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竟然掠过另一个女子的脸,那个叫苏月的女子的脸。

舒思洋,苏月….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不是吗?

那她今日还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而故意陷害自己的丈夫,陷害自己儿子的父亲?

何雪凝,你是疯了吗?

心头微躁,她蓦地揉了手中宣纸,取了灯盏的灯罩,就着烛火的火苗将宣纸点燃,扔到桌案旁边的香炉里。

火光嗞嗞大起,瞬间将宣纸燃成灰烬,熄灭。

“三王妃!”

婢女铃铛面色凝重、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何雪凝微微皱了秀眉,纤纤素手执起灯罩将烛火罩住,才抬眼朝她看过来。

“听跟三爷一起去的聂侍卫回来说,三爷因为私自控制盐道,被皇上查出,如今打入了六扇门的大牢。”

何雪凝手一抖,险些将烛台碰翻,铃铛眼疾手快地上前,将烛台扶住。

何雪凝脸色微微煞白。

虽然,她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觉得很震撼。

或许,今日,她做得有些过了。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那现在怎么办?”铃铛担忧地看着她,看着她有些慌神的样子。

何雪凝抿唇默了默,忽然起身,“将我的披风取过来!备车!”

铃铛一怔,“这么晚了,王妃是要去哪里?”

“回将军府一趟!”

说话间,何雪凝已经快步往外走,铃铛站在原地愣了愣,又连忙去橱子里取了披风,追了出去。

夜色茫茫,已是四更的天。

马车疾驰。

车厢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铃铛,一个正是何雪凝。

“王妃,找将军有用吗?”

何雪凝眉心微拢,“应该有用吧!”

她父亲手握重兵,而且刚刚跟边国打完胜仗回来,景帝总归要给点情面。

再说,在景帝众多儿子中,商慕展虽然没有四王爷商慕寒那般受宠,但是,也不是商慕炎那般不受待见,景帝对他也算还好,控制盐道,收取贿赂也不是杀人越货,只要将收取的那些银两都主动交出来充国库,再有她父亲在旁求情美言,应该可以护商慕展无虞。

这事儿越早越好,所以,她连夜赶回将军府,就是想让她父亲在明日的早朝提出来。

这时,不知是不是马车的车轮碰到了什么大石,蓦地一个颠簸,她骤不及防,跌倒在车厢内。

背脊撞上冷硬的车板,痛得她瞳孔一缩痛呼一声。

铃铛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伸手将她扶起,“王妃,没事吧?”

何雪凝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反手揉向自己的背。

心中气苦憋屈!

何雪凝,你这是在做什么?

害人的人是你?

想救人的人也是你?

你活该!

你就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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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府门前

商慕毅从马车里面出来,快步拾阶而上,门口守门的侍卫连忙行礼,“五爷!”

商慕毅“嗯”了一声,又问道:“舒姑娘来了吗?”

“来了!”侍卫躬身应道。

商慕毅一撩袍角过了门槛。

穿过前院,他远远地看到,在水榭亭台的边上,立着一人。

那人一袭披风委地,静静地立在夜色下,一动不动,似是等了很久。

商慕毅微微拢了眉心,走过去,“洋儿。”

那人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见到是他,微蹙了秀眉问道:“怎么样?”

商慕毅微微一笑,“一切顺风顺水,苏月安全了,八弟也安全了,三哥被关了起来。”

“哦,那就好!”舒思洋脸色微微一松,垂下眸子,静默了片刻,蓦地又想起什么,抬眸望向商慕毅“那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商慕毅怔了怔,自是明白她嘴里的他指的是谁,略一沉吟,便笑道:“苏月出了点状况,所以,八弟直接回府了。”

“状况?”舒思洋一震,“什么状况?”

“她去了你出事的现场,好像是被那个假的你吓住了,受了刺激,神智恍惚。”

洋儿愣了愣,忽而一声轻笑,“她吓住了?”

似是有些不相信。

商慕毅点头,“好像是。”

“她可是六扇门大名鼎鼎的师爷,如果不是我是门主在先,她的排名只会在我之上,在她手上过的案子何止百千,她临过比这更惨烈的现场,也亲手解剖过死者的尸体,她会被一个烧死的女人吓得神智恍惚?”

