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冲紧紧地攥住方天画戟,不知为何手心却溢出汗水。他手指轻动了动,紧了紧手中的兵器,正欲上前,却见蛇妖突然仰天长啸。狂风吹起长发与长裙,一道紫光从蛇妖头顶直冲天际。彭冲纹波不动的鹰眸溢满了震惊之色,小小年纪竟如此倔强又有胆色,竟是破釜沉舟,碎丹化妖,想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东天之上鸾凤宫内。

帝霄握住铜镜的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铜镜内瘦小人影已化作一条黑色巨蟒扑向了彭冲。

“咣当!——”一声,帝霄竟是无力握住铜镜使它摔落在地,几次伸手去拣,却总是滑落。帝霄的手抖个不停,竟是合不上手掌,握不住拳头。那双本该流光溢彩的凤眸,茫然而呆滞,只怔然地凝视落在地上的铜镜——原来后面的细致花纹,竟是栩栩如生的龙凤合鸣。

帝霄突然觉得有点冷,丹田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神力,在命丹里缓缓流转。帝霄恍然忆起古书上记载:碎去命丹吸收后化作力量,可超越平日十倍修为,但不管结果如何,本身死后魂飞湮灭,从此后绝迹天地……

天海相交之处,顷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海水被翻转成一个个的飙风漩涡,一条无比绝大的蟒蛇在漩涡中盘旋飞舞,数十个漩涡将彭冲团团围住。

“嘭!——嘭!——嘭!——”千丈长的黑色蟒蛇在漩涡朝彭冲直冲过去,不想被轻易躲开。几次扫尾却也挨不着彭冲衣角,如此几个来回,黑色蟒蛇大怒,仰天长啸。只见海面骤然升起无数个漩涡,朝彭冲飞旋而去。

彭冲闭了闭鹰眸,缓缓举起方天画戟,胳膊却在半空莫名地停顿了片刻,终还是将方天画戟高举了起来。刹那间,万丈金光直冲天际。彭冲整个人腾云射出海面,方天画戟的万丈金光已化成一只剑光闪烁遮天蔽日的鲲鹏。霎时将海上无数个巨浪击个的粉碎,巨大的金翅挥舞而过,黑蟒蛇被牢牢得覆压在海面上。

“咕!——”遮天蔽日的鲲鹏得意的仰天长嘶。黑蛇挣扎中摇起无数巨浪,在触及金光的片刻,便已粉碎四散。鲲鹏挥动双翼腾空而起,巨大无比的鹰爪毫不费力地将千丈余长的黑蛇抓出漩涡。

“喀!——”鲲鹏鹰喙狠狠地啄向黑蛇七寸上,尾骨骤然断裂,撕扯出鲜红的皮肉,霎时鲜血飞溅而出。剧痛让黑蛇在一瞬间绷直,血液如暴雨般倾注而出。一时间竟分不清掉落的是雨水还是鲜血。

黑蛇在鲲鹏爪间剧烈地扭动着,翻腾着。海浪被蛇尾卷起了一道道水柱扑向金色鲲鹏,却伤不到它半分金光。黑龙逃不开钳制,卷起的海浪一波比一波弱小。金色鲲鹏再不给其还力之机,尖利的喙在七寸上连啄数次。每次都引起剧烈的黑蛇翻腾,直至最后,黑龙逐渐脱力,海水再次归复平静。

遮天蔽日的鲲鹏得意地仰颈长啸,鸣叫欢快而高亢。双爪一松,将千丈长的黑蛇抛入海中。再次化作普通的方天画戟,飞回了彭冲的手中。

“噗通!——”一声千丈黑龙跌入海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片刻后,黑蛇蟒蛇已化成百米的模样,从海底浮出水面,身躯随海浪浮动着,从此后再无无息……

岭南之南小仙山,夙和坐在神月潭边凝望天际。自昨夜紫凰离去,夙和思来想去,便觉莫名的不安。平日里打坐时很快便会入定,可自昨夜到今日午时,一颗心如何也静不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不见紫凰回来,那不安的心竟满是惶恐。

往日里不管两人如何争执生气,紫凰也跑不了一个时辰。像今日这般一走便是一夜,却是第一次,这般反常怎能放心得下?夙和起身却觉得手指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竟是潭边的碎石刺破了手指,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凝成血滴。怔愣间,夙和的心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他闷哼一声,竟是忍不住单手捂住了胸口,身躯因疼痛而颤抖着。许久许久,一颗心逐渐平复,再无半分痛觉,仿佛刚才那般让人欲死不能的疼痛只是错觉。

