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社路是单行道,王培只得把车掉回头从东门头绕过去,后座的敖游沉着脸盯着她看,好像有点生气她为什么故意绕着走。王培本来想骂他两句,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英姿,立刻又把话吞了回去,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解释了一遍。

等说完了,她又暗自把自己骂了一通。这个欺软怕硬的软虫!

车在店门口停下,才进门,导游小李就瞧见了,赶紧迎上来,笑着招呼道:“小王教授来了,彭总刚刚去了国贸,一会儿——”她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敖游,舌头都捋不直了,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店里正在看东西的游客也有几个转过身来,脸上顿时露出惊艳的神色。

王培一把拽着敖游使劲往里冲,“我们上楼!”

二楼卖的是高档手工茶具和艺术品,客人少,导购也只有一个,是王培的学生小肖,利用暑假过来打打工。瞧见王培进来,他立刻就把客人撇下,过来跟王培打招呼。

“你还是过去看着吧,怕客人有什么问题。”王培寒暄了两句后,道。

小肖撇撇嘴,小声道:“这两位客人都来了半个小时了,就光看,一句话也不问。八成就逛逛,没买的心思。对了,老板把您那套茶具放仓库了,我去给您拿吧。烧得特别好!”说着话就兴奋起来,兴冲冲地下了楼。

屋里就剩下王培跟敖游,还有两个客人。敖游还眯缝着眼,王培索性让他去休息室歇着,自己帮忙看起店来。楼上这两位客人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多三十出头的样子,穿戴都讲究。这大热的天,俩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头发一丝不乱。也幸好是在店里,空调开得足,要不出了房间,还不得满头大汗。

那俩人果然如小肖所说的那样,光看不说话。王培见状,也就不上去打扰了。

过了一会儿,小肖抱着茶具兴冲冲地上了楼,压抑着兴奋小声道:“到底是您的东西,老板可上心了,特意叫了老汪师傅…”他话没说完,面前一黑。抬头看,先前一直在店里闲逛的客人已经站在了面前。

“能…上上手吗?”男人还很年轻,约莫三十出头,气质却是沉稳而内敛的,像商界人士,难得的是眉目间还有淡淡的书卷味。

小肖愣着一时没会回话,王培赶紧接过话头道:“您请。”

男人朝她点头微笑,眉目垂下,从锦盒中拿出小小的茶杯,对着柜台边的小灯,仔细地察看。一会儿,低声笑起来,“老板真狡猾,这样的好东西藏着不让人看。”

小肖这会儿可算回过神来了,立刻介绍道:“这是特意定制的,全J市最好的高白泥,手工拉胚,无流釉、无黑点…”

“这个胚是哪里的师傅拉的?”男人眼睛毒,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他利索地从八个茶杯中捡了两个出来,认认真真地看,一下子就笑起来。看得出来十分满意。

小肖看了王培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会话。

王培也是苦笑,那两个是王教授的手艺,就算几十年功夫的老师傅也比不上。

“这个…”

男人等了半天不见她们会话,眼中闪过了然之色,笑着放下杯子,一脸正色地朝王培道:“我听说,这里…唔…有王泽安大师的作品?”

小肖更不敢说话了。

王培笑,“大师好些年没新作品了,您可以去书画院看看,或者研究所,那里应该有一些旧作,或者贴花。”

男人正色看她,眼睛里有审视的意味。王培始终保持微笑。

两人对持间,原本在店里闲逛的另一位客人忽然指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开口问:“这瓶子怎么卖?”

小肖赶紧上前应道:“这边架子上都是高工的作品,六十一件。”

“才六十?”那客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大的瓶子才六十。咦,那楼底下指甲壳大小的杯子还卖五十一个呢。”

小肖顿时傻眼,王培也疑惑地看了看他,本以为是跟面前这位一起来的,也是行家里手来着。搞了半天,原来是外行。

男人扶额不起,郁闷地回头道:“别丢人了阿晨,人家说六十一件,不是六十一个。架子上最小的那个也是一百五十件的…”

那客人都傻了,嘴里喃喃地算,“一百五,六十,靠,这一个瓶子就得九千块,抢钱呐。”

王培努力地忍住不生气。小肖也好脾气地解释,“先生,我们二楼的作品是全手工的,这边架子上的都是高级工艺美术师的作品,价格当然会比较高。您如果只是想做装饰用,我建议您可以买贴花的…”

“抱歉——”斯文男人朝小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伸手就拽着那个叫做阿晨的个人下了楼。

小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想抱怨两句,又听到噔噔噔上楼的声响。斯文男人复又折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客客气气地递给王培,“这是我的名片,我想…我们以后会见面的…唔…王…王老师?”说完,他的眉目微微弯起来,又礼貌又高兴的样子。

王培愣了一下,“我们认识?”

