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凰只见柳齐贤三口挟持了柳醉生,不禁怒从心生,一脚将持剑迎过的月瑶踢了出去。紫凰站在神月潭的对面,谨慎万分地盯着柳齐贤一家三口。柳齐贤的心思却不在柳醉生的身上,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紫凰从怀中拿出的琉璃瓶。

夙和闻声走出了树林,扶起了跌坐一旁的月瑶,眼睛却未离开仗剑对立的紫凰。月瑶侧目看向夙和,满眸的惊讶,又见夙和心神恍惚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柳醉生眯眼撇了站到对面的夙和一眼,硬声对紫凰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走!”

紫凰不动如山,虽也看到了站到对面的夙和,眼神却没有从柳齐贤身上移开。她暴喝一声道:“柳齐贤!你若还有点良心,便放开她。千年来,她对你一心一意,你便如此偿还这份情意吗?!”

柳齐贤清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他半阖着眼眸,冷声道:“你将烟岚还给我,我便放了她!”

柳醉生低低地笑出声来,虽是这样被紧紧掐住脖颈,脸色却依然惨白惨白的。她侧目看着柳齐贤,轻声道:“柳醉生已是如此,何惧生死?你拿着我威胁紫凰,却要换回你那桃树妖。呵呵……柳齐贤啊柳齐贤,我们好歹上千年的情意。多少次你病危,我彻夜彻夜伴你左右,不顾自身为你输送修为,日日夜夜守在你的身畔。如今,却换来此番对待,我柳醉生醒了,也懂了!”

柳齐贤涨红了脸,手指松了松,怒道:“你休要再提那些!若你千岁时,肯将内丹给了我,何至于让我在床上,日夜煎熬多躺了几百年!”

柳醉生不怒反笑,满眸的讽刺,“你既不喜欢我,为何不告诉我。不就是颗妖丹吗?你要我给你就是了!你以为我想欠你家情谊吗?我便愿意守着你这病秧子,过着内疚恐慌,惧怕的日子吗?我欠你一条命,当年你只取我妖丹便是!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了我那么多年!到如今……你要我性命不成,却连我的朋友都不肯放过。柳齐贤,你对得起我吗?”

紫凰闻言,勃然大怒道:“柳齐贤,那妖丹本是她的,凭什么就要给你!你这孽畜!不说你们往日那些情意,便是此时你都已抢走了妖丹,害她将要魂飞魄散,不但毫无悔改内疚之心,却还如此咄咄逼人……你简直是妖界的耻辱、败类!”

吴彤珊喝道:“府君这话说的过了!彼时她幼年遭劫,得我们所救才能存活。那时我们两家便说好了,她长大后将妖丹送与我家齐贤!可千岁能换丹之时,她却出尔反尔,不舍那些修为,一日日拖着,生生拖了几百年之久。前些时日,我儿已呈油尽灯枯之像,我一家是迫不得已才出了下策!”

柳醉生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讽刺道:“好一个油尽灯枯之象,不说紫凰曾给我的那些灵药,悉数被送了过去。便是那桃树妖腹中的孽种,也不是油尽灯枯之妖,能做出来的!你这一家妖,端是狡诈油滑,颠倒黑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卷:暮暮朝朝情长在(1)

月瑶闻言,一双美眸露出了惊讶之色,望向柳齐贤一家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防备。她伸手拽住了夙和的手,怯怯地开口道:“夫君……”

夙和回眸看了月瑶一眼,甩开了月瑶的手,低声斥道:“我早说过,这定是树妖的家事,我们不该贸然插手。你却半句都未听进心,不但独自涉险,还敢私自偷走轩辕剑,你可知错?”

“夫君莫生气……可你为何会在此处?是追我过来的吗?”月瑶见夙和沉着脸不语,小心地拉了拉夙和的衣袍,柔声道:“夫君别生我气,好吗?我知道错了,以后万不敢再鲁莽行事了。”

夙和半阖着眼眸,轻声道:“罢了,还好并未酿成大祸。”

月瑶笑了起来,欢快地点了点头,想伸手拽住夙和是手,却又不敢。她朝夙和身旁站了站,极小声道:“我下山时,便知道夫君定不放心我。没曾想夫君竟会亲自追来,可见夫君现在越来越在乎我了。”

夙和的神思早已不在此处,他一双凤眸紧紧盯着紫凰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离开片刻。这袭红衣太过耀眼夺目,似乎遮蔽住了天地间其他的所有景色。似乎只望着她,心中的厌烦与噪杂、烦闷便也淡了许多。

紫凰眯着眼扫过树族的一家三口,冷笑一声道:“天地之间,救治柳齐贤的良方多得是!为何你夫妇非要盯准了人家的妖丹!莫不是为了让你儿子不劳而获,平白得上一千五百年的修为!”

