,想了想,说:“如果你只做我老板,地位就非常高了。”

谢从述目光带笑,甘愿“受欺负”:“不了,我很享受,请女朋友不要剥夺我没地位的权利。”

温知黎被逗乐,挥了挥手,慷慨道:“行,批了。”

聊了十来分钟,谢从述的手机提示电量低,他站起来进卧室找充电器,中途哈欠不断,温知黎看他这个样子,暗自心疼,主动提议:“我有点困了,今天先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谢从述看了眼时间,顾及温知黎明天还要上班,点头应下:“好,我会在香港停留两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温知黎笑着摇了摇头:“你把自己带回来就好了。”

——

挂断视频后,谢从述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正好碰见钟献刷卡进屋。

钟献放下餐盘,回头对谢从述说:“谢总,给您冲了一杯蜂蜜水解酒。”

谢从述系上浴袍腰带,走过来拿起杯子几口喝完,见钟献站在一旁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睨他一眼,问:“还有事?”

钟献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法务改过的合同,谢总您过过目。”

谢从述接过,钟献做事仔细,更改的地方被他用笔标注过,谢从述很快看完,还算满意:“可以。”

钟献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实说:“谢总,永容日化的简老板约您见面,需要帮您推掉吗?”

谢从述一时没想起来是谁,钟献适时补充:“就是上次帮温小姐撤热搜,比我们快一分钟的那个。”

这下谢从述想起来了,温知黎的亲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连温知黎都没跟他提过的亲戚,谢从述也同样找不到见面的理由。

“约在哪里,几点。”谢从述问。

钟献回答:“简老板说配合您的时间,他随时都可以。”

“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有。”钟献总算扯到正题上,低眉说,“简老板说想跟您聊聊温小姐的事情。”

谢从述觉得可笑,甚至感觉莫名其妙,轻嗤:“跟我聊阿黎?他以为自己什么身份。”

钟献手心直冒冷汗,心一横,豁出去回答:“简老板说,他是……温小姐的父亲。”

谢从述笑意僵住。

第67章

第二天中午,谢从述让钟献空出一个钟的时间,独身赴简永华的约。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茶餐厅,在香港本地小有名气,从来不缺慕名而来的食客。

司机将车停稳后,谢从述开门下车,钟献事先给司机打过招呼,司机颇有眼力见地主动说:“谢总,我就在停车场等您,有事打我电话。”

谢从述颔首,系上西装扣子,抬头看了眼店门口的招牌,稍顿片刻,垂眸走进去。

茶餐厅一楼有简永华的人,一看就谢从述进来,主动迎上去,态度殷切,带着谢从述上二楼。

谢从述态度冷然,一直走到包间门口,也只是“嗯”了一声。

简永华的秘书敲了敲包间的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轻推开门,转身对谢从述恭敬道:“谢总,您请进。”

谢从述跨步进门,简永华正在亲自泡茶,听见动静,目光也没扫过来一下,只是客气招呼:“谢总来了,久闻大名,请坐。”

秘书轻轻带上门,退出包间,并吩咐服务员可以开始走菜。

谢从述拉开椅子,在简永华的对面坐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随简永华手上的动作而动,沉默片刻,淡声道:“简老板好兴致。”

简永华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这才抬起头,看了谢从述一眼,随后笑了笑,说:“尝尝,今年的新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早在赴约之前,谢从述已经看过简永华的资料,奇怪的是,资料上显示简永华只有一个独子,并且家族旁支也没有温姓。

可简永华却说,温知黎是他的女儿。

只是见个面,简永华断没有为此说谎的必要。

资料是真的,简永华说的也不会有假,所以前后联系,不需要深查多问,温知黎的身份,谢从述已经猜到七成。

左不过又是一桩豪门怨情种下的苦果。

难怪温知黎从来不提及家人。

谢从述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中肯评价:“不错,好茶。”