男人不说话,笑着下了楼。

等他走远了,王培这才仔细看手里的名片,浅灰色的纸张,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周锡君”,头衔是上海博古轩画廊的总经理。

这个画廊她知道,这几年常有J市的艺术家通过他们组织画展,似乎也从事艺术品拍卖的生意。但是周锡君,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中午是王培二舅彭湖请客,就在西路口找了家私房菜馆。这家的排骨做得好,敖游吃得很满意。

吃饭的时候王培就跟彭湖说起今天的事儿,又疑惑地问:“二舅认识这个人吗?他怎么好像认识我?”

彭湖哈哈大笑,“他要在咱们J市做艺术品生意,要是连你们王家人都不认识,那还做个屁。哎,对了,我听说你爸的作品在保利评价不错啊,大伙儿都说估计不下百万呢。真有你的。”

王培苦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哪天我一瓶子能卖到上百万了,你再夸我吧。”现在她的作品,不说比不上她爷爷和老爸的零头,连太后的零头都比不上。虽说年纪还轻,可这整天被人拿着比来比去的,她也挺沮丧的。

“哎呀,你爸的钱还不就是你的。那更好,省得自己日画夜画,脸都画瘦了。要我看呐,女孩子就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你爷爷跟你爸,赚得钱都够你花到下辈子了,何必还拼死拼活地工作…”彭湖语重心长地劝她。他稍稍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好好地在家里头养尊处优,就像他姐姐彭蠡,年轻时候那么拼命,到后来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

王培就抱着啤酒瓶儿喝,不说话。

一旁的敖游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一把把瓶儿给抢了过来,有些生气地道:“王培培,你够阴险啊,喝了酒不开车了,逼着我开是吧。”

“哎呀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彭湖立刻不乐意了。他一见敖游的面就有些不喜欢,哪有男孩子长这么漂亮的,简直是妖孽了。更要命的是,他还老缠着王培,一副什么都不懂让人伺候的大老爷模样。

男人不能这样。

“小伙子,你出来——”彭湖好些天没见到自己侄女,小喝了几杯,脸上有些红。

敖游皱着眉头看他,不大高兴的样子。

王培顿时就醒酒了,赶紧站起身把她二舅给拉住了,“二舅你醉了,要不咱今天就到这里,我让舅妈来接你哈。”说完,也不管彭湖怎么反对,直接掏出电话来给她舅妈挂电话。

敖游见彭湖不再找他麻烦,也就不再和他计较,埋头喝了一大口茶。

回去的路上敖游开的车,王培在后座睡得呼呼的。其实她喝得不多,脑袋还清醒着,就是趁机偷个懒罢了。

回了家,屋里就剩她们两个,王培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晚上连饭都不愿意做,打电话随便叫了个外卖送过来。虽然也有排骨,可味道不大好,敖游吃得很不满意。

晚上王培照旧画画画得很晚,大早上就被敖游给拍醒了。大老爷气鼓鼓地瞪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怎么没做早饭?”

王培本来就没睡好,被他生生地吵醒了心里头正不爽快,一听他说这话当时就来了气,什么也顾不上了,也不怕他扔小鸡崽似的扔自己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要吃饭自个儿做去,我可不欠你的。”说完“啪——”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敖游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气得脸都变了色。又是跺脚又是咬牙,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去把她给拽出来——唔,最好一口吞了她!

