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祖低低笑出了声音,阴沉地说道:“既然你不敢伸手,便不要同我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生父、伯叔父尚指望不上,怎会指望你这萍水相逢的小妖,只可惜此时我新丧不久,魂魄尚未有实体,但凡有些神通,我也断断不会求助于人!我不求你,也不会连累你,但你若继续满口假仁假义阻拦我复仇,只会让我瞧不起你,会让我觉得你很恶心!”

紫凰却紧紧攥住了熙祖欲离去的手腕,墨玉般的眸子沉寂一片,咬着唇沉思许久许久,方开口说道:“是不是只有亲眼见贾氏灭门贾后身死,你便肯罢休,便心甘情愿地离去?”

熙祖挣脱不开,冷笑连连:“你莫要诓我!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动手杀她的!你若此时唤来鬼差,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让鬼差来抓你。”紫凰直视熙祖双眸,缓声道,“因其鬼界,所受之果报不同。你若不心甘情愿地离开,心满怀怨怼与仇恨的被抓走,便是到了地府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心有歹毒之念也决不能投胎转世,甚至会被打入阿鼻地狱!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魂野鬼,若入地狱熬不住几次酷刑的,若是被别的恶鬼吞噬,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断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如此。”

熙祖听到此话便也不再挣扎,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小面人:“我与你已无话可说了,若想好聚好散,不如放我回宫。”

紫凰凝望着熙祖的侧脸,逐字逐句地说道:“我若让你亲眼看到贾后与贾氏一族的报应,你是不是便肯罢休?”

熙祖骤然回首与紫凰对视,两人各不相让,许久,熙祖嘴角微翘:“我若能亲眼看到她的报应,便会死心,到时任你处置便是!”

紫凰紧紧握住熙祖的手,抿着唇说道:“一言为定!”

熙祖反手握住紫凰的手四目相对,桀骜不羁地笑道:“承君一诺,绝不言悔。”

皓月当空,银色的辉光仿佛给大地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漫天星辰,如挂在墨蓝色的幕布上的点缀,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微光。秋风摇曳枝桠,这一刻,宁静又祥和。紫凰的额心飘出一道幽蓝的波光,至熙祖头顶很快这道浅浅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两人相视而笑,紫凰看到了熙祖眼底的忧色,她伸手紧紧的握住了熙祖的手,熙祖看了眼两人的手,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紫凰揽住熙祖的腰身,二人借力直飞云霄,快速地穿过层层云雾。风卷起了云朵,形成一道道云海漩涡,看似细弱的风却如锋利的刀刃般一下下割痛了脸颊。星辰与圆月逐渐被抛在身后。当两人看到第一道光线时,熙祖心中又惧又怨,几乎是瞬间反手挡住了眼眸,片刻后却没有等来剧痛。熙祖缓缓放下手却对上了紫凰谐戏的眼眸,顿时有种被窥破内心的羞愧,张了张嘴却也不知如何解释。

紫凰虽是在笑,面色却急速地苍白着,额头隐隐可见细碎的汗滴,搂住熙祖的手不自主地轻颤着。当两人终于穿过阳光最炽烈的一面,天色再次漆黑一片,可天幕中的圆月与星辰再不复见。紫凰轻舒了一口气,两人逐渐从云层落下,在不见日月星辰的夜里,低空掠过洛阳城,此时早该宵禁的洛阳城却乱成一片,城内四角均可见火光,整队整队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飞驰而过,两人一起飞入宫中,落于西殿房顶。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已经够冷啦!大家不要潜水啦!!!

☆、第三章:缱绻情深缘由天(5)

空旷的皇宫廷院已围满了层层重兵,火把将所有的一切都照耀得如此明亮,贾后南风坐在庭院的中央抱着一具尸身悲恸嚎哭。熙祖认出了那具尸身,正是往日里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贾后之弟——贾谧。

赵王司马伦一身银色盔甲,腰佩长剑,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之上,满眸讽刺着注视着嚎哭不止的贾南风,讥笑道:“当初你诛杀太子太傅杨骏,废皇太后杨芷,将她活活饿死金镛城,血洗辅政老臣卫瓘祖孙七口,栽赃陷害楚王司马玮令被斩首,可怜我那侄儿愍怀太子,不但被废了太子之位,更是被囚禁金镛城一年之久,被你的人活活打死!你这蛇蝎毒妇早该想到今日不是?”

贾南风骤然抬眸望向司马伦,细长的眼中通红一片,恶狠狠地瞪向司马伦,嘶吼道:“尔等乱臣贼子,有何资格质问哀家!”

熙祖从那双丑陋的眼中看了不甘、怨毒、与滔天的恨意,这眼眸如此陌生,又如此地熟悉,让熙祖恍惚想起与紫凰对峙时的自己……

司马伦道:“天下谁人不知,贾氏妖妇才是乱政的根源,人人得而诛之的祸首!”