简永华年过五十,保养极佳,风华气度不减当年,脸上一贯挂着笑,乍一看并无大老板架子,倒像个好脾气先生。

外人评价简氏夫妇性格好,做生意善留余地,在业内口碑好吃得开,看来都是有因可寻。

温知黎和简永华其实长得很像,特别那双眼睛,甚至在眉梢靠后的位置,都有一颗痣,不显眼,但谢从述记得温知黎的所有细节,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

但父女俩性格迥然不同。

温知黎是执拗的,早几年可以说有点认死理,不知变通,但也正是她可爱的一面。

简永华性格里没有这个部分,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被磨平,只剩下俗世圆滑、算计冷漠。

想到这一层,简永华脸上挑不出毛病的笑容,在谢从述看来都是碍眼的。

简永华当然不知道谢从述的心思,开口与他闲聊,言语之间全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是熟稔非常。

“谢总什么时候离港,我安排人送送你,这次你来得匆忙,本该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的。”

谢从述却客气有加,甚至算得上是疏离:“简老板说笑了,不必麻烦。”

简永华探完虚实,总算把话题落在正题上:“上次热搜的事情多亏谢总为阿黎处理后续,省了我不少心。”

谢从述捕捉到简永华对温知黎的称呼,深觉可笑:“说来奇怪,从未听阿黎提起过简老板。”

“阿黎跟我不亲近,跟他弟弟走得更近些。”

简永华一句话带过,不想多提自家的事情,继续往下说:“今天约你见面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会谢总一声,如果跟阿黎只是玩玩,我建议你们到此为止,这对你们都好,天下女人无数,谢总应该不缺阿黎这一个。”

谢从述懒得兜圈子,直截了当回答:“不是玩玩。”

简永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正常,笑着说:“那看来以后都是一家人,阿黎好福气。”

接着,简永华端着慈父架子,又说:“阿黎这孩子性子冷,她不像她弟弟,情绪都挂在脸上,很多时候她的心思连我都猜不透,以后日子长,你们慢慢磨合,她有什么不讲理不通情的地方,你该说就说,让她改。”

这话谢从述怎么听怎么膈应,什么时候他捧在手上都怕化了的小姑娘,轮得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了?

谢从述也不怕得罪人,哪怕这个人是温知黎的亲爹,话依然敞开了说:“阿黎没什么需要改的,她如果不讲理不通情了,一定是遇上了没道理可讲、感情冷漠的人。”

“至于性子冷,每个人的热情有限,也不能随便分给陌生人最后冷落了自己人。简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陌生人、自己人。

简永华的笑总算有了一丝裂痕,但声音还算镇定:“谢总似乎对我有所误会。”

谢从述轻笑,反问:“真的是误会?”

简永华说:“我可以解释。”

“我觉得没有必要。”谢从述站起来,准备离开,“如果是误会,我想阿黎会促成我们再见面,到时我一定为今天的所言所为赔礼道歉。如果不是误会,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你的私事跟无须对我解释,我没有兴趣。”

简永华冷声道:“谢从述,你要知道,我是温知黎的父亲。”

“正因为你是温知黎的父亲,我今天才会来见你,不然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也值得我来这一趟?”

谢从述不清楚温知黎以前具体经过什么,但他确定那一定是不好的,他比谁都清楚,原生家庭的伤害有多痛苦,有多难忘。

透过简永华,谢从述仿佛看见了自己那个一言难尽的亲爹。

许是感同身受,站在饱尝父母给的苦果这个角度上,他能理解温知黎。

理解得越多,心疼就越多。

谢从述走到门口,开门之前,似乎想到什么,回头补充:“如果你对阿黎还有一丝父女情谊,在她本人不愿意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你以前不拿她当女儿,她今天不认你做父亲,礼尚往来天经地义。你再不甘不愿,你也得认。”

“温知黎这个人,我以后会照顾好。”

说完,谢从述开门离开,在一旁候着的秘书试图跟上去游说,却被谢从述一个冷眼驳回。

“别跟着我,滚。”

