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道理都懂,温知黎还是不受控越来越慌,有种眼睁睁看细沙从指缝溜走却抓不住的无力感。

简永华约谢从述见面,谢从述竟然赴了约。

先不论简永华和谢从述身处不同行业、不同城市,单从业务上说,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谢从述不会无缘无故给没有交情的人脸面,所以简永华一定是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赴约的。

温知黎思来想去,能让两个人扯上关系的好像也只有自己。

至于简永华会告诉谢从述,而谢从述又不知道的事情,无非也就那一件。

谢从述应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这么多天过去,他只字未提。

为什么不提……

为什么不问问她……

为什么……

两声叩车窗玻璃的声音打断了温知黎的思绪。

温知黎回过神来,看见站在车外的谢从述,后知后觉把车窗降下来,脸上惶恐情绪未散尽:“你什么时候到的?”

谢从述隐隐感觉不对,看了眼依然紧闭的车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知黎只是摇头否认:“没事,有点走神了。”

谢从述用手指叩了扣车门把手的位置,意有所指:“这么久没见,我们就一直这么说话?”

温知黎解开中控锁,倾身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先去吃饭。”

谢从述没有动,只盯着温知黎看。

温知黎被谢从述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小声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谢从述凑上前去,对温知黎笑了笑,随后伸手抱住她,附在耳边轻声说:“我女朋友真好看。”

温知黎一怔,缓缓伸手回抱住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谢从述顺势将人拦腰抱起,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那一边,把温知黎放在座位上:“之前说过的,每天夸你一句。”

温知黎回想起来,只是没料到前几天的一句玩笑话,谢从述真的会当真。

谢从述低头吻住温知黎,片刻离开,耐心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人问,温知黎尚能绷得住,其实也那么难过,但是谢从述现在问了,积压的委屈不安倏然爆发,温知黎低头,抵在谢从述的肩头,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

谢从述轻拍温知黎的背,试着问:“是不是邹莹又给你添堵了?”

温知黎吸吸鼻子,否认:“不是邹莹。”

“客户?”

“不是。”

“跟朋友吵架了?”

“没有吵架。”

谢从述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一个遍,最后只剩下自己,他按住温知黎的肩膀,让她把头抬起来。

“那就是我,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对吗?”

总要聊到这个点的,逃避也没有用。

与其让谢从述来问,倒不如自己说出来。

思及此,温知黎稳住情绪,尽量平静地说:“你在香港跟简永华见过面,他应该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谢从述稍顿片刻,没有避讳,如实回答:“说了一部分。”

温知黎暗自攥紧拳头,心一横,看着谢从述的眼睛,问:“我是简永华的私生女,你知道吗?”

谢从述握住温知黎那只手,将她攥紧的拳头松开,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慰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这种事不用瞒着。”

温知黎会错意,抽出自己的手,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对,我是该早点告诉你,这样我们也不用复合浪费时间了。”

“我是不是还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跟一个私生女纠缠这么久。”

“其实你不需要假装不在意的,你可以跟我直说,谢从述,我不要非要死皮赖脸留在你身边不可,你只要跟我说,不用你赶,我就会自己走。”

谢从述也恼了,但他理智尚存,抓住温知黎的手,脸色铁青反问:“温知黎,你非要用这口气跟我说话?”

温知黎拼命挣扎,谢从述却抓得更紧,她甚至觉得疼,温知黎几乎要被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自卑情绪压垮,带着哭腔说:“你管我用什么口气说话,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就是说错了。”

谢从述捏住温知黎的下巴,语气近乎严厉:“你现在不理智,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温知黎你仔细想想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伤不伤人。”

温知黎反驳回去:“你什么都知道了,但是这么多天都只字未提,你如果不介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给你添堵吗?温知黎,我不在乎这些,说到底,你的父母怎么样你的身世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出生的时候,有人问过,要不要选择这样一个家庭吗?”

“我如果介意,我何必还跟你耗着,早几天前我们就分手了。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是在意你身份的人,几年前我就会去查你,我们根本不会有现在。但是,我没有查过你,我可以查,但我没有。我尊重你的隐私,也可以包容你的一切,结果你连相信我都做不到,温知黎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谢从述松开温知黎的下巴,心里也生气,带上车门,回到驾驶座,系安全带,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一直到上了机场高速,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温知黎的情绪过去,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心生悔意,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眼谢从述的脸色,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好凶。

感觉要吃人一样。

谢从述到底还是心软,注意到温知黎的小动作,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最近养了一个宠物。”

温知黎不明其意,茫然地问:“什么宠物?”