吴彤珊喝道:“熙元府君莫要管得太宽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本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何况我夫妇二人已是羽化成仙,不在妖族的管辖之内。叫你一声府君,也是看在妖神与金仙的面子上,你休得寸进尺!”

紫凰看也不看吴彤珊,一双杏眸怒视着柳齐贤,逐字逐句地说道,“你可知道她为了抢夺玄晶元婴,多少次被我打伤,却不肯死心!为等待良机,她日日徘徊在小仙山外!你可知道为了得一颗丹果救你性命,高傲如她不但开口求我,甚至一心迎合,同我说尽了好话!”

柳齐贤满眸痛苦之色,咬牙道:“住口!你不要说了!”

“你问她为何不用妖丹救你,是吗?现在我告诉你,因为她很傻!傻到相信你的感情,也相信你的每一句话。她以为你失去了她,会伤心会难受,甚至不愿意存活在天地间。她怕你拿了她的妖丹会内疚,会不安,甚至会自苦。她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就算没有天长地久也没关系,就算没有高深的修为也没关系,她一心想只和你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天上地下,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绝不分开!”紫凰甩手将两枚丹果扔了出去,砸在了柳齐贤身上。

柳齐贤不可置信的看向脚下的丹果,犹如被定住了身形。夙和闻言,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脚不自控地微挪了半步,却又瞬间清醒了过来。他那双凤眸中闪过种种情绪,脑海里均是那日紫凰在琼山大殿上的乞求声。须臾间,夙和觉得一颗心生生被这些话碾碎了。

林中一片静默,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

柳伯年不忍地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还请府君将我儿媳与孙儿还来,便带着她……速去熙元府邸求妖神续命才是正理!”

柳醉生望着紫凰有些松动的眼眸,急声道:“紫凰!你莫要听他们的!我不愿!我若愿苟且,当初便不会禁锢他们,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可失去了,断不会让他们好过!”

紫凰勃然大怒:“你闭嘴!事已至此,你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柳齐贤目光闪了闪,手上的钳制松了不少,低声道:“即是如此,你将琉璃瓶还给我,我便将她还给你!”

柳醉生欲在说话,却被吴彤珊施法定住了身形。她着急万分又满怀祈盼地望向紫凰,眼睛紧紧盯着琉璃瓶。紫凰却垂下了眼眸,看也不看柳醉生,只谨慎地看向柳齐贤三口,一步步地朝前挪着。

夙和怔然地凝望着紫凰的一举一动,宽大的衣袖里,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那种压抑不住的悲意与苦痛,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毫不遮拦,无边无尽。月瑶站在夙和身畔,侧目看向夙和,嘴角的笑意逐渐散去。本就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霎时间阴霾一片,一双曼妙的美眸,柔光散去,只留满目阴沉。

紫凰与柳齐贤两两对视,一步步地靠近着。柳齐贤紧蹙的眉头,终是松开了几分,所有的神思都在紫凰手中的琉璃瓶内,清淡的双眼跳动着喜悦与希望。就在此时,变故横生。紫凰骤然甩出的紫金铃架起了一道佛光,她手中长剑在半空化作数丈长的金鞭,一把卷起了柳醉生的腰身,猛地朝后一拉。霎时间,已将柳醉生整个人拽到了怀中,风驰电掣般的朝后退去。

吴彤珊见此,恨恨地咬了咬牙,美眸中俱是杀戮。她一不做二不休,期身飞去,甩出手中长剑朝柳醉生胸前飞去。柳醉生不甘地望向长剑,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转瞬间,只见一道浅绿色的光芒,在手中闪了闪,片刻间,便熄灭了。柳醉生怔了怔,脸色十分难看,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绝望,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紫凰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抱住柳醉生在半空中打个了旋,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剑锋之下。霎时间,金光四溅的长剑,已直冲了过来。千钧一发间,夙和闪到紫凰身后,长袖挥动罡风,生生用胳膊挡住了金光四射的长剑。

只听‘锵!’的一声,白玉笛从夙和衣袖中滑落,坠落地上,生生断成了两段。

紫凰长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地抱着柳醉生躲进了紫金铃架起的佛光里。夙和站在原地,看着那碎裂的‘和凰’,只觉胸口和脑海中有什么同‘和凰’一起崩断了。一时间,疼痛犹如滔天巨浪般,一遍遍冲击着不甚清醒的灵台,让他站不住身形。