秘书一脸尴尬,不敢多嘴,只好硬着头皮说:“那谢总您慢走。”

——

谢从述第二天离开香港,转战帝都,停留三天处理完公务,终于返程。

前一晚跟温知黎视频的时候,谢从述跟她说了今天的行程,温知黎答应来接机,晚上一起吃晚餐。

温知黎兴奋了一整天,掐着下班点离开公司,开车去机场。

刚下机场高速,温知黎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简予池,戴上蓝牙耳机,将电话接起来。

简予池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姐,谢从述上周是不是在香港?”

温知黎放慢了些车速,奇怪地问:“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简予池慌慌张张,语速飞快地说:“爸约谢从述吃了个饭,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刚刚我妈打电话跟我说的,姐,你们没吵架吧?”

温知黎往右变道,刹车踩猛了些,来了一个急刹,她满眼错愕,问:“你说什么?他为什么要约谢从述吃饭!”

“我也不知道,他应该知道你和谢从述的事情了,不过,姐,我发誓不是我说的!”

简予池害怕温知黎跟上次一样误会,多解释了一句:“你相信我,姐,我真的谁都没说,我妈我都没说,她是今天中午跟爸吃饭才知道的,刚刚电话里还问我你们是不是真的,让我叮嘱你不要吃亏。”

温知黎脑子一团乱,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另外一件事。

“他们吃饭,我的事,谢从述应该全都知道了,对吗?”

简予池小心翼翼地回答:“应该……是吧,听我妈说,那天谢从述是突然离席的,两个人聊得似乎特别不愉快。”

温知黎许久没说话,简予池试图安慰:“说不定他们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才吃饭的,姐,你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了。”温知黎不愿把情绪发泄在简予池身上,转而说,“小池,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聊。”

简予池忙说:“好,姐,我绝对是站你这边的,说一句话不中听的,谢从述要是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瞧不上你,或者跟你分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自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特别好,真的。”

温知黎鼻子泛酸,将手机拿远,深呼一口气后才开口说话:“谢谢你,小池,我知道了。”

简予池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谢什么,你永远不需要跟我说谢谢。其实我应该给你道个歉的,姐,我以前很希望你回到简家,跟爸和好,我觉得你回来了,这个家才是完整的,现在仔细想想,是我太自私了,自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但其实我才是最看不清现实的那个人。”

温知黎一怔,过了几秒,说:“没关系,因为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想要的没错,只是那不是我想要的而已。”

简予池道:“我现在不想要这些了,姐,我想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

温知黎沉默了一瞬,轻声感慨:“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痛恨跟简家扯上关系,大概是因为简家让我有了你这个弟弟吧。”

简予池在电话那头默默红了眼眶。

第68章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温知黎整理好情绪,发动车子重新出发。

二十分钟后,温知黎抵达机场。她刚把车停好,准备下车的时候,谢从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铃声多响了两三下,温知黎才接起来,拿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心中涌起一股紧张不安。

谢从述应该刚下飞机,周围有点吵,旁边不知道是谁在跟他说话,温知黎听见谢从述对那人说了句你们先走,过了几秒,谢从述才对她说:“你到机场了吗?”

温知黎“嗯”了一声,本无后话,可转念一想,这样似乎过于冷淡,又故作轻松补充:“刚刚到,路上有点堵车,你从哪个出口出来,我去找你吧。”

谢从述抬头看了眼前面那几个保创高层,想到温知黎的顾虑,只好说:“我这边人多不方便,你把停车区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

温知黎的心里咯噔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问:“有什么不方便的?”

“有公司的人。”钟献在旁边低声催促,谢从述不方便多说,草草结束电话,“先这样,你在原地等我,我处理完就过去。”

温知黎说了一声好,欲言又止的功夫,谢从述已经挂断了电话。温知黎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无措。

她本不该多想的。

公司的人在本来就不方便,谢从述没说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