夙和拭去额头上冷汗,抬眼望去山水。转眼间,天地山水宛若被定住了形态,树木与百花在瞬间枯萎,山涧的水一时间枯竭殆尽,本是四季如春的景色,飘起了了细碎的雪花。空气中浓郁的灵力,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夙和楞在原地,许久许久,眸中似是闪过种种情绪又似是纹波不动。天地苍茫,了无生机,这片山地已被主人抛弃,失去了神力与结界的支撑,瞬间变成了最普通的人间。这一刻,夙和似乎懂得了紫凰的决绝之思。懂是懂,可却怎能接受她这般的翻脸无情?此时此刻,夙和一颗心宛如被热油滚烫了几个来回,碾压踩碎。胸口是浓到化不开的愤怒、失落和不甘还有淡淡的悲伤。

小蛇曾如此宝贵这片净土,每每提及都是要与自己在此历尽千年岁月,却因一时生气,竟如此的绝情决意。明明昨夜还是如此的温言软语,还曾信誓旦旦许下的那些承诺。小蛇竟说扔就扔毫无半分留恋,可见昨日所说之爱也并无几分真心。可笑的是自己竟为她一夜辗转难眠,担忧又忐忑。恐惧不安时,竟想只要她肯回来,便万事都依她心意。昨日她还说,自己在她心中如珠如宝会倾情一世,一夜之间却弃之如敝屣。可见天下的妖怪多是无情无义奸猾善变之徒,小蛇尤为可恨!

夙和想洒脱一笑转身离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双脚宛若生根一般,站在神月潭边,眼见潭水干涸,一潭鱼儿在旱地里挣扎扑腾,逐渐地逐渐地,了无生气。夙和眸中的不舍与伤痛在鱼儿死去时,慢慢地转化成冷硬与疏离。宛若那年在湖边斩杀妖龙,初遇蛇妖的模样,再无半分波澜。

柳醉生一路走来,本是流水潺潺绿树成荫的人间仙境,此时却是遍地杂草枯枝水流枯竭,一夕间整座山被抽去了生命。柳醉生自昨夜便感到紫凰的离去,正午之时再也感受不到紫凰的气息,禁不住进山寻找夙和询问一二。

柳醉生站在夙和对面,认真将他打量了来回,方才开口道:“此山结界突然崩裂,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夙和听到陌生的声音,骤然抬首,眸中冷光闪烁,冷声道:“念你千年修行不易,又不曾作恶,便放你一马,速离去!”

柳醉生见夙和如此狂妄无礼,心中十分不喜,这般说话分明不将妖族放在眼中。可紫凰明明就是出了事,此时柳醉生却别无他法,压住怒气喝道:“此山是她滴血认主之物,结界崩裂,定是因为她出事了!你却站在此处不闻不问,摆出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当真无情无义!”

夙和冷声道:“你怎知道是她出事了,不是她将此地丢弃?”

柳醉生道:“昨日还好好的,一夜之间绝不会如此。她也绝非无情无义之辈,如此仙山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她又怎舍得随意丢弃?更何况山中还有你,她绝不会这么做!你若有心,便去寻她,只怕赶去晚了,连最后一面都不定能见到。我本命柳枝有感气息之能,但千里之内,已无她生息!”

夙和肃然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这仙山对尔等小妖怕是难遇难求,但她乃妖王与金仙之女,身上随便一件宝物,便可抵此山千百倍,怎会珍惜!”

柳醉生听闻此言,不禁勃然大怒,开口喝道:“便是她能舍弃这山,也万万舍不得你!她虽不思修为,但心中所思所想莫过于你,绝不会随意弃你而去!端看你这道士却是冷漠无情之辈!根本不配得她真心所爱!”

夙和骤然睁大眼眸,薄唇抿成一道线:“本君与她只有师徒教导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树妖休要污蔑于本君,否则莫怪本君不客气!”

柳醉生冷笑连连:“好一个冠冕堂皇、心口不一、狠心毒辣的臭道士!你被她带入小仙山时身受重伤,也不过是堪堪成婴的天人界。此时不过短短岁月,便已连跳三界,早已超脱半仙之体,亦然成了地仙。如今见她再无用处,便始乱终弃,你还有脸说什么师徒!她灵慧通透,你却酸辛迂腐也配教导于她!”