紫凰抬眸看向依然站在中间的夙和,目光划过地上的‘和凰’,微怔了怔。她慢慢地移开了眼眸,轻声道:“熙元府君在此谢过仙长多次相救之恩。来日我熙元府邸,定会登门道谢,还一份大礼于琼山派。”

紫凰话毕,迫不及待地抱着柳醉生,朝雀池山得方向飞去……

夙和望着紫凰毫不留恋的背影,一直挺拔如松的身形,终是有些不稳地轻晃了晃。他手腕上的鲜血犹如涓涓细水,迅速地滴落着,仿佛要抽走他所有的生气,才肯罢休。一颗心似乎已疼到了麻木,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夙和缓缓垂下眼眸,目光凝在断成两段的‘和凰’上,眉宇间的悲苦之色,再也收敛压抑不住。

月瑶慢慢地走上前去,拽了拽夙和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夫君,你受伤了。”

夙和被这一声‘夫君’惊醒了。他微侧了侧眼眸,看了眼满眸担忧的月瑶,恍惚地轻点了点头。他拣起了‘和凰’,将断成两段的‘和凰’平整地对在一起,像是依旧完好如初的样子。只是一松手,笛子又再次成了两段。夙和的双手止不住地轻颤抖着,那半阖着的凤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许久许久,他才将两截笛子,小心翼翼地收拢在了长袖中。

夙和眼眸微抬,一个动作挡住了仗剑追去的柳齐贤,轻声道:“她妄动妖法,魂元已碎,大限将至。紫凰带她走不了太远,你们也无须如此迫不及待。困仙瓶乃神家之物,囚禁所用,不会伤到里面的母子分毫。”

柳齐贤神色焦急的回眸看了眼吴彤珊,却见柳伯年面有不忍之色,他对柳齐贤摇了摇头,伸手拽住了欲走的吴彤珊。夙和默默转身背对三妖,虽不再说话,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柳氏三口的去路。

柳伯年拉住吴彤珊轻声道:“夙和仙君为人最是正派,自是信得过的。事已至此,我们也莫要逼得太急了。醉生若死了,她们母子也会安全无忧的。何况……我已在放出了灵蝶,在山中布上了结界,她们走不远的。”

月瑶咬了咬唇,怯怯上前,捧起夙和的手腕。只见寸许长的伤口横在脉搏上,月瑶顿时红了眼眶,拿出丝帕,包扎了起来,又抿唇道:“夫君,疼不疼?”

夙和侧目看了眼,神色悲苦的月瑶,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望向紫凰离去的方向。

林中秋风萧瑟,稀疏的黄叶遮不住璀璨的阳光,徒留一片斑驳的光影。地上的枯枝败叶零落成泥,空气中溢满出腐朽的死亡味道。

紫凰只飞了不到五里,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她紧紧抱住柳醉生,轻轻地解开了她身上的钳制,拭去她嘴角的鲜血,怒道:“你便如此不信我吗?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是极限,为何还要妄动妖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卷:暮暮朝朝情长在(2)

柳醉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浑不在意地说道:“一时情急,早把这事忘了。我就说嘛,往日里你油滑多思,除了那道人,似乎一切都不入你的眼。方才我还在想,你今日怎会如此好骗。断不想竟是一招声东击西,熙元府君当真是越来越有手段了。”

紫凰望着柳醉生额心若隐若现的魂元,红了红眼,不忍再责备,强笑道:“物以类聚,妖以群分。我能和你那么好,自然有极为相似的地方。你的心思,我又怎会不懂呢?”

柳醉生笑了笑,“你这蠢妖,哭什么。你失了那夙和仙君,我尚未笑话你。我只是看错了一个妖,你倒是好,跑来可怜我了。”

紫凰忙擦去眼泪,紧紧搂着柳醉生,抿唇强笑,风轻云淡地开口道:“我哪有可怜你,真是的……我只是觉得这世上的人啊妖啊,大多有眼无珠,只看外表柔弱,便忍不住心生怜惜。可惜了咱们两个,这内里如花似玉的娇俏美妖,生生被那些空有柔美外貌的女妖夺了艳光,便被活生生地比了下去。”

柳醉生‘噗嗤’一笑,虚弱地开口道:“你这是在说姐姐长得难看吗?你以前便一直嫌弃我貌似男子……若我长的如你这般,也不至于走到今日。不过,我不后悔,也不怨恨。既是爱错了人,受了骗,怪只怪当初自己太天真。”

紫凰却再也笑不出来了,点头连连,哑声道:“你且再忍一忍,好不好?我这便带你回家。我爹娘都是极喜欢女儿的,爹爹极不喜我撒娇打诨。你性格坚韧,遇事果断,最像他了。爹爹一定会救你的,只要你肯熬一熬,我们回去就有办法了!”