贾南风抖着手怒指司马伦,厉声道:“司马伦!你不要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哀家做下这些事并非一日两日,你与梁王、齐王却非要等到司马熙祖死后才来政变,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你是看太子已死,皇上仁厚便想取而代之!你以为天下人是瞎的吗?司马伦!!哀家不管做了什么,总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禀了祖宗的皇后!你这乱臣贼子焉敢随意处置哀家!”

司马伦瞳孔微缩了缩,冷笑一声:“若先皇知道你虐杀太子,便是将你五马分屍都不足以泄恨!今日本王不但要处置你,更要处置你贾氏满门,皇后娘娘怕是不知,此时此刻你贾氏一门已全数被诛,听说你家还有几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却要跟着遭罪,当真是可怜呢!”

贾南风哀声嚎叫,尖声骂道:“拴狗当拴颈,哀家错不该反倒拴其尾,才至今时今日连累族人!哀家好生后悔!只恨当年没先杀了你们这群老狗!天理循环,你们也不怕报应!”

司马伦勃然大怒:“好一个天理循环!本王不知自己有何报应!但!今时今日便是你贾氏一族的报应!来人!将这罪大恶极的妖妇压至金镛城,让她也尝一尝愍怀太子与杨太后当初的所受!”

贾南风被人钳制,拖拉着朝外走,此时的她整个人已是疯癫,拼命挣扎,撕心裂肺的尖声咒骂,本就丑陋的面容早已扭曲一片宛若鬼面,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过了多久,紫凰扯了扯熙祖的衣袖,熙祖身形晃了晃,木木地转头看向紫凰,过了许久,才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道:“我同你、同你说起那些不甘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她这般的癫狂?”

紫凰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心正坦荡虽有怨恨,却也遮不住全身的浩然之气,她心术不正,阴暗歹毒,手上有上万条冤魂,有真龙之气护身尚好,大势已去时,她这样的恶鬼,上天根本不给其机会游荡人世。”

熙祖的手颤了颤,低低笑了一声,半晌,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许久许久,他闭了闭眼,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紫凰的手。天地逐渐变色,须臾间,场景变幻莫测,两人再次站在摘星台上,似乎从不曾离开过半步。熙祖抬首,明月当空,星辰万里,好一个寂静秀美的秋夜。两人便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熙祖轻轻地松开了与紫凰紧握的手,回眸一笑,只见星眸的蔼蔼雾瘴已散去,有点点辉光细细流淌,如碧泉般透彻,如星空般浩瀚,如冰晶般洁净。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譬如微尘,沧海一粟,浮游天地尔。”声朗而磊落。

熙祖并没有艳羡众生的容貌,可此时此刻这般宁静淡泊笑脸,却让紫凰的心久久震撼,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或两者都有,让紫凰有种落泪的冲动。这瞬间,紫凰的脑海里,闪过诸多画面,在太液池边,在窗口下,在满是花开的庭院,在琉璃宫灯下,任性的、笑着的、愤怒的、满是心计的、怨毒的,均化成眼前这个不染尘埃独立天地的人。

熙祖嘴角含笑,目光澄澈,将手中一直攥着面人分开,留下了一个黑袍童子,将另一个白袍公子递到了紫凰面前,轻声笑道:“儿时术士曾对祖父说,我命中有贵人相佑,不但可让我化险为夷更能助我平和安泰,祖父不但不信,还将人那术士赶出宫去,祖父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司马家更贵的贵人了,没成想临了临了,却让我遇上了你这个贵人。”

紫凰接过白衣面人,垂了垂眼,许久,再次抬眸,眼底的悲切已隐去,笑道:“愍怀太子连奉承的话都不会说,我可不是什么贵人,最多算是一条贵蛇。”

熙祖“哈哈”大笑,身形却已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本宫可没有世人的迂腐,管你是人是蛇,来世报你便是!”

紫凰忙双手抱胸,故作羞怒地说道:“莫不是来世,殿下要以身相许不成?”

“大王若是不弃,我便身心都许便是!”熙祖见紫凰满脸惊吓,笑得更是猖狂,骤然转身,背对着紫凰,一身广袖长袍在夜风中铮铮作响,许久许久,宛若叹息般说道:“我要走了。”

紫凰望着熙祖逐渐淡去的身形,高兴又难过,哑声道:“你、你很好,真的很好,这样的结局虽有些不公,但不管多久,天总是会偿你的。”

“苍天待我已是很好,我也不用任何偿还。”熙祖垂眸摸着手中的面人,轻声道,“跟着你走了这一遭,才知道以前的愚昧,便是贾后不动手,我那些叔伯也……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是来世的事,怎知天道轮回却来得那样快,根本不会等到来生,这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就会还清。”

紫凰笑着点头,眸中有泪:“你能想通是极好,下辈子定是个有福的。”