他气了一阵,最后终究还是没干出什么傻事来。肚子又饿得厉害,只得悻悻地下了楼,出门下坡去小镇上买早餐。

路上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给老朋友仲恒联系,把王培摔他门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仲恒在那头听了老半天,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敖游气鼓鼓地道:“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居然敢给我脸色看。我…我…天上地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谁敢给我脸色。她…她就是…”他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仲恒叹了口气,又道:“那你索性吞了她算了。”

“那可怎么行!”敖游立刻警觉,上回吞了紫云仙子,害得他下凡修行了三百年,这回可是特意下来报恩的。要是把恩人给吞了…他喉咙一阵咕噜,又怕仲恒笑话他没胆子,赶紧把话题转走,道:“哎呀,我肚子饿了。一会儿是吃包子呢,还是吃油条。”

到了买早餐的地方,他把包子和油条全买了,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吃,还嘟嘟囔囔地跟仲恒说话,“她…一点也不好…就是排骨做得好吃…又不漂亮…唔,你说她是喜欢吃包子呢,还是喜欢油条?”

仲恒“啪——”地就把千里镜给关了!

王培睡到十点钟起床,洗了脸打开门,发现敖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MP4悠悠闲闲地看着书呢。桌上居然放着两个大碟子,一碟包子一碟油条,旁边还有盒牛奶并一小碟子大头菜。

王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记得刚刚朝敖游甩脸子的事儿呢。本来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者拿着那委屈的小眼神儿给她看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自己去买了早餐。自己吃了也就算了,还给她带。

想了想,王培的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去,讨好地道:“一会儿我去买排骨,你一起去不?”

敖游头也不抬,果断地道:“不去,我在看小说呢。”

“看什么呀?”王培感兴趣地凑过去看,瞄了几眼就傻了。“哎呀,你知道这是写什么的不?”

敖游皱皱眉头,“不就言情小说嘛,写得还行,正正经经的谈恋爱呢,就是那作者有点簇新,老把女她写成男他,害得我以为那女主角是个男的。”

那分明就是个男的!

天晓得这敖游从哪里下的耽美小说在看呢。虽说王培自己也看,可是,她是有着强烈自我意识的成熟女青年,而敖游——这个傻乎乎的二小子,要是他看得心痒痒也跟着去学了怎么办?要是他从此被启发由直变弯怎么办?虽说王培能接受别人的性取向,可是换了敖游,似乎就不大好了。

这么英俊的男人要是也去搞基,女人们还活不活?

王培赶紧把他手里的MP4抢了过来,迅速地将这篇小说删掉,然后又快速浏览了一下文件夹里的所有内容——她都快哭了。

“这个…你就不能看点正常的…种马、NP,靠,居然还有女尊。你都从哪儿下的?”王培迅速地将小说删了个干净,就留了个唐诗三百首在里头。这个好歹不会教坏小朋友。

敖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看着排行榜下的。”停了两秒,又委屈地道:“看了老半天,就这本还成。其余的,要么就是冒出来一大堆男人,从一到十几阿哥,看得我头都晕。要么就是还没说两句话呢,就直接握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培,小声地继续,“…一点可操作性都没有…”

“握什么?”王培有些狐疑,看着他,严肃而郑重的。敖游把脑袋都别过去了,“嘿嘿”地笑,“我不说了,说了你一会儿保管要打我。”

看他这样子就晓得肯定没什么好话,王培嘴角抽了抽,索性不去追问。艰难地把MP4收了回来,“回头我给你找几本名著,《安娜.卡利琳娜》怎么样?”

敖游:“…”

吃了早饭,王培领着敖游去买排骨。

虽说是一年中最热的天气,但小镇依山傍水,气温比城里要底上许多,两个人沿着河道在树荫底下走,倒也不觉得多热。

“河里有鱼,”王培洋洋得意地介绍,“是景区管理处放养的,不准捕捞,几年的工夫长得又肥又胖。唔,它们每天都在前头的河段开会,也不怕人。”说着,就高兴地拉着敖游去看鱼。

敖游却不大感兴趣,“鱼有什么好看的,我每天都看,早看腻了。”

“有意思!可不是公园里那种鱼,这是放养的。就这里,可惜没带面包,不然可以喂鱼。”王培蹲在河边唠唠叨叨,抬头见敖游还站在路中央,又赶紧热情地朝他招呼,“你过来瞧瞧么。”

敖游迟疑了一秒,想了想,还是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蹲下,缓缓地把脑袋探到河面上…