夙和冷然眸子已溢满杀气与戾气,冷然道:“本君心存慈悲,你这树妖却多次出言辱没,逼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半缘修道半缘君(5)

夙和冷然眸子已溢满杀气与戾气,冷然道:“本君心存慈悲,你这树妖却多次出言辱没,逼人太甚!”

柳醉生满眸嘲讽:“要打便打,休要找莫须有的理由!今日我定要剜去你的玄晶元婴!”

一道金光过,轩辕剑已被夙和握住手中,蓄力飞身过去。柳醉生丝毫不惧,虚空一抓,手中已攥住长剑,铿锵的金戈之音,震耳欲聋。剑气所过之处,激起一道道飞沙走石,双剑撞击火花四溅,一人一妖均是下了死手。

柳醉生听到手中宝剑铮铮作响的悲鸣之声,方才贪心乍起,一心想取玄晶元婴。不想此时的夙和却不是未进小仙山时的夙和。那时若要取他元婴,尚且需要全力以赴,此时他已修成地仙之身,又手持轩辕宝剑。莫说取他元婴,便是保住自己性命都未知可否。

夙和一颗心已疼到麻木,柳醉生的话,却让他更是羞辱难堪。此时他心中又怒又怨,恨不得毁尽山中一切。夙和因受了菩萨点化,又日夜不停地刻苦修炼。虽说曾占在这宝地之利,但也绝非是只因贪婪。可这树妖说来,自己为了能在小仙山修炼,却是一心利用了小蛇,这让夙和如何能忍!

夙和一心教导督促紫凰,到了最后却落得心口不一狠心毒辣的下场,这耻辱让夙和如何能认?若说这树妖不是紫凰派来的,夙和绝不会相信。小仙山结界一破,她便走了进来,又将自己进阶之事说得这般清楚,绝非不知内情者!夙和平日里只觉紫凰善良可人,不过是因不接受她之爱意,却转眼因爱生怨,如此随意诋毁自己!这般的阴谋诡计毒辣心肠,也真真不愧为毒蛇一条。

世间妖怪万千,修善之妖却在传说中见过。可见道家与妖势不两立也绝非事出无因,夙和恍然忆起,当年下山时,曾发誓斩妖除魔,还清明于人间。此时想来,当初便该坚持信念才是!怎能为了一条小蛇却半途而废,甚至对妖都起了怜悯仁爱之心!

夙和心中杀意膨胀,剑尖直接树妖丹田。柳醉生已满身是伤,根本抵不过这一波强过一波的杀气。不过是转念间,身上便又多了三处伤口。柳醉生生有可恋,不予拼死一战,不得不使出云仙染雾,转身逃入烟雾中。夙和甩袖挥去周围的彩色烟雾,却未看到柳醉生身影,周围也无树妖气息。

夙和眉目轻动,反手将轩辕剑插入土中。只听深土之下,传来闷哼一声,地下翻腾了片刻,便再无生息。夙和从土中拔出轩辕剑,只见锋利的轩辕上并无半分血液,只有一些浅绿色的液体。夙和心知虽未一剑将树妖斩杀,却也伤了她的本源内丹,若不将养数百年,也绝对恢复不了。虽然如此,夙和心中愤恨却未消半分,只觉郁气难舒,胸口又闷又疼。

不知何时,本稀稀落落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已被雪花连成一线。夙和踏着白雪走至竹屋之前,手指轻动,三间竹屋连着花圃瞬时燃烧起来。棕棕惊慌失措地从竹屋中钻了出来,奔到夙和脚边,茫茫然地望着片刻便被烧成灰烬的竹屋,低低呜咽。夙和蹲下身躯,一下下轻轻地抚摸着棕棕的脑袋,棕棕抵着夙和的手掌撒娇。

夙和眸中有不忍之色划过,轻声道:“我要走了。”

棕棕能听懂夙和之话,“呜呜”地叫唤,一对熊掌抱住夙和的双腿不肯离开。

“你已开智,修成灵根,恐怕再过不久便要修炼成妖了。”夙和闭了闭眼,轻声道,“可修成小妖并非好事,无人在你身边督促教导,将来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本性暴躁,此时无结界阻拦,便会经常遇见凡人……我也是为了你好。”