“人世已清,我要走了。今后、今后你独自行走世间,万要小心,真怕你这样的性情会被人害了,你更适合独自在深山修行,这人世本就不是你该来的,那……夙和道人也并非你眼见的那般良善,千万莫要被红尘迷了眼。”熙祖注视着手中的童子面人,却见那面人居然落下泪珠,熙祖指尖划过那水滴,眼中有悲恸流淌,却轻笑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你劝我不要执着,自己却执着起来。”

“今生如此便好,来世吧……”

若隐若现的影像,终彻底地消失不见,空气中隐隐飘来叹息般的轻吟。

紫凰不敢抬头黑色面人掉落地上,滚落紫凰脚边,她慢慢地蹲下身去,捡起了面人,隐忍许久的泪珠如断线般,一滴滴地跌落摔个粉碎,那种让人窒息的无奈,将一颗心撕扯的疼痛难忍,紫凰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色的靴子停在了紫凰模糊的视线内,她慢慢抬起脸,望着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喃喃道:“夙和仙君……”

夙和拭去紫凰嘴角溢出的血丝,清澈的眸中映出了紫凰满是泪痕的脸,轻声道:“为了一具将要消散的魂魄,妄用禁法耗去三百年的法力,你觉得值吗?”

紫凰木木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要怎样回答,当她在承光殿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已在人世徘徊了七七四九日了,若过了今夜再不走,当第一道曙光初现时,便会灰飞烟灭,鬼差是怕真龙之气,因真龙之气可以不动声色地吞噬鬼魂,他是皇家子孙感受不到被吞噬的痛苦,却会直接消散,若袖手旁观,他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我未曾想那么多,他是个好人,我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灰飞烟灭。”

夙和看了眼紫凰攥得面目全非的面人,敛了敛眼眸,轻声道:“天下大乱,有能者该为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却为一己之执念,将法力耗费在这些小恩小惠上,实属不该。”

紫凰慢慢敛下了眼眸,虽听出来夙和话语中的责任,紫凰却不觉得有错:“你既救了他,为何还要放任贾后将他软禁金镛城去,给了贾后害他第二次的机会?”

夙和慢慢地蹲下身去,娓娓道:“贾后用计废太子后便立时要斩草除根,贾氏族运与太子命脉相连,救下太子便可让贾氏躲开此次灭门大祸,如此琼山便算偿了贾氏一族的大恩,后来之事虽是有心,却力有未逮。”

紫凰骤然抬眸紧紧地盯着夙和那双风轻云淡的眼眸,轻声道:“是力有未逮,还是恩德已还觉得事不关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缱绻情深缘由天(6)

紫凰骤然抬眸紧紧地盯着夙和那双风轻云淡的眼眸,轻声道:“是力有未逮,还是恩德已还觉得事不关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夙和微侧开眼眸许久,开口道:“修道之人本不该插手红尘之事,皇家每人的命运都连着国运,也非我能肆意撼动,为琼山报恩是不得不为之事,但他本就是福薄横死之像,我能救他一次,却不能为他改命,此种牵连太广。”

紫凰的杏眸满是凌厉之色,低低地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何必将事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救他命时有的是机会将他送去深山,送去别人找不到,他也回不来的地方,明明有许多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你救下他后却偏偏选择将他留在贾后的手中,让他惶惶不安担惊受怕地多活了一年!”

紫凰骤然起身俯视着夙和,逐字逐句地说道:“你可知、可知这一年他有多生不如死?他所的怨恨和恶念都来自这一年战战兢兢的日子,若他被废之时便被毒死,根本不会想要复仇,更不会成为有了执念,不愿离开人世的孤魂,你说是救人,却不做到一劳永逸,还不如不救!”

“莫不是你做的就对吗?以你的修为,你明知道自己根本驾驭不了禁术,方才若有万一,你们便会一起烟消云散,你为一介孤魂,如此肆意妄为,可曾想过你的至亲好友,你做的便是对的吗?”夙和能清晰的感受紫凰满是怒火的目光,他平静的心升腾起压抑不住的怒火,却还是轻声道,“若一切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我便不会犹豫,你需知道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我怎可逆天而行?”

紫凰高声喝道:“你为一己之私,不管不顾出手救他,一旦还清你琼山的业障,便就撒手不管,这便是你说的天道命定吗?你明知道贾后会再次派人杀他!你明知道他会害怕!你为何不再帮忙?他可以不死的,你甚至可以制造幻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你没有!你只是眼睁睁地看他被人残忍的打杀!”

夙和缓缓抬眸看向紫凰满是怒火的脸:“他生来尊贵,便是活下来,又怎堪忍受平民的困苦?以后的天下有多乱,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活着对他是好事吗?”

