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商慕寒狠绝的处事风格,这个男人怕是也难逃其咎吧?

但是,她也管不了了。

在张安复杂的目光中,她直起身子,又扶着竹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一阵夜风吹来,衣袂簌簌,竹叶沙沙,透体的凉,她缓缓抬头望了望天。

月影婆娑,星光朦胧。

两行清泪自眼角逸出,在脸上划过长长的水痕。

她还是哭了。

忍了那么久。

她终究还是哭了。

所幸,不是在他面前!

泪在风中笑,骤然,喉中痒痛,她痛苦地皱眉,想强自将那一抹翻搅咽下,却不料,更深的痒痛袭来,她终是再也忍不住张嘴,一股腥甜从口中直直喷溅而出,溅洒在身上、地上…

眼前一阵眩晕,苏月连忙顿住脚步,闭眸调了调息。伸手,准备抹去嘴角沾染的血沫,骤然,眼前一黑,她的身子摇晃着朝一旁栽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两抹身影急急飞身而来…

是谁的臂膀如此有力?

是谁的大掌那般温暖?

是张安吧?

*

商慕寒垂眸看着怀中已然陷入昏迷的女子,微微抿了唇,伸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探上女子的腕。

脉搏微弱而紊乱!

商慕寒眉心微拢,弯腰,打横将女子抱起。

“爷…”

身后一声轻唤。

商慕寒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洋儿不是说,她食了血玲珑,不能死吗?”

夜风将男人略沉的声音送过来,清冷又寡淡,听不出一丝心中意味。

商慕寒说完,也不等听话者做出反应,脚尖一点,白影如雪动,已是抱着怀中女子,飞身出了竹林。

张安将目光从男人消失的方向收回,看向立在风中一动不动的女子。

虽然隔着面纱,他依旧能感觉到她脸色的微白。

“姑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洋儿微微一笑,扭过头,看向他,“怎么?你是想劝我吗?”

“不!”张安摇了摇头,“姑娘作何会用劝字?爷对姑娘的心,姑娘懂!不是吗?”

他对她的心?

洋儿略略怔忡,轻轻喃道:“是啊!我懂!”

这些年,她一直懂的。

只是方才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有些不懂了。

“爷都是为了姑娘好!诚如姑娘所言,她食了血玲珑,不能死!”

洋儿瞟了张安一眼,笑道:“听你这话,似是我非要让她死似的。我当然知道,她活着的意义。放心,我要是想她死,当初就不会让爷用血玲珑救她。”

洋儿说完,素手拢了身上的披风,也拾步往林子外面走。

脚步盈盈。

张安便一人站在夜风中,微微失了神。

其实,说归说,劝归劝,他又何尝真懂那个男人的心思?

在洋儿一声轻笑,苏月踉跄摔倒,男人上前揽住她的那一刻,或许所有人都觉得,男人是要杀了她。

其实,他也是这样认为。

但是,从他的那个方向,从他的那个脚步,他清楚地、也惊奇地看到男人的右手准备落往的地方,那是人的一个穴位。

并非死穴,而是昏穴。

那一刻,男人想让苏月昏过去?

他不懂!

苏月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早上。

当熟悉的帐顶、熟悉的雕梁画栋、熟悉的物件摆设一样一样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望月小筑。

前夜之事也一点一点钻入脑海,记忆清晰而强烈。

她记得最后的最后,她不争气地晕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但是,她很清楚,这个地方,这个男人,她再也不想有任何牵绊。

休书她也不要了!

那只是一张纸而已,对于她一个现代女子来说,那不算什么,有还是无,根本无所谓。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一直她说要等他的休书,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借口而已。

苏月,你到底是有多傻?

起身,一件一件将衣袍套在身上,胸口还有些闷闷的疼,她也难得理会,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碧玉和琳琅进来,见她这般,皆是吓住。

“主子,你身子不好,做什么不躺着?”

“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苏月头也未抬,将自己的几件衣服放进包裹里面,这些都是她原本的,嫁进四王府以后做的,她一件都没有带。

“离开四王府,主子能去哪里?还是回宰相府后山吗?”

碧玉的声音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苏月微微怔了怔,是啊,她去哪里呢?

宰相府自是不能回了,她也不愿意回。

六扇门!

对,回六扇门,做回那个神清脑明、云淡风轻的苏桑。

就当苏月死了!

将包裹背在身上,苏月发现,原来,属于她的东西竟是那么少。

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是被碧玉和琳琅拦住了去路。

两人都哭了。

不让她走!

苏月心中触动,伸手将两人揽住,如果说,在这个四王府,有人曾经赐予过她温暖的话,也就只有三人。

一个张安,一个她们。

她感激她们!

打心眼里感激!

“你们的主子没用,没能好好照顾你们,希望你们以后能跟个好主子,好好生活!”

两人终于哭出声来。

苏月眸色一痛,抿了唇,径直越过两人身边,往外走。

“主子走了,瞎婆婆怎么办?”