“白眼狼,我用心对她,恨不得把天下的星星都抓下来给她当灯使,可她脾气一上来,就不记我的好,刚才还挠了我一下。”说着,谢从述伸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怨念地看了眼温知黎,“现在都还疼,你说这个白眼狼心怎么能这么狠?”

“……”

温知黎理亏,心虚服软,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以后都会记得你的好,不会再挠你了。”

谢从述冷哼一声,公子哥脾气发作,傲娇劲儿也上来了:“不给,挠我这么狠,我已经寒心了。”

温知黎伸手扯了下谢从述没有握方向盘的那只手的袖口,语气放软,近乎撒娇:“给一次吧,她已经知道错了。”

谢从述就吃这一套,脸色稍缓,嘴上却不饶人,继续说:“你让给就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温知黎抬头问,一脸真诚,明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拿出百分百的耐心配合道:“那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谢从述在红绿路口停下,拉上手刹,思忖片刻,勉为其难地说:“你过来,亲我一下。”

温知黎照做不误,在他的右脸颊点了一下,然后笑着问:“现在可以了吗?”

谢从述并不满意,抓住机会得寸进尺,皱眉嫌弃:“你到底会不会亲,你男朋友没教你吗?”

“……”

算了,她忍。

温知黎瞪了谢从述一眼,耐着性子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着比刚才还灿烂:“现在呢?”

谢从述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一般动了气很难消气,除非让他生气的人是温知黎。

温知黎难得主动,谢从述贪念上来,还想再提点要求:“凑合,如果你能坐我腿上再……”

温知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笑意全无,面无表情地说:“谢从述,我会记仇的。”

谢从述识趣地点到为止,把后面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嘴上又开始骚个没完:“行吧,下不为例,再挠我,我就把你关在卧室里,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叫哥哥爸爸爷爷都没用。”

温知黎:“……”

第69章

车越往市区走,温知黎越觉奇怪,因为谢从述经常光顾的餐厅不在这片区域里。

温知黎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谢从述没回答反而问:“你现在能吃辣了吗?”

温知黎顿了顿,如实回答:“可以,前几天复查医生说已经康复了。”

谢从述打下转向灯右转,轻笑了一下:“那就好。”

温知黎不明所以:“你还没说到底去哪吃饭呢。”

“子非鱼。”谢从述换了一只手握方向盘,说,“听说出了新菜,带你去尝尝。”

温知黎眼睛一亮,非常心动,可转念一想,又说:“要不换一家吧,你不吃辣也没几个菜能吃,上个月吃过的那家粤菜馆还不错。”

“不吃粤菜,这段日子吃够了。”

谢从述看了看温知黎,颇有邀功的意思:“我最近坚持每天吃一点辣,好像有点长进。”

温知黎惊讶道:“你每天吃辣?”

谢从述问:“不行吗?”

温知黎有点懵:“也没什么行不行的,只是你为什么要……”

谢从述轻声打断:“你觉得是为什么?”

温知黎顿住,沉默片刻,转过头,不太自在地说:“其实不能吃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从述“哦”了一声,兀自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我女朋友爱吃,我得尝尝什么味儿。”

温知黎暗自偷笑,清了清嗓,故作正经:“谢从述你是不是打着出差的名头,去外地报了什么情话速成班?”

谢从述只是笑:“别小看我,我这种水平都可以办班了。”

温知黎表示同意,连点两下头,调侃他:“有道理,油嘴滑舌一般都不可信。”

谢从述突然捂住心口,夸张地嚷嚷:“啊……又开始疼了,阿黎我疼!”

“……”温知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静地说,“适可而止吧谢总。”

谢从述拧眉继续装:“疼死我了,我给你三秒重新组织语言。”

温知黎看他开车还不忘作,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妥协让步:“可信可信,你最可信行了吧!”

谢从述放下手,顺便揉了揉温知黎的头:“这还差不多,以后跟老公说话嘴巴要甜,知道吗?”

温知黎一把拍开谢从述的手,睨他一眼:“你少占我便宜。”

谢从述一脸笃定:“我说的是事实。”

温知黎嘟囔道:“我们又没结婚。”

谢从述依然笃定:“迟早会结的。”

温知黎笑着打趣:“那可不一定,我得多看看,万一有比你更好的呢,一辈子这么长,我不能吃亏。”

谢从述一听脸就黑了,一言不发。

过了约莫半分钟,谢从述突然伸手捂住温知黎的眼睛,险些蹭花了她的眼妆,温知黎笑着拍他的手:“你干嘛,别闹。”

谢从述恶狠狠地用手掌压住温知黎的眼睛,小气鬼上身:“我不许你看。”

温知黎又好笑又无奈,抓住谢从述的手腕拿下来,看着他:“谢从述你几岁了?”

谢从述捏了把温知黎的手心,冷哼道:“刚满月,有意见?”