紫凰抬手将两个面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怒声道:“强词夺理!对!他是一朝太子,生来尊贵,可他忍辱偷生,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年猪狗不如的生活,还不是为了能活下去,那时他亲手煮饭吃,打扫屋子,你可看出他的不甘!?他只是想活着,哪怕是如此如此地卑微!”

“……可后来他等到了什么?非但要死,还要死得这般没有尊严,这般地屈辱,换成任何人都会恨都会怨。这便是你所谓的救吗?若真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救!……但你不会不救!你若不救他,你们琼山如何还贾氏的恩德,琼山若不还贾氏恩德以后会有业报,说来说去,你心里只有琼山,只有自己!”

夙和垂眸看向地上面目全非的面人,冷声道:“芸芸众生,都由天定,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为了一个人耗费所有,我并不欠他,救他一次已是仁至义尽。”

紫凰一双杏眸宛若有熊熊烈火,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怎样都压不住:“你满口都是芸芸众生!难道他就不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一个吗?你如此地自私,凭什么还能一脸悲悯地站在制高点俯视众人,你如此伪善不仁,凭什么说救助世人的空话!”

月西斜,微风吹乱了长发,这般字字诛心的话语,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清晰又响亮,久久回荡在两人耳边。夙和慢慢地站起身来,望向远方,目光迷离而深远,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回头看向紫凰,那双眼眸,已没有了迷离与彷徨,清可见底,坚不可摧。

夙和沉声道:“他心中本就有恨与不甘,便是将他送到天涯海角,他还是会自己回来,他乃一朝太子,正统的继位者,莫说他无心避世,便是有心避世,也会被有心人找出来多加利用,所以他的结果只能是死,否则多少人多少事会因他改变,这些不是我与琼山能承担的后果,他一人担着多少人的命运,你会全然不知吗?”

“我自是知道!你既然开始便不信他能给乱世带来祥和,那么第一次便不该救他!你有无数个办法报恩!为何偏偏要选这一条!他已经够可怜了!你所谓的怜悯心呢?你看不到他骨子里渗出来的惧怕吗?你看不出他心底的不忍和良善吗?你怎忍心如此!”

夙和瞳孔微缩:“你说得对,他乃命定的乱世开启之人,我从来不相信他会是圣明之君,又怎会拿琼山和天下的人赌这一次,他若不死,顺利继位,从此政治清明固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结果比以后的乱世更糟糕呢?谁能承担这一切?若我所有修为可换来天下太平,我亦在所不惜!可若不能,我也绝不会为了一时意气拿天下人冒险!”

“你方才不是问我,三百年换一具魂魄,值还是不值吗?”紫凰对上夙和冷湛的眸子,冷笑一声继续道,“若三百年修为,能救下一个觉得值得的人,我便觉得一点不可惜,哪怕这个人会让这个天下更乱更糟,让人死得更多,我也绝不后悔!”

夙和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不是人,你是妖,若一意孤行,下一刻等待你的便是天惩之雷!”

紫凰长袖一甩,仰天笑道:“业报如何!天惩之雷又能如何!我若觉得值得,人要阻我,便杀人!天要阻我,便逆天!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孺子不可教……”夙和闭了闭眼,眉宇间已溢满了失望,冷声道:“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便可抵过你父母的生养恩德,便可抵消你八百年的修为,便可抵天地众生,你如此肆意妄为,将那些一心盼你成龙的亲者置于何地……我当初虽放了你,但若真有那一日,不用等到天惩,也会亲手收了你,灭你元魂。”

夙和转身离去,决绝的背影让紫凰有一瞬间的恍惚,胸口的那些怨气和那些埋怨,须臾间便已消散,紫凰缓缓地坐了下来,朝阳冉冉升起,曙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方才所说所怒不过是一时愤慨,紫凰何尝不知,熙祖牵扯太多太多人命国运,又何尝不知如此结果,才是熙祖最好的结果,可什么都知道,见他如此凄凉地离去,心里却不能接受。

世上最难受的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明知道可为而不为,只能眼睁睁地坐看悲剧的发生,若苍天开始便是不公的,为何自己不能替天行道,为何要隐忍着看一条性命的消散,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难道为了更多的性命,便可以冠冕堂皇地放弃那一条无辜的性命吗?所谓修道先修心,这些年来自己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都做不到,所有的事都一意孤行,那些菩萨开始便看出了这本质,所以不管爹娘如何恳求,笃定自己与神佛无缘,执意不肯收徒。

紫凰看到熙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命不久矣。却将此事全部怪怨在夙和身上何尝不是迁怒。人如浮游,以往自己从不将这些生死看在眼里,今日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何?是因为对夙和的失望,还是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夙和非但不理解,反而多加指责,可往日便是父亲的责备都不曾让自己如此委屈。

紫凰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只因喜欢夙和所以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对待,心中有所期望,却忘记了他本就是恪守天道之人,今日所说便是他所想所做。自己的所作所为,本就有他不能容忍的意外,却一味地强求他理解与包容,所以自己不是对事的愤怒和失望,而是对夙和态度的愤怒和失望。