柳醉生摸了摸紫凰的眼角水渍,拍了拍她的脸颊,哑声道:“直至此时,你又何必要骗我和自己呢?死就死吧,我何尝畏惧过生死?更何况你是知道我的,不懂退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紫凰红着眼,笑了笑道:“玉碎也要看值不值得。柳齐贤这下作的东西,那值得你如此!”

柳醉生却笑了起来,揶揄道:“你痴恋夙和时,我何尝没那么说过你?……当初我怂恿你去找他时,本以为你这般的性烈如火,便是一块顽石也能捂热了。定不会……落个与我娘相同的结局。不曾想,你似头破血流,且依然唤不回□□……直至那时,我才知道,我娘和我爹,本就不是例外……”

紫凰擦去了眼泪,强笑道:“我娘曾说过,无论是人还是妖,无论何时,若能幡然醒悟,都为时不晚。”

柳醉生抿唇而笑:“我娘曾说,一生只爱过我爹一个,他们也有过举案齐眉,恩爱不移……爹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些年都做到了。可却在知道娘乃树族之妖时,抛下身怀六甲的娘,决绝而去,自此再无音讯……”

柳醉生目光怔然地望着远方,轻声道:“娘本是出类拔萃的树妖。自爹离开后,日日煎熬,生不如死。既不爱我,也不爱自己。油尽灯枯时,尚守着彼此的誓言,终不悔悟……是以,我一直都看不起她,哪怕她死了,我也不曾多伤心,只为她的解脱而庆幸。”

紫凰点头,眼泪滑落,笑道:“以往我总怪你,说什么人妖之恋定不能善终……总以为你是诅咒我和他。当初的我何不是不知悔改,执意跑去寻他,活该被他在万人面前羞辱。我若早早听你的,何有后来的羞辱与不堪。是以,你万不可这般轻易死去……我还需要你,看着我,教导我……说不得那日我又会看上了不堪的人。”

柳醉生笑了起来,却又低咳了两声,又接道:“帝霄神君,又怎会是不堪的人。我娘不如你,一生都不曾醒悟。我也不如你,到死才醒悟。娘给我取名叫醉生,便想着让我醉生梦死的过上一生。果然……我一生都活在别人编织的梦中。直至醉死,才能醒悟。但娘要比我还可怜,因为她至死都无怨无悔地爱着爹。因怕爹怪怨,甚至连爹的姓氏都不敢给我用……只因我是妖……我是妖呵……”

紫凰红着眼笑了起来,低声道:“姐姐莫不是还想做人不成。你看我,爹爹是妖神,娘好歹是个大罗金仙。可我一生下来就是个妖蛇,还是条三界厌弃的黑蛇。若说不幸,我可不比姐姐少多少。想来当初我若是个天生的神女、仙女,哪里会有那么多后来。天上地下三界男子,不随我们姐妹挑选?”

“油嘴滑舌的臭丫头,只会哄我。若真有本事,当初怎不见你将那个玲珑剔透的仙君哄回家去?”柳醉生微微侧目,脸上的笑意越显恶劣,“不过,那仙君徒有一副好容貌,却蠢钝如猪。竟是选了那么个虚伪做作的女子……他与那女子,倒是极为般配的。”

紫凰低低地啜泣着:“姐姐说得极是。只要你不死,以后我什么都听姐姐的。不管何事,都以姐姐马首是瞻。以后千年万载,我们还可以一起修炼,一起看日出日落,看尽天地三界的好男子。只要姐姐不要死……多是好男儿等着姐姐……”

柳醉生紧紧红了眼睛,她攥住紫凰的手,勉强笑了笑:“我倾尽一生所爱的男子,本愿意拿命为他换取一切的男子,竟如此的不堪。直至此时,听到你说到这些,我才知道,原来我竟错过了那么多的美景与美好,说不后悔是假的……”

紫凰将脸藏在柳醉生颈窝间,哽咽道:“不晚不晚,我们回去求爹爹就是……他最疼我了,一定会救你的……一定有办法的……”