瑶河下游水浅,水又干净清澈,水底的鱼虾螃蟹都清晰可见。也正因如此,水里突然的变故才引起了河边众多游客的关注。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大家伙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反正就只瞧见水里那一大群各种颜色的鱼儿像发了疯似的忽然散开,如果它们是人,王培一定会用上一个成语“屁滚尿流”…

天晓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有游客赶紧拿照相机拍照,一旁的导游都惊动了,刚刚还在夸瑶河的鱼淡定呢,这会儿也没话说了,呆呆地看着水面,显然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

“别看了,就几条小鱼,长得又不漂亮。”敖游站起身,见王培不动,索性伸手拽她起来。

王培一脸狐疑地摸着下巴,小声地问:“你说这些鱼忽然这么反常,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敖游微微低头,漂亮的面孔在阳光下有光影交错的美感。

王培还没说话呢,他忽然抬头冲着河对岸大声吼道:“唉,说你呢,拍什么拍,赶紧把照片给我删了,小心我过去揍你。”

王培循着他的目光看,果然瞧见河对面有几个游客正拿着相机朝敖游拍照,有一个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手里的相机险些没握住,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其实王培能理解那些游客的心理,换了她,忽然瞥见这么个美人儿,也想要拍个照留个念什么的。可对于敖游来说,他似乎有些反感,说话时人已经朝桥上走了。他那脾气,要真发作起来,还不得把那几人扔河里头去。

王培急了,赶紧跟在后头追。才跑了两步,瞧见熟人了,老铁正跟派出所俩小伙子一边说笑一边朝这边走呢。

“赶紧的帮忙,”王培立刻冲上前拽住老铁,气喘吁吁地道:“你…把那小子给拽回来,人家拍他照片,找人家算账去了…”

老铁是见过敖游的本领的,自然晓得他要是真发起飙来,那几个游客肯定吃亏,到时候闹出事来,他们派出所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顿时急得快飞起来,领着俩小伙子直冲过去,嘴里还高声喊着,“游哥,游哥,你悠着点儿。”

一会儿老铁抹着汗拉着敖游回来了,郑重地把他交到王培的手里,认真地道:“培培,你可要把这孩子给看好了。”

王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她又不好怎么责备他,说到底,他就是脾气暴躁点儿,今天这事儿,也不算他错了。可问题是,王培可不是他妈,凭什么跟看孩子似的整天看着他呀。

敖游这会儿可忽然会看人脸色了,立刻安静下来,看着王培笑,轻轻地扯她的T恤边儿,“我们得去买排骨了,一会儿去迟了,就卖完了。”

他声音低低的,眼睛里有抱歉的意思,只是不肯说出口,死要面子的样子。

算了!王培朝他一挥手,“咱们买排骨去。”这又不是她儿子,凭什么要她教啊——

一会儿俩人就提了三斤排骨回来了,路上碰到先前在祠堂里做讲解的导游小于,还时不时地往瑶河里瞧一眼。可河道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连鱼儿的影子都没有。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事故吧。”

回到家,正遇到刚从上游下来的老铁和那俩小伙子,老铁就忍不住猜测道:“前两天傍晚的时候也来过一次,乖乖,就跟见了鬼似的,一两秒种的工夫全跑不见了,到第二天才出来。培培你读的书多,这不会是…什么自然灾害的预兆吧。”

老铁怀疑得倒也不无道理,这几年不是到处都自然灾害么,而且还老有报道说事情出来之前都有动物预警的,没准儿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王培赶紧就上网百度了,可搜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敖游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一句话也不插嘴。等老铁走了,王培又给王教授和太后打电话,王教授照旧接不通,太后那边正打麻将呢,根本不理她,就说了一句“啊那你看着办吧。”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到底要不要先准备准备呢?王培可真犯了难。

“我觉得吧…”敖游舀了一勺冰激凌放嘴里,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就是太大惊小怪了,多大点儿事儿啊,非得上纲上线的。没准儿它们就是平时太闲了做一做集体运动,要不就是随便发一发神经什么的,那些蠢鱼笨虾,胆小怕事,还一点脑容量都没有。”说罢,还挺鄙夷的哼了一声。

你也说是蠢鱼笨虾了,还能指望人家有什么脑容量。跟一群鱼生气,也就他敖游大爷做得出来。

不过他的话倒也没错,那些鱼说不定就是受了惊吓,暂时躲一躲,老铁不是说上回它们第二天就出来了么。不过到底有什么事儿能把这群鱼给吓成这样,难道瞧见敖游,自惭形秽就给逃走了。这敖游敢情比人家西施还牛X。