娘当年嫁给爹时,天地间那么多质疑和反对。娘为此差点被逐出天界却还是一意孤行。娘说不管有多少传闻,她只相信爹,全心全意地相信爹。哪怕是爹要杀神灭佛,她也要帮他埋骨。可自己不曾相信夙和,却要他认同自己,刚才又己度人又是错,说出那般诛心的话,他应该不会原谅的……

赵王司马伦废惠帝司马衷,自立为皇,大肆封赏亲信,甚至打破常规将那些跟随政变的奴卒厮役加官进爵,朝廷原班大臣与新晋亲贵齐聚朝堂,朝廷编制人满为患。晋朝官员冠服饰物都需使用貂尾,因封赏人数之巨,貂尾不足,唯有狗尾续之,又因国库不足,朝廷官员的印信都没有足够的金银冶铸,这便是后世“狗尾续貂”和所谓“白板之侯”的来源。国库无金银,赏赐的大批官员大多官员都是自立之帝的空口白话,这又历史上最早的“白条”,司马伦篡位不久便闹出种种笑话,更让百姓惶惶不安,觉得朝廷不能长久,洛阳内外的百姓纷纷朝外逃去。

因先帝子嗣众多,当初分封出几十路王侯,封地富饶手握重兵的王爷比比皆是,在司马伦自立不久,各路王侯纷纷举兵,共同讨伐司马伦。此后,由贾后干政,司马伦自立,造成了晋朝宗室间的相互残杀,正式拉开了“八王之乱”的序幕,自此世间再次陷入了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据的动乱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缱绻情深缘由天(7)

秋风萧瑟,光秃秃的枝桠只有几片稀落黄叶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阳光不冷不热,湛蓝的天空不见白云,正是秋日冷暖皆宜的时光,明媚又美好。洛阳一路走来,大批军队赶齐齐往都城,兵荒马乱的年月,随处可见逃荒与躲避战乱的百姓,夙和从洛阳徒步朝琼山走着,路遇孤苦无依者总会尽力帮助,许多被迫离家的百姓死在路上无人收尸,路边林中随处可见新坟。

紫凰一直跟在夙和身后,见夙和每日不知疲倦地赶路救人,便想起那时两人才相识的时光,夙和也是这般倾尽全力地救助那些一碰就会死去的凡人。那时自己怪他多事,他却总是耐心地循循善诱,只望自己一心向善,能早已窥见大道,化龙成仙,自己非但不领情,反而为了凡人白白耗费了三百年的修为,他一定很失望,所以不管自己怎么讨好都不肯理自己了。

天色已晚,夙和却停了下来,休在一处僻静的山谷。紫凰终是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这两个月夙和不曾借助术法,却日夜不停地赶路,这样的日夜不寐,紫凰觉得吃力极了,也不知夙和这样的半仙之体是如何能承受的。夙和偶尔吃些干粮充饥,但紫凰自小享受惯了,怕挨饿又不喜吃素食,路过城镇总要买些肉食。今日露宿之处,山谷有一处幽泉,紫凰等夙和洗漱之后,见方圆十里不见人烟,便化作蛇身,在幽泉深处狠是玩了一会,又吞下些鱼虾果腹,这才上了岸,在夙和不远处,铺垫上了些野草,燃起了篝火,炖上鱼汤。

沸腾的鱼汤,气息香甜,让多日不曾吃上一口熟食热饭的紫凰垂涎三尺,她斜了一眼还在打坐的夙和,缩头缩脑地端着一碗鱼汤,很是忐忑地走到夙和身边,几次欲言又止,忐忑地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夙和睁眼。紫凰十分懊丧,这么多天一直讨好他,居然都是不理不睬,都说知道错了,要不要那么小气!

紫凰手指戳了戳夙和胳膊,见他动也不动,正欲开口时却察觉到一个陌生气息的靠近,四周顿时静得出奇,就连虫鸣声与风声都消失了。紫凰脸上的笑意隐没了,放下手中的鱼汤,站到了夙和的前面,看向不远处的林子。

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未语先笑,狭长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会紫凰,眸中的忌惮去了几分,他手指轻动,只见一把折扇凭空出现,捋了捋鬓角的长发,缓步走至紫凰面前,十分有礼地拱手笑道:“两位仙君光临寒舍,柳醉生三生荣幸。”

紫凰抿着唇戒备地看向来人,将夙和不留缝隙地挡在身后,喝道:“你专门现身,怕不是只想打个招呼那么简单吧。”

柳醉生抿唇而笑,眉宇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风骨:“自然不是,这般天生灵根,又有玄晶元婴,千万年都难得一见,更难得的是他不知为何寒邪入体危在旦夕,自然毫无反抗之力,若是平日我便是想打他主意,还要斟酌一二。”

紫凰墨玉般的眸子顿时阴冷一片:“小小树妖焉敢打他的主意,是自己滚,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柳醉生眯了眯眼,笑了笑:“莫以为同你客气客气,你便真的能与我平起平坐,小小蛇妖修为如此低微,却如此猖狂,实在不该!”