柳醉生握住的紫凰的那只手,竟在片刻间,化作一截朽木。柳醉生微愣了愣,悄无声息地将手缩了回去,轻笑道:“爱欲其生,恨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如今我无力解惑了。可我也……也不想让柳齐贤死。我要他活着,活着经历所有的痛苦……紫凰,你一定要帮我杀那对母子……让他尝一尝我所有的痛、所有的伤……”

紫凰仿佛没看到柳醉生已化作朽木的手,以及她的脖颈已经化作开始龟裂的树皮。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般,一滴滴地滑落着,笑着说口:“好!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应你,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我们还可以一起游历三界……到时候我爹娘给你做爹娘……他们定会待你极好的……”

柳醉生压抑不住地轻咳了咳:“若有来世,我便不死。等着、等着同你一起看尽三界景色……一起、一起孝顺爹娘,好不好?”

紫凰哭着点头,哽咽几次,抱着柳醉生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袭红衣极快速地从半空中降了下来,落在了紫凰身侧的不远处,却未上前。

柳醉生看着紫凰,嘴角勾起一抹浅浅柔柔的笑意,微微挑起的眼眉,眸中缓缓流淌着极柔和的光芒。她微微侧目,看了眼远处的那一袭红衣,轻笑起来,“是来寻你的吧。才一时不见,便寻来了呢……想来便是那个收你花笺的,又被你用强了的凤子……当真俊美得很,比那仙君好看多了。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妖……我果然还是料事如神,早想到、你们关系不一般了……你这蠢妖,万莫再错过了他……”

“嗯……嗯嗯、我都听你的……”紫凰点头连连,泪如雨下,呜咽地应着。

柳醉生笑着点点头,想伸手摸一摸紫凰,却想起双手均已化作枯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努力地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眸。紫凰眼睁睁看着柳醉生整个人在瞬间化作一截朽木,又一阵微风飘过。那截朽木瞬间化作一阵细细碎碎的光点,随风散去。紫凰伸手去抓,却见那些碎光从指缝间消散,只片刻,便化成了尘烟,永远地消散在天地之间。

紫凰怔在原地,许久许久,回不过神来,只剩下一截发带散落在地上。

——这猎物虽是你先看上的,妖界的传统是见者有份,你不能独吞。

——卑鄙无耻,心狠手辣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怪,莫不是你还想做一只吃斋念佛的妖!哈哈哈……你这小妖真真蠢钝得可爱。

——凡人寿元有限,他又结婴不久心绪尚且不稳,根本不是良配,我族有很多根骨奇佳的男子,改日给你领来几个,绝对个个都是美男子,比那个小道士不遑多让。

——你得天独厚又有父母护佑,怎会知生存不易?凡人才是生来便自觉高其他生灵一等,又怎会真的珍惜一个小妖?你若真想体会情爱找双修伴侣,倒不如找一只妖来得合适安全。

——我若是丹果之主,莫说给你宝物了,不下来将你打回原形,便是忍让于你了。

——柳醉生谢谢紫凰少君的以德报怨。

——你就是纸老虎,平日里看着凶狠,不过就是个样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什么时候也成不了大事!如此畏头畏尾,哪里还有一点初见你时的风姿!当真是没出息!

——对,如此这般,才是真正的熙元府君,妖族公主!看你方才,实在憋气得很,本就舍不得,要死要活的,却故作大方,当真虚伪得紧。又不是白莲花?装什么圣母情怀,何况你自来便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喜欢就去抢才有往日风范!

——速去速去!姐姐等着喝你喜酒,一有消息便速传信于我!

——我倾尽一生,所爱的男子,本愿意拿命为他换取一切的男子,竟会、如此的不堪……直至此时,听到你说到这些,我才知道,原来我竟错过了那么多的美景与美好,说不后悔是假的……

——若有来世,我便不死。等着、等着同你一起看尽三界景色……一起、一起孝顺爹娘,好不好?