中午和晚上敖游都吃得特别开心,一整天都和颜悦色的。王培就趁机问他,“我说你也好歹有点儿追求行不行。这么大男孩子了,整天泡在我们这儿打发时间可不成。你就没点儿正经事儿吗?要不,就算有点小爱好也行啊。”

敖游生气地看着她,有些不高兴地道:“谁说我没爱好了,我不是喜欢游泳吗?可你们这地儿…”他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就停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回戛然而止了,难不成这男孩子,居然还真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第二天大早敖游邀王培去游泳,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哎呀没见我忙着么?”昨晚上周柏婷来电话,说有事儿要过来。今儿早上她起床一看,发现太后才走了两天,家里头就已经乱得不像话。虽说周柏婷早就知道她的德行了,可问题是,今儿来的可不止她一个。

“我堂哥也一道儿,那个你…啊…”这是周柏婷的原话,王培很能理解。如果她那个堂兄就在身边,这么招呼真赶紧去收拾似乎也不大好。

“要不你给我拖地。”王培抬头看敖游,这么高壮的小青年,要是不使唤使唤,都有点对不住自己。可美梦还没做醒呢,小青年已经甩着手欢快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个漂亮的后背。这年轻人啊,就是靠不住!

小镇离J市并不远,开车不到五十分钟的路程。王培还在院子里洗拖把呢,就听到周柏婷咋咋呼呼地在院子外头喊了。

王培拖着拖把准备去开门,周柏婷已经娴熟地推门进了院子,嘴里还高喊着,“培培,你们家那帅哥还在不?”

“玩儿去了。”王培挥了挥拖把,结果发现提不动,“本来还想让他帮忙拖地的,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你怎么能让他拖地呢。”周柏婷笑道:“那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娇养大的,估计连酱油瓶倒了都没扶过,你还让他给你拖地,这不是难为他么。他去哪儿了?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为看他一眼…”

她身后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周柏婷立刻就住了嘴,换了一副特认真的表情,“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堂哥。”她身子一侧,身后那人总算出现在王培的面前,高个子,黑衬衣,精神的短头发,眉目间带着一股书卷气。

王培顿时就明了了,“你…你就是那个周…”

“周锡君,”周锡君朝她笑,嘴角居然有浅浅的酒窝。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长得虽然不像敖游那么英俊,却有一种儒雅的气质,修养很好的样子,跟敖游那样扎呼呼、坏脾气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就是那种成熟、稳重又优雅的味道,简直…没法说得清楚。

进了屋,王培给他们俩上了茶,周柏婷也安静下来,正正经经地开始说正事。

“你们见过吧,我堂哥,在上海开画廊的,想搞一次J市陶瓷作品展。这个艺术圈子乱得很,既有真才实学的,也有沽名钓誉的,我们外行是完全不清楚,我想了半天,还是找你帮忙。人脉广就不说了,起码眼睛毒。”

每个圈子里其实都有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抱怨了。但是有时候,她却不好说什么,所以王培只是笑笑,不说话,也不否认。

见王培这样子,周柏婷有些急了,“你答不答应给个准信啊,傻笑什么。”

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淡定全被这姑娘给戳破了,王培有点泄气,狠狠瞪了周柏婷一眼,然后挠了挠脑袋,悻悻地朝周锡君道:“这事儿光有我没用,号召力不够啊。要不这样,等我们家老头子回来了,我再跟他说。”王教授随便说一句话都比她使劲吆喝强,再怎么说,她的年纪还是太轻了。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周锡君很客气。可周柏婷却还有些不知足,“那你们家老爷子真封笔了?”

王培白了她一眼,“封是没封,不过他老人家现在只做慈善,新画的作品全都捐了。”

周柏婷顿时抽了口冷气,“乖乖,你们家老爷子真大方。那得多…”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周锡君,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事情一说好,后面的气氛就轻松起来。周锡君是个很会控制局面的人,把屋里的氛围掌握得非常好,既不会太刻意的恭维,可说的每一句话却又极为熨帖,听得人浑身上下连每个毛孔都是轻松而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