紫凰心中又惊又怒,却不敢动半分声色,自那日一次耗费了三百年的修为,自己根本没有恢复,草木花茎修炼成精很是困难,若无奇遇与外围助力,光凭吸收日月精华成妖能幻化人形者,定然是有真本事的妖怪,这柳树精少说已有千年,若硬碰硬谁也讨不了便宜:“你待如何?!”

柳醉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风轻云淡地说道:“这猎物虽是你先看上的了,妖界的传统是见者有份,你不能独吞。”

紫凰咬牙道:“此话怎讲?”

柳醉生低声笑道:“不要装模作样,你跟了他一路,又不是不知他虽已结婴,却不知为何会寒邪入体,接连着两个月的徒步终还是没有熬到师门,寒邪发作起来是何等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此时的他已失去了知觉,正是大好的机遇,玄晶元婴上万年不得一具,真真是咱们的大造化,你我一同分了这玄晶元婴,你若吃下至少涨五百年的修为。”

紫凰回头看了一眼夙和,才惊讶地发现他面如金纸,气息十分微弱,竟是昏迷不醒了,这两个月自己忐忑又内疚,虽是跟着他,却也怕他恼怒不敢跟得太近了,根本没发现他身上已侵了寒邪。修道者均是天生灵根,有浩然正气护体,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寒邪入体之事,夙和为人最是正统,定然不会为祸作恶,只怕是贾后一族太得天怒人怨,而夙和为还师门之恩延迟了贾后一族的灭族之灾,这寒邪便是此次的天惩,但是这惩罚亦然是太重了,一般也不会如此,若是一个不注意便会送了命,按道理说便是十恶不赦也很少降下这般的天罚,端是好生奇怪。

紫凰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三界中各有各的法则,妖王闵然曾明令世间精怪妖魔不得私入尘世更不许蓄意害人性命,更何况吞噬元婴乃魔修,法力虽高却渡劫困难,便是将来位列仙班也会让人瞧不起,你乃树木成妖,修炼千年尤其不易,何必为了区区五百年的修为,便要要夺人元婴。”

柳醉生狭长的眸中已满是不喜:“小小年纪却满嘴大道理!你既然知道我修炼不易,便不要再挡着,若惹急了我,连你的妖丹都不放过!”

紫凰怒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修为千年便敢如此猖狂,若你来日有所大成,不知该怎样为祸人间!今日有我在此处,我看谁敢动得了他!”

“小小年纪,却如此不知死活,留你何用!”柳醉生冷笑一声,抬起手中的折扇猛然朝紫凰扇去,只见一阵飓风迎面吹来,紫凰丝毫不惧,抬手飞出一卷黑纱只扑柳醉生面门,柳醉生在半空中翻身躲开,打着旋朝紫凰飞去,却见那漫天黑纱在月光下散发出荧荧紫光,如天网一般朝柳醉生笼罩而去。

柳醉生手中的折扇一动,一道金光划过黑纱,却发出“铮铮”的碰撞声,漫天的黑纱却丝毫无损,,柳醉生有些讶异,不敢托大连连退去,朝外围窜去。紫凰收回黑纱,手中紫金铃叮当作响,柳醉生只觉得头疼欲裂,想聚齐神力,却集中不了精神,紫凰冷冷一笑,伸手抽出发髻上的长簪,转眼间发簪化作一把冰蓝色的宝剑,人剑合一朝柳醉生飞冲了过去。

柳醉生身后如长了眼睛般,轻松躲开了这凌厉的杀招,脚下一转,手中的折扇突然幻成一把长剑,直直地扎进了紫凰的肩窝,紫凰皱了皱眉,想也不想便翻身退了下来,单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肩头,站在了夙和的前面。

柳醉生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横在面前,舌尖舔了舔剑锋上的血液,低低地笑出声来:“居然是个天生的妖胎,此等好事居然能接连被我碰到,啧啧,本是大有可为的妖怪,何必为了一个凡人,如此较劲,你若愿意让开,我也不想与你一族结仇。”

紫凰捂住肩头不断溢出的鲜血,目光阴沉晦暗:“趁人之危,如此卑鄙行径,不配为妖!”

柳醉生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眸,突兀地笑出声:“卑鄙无耻,心狠手辣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怪,莫不是你还想做一只吃斋念佛的妖!哈哈哈,你这小妖真真蠢钝得可爱。”

紫凰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你私入尘世,自甘堕落,今日我便替妖王闵然清理门户!”