苏月脚步一顿,是啊,她怎么给婆婆忘了?

她得将她也带走!

将她一起带去六扇门!

她转身去了瞎婆婆住的偏房,瞎婆婆正坐在桌案边,低垂着眉眼,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想心事。

苏月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就走。

瞎婆婆一惊,“怎么了?月儿!”

“婆婆,跟我走!”

“去哪里?”瞎婆婆被她拖着出了门,连东西都没有收拾。

“离开四王府!”

瞎婆婆一怔,“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到时我再跟你细说!”

苏月拖着她一顿疾走,那样子,似乎生怕晚了一步,自己会后悔一般。

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她蓦地撞上一人。

本来身子就虚弱,这样骤不及防的一个猛撞,她眼前金星一冒,差点摔跤,幸亏她拖着瞎婆婆的手,瞎婆婆顺势将她稳住。

吃痛地抬眸,就看到眼前的那人。

一袭绛紫色朝服,玉带蟒纹,墨发银面,长身玉立,不是商慕寒,又是谁?

显然刚下朝回来!

那人也正看着她,眸色沉静,目光深邃悠远。

她微微一怔,将视线掠开,就像没看到一样,直接拉了瞎婆婆,径自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男人清冷的声音响在身后。

苏月脚步一滞,本想回他一句,她有手有脚,为何就走不了?难道还想将她绑住禁锢不成?想了想,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拾步往外走。

“婆婆,难道你没有告诉苏月,本王让你食了什么吗?”苏月脸色一白,愕然回头。

【093】没有让男人疯狂的资本

更新时间:2013-5-4 21:53:12 本章字数:5229

“婆婆,难道你没有告诉苏月,本王让你食了什么吗?”

苏月脸色一白,愕然回头。

就看到男人闲闲地睨着她,黑眸中绞着一丝兴味和得意,似笑非笑、讳莫如深。

“你给她食了什么?”苏月心下一沉,急急问。

男人没有吭声,一幅慵懒闲逸的样子嫱。

苏月气结,又转眸看向瞎婆婆,“婆婆,这个男人给你吃了什么?”

婆婆眉心微微一拢,抿了唇,不语。

“也没有什么,不过一粒药丸而已,”男人低垂下眉眼,唇角轻勾,纤长的手指优雅地轻弹着朝服的袖边,“只要本王每月按时给她解药,她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妥。镥”

喂毒?!

苏月一震,骇然看向男人,只觉得难以置信,“你给她喂毒?”

男人挑眉,不置可否。

苏月身子一晃,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许久,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痛苦失望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半响,才道:“商慕寒,你卑鄙无耻!”

她不是不知道他狠,她不是不知道他冷血,却没有想到他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老人。

“卑鄙无耻?”男人嗤笑,很不以为然,“本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是你威胁本王在先,不是吗?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类人!”

“一类人?”苏月怒极反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笑出了声。

她怎么会跟他是一类人?

如果她有他十分之一的狠,她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的田地。

“说吧,你的条件!”

苏月极力压抑着满腔喷薄的情绪,冷声开口。

她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他这般作为只是为了舍不得她离开。

商慕寒眸光微微一闪,敛了眼角眉梢的浅薄笑意,凝着她,半响,沉声道:“好好呆在王府,好好做你的侧王妃!”

苏月怔了怔,只一会儿,便明白了过来。

让她留在王府继续帮他演戏,继续帮他掩人耳目是吗?

而且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也可以很好的监视自己。

这便是她爱的男人!

苏月,你如何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枉你还号称明察秋毫的苏桑师爷!

你就是一个瞎子,一个比瞎婆婆还不如的瞎子。

心中满是悲怆,她垂眸弯唇,微微苦笑,好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似乎才接受这个事实,抬眼,眸色疲惫,“那么,期限呢?”

总不可能一辈子!

以这个男人的心机和运筹帷幄的能力,她知道,绝非池中之物,如今这般不过是龙行浅滩,韬光养晦而已,他日必成大事。

那日,他有他的阳儿。

那日,他的阳儿便可以走进人们的视线,与他携手并肩。

只是,那日,是哪日,又还有多少时日?

她不想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死无葬身之地,她想走,她想离开,离开这座伤心的府邸,离开这个伤她的男人。

“这出戏,你需要我演多久?”

商慕寒的身子微微一震,似乎不意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本王暂时还没有考虑。”

“一年!”苏月斩钉截铁打断他的话,“至多一年!一年之后,你必须给我婆婆的解药,放我离开!”

苏月紧紧凝着他,目光灼灼,口气坚定。

商慕寒怔了怔,须臾,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提条件?”

苏月弯唇,亦是回之以讥诮冷笑,“就凭苏月贱命一条,就凭你有想要的东西,就凭你有想要保护的人,不论你答应不答应,这是我最大的底线,你没得选择,大不了......”

苏月顿了顿,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绝然。

商慕寒瞳孔微微敛起,眸中光亮炙暗不明,他紧紧凝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穿。

苏月却也不惧,不偏不躲,直直迎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