夙和手指轻动,从棕棕百汇穴内抽出一道光线,反手碾碎。棕棕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嚎叫,惨叫之声震动山谷。

“生老病死方为正道,若有来世,你投生为人再行修炼便是。”

夙和话毕缓缓站起身来,毫无留恋踏雪而去,不曾停顿,不曾回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西天灵山之上。

莲花宝座上佛祖宝相庄严,双手掐诀置于膝上。一道紫光闪过,佛家宝物落入了佛祖的掌心。佛祖缓缓睁开佛眼,眸中均是慈悲包容。

殿前中央,一座金色的牢笼中。闵然与云莲金仙盘膝坐在笼中,却被紫光扰了神智,熟悉的气息弥漫在大殿中。夫妻二者同时看到了佛祖手中托住的宝物正是——宝莲紫金铃。乃文殊菩萨赠予紫凰五百岁时的佛家至宝,曾日夜不离地束缚她手脚上几百年。

闵然惊惧交加,有些茫然无措的抬首望向佛祖。便在此时,闵然头上的白玉簪应声滑落,碎成数段。云莲金仙满眸震惊,凝望着碎成数段的发簪,缓缓地伸出手指,却抖如筛糠,如何也不敢触碰那碎裂数段的白玉簪。

云莲金仙无助地望向闵然,颤声道:“小仙山结界为何……为何会莫名崩裂?”

仙山是滴血认主之物,命在山在,命陨山崩。

闵然不敢直视妻子的泪眼,骤然抬眸望向佛祖千年如一日的慈悲,怒声喝道:“闵然为三界奔波十几万年,解救苍生无数。从不敢有半分为恶之心,这便是佛祖让闵然等待的结果轮回吗?”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一句佛偈在大殿中不停回荡,震耳欲聋。

闵然闻言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眸中却已是水雾蒸腾:“说什么诸行无常!什么寂灭为乐!天地欺我闵然,我为何还要以德报怨,维持天地平衡!佛祖不予我公道,我便自己找回公道!今日本神便要这三界六道所有生灵给我女儿陪葬!”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生。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佛祖拈花一笑,文殊菩萨点头称“善”。

闵然与云莲金仙茫然地望向佛祖的浅笑。

“十二因缘涅槃寂静,非生死之说,缘超脱之法。”文殊菩萨抿唇而笑,“上古妖神闵然,盘古时便孕于天地间。历世间沧桑变化,身有遮天蔽日之神力,无贪无欲,心存良善日日虔诚。天道轮回,善因善果。”

云莲金仙双手合十,颤声道:“我儿紫凰已是身死,魂飞湮灭。求佛祖慈悲,赐我夫妇回天之术!”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

——三世有法,无有是处。

文殊菩萨回眸望向佛祖,抿唇而笑:“佛家虽无回天之术,但天地自会为你夫妇回天。妖神与金仙速速回去吧。”

云莲金仙忙道:“不知佛祖是何意。”

文殊菩萨笑道:“生未尝可喜;死未尝可悲。枯木逢春,生生不息,缘到自然见。”

闵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闵然与赤炼多谢佛祖慈悲。”

文殊菩萨单手躬身:“妖神无妄无求,数万年如一日的维持日月天地法度,积下深厚福缘,得来因果。佛家当不得妖神这谢意。”

闵然轻声道:“敢问菩萨,我儿何时归来?”

文殊菩萨笑语:“万道归一,生万物。妖神和金仙只需等待便是。”

——佛有佛法,世有缘法。

——苦尽甘来,破茧成蝶。

——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东天之上,梧桐树之巅,鸾凤宫。

帝霄攥住铜镜步伐凌乱疾快地奔入天和殿,惊慌失措地喊着殿内的亲者:“父皇,父皇……”

不过短短数日,诛邪与冉羲的脸色惨白,神力也所剩无几。自从帝霄将神力取走了大部分后,已好几日不曾见他前来。此时乍闻喊叫,又是如此惊慌,二者心中都十分惊讶,同时望向茫然若失的帝霄。诛邪一眼便看见那流光溢彩的铜镜,已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手指微曲了曲,再次松开。

诛邪凤眸中有伤痛一闪而过,片刻后恢复了往日的冷然,肃声道:“不过是个认主的宝物失了主人,怎值得尊主殿下如此慌张?”