柳醉生不屑一顾:“天下大乱,各路妖怪纷纷下山都想分一杯羹,你能管得了几个,闵然早老糊涂了,如今妖界多的是后起之秀,这妖王之位只怕也做不了几年了?修为尚不足五百年便如此地迂腐蠢钝,若非见你是个天生妖胎,我起了惜才之心,又不愿与你族人结仇,早已痛下杀手,焉会给你机会站在此处大放厥词!”

天生妖胎极为罕见,若生自某个族群便会被整个族群寄予很高的厚望,也会是下界妖神人选之一,不管多大的妖怪若是碰到弱小的妖胎都不会赶尽杀绝,一是不愿为颗妖丹与整个族群结仇,其次同根相煎的事,便是妖族这般急功近利的族群不会做的。

三界六道,妖族术法不如神仙界精妙,数量与凡人相差太多,论心狠诡计比不得魔族,这般的各边都靠不上,故而妖族众族都极其自爱,每个大妖都极为爱才,帝释天已了无音讯太久太久,能否平安归位还是另外一说,但是修罗族日益势大,天地的平衡还能维持几年,真心无法估量,若天地再有浩劫,这些天生的妖胎便能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一方妖族,便是未成气候的妖胎,也是劫后余生的希望。柳醉生便是如何糊涂和贪心,也不会真的对紫凰下杀手,所言所语不过是吓唬吓唬这涉世未深的小妖罢了。

紫凰见闵然被人如此编排,顿时气怒交加:“本是同道,见你千年修行不易,不愿赶尽杀绝,可你却偏偏不知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犹是春闺梦里人(1)

紫凰见闵然被人如此编排,顿时气怒交加:“本是同道,见你千年修行不易,不愿赶尽杀绝,可你却偏偏不知死活!”

柳醉生低声笑了笑,逐字逐句地说道:“好狂妄的口气,凭借妖族荣宠对族类嚣张跋扈,今日我便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何为敌我,何为对错!”

紫凰瞳孔微缩了缩,手中冰蓝色长剑转眼幻化成一张白玉古琴,单手按住琴,盘腿坐了下来,垂首抬眸,眸中森然杀机昭然若现。她手指在白玉古琴上轻轻一勾,只听一声低沉的琴音,似箭矢破空之厉啸,萧杀之气犹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刀枪铮铮。

“小小年纪凭借法宝度日,如此地懒惰成性,留你何用!”柳醉生轻蔑地撇了紫凰一眼,飞上迎上琴弦弹出的那道华光,手中的宝剑才一接触那道光束便被生生被折断!柳醉生惊而不乱,反手扔掉手中的长剑,只听有铃声叮当作响。

紫凰抬眸看了一眼柳醉生腰间的铜铃,眸中满是讽刺,嘴角轻勾。顿时,十指急促翻飞,一时间琴音犹如嘈嘈急雨,似飞瀑落万仞之凌厉,四弦一声犹如裂石崩天,天地阔远浑然变色千军万马厮杀奔腾尔。柳醉生绷着脸直飞而来,铜铃与琴音碰撞发出“铮铮”的破碎之音,柳醉生手中的铜铃碎成了粉末,整个人飞了出去。紫凰轻笑一声,却丝毫不敢恋战,趁此机会,挟起夙和转身飞上云霄。

柳醉生还想再追,却单手捂住胸口“噗”喷出一口鲜血,他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残血,咬牙喝道:“小蛇妖!你敢毁我法器,坏我道行,上天入地定然不能轻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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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极南小仙山,层峦叠翠的青山,碧波荡漾的神月潭边,几间崭新竹屋,篱笆围成的小院内开的几分田地,一些作物已长成,屋间有袅袅炊烟飘荡开来,屋内器具虽有些简陋却很齐全。夙和脸色十分苍白,越显眉间的菱形朱砂娇艳欲滴,他咽下最后一口草药,眼眸未抬便放下了碗。紫凰忙讨好地将一颗削好的水梨递了过去,伸了半天也不见夙和来接,不禁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夙和似是有些无奈,虽有几分不愿还是接过了来,咬了两口便不肯再吃。

“我错了,你原谅我可好?”紫凰十分气弱地拽了拽夙和的衣角,低声道:“你莫生气了好不好,你这般病着,让我好生难受。”

夙和清湛的眸中溢满了惊讶,虽相处不久但紫凰的反骨和犟脾气也是领教过的,这般坦然地认错,倒也不易。夙和何尝不知,紫凰说出的话虽有些重了,但是并非全无道理。这些时日夙和反复思量此事,如果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便不会牺牲了愍怀太子,但思索来去终究无果,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解决琼山的事,的确有很多办法,可唯有救助愍怀太子才是最安全最不伤天和的一招,毕竟在时运来说,当年琼山是根本保不住的,那片山地是天定的龙穴,合该是曹阿瞒的墓穴,曹魏基业本也不会如此短命,却被改了原本的轨道。琼山为自保擅自用计改了天道,此处一动格局全改,从此天下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琼山为自保却犯下了滔天大罪,最重的天惩都不足为过。