洋儿苦涩地勾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这般,商慕毅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确说得在理,但是,今夜看那个女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哎,这个中原因旁人又如何说得清呢?

“夜已深了,你早些歇着吧,六扇门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做慕容侯也挺好,可以做回你自己不是吗?”

商慕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这个女人面色落寞,他又想着安慰几句,可他又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嗯,我没有放在心上,”舒思洋转过身,看着面前水榭池中的水映着月色,泛着清冷的粼光,幽幽开口,“能做回女儿身自然最好。我只是觉得这次代价实在太大了点,想当年,我付出了多少,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有了六扇门门主的身份,如今为了一个苏月竟然就这样将这个身份给废了,当然,我不是舍不得这个身份地位,而是心疼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们想要拿到的东西都还没有拿到,六扇门门主这么便捷的身份却没有了,日后的每一步怕是会走得更加艰难,而且,今日还牺牲了一名死士,你也知道,培养一名死士,有多不容易。”

“哎”商慕毅低低叹出一口气,“那还不是因为苏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是很重要,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八爷也用了私心吗?”

她是女人,她有着女人的敏感,更何况,他们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

他们在大牢里做了些什么,她很清楚,虽然,她知道,他是要让那个女人爱上,但是,他对那个女人做的,早就超过了他对女人的底线。

这么多年,她了解他,哪些他会做,哪些他不会做,她都很清楚。

可是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他,全然陌生的他,他不是一个轻易有情绪的人,从来不是!

但是,为了那个女人,他却几度失控。

还有昨夜,她亲手杀了十五,那个她亲自收养、又亲自给了他名字的孩子,谁说他们没有感情,谁说她心里不难受,但是,他撞破了他们的身份不是吗?

所以,当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想,就杀了那个孩子,她为了什么?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为了他们共同的心愿。

所以,在那个女人从屏风后面冲出来的那一瞬,她真的以为他也会杀了那个女人。

虽然,那个女人很重要,但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特别是她的秘密,慕容侯的秘密,她可能会死,不是吗?

比起她的性命,那个女人再重要又如何?

结果,没有!

她不甘心,她气苦,所以,当那个女人指着她问男人,她是不是他女人的时候,她就做了一件很愚蠢很冲动的事情,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真实的脸,说,是,她就是他的女人。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女人眼中的光华一寸一寸剥落,但是,她也知道,他怒了。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感受得到。

他让她走!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从来不会。

换做寻常,她肯定要跟他赌赌气,但是,昨夜,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

接着,今天早上,胭脂盒的事情被王五告发。

所有人被召进了大堂,她借口紧急有案子要查自行离开,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指示。

慕容侯死,保苏月无恙!

当时,她震惊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虽然,她知道,他所谓的慕容侯死,并不是指真的她死,而是金蝉脱壳而已,但是,这个身份这么重要,这么重要…

其实,王五的举报,对她来说,是有利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女人,只要再稍微使点手腕,便可以嫁祸给那个女人,而她慕容侯的身份也可以继续呆在六扇门。

但是,她不能!

她必须要救那个女人!

因为男人发话了,不是吗?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金蝉脱壳。

毕竟,经历变故的不止他和那个女人,真正有落差的人是她,是她舒思洋不是吗?

所以,她以为,事情结束以后,他一定会来看她的,她便等在这里。

结果,也没有!

原因竟是那个女人受了惊吓。

呵,她轻轻一笑,转过头,看向商慕毅,“五爷喜欢过人吗?”

商慕毅一怔,有些接受不过来她话题的跳跃,刚刚还说商慕炎存着死心,怎么又变成问他了?

他喜欢过人吗?他第一次问自己。

好像喜欢过!

又好像没有!

微微一笑,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舒思洋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窘迫的样子,便也不再强求,又笑了笑,将头转了回去,“没什么,只是问问,看看你们男人的喜欢跟女人的喜欢是不是不一样?”