——你这蠢妖,万莫再错过了他……

阳光下,斑驳的树影随微风轻动着。(请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尽繁花似锦,否极泰来,安生于世。

大家可以先收藏我的新文,虽然现在还不开始更新,但是更新的话,大家就能第一时间看见了,这样就不用散落天涯了,期待再相聚。

☆、第十五卷:暮暮朝朝情长在(3)

帝霄缓步朝前,抬手制止了彭冲的跟随。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紫凰身边,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紫凰。手指拂过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低声道:“莫哭了,不管如何,你都还有我。不是说好了吗?天地三界,你去哪里,我便随你去哪里,再不分开了。”

紫凰攥住那一截发带,紧紧搂住帝霄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口,低声地哽咽着。直至此时,紫凰才第一次面对永远消失天地的湮灭,才真正懂得天地之力的强大。不管法力再强的妖魔神仙,均剩下无可奈何。那种满是沉痛的绝望,犹如巨石般,生生压在胸口,狠狠砸碎了一颗心。天地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之笼罩其中,逃脱不开,却又苦无挣扎之力,逐渐淹没所有的感官与知觉,只余火烧火燎的痛。

“帝霄……”

“我在。”

紫凰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眸与帝霄对视着,哑声道:“你曾说,生生世世,天上地下,再不分开的……如今还算不算数?”

帝霄紧蹙的眉宇犹如鲜花初绽,缓缓舒展开来。他抬手一点点、极温柔的擦拭着紫凰脸上的泪痕,浅笑道:“承蒙紫凰府君不弃,帝霄便是神魂俱毁,万不敢离紫凰府君半步。自此以后,天上、人间、地狱,吾愿永生永世伴卿左右,片刻不离,绝不食言。”

紫凰静静凝望着帝霄的双眸,只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犹如炽烈灼热的阳光,光芒绽放,令人不敢直视。整颗心陷落其中后,那细细碎碎的光芒,化作淙淙的泉水,温温暖暖得恰到好处。

一直以来,似乎不论欢喜还是悲伤,不论幸福还是苦痛,帝霄曾包容过自己的一切,始终悄无声息地陪伴自己身边。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自在,与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让紫凰的一颗心不可自拔地沉沦,愿意永永远远沉醉其中。

紫凰的手指抚摸着帝霄的眉眼,手中划过一抹紫光,踮起脚尖吻了吻帝霄的眉心,极轻柔地开口道:“好。天上、人间、地狱,吾愿永生永世伴君左右,魂飞湮灭,绝不离弃。”

一紫一红,两道光芒从两人的眉心溢了出来。在空中交缠一处,片刻间,化作两道粉紫色的光芒,缓缓飞入帝霄与紫凰的眉心。须臾,神契化作一抹浅浅的红紫色的三瓣莲花,逐渐隐没在两人的眉心间,神契,

帝霄摸了摸紫凰的额间,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双颊,轻轻柔柔地亲了亲她眉心,深吸了一口气:“吾甚慕汝,吾至爱汝。魂飞湮灭,不敢离弃。”

紫凰垂下了眼眸:“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若是做不到,天上地下,我绝不饶你。”

帝霄额头抵住紫凰的额头,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吾以神格身魂起誓,天地神灵,万物众生,为证。从今后,紫凰府君即是吾命,所有的伤痛,所有天谴,俱让吾一身背负。”

紫凰听到这般的神誓,不禁再次红了眼眶。虽知道他的心意,可当亲耳听见他为自己背负一切的誓言,心中还是涌出了无尽的感动。他愿意为她承受一切伤痛,独自一个背负生死,这般倾尽一切的神誓,三界之中极为少见。便是闵然也不曾为云莲许下这般的誓言。

紫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目光微转,缓缓离了帝霄的怀抱,抬手将琉璃瓶扔了出去。一道紫光,琉璃瓶在半空中被击得粉碎。数金光闪过,一个身怀六甲的娇媚女子跌坐地上。

紫凰侧目看去,那女子身着浅粉色纱裙,在这样满是枯枝的林中,显得意外的柔美。瓜子脸,如桃花瓣般的薄唇,双眸犹如星辰般闪亮,羽扇般的睫毛微颤着。她优雅地抬起双手挡住了光线,水漾的眼眸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当看到紫凰与帝霄,目光在帝霄脸上顿了顿,嘴角不禁绽放出一抹淡雅的微笑。

这般的无害,这般的柔弱,当真是一个不可多得惹人怜爱倾国倾城的女妖。

姚烟岚美眸流转,跪坐起身,柔声道:“烟岚谢过两位上神搭救之恩。”

紫凰虚空抓起长剑,剑尖指着姚烟岚,冷笑一声:“莫要谢的太早。柳醉生可是我姐姐,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姚烟岚娥眉紧蹙,柔声道:“我与柳醉生无冤无仇。我尚未计较她囚禁我之事,你凭什么对我喊打喊杀?”

紫凰冷眼看着姚烟岚故作无辜的模样,终是知道柳醉生败在何处,不说这倾国倾城的样貌,便是这般轻轻一句抱怨,竟是