师门若要避开这种种,必须有人来背负这些,贾氏一族不懂繁极必衰的道理,定是会有灭门之祸的,若帮他们真正地脱开此等大祸,那所有的债业都会由琼山背负,此次师门专门传讯督办此事,夙和自然要谨慎为之,而让贾氏躲开一劫的办法虽有很多,但唯一一个不伤天和不改天运的便只有愍怀太子。

愍怀太子终是逃不过一死,留他一时既还了贾氏之债,事后贾氏只要贪心不死,那么愍怀太子就活不了,如此一来,既不伤天和又不该天运,各自又回了各自的轨道。只是唯一的意外的便是愍怀太子死后一直阴魂不散,虽为无助游魂。夙和明知可能是天惩化成寒邪入体,却怕再出意外,却也不敢离开,继续留下也只为等待这孤魂消散,谁知却出了紫凰的变故。

夙和曾问过自己,若让自己失了修为,能助一介孤魂回天,自己可否情愿,想了许久夙和都想不出结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紫凰又轻戳了戳夙和的胳膊,偷偷地抬了抬眼,瘪嘴道:“你莫要生气了,我都认错了,你莫要和我置气了好吗?”

夙和闭上双眸收回了思绪许久,叹息一声:“我并未生气,只是许多事想不通罢了。”

紫凰将头垂得更低:“是我错怪你了,我如何能想到天谴对人更为严苛,你只是帮贾氏一族挡了灾,却要身受寒邪入体之苦。”

夙和紧蹙眉头,额间的菱形朱砂仿若被拧成了一条血线,缓声道:“你莫自责,此番我也有错处,我处理这事确实有欠考量,愍怀太子若成厉鬼或是烟消云散的话,只怕我也会内疚终生,你这般做反而是替我消了业障,我不该一味责怪你。”

紫凰摇手连连:“他已入了阴司不管是转世还是别的,都会有不错的结果,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寒邪入体非比寻常,养病期间莫要劳神才是,更不能郁结于心,你若不开心就拿我出气好了,我再也不惹你了,你莫要生气了可好?”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听着这番温言软语,前段时日那写郁结全部消散了,清湛的眸光不禁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虽没有顾及愍怀太子,但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只是为了贾氏,虽有对师门的责任,更多的还是怕连累天下苍生。若留下愍怀太子性命,等于逆天而行,你修道多年也该知道,逆天的结果大多都会比原本的结果还要糟糕。当初琼山占帝王墓时,师父便存了侥幸,虽极力弥补到底还是连累了世间之人,我不能凭一己之念,再赴其后尘,所以才未曾救下愍怀太子性命。”

紫凰抿着唇点了点头:“我原本便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那时太过伤心才迁怒于你,我自小在山上长大并无兄弟姐妹,后来出了家门后,那些小妖不是敬我怕我,便想夺地夺宝,我只是觉得他不怕我,也无害我之心,便是和我说话也是极认真的,他拿我当朋友当兄弟,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入了阴司,才会将自己的无能与莫须有的过错,都迁怒到你身上。”

紫凰攥住夙和的掌心低声,殷切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的,便是不为成仙成佛,也不能擅改人道,这些我都懂……你原谅我好吗?不要生我的气了,不要不理我,你若给我机会,我以后改就是,我绝对不会再食言,以后你让我成仙成佛,做善事,我都听你的,再不反悔!”

夙和与紫凰对视许久,手指动了动,勾唇轻声道:“我从未责怪你,虽是气怒时的口不择言,但你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些时日我时常反思所作所为,你有时比我想的通透,那时我也不该将你扔下,你不怪我便好了,我又怎会怪你。”

紫凰偷瞄夙和,他如玉的面容一片祥和,凤眸如清泉般澄澈晶莹,又犹如潺潺流水怡人心脾,紫凰心生欢喜,便不自主笑了起来,攥住夙和的手也紧了紧:“既然说好不生气啦!以后不许找后账,也不许动不动就丢下我转身就走,你说过要教我术法,带我入世,若再扔下我,我便……我便再也不喜欢你了。”

夙和侧开脸躲开了紫凰的目光,耳根却升起了一抹绯色,轻咳道:“不许胡闹,我说过会教导你,必然会好好用心教你,但你是也要听话才是,莫要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这些胡话了。”

紫凰挑了挑眉,一根手指挑起了夙和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谐戏道:“夙和,可是在害羞?”

夙和一时并未反映回来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恼怒:“不许调皮,既然想让我教导你,便不可调戏师长,再这般的随意混闹,定要罚你的。”

紫凰杏眸微动,双手搂住夙和的肩膀,咧嘴笑道:“我才没有胡闹,我本就喜欢夙和,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可躲藏的,夙和你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