“这个你应该去问八弟,他比我懂女人。”商慕毅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

果然,女人垂眸笑了笑,不再吭声。

他有些尴尬,抬头望了望夜色,“时辰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吧,既然八弟让你暂住我府中,他肯定是有他的安排,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下人们说,我也会跟她们交代好。”

“嗯!多谢五爷!”

洋儿回头,朝他嫣然一笑,“那我就先走了。”

“嗯!”商慕毅点头。

舒思洋对着他微微一鞠,方转身朝自己的别院走去,那是商慕毅给她在五王府安排的住处,流霜苑。

独门独院,很清净,除了两个伺候的下人,就只有她。

只是,她不能就一直这样住在五王府吧?

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没有拿到,她不能缩在这座流霜苑里干等,慕容侯不能用了,她得想个其他办法才成。

这是苏月第一次来八王府。

果然看一座府邸便可知此人在景帝心中的分量。

八王府虽然也是红墙绿瓦、金扉朱楹、流角飞檐、雕梁画栋,但是,跟四王府比起来,那还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光面积,估计连四王府的一半都没有。

八王府的下人也很少,门口也没有守门的侍卫,商慕炎直接将她带到了一个叫倚月苑的小苑,说,这就是以后她住的地方,然后,又唤了两个婢女来照顾她。

两婢女自我介绍,一个春红,一个柳绿,要是换做寻常,苏月肯定笑喷出来,这名字…

只是今日,她没有这样的心情。

不过,看这两个婢女的眉眼倒是跟四王府的碧玉琳琅有几分相像,所以,莫名,她就觉得亲近不少。

商慕炎仔细跟两个婢女交代了一番,就离开了。

苏月仔细打量了一遍倚月苑,发现,这苑虽小,却甚是别致,院中种有各种花草,还有一方小池塘、一个小凉亭,厢房内也是家具一应俱全、物件器具虽称不上奢华,但件件都是独具匠心,彰显主人品位。

梳妆台、试衣镜、沐浴屏风,楠木雕花大床,粉色帷幔轻垂,分明就是专门给女人住的地方。

是慕容侯,哦,不对,是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吗?

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倚月苑以前的主人是谁?”

春红柳绿摇头,“没有主人,以前是座荒苑,还是不久前,八爷让人修葺的,还取了个别致的名字,倚月苑…”

苏月一怔,倚月苑?!

倚月!

难道是为了她?

后又一想,只觉得自己可笑。

那曾经四王府她住的地方还叫望月小筑呢,还不是带了一个月字,结果呢?

“主子,夜已经很深了,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春红提了木桶去取热水,柳绿拉开衣橱取出衣袍。

苏月这才发现,衣橱里挂满了衣衫,寝衣、中衣、外袍、各式各样、甚至连肚兜裘裤都有,不过,清一色的都是她喜欢的素色。

她便又站在橱柜前,久久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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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的赐婚圣旨下得很快,掖庭监看日子的速度也很快。

翌日清晨,圣旨就到了八王府,说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可大婚。

一直到苏月穿着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喜娘给她梳妆的时候,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短短数月时间,她竟是嫁了两次,对方还都是王爷。

所不同的是,第一次嫁的是最受宠的王爷,这一次嫁的是最不受待见的王爷。

还记得那时,四王府大火,景帝一声令下,工部在短短三日,便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新府邸出来。

而且她大婚那日,虽然新郎商慕寒姗姗来迟,但是,丝毫不影响那场婚礼的盛况。

红绸铺天盖地、喜乐连绵不绝,景帝亲临主婚,太子公主、各府王爷悉数到场,文武百官齐贺、那时,连六扇门门主慕容侯也被请到了现场。

可是今日,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喜乐喧天,景帝也没有来,太子王爷们都没来,所以文武百官自是都有眼力劲的,更不会来。

哦,有两个来了,一个九公主商慕晴,一个五王爷商慕毅。

四王爷商慕寒本跟八王爷商慕炎交情不错,但此次不知何故,人也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让四王府的管家送来了丰厚贺礼。

在一串鞭炮声中,苏月被喜娘牵着进了前厅。

虽然盖着喜帕,视线婆娑,但是,还是可以勉强识人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