帝霄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许久许久,双眸才恢复了焦距,努力镇定了声音开口道:“此话何意?”

“此镜名曰相思,天地间只此一面,入一滴血液,可显血液之主平日琐事。当初闵然决定将稚龄的女儿赶出家门,自然百般地放心不下,想法设法得到此物,这才有恃无恐地将女儿赶出家门的。”诛邪抿唇道,“紫凰身死,此宝物便是无主之物。我便替闵然送你便是,此事本就是你一手策划,你又何必装得如此慌乱?”

冉羲听到此话,不禁瞪大了双眸,轻呼一声:“霄儿好生糊涂!闵然可是上古妖神,紫凰乃闵然独女。若是知道此事乃你一手所为,岂能善罢甘休!你虽是拿去了我与你父皇的神力,却时候不长,尚未能化为己有,根本不是闵然的对手。还不快将彭冲速召回来,问问可有遗漏,当务之急是万莫让人知道此事与我羽族有所关联。”

“慈母多败儿!事已至此,你却还在为他着想!他做的时候便没有想过,此事万有遗漏,便会让凤凰族与他一起陪葬!”诛邪想了想,又对帝霄喝道,“你不是说拿去神力后,便不会动她吗?帝霄你真让我失望!紫凰你都敢杀!这世间的恶事,可还有不敢为之不敢下手的!说不得明日便会杀父弑母!”

冉羲却拉住诛邪的衣袖,急声道:“你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若闵然得知真相,此事便不再是两家之事,而是羽界与妖界的不解之仇!我也并非为了霄儿自己着想,只是不想眼见为了一个性命,便让天地三界生灵涂炭!”

诛邪冷笑连连:“凰后莫要将此事说得如此的大义凌然冠冕堂皇!别家死了女儿,你便为了芸芸众生要扫清痕迹,不让他家追到真凶。今日若是我夫妇与闵然夫妇对换,你可会为了不让天地三界生灵涂炭,而不为子报仇!”

冉羲脸色一白,抿唇道:“我……我虽有私心,但事已至此,我能如何?莫不是还亲眼看着霄儿为她抵命不成!”

诛邪怒声道:“让这孽障为她抵命,难道不是应该吗?她并未招惹他,只因他看她不惯,觉得她会乱他心神,便要狠下杀手赶尽杀绝。这般胡作非为嗜杀成性,难道不该抵命吗!?”

冉羲争辩道:“此事又怎能全怪在他身上,若非是我喂他吃下断川固魂,他便是自己死也又不舍得动她分毫,你要怪便怪我就是!万不要、万不要将此中真相告诉闵然,否则以他脾性,绝对会让帝霄抵命的!”

诛邪已恼恨万分,可帝霄不管做了什么,到底是自己的独子,又是凤凰族最后的血脉。此时此刻听到冉羲的话,心中也是纷乱不堪。帝霄自知事开始,满心满意一心惦念的全是紫凰。谁能想到失去了情爱之心后,明明还记得一切,却如着魔般地要对她赶尽杀绝。若不是断川固魂,帝霄又怎会如此?此时知道她身死,已是这般的失魂落魄,若将来真解开断川固魂之伤,帝霄忆起自己杀了紫凰,只怕便是闵然不动手,他自己都活不下去。

诛邪心中溢满了浓重的悲伤与绝望,自己终其一生,杀伐果敢对敌人从不手软,收割性命数以万计。可这些罪业却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半分,都转嫁在子嗣身上。两个儿子灰飞烟灭,唯一存活的儿子,却又是应天地煞气而生的孽障。便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可幺儿明明可平安一生,却因自己一时不查,又被喂下了断川固魂,才走到这一步。即便是他如此对待自己,又怎能狠心看他去死。纵观此事并非全是他的错,若非投身凤凰一族,替父母祖先承受了这杀戮的冤孽,他如此会走到这一步?

大殿之外,一道金光飞了进来。带着花香的灵符,悠悠扬扬慢慢吞吞落入了帝霄手心,化作一张凤凰原型的花笺。

帝霄殿下爱鉴:

帝霄,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莫不是被众家女神晃花了眼,早忘了你我的约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在小仙山待你数年。你却迟迟不至,枉我一颗思君念君日日盼君来之心,被碾得七零八落,痛彻心扉,日日以泪洗面。你我几百年的交情,此番才领教你的重色轻友的狠硬心肠,帝霄殿下真真让紫凰神魂俱伤!