温知黎笑出声来,跟哄小孩儿似的戳了戳谢从述的手:“没有,巨婴说得有道理。”

谢从述跟着笑起来,被自己的幼稚打败,无奈地说:“温知黎你少闹我,年纪大的人听不了这些话。”

温知黎笑到不行:“你不刚满月吗?”

谢从述有点恼了:“温知黎!”

温知黎捂住嘴,赶紧安抚:“知道啦知道啦,谢叔叔。”

——

今天赶上周五,子非鱼的生意比平时还要好,谢从述提前预定了位置,但停车位稀少,光是在停车场里转悠都用了十来分钟,最后好不容易看见一辆车要走,谢从述和一辆宝马同时盯上车位,不过谢从述动作快人一步,加上越野车的车身比轿车大,谢从述看准角度猛打方向盘,在宝马车之前,抢到了这个车位。

宝马车骂骂咧咧地开走了,谢从述得逞似的吹了声口哨,三两下把车停好,跟温知黎一起下车。

温知黎下车打量了一下这个车位的位置,这里前后左右都有车,挪车空间有限,一不留神就容易擦到别人的车,可谢从述刚刚几乎一步到位,温知黎由衷佩服:“你倒车好厉害,我肯定倒不进去,我最讨厌倒车了。”

谢从述锁好车,顺手拿过温知黎的包,听她这么夸,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毕竟是能开车撞树的技术,不容小觑。”

“……”

“走吧,我饿了。”

温知黎拿过自己的包,转身离开,刚走两步,被谢从述叫住:“等等。”

“怎么了?”温知黎回头看他,一头雾水。

谢从述走上前,看着温知黎散掉的鞋带,弯腰蹲下,无奈笑道:“企定定,我同你绑鞋带。”(站好别动,我帮你系鞋带。)

温知黎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谢从述的羊城话说得很正宗,跟本地人基本没差别。

谢从述慢条斯理地给温知黎系好鞋带,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褶皱,对她说:“我问你几岁人先至系啊,鞋带松左都唔知。”(鞋带散了都没感觉,我才应该问问你几岁了吧。)

温知黎没心思理会鞋带的事情,好奇地问谢从述:“你怎么会说羊城话?还说得这么好。”

谢从述走到温知黎身边,对她弯了弯手臂,温知黎伸手挽住后,他面露喜色,这才解释:“我大学的时候去港大交换过一年。”

温知黎了然,转而问:“一般对小朋友才说企定定,你不知道?”

谢从述回答:“知道。”

“那你还对我说。”

“鞋带散了都不自知的人,不知道小朋友是什么?”

温知黎轻推了下谢从述,笑骂:“烦人。”

谢从述定在包间在二楼,靠窗,也能看见楼下大厅戏台上的唱曲儿表演。

以前他们也喜欢坐在这里。

服务员上完菜后,低头道了句请慢用,然后退出包间并贴心地拉上了门。

温知黎快一年没碰辣椒,闻到一屋子的红油味竟觉不习惯。每道菜看着都辣,温知黎举着筷子,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谢从述夹起一块鱼肚子最嫩的肉放在温知黎碗里,说:“尝尝,他们换了厨师,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温知黎尝了一口,辣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她连声称赞:“跟以前不一样,不过更好吃了!”

谢从述自己也尝了一口,辣椒比酒精的上脸速度好快,他眼睛微眯,如实说:“好辣。”

温知黎本想让他尝尝不辣的菜,可点菜的时候谢从述倔强得要死,只点有辣椒的,非说这样才能证明一下这段时间的联系成果。

谢从述不服输又吃了一口,这一口下去,连眼睛都辣红了,他拿起旁边的凉茶,一喝一大杯,还是没能缓过劲来,靠着椅背对着嘴巴扇风:“这也太辣了,怎么可以这么辣!”

温知黎忍住笑,按铃让服务员送被冰牛奶进来,谢从述喝了半杯后才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这辣椒跟我之前吃的不一样。”谢从述拿起筷子,挑出一个小米辣椒,说,“这个辣椒又红又小,我之前吃的是青色的,很大一个。”

温知黎解释:“那是青椒,基本上等于没辣味,这是小米辣,特别辣。”

“这么说吧,你之前用青椒来习惯吃辣,就好比吃不了苦的人往蜂蜜里加一滴苦瓜汁,然后说‘好像也没这么苦’一样。”

“……”

谢从述放下筷子,继续喝牛奶,半个字也不再多说。

许是觉得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谢从述宁可只喝水也没说要加菜,盯着温知黎吃了十分钟后,最后还是温知黎憋不住打破了僵局:“我也觉得有点辣,想喝海鲜生滚粥和蒸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