不过,本少君自来大人大量,万不会与殿下计较这般琐碎小事的。可怜山中岁月寂寞漫长,没有殿下相依相伴的日子枯燥无趣。近日本少君学会了烹煮菜肴,心猜亲亲爱爱殿下定然会喜欢万分。不若殿下带上几颗丹果过来,本大王便亲手给你煮上一顿大餐,包殿下吃得开怀舒畅。若非亲亲爱爱殿下与紫凰这般深重如沧海的情谊,如此便宜之事,万摊不到殿下身上的。亲亲殿下需知一日不见如隔三十秋,是以收到信笺后,万不要耽搁片刻,本大王扫榻相迎,祈盼君来。

注:小仙仙结界已开,灵气浓厚堪比东天,万舍不得再伤帝霄神魂,速来速来。

再注:爹娘尚不曾吃过本大王烹煮的菜肴,亲亲爱爱殿下好帝霄可谓天界第一位,还不速来!

再再注: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蕙质兰心神见神爱花见花开倾国倾城的帝霄亲亲殿下家养少君紫凰,等帝霄速来!~O(∩_∩)O~

“嘭!——”帝霄脑海中宛钟鼎砰然炸开,震耳欲聋的金戈轰鸣之声,几乎震碎了五脏肺腑!帝霄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眸,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天地三界一切的一切,似乎在瞬间都已远去。这钟鼎震荡之音,一波波的又急又狠,五脏肺腑犹如被挤压被碾碎,难以承受的剧痛一次强过一次,欲死不能。泪水顺着凤眸滚落,一滴滴止也止不住,零零落落碎了一地。

帝霄俊美绝伦的容颜惨白而黯淡,殷红的两道血泪。整个人看上去犹如地狱攀爬出的鬼魅,邪恶而可怖。

帝霄茫然若失的环顾四下,寻找了许久许久,却而不得。他慢慢的垂下泪眸,极轻极轻的开口道:“父皇母后,为何我胸口会突然那么空,这般的难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一年过去了,真有种时光匆匆如流水的感觉。废话就不多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大家一起努力加油吧!

☆、第六章:金麟岂是池中物(1)

西北海天地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天海。

自开天辟地,此处便是天外之天,神力不及,佛力不触之地。这片广阔的天海,无黑夜白昼,无日月星辰。天地岁月轮转,时光流失,天海却自成一格,无声无息无时无光,静止在沧海桑田外。

不知从何时何日,天海上漂浮着一条黑色蟒蛇。此蛇十分诡异,人面蛇身满身伤痕,不知死了几时。便这样无声无息地泡在天海里,不腐不烂。又不知过了多久,人脸和蛇身上的伤口一日日地愈合着,脸上的肌肤越显白璧无瑕。暗淡的黑色蛇鳞,一日日地增添光泽,直至在这样无光无亮的天海里,耀眼夺目甚至流转着妖异的红光。

紫凰盘着蛇身,跳跃在无边无际金色祥云里。云朵仿佛有生命般,不管紫凰怎么跑跳,总能牢牢地将她接住,不会有半分闪失。紫凰欢快地大笑,伸手撕一朵祥云玩耍,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人面蛇身,身上无半分法力。金色祥云似是与紫凰心意相通般,突兀地变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仿佛真的被撕了个粉碎。

紫凰更是开怀,人面蛇身正是平日里戏水的模样。可这祥云连接祥云的天际金灿灿的一片,连口水井都看不到,更别提能玩耍的水潭。不想云随心动,祥云慢慢浮动围绕成一个大圈圈,池内的祥云化作水波的模样。只片刻,紫凰便已置身在祥云化作的海洋里,连触觉都和海水一模一样。紫凰欣喜若狂,在祥云所化的水池里,游来荡去翻腾不休,一刻都不愿意停下来。

紫凰蛇尾卷起一个个细碎的金色浪花,趴在祥云堆砌的岸边,俯览云外。一眼看尽了天地三界,时空轮转,沧海桑田。

六道轮回,天界、人界、地界,自盘古开天一点点地蜕变,那些曾叱咤风云,令天地变色的神、人、妖、鬼、魔、力量过天,征服三界者,比比皆是。直至最后的最后,均逃不开天道轮回的桎梏,化作天地尘烟。

岁月长河经年流淌,从不停留,世间万物,风云雨露,朝生夕死。回头看,生命曾以为的那些永远,不过是沧海一瞬。三界六道,拘神遣将者,无不以为永远已被握在手中,转眼成空。世间万物殊途同归,修佛悟道,不过一心尔。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生即死,死即生。

飞蛾扑火并非一意孤行,是生命的轮转,化茧后蜕变为最天地间最鲜美的彩蝶。

沧海桑田,世事轮转,唯得爱者可长生。

人间风景,犹如一幕画卷,缓缓开启,处处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琼山之巅,夙和白衣胜雪与白衣女子执手相望,迎风而立,两人同时抿唇而笑。女子的模样朦胧而模糊。夙和波光潋滟的眼眸,氤氲着蒙蒙雾气,满满的喜爱宠溺。再往昔的无忧愁悲切。得道成仙,神位归元,世间福禄繁华富贵,均不敌握在手中的一线温暖。夙和的眸中无欲无求,沉寂似水,手与手十指交缠。

独一人而得全部,独爱而超脱众生。

时光流转,一切的一切跟着万物倒退逆行。同样的皑皑白雪,残酷严冬。

帝释天一袭白色华袍,独身屹立在善见城之巅。

同样的容颜,同样的眼眸,却不同的气息,那双眼眸宛若天地间最美的琉璃灯盏,虽有七彩流光,却只余空洞与茫然。有孤独冰冷,有茫然无措,有对世间万物的悲悯与怜惜。

善见城内,美人无数,无一人能与之紧扣十指。心有牵挂,却怕错爱,不懂其意,不明其中,终是走到孤独的尽头,天神陨落,转世追寻。

众家纷说,前世因果。

殊不知,每一世都与前世无关。应前运而生,感悟相同或不同。同样的事,在未知的情形中再次经历,又怎知结果会被改变?有时,我们要的不一定是结果,而是再一次的选择,不相同的过程。但,大多数者,依然会被结果蒙蔽双眼。宛若人间历史,总是抒写详细的开头与结局,却对过程中的精彩,和种种领悟一笔带过。

紫凰置身云端,望向结果不同的二人,似有所感,似是未曾看明了。

轮轮转转间,既留不住,又何必费尽心机。轮轮转转间,既放不下,又何必装不在乎?

雀池山,熙元府邸,闵然与云莲相依相伴站在山头。小蛇卷着蛇身弹跳而来,攀附在云莲身上。却被闵然揪住,厌烦无比地扔了出去,复又弹跳回来攀上,却再次被扔,如此反复数次,父女二人乐此不疲。此举惹恼了云莲,在众神眼中温柔和善的柔弱仙子,一把将闵然推下山崖,甚至踩掉闵然攀附悬崖上双手,怒火冲天地看他坠落万丈悬崖。

小蛇战斗胜利,咧着蛇嘴傻笑,眼里全是遮不住的幸灾乐祸。无比谄媚地与云莲亲昵地碰触脸颊,闵然爬上山坡,含着笑意凝视着母女。情不自禁地伸手逗弄小蛇,到了半途有些惧怕,手臂顿了顿折了回来,尴尬地在衣袍上擦拭手指。小蛇玩了一会,不甚有耐性,弃了爹娘。幻成人面蛇身的模样,弹跳着朝山下奔去。闵然与云莲站在山头,望着小蛇抿唇微笑,无奈间溢出了多少宠爱。

雀池山上,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被弹跳的小蛇,惊得四处逃窜。一只锦鸡,跌跌撞撞地从草丛钻了出来,扑棱扑棱,落在眼前。锦鸡还在呆愣,小蛇笑了起来,一蛇尾将锦鸡扫飞。锦鸡翻了几个跟头,再次扑棱扑棱飞来,狠啄紫凰的额头。复又几次被拍在土里,始终锲而不舍。一蛇一鸡打闹了一会,小蛇不欲继续欺负小锦鸡,小锦鸡站在紫凰的头上,亲热地轻啄她的额头,一蛇一鸡再次玩成了一团。小锦鸡小小的头颅,一次次地蹭着紫凰的脸颊,倒显得十分温存。

花影丛丛,人间景色如画,转瞬间,一蛇一鸡,一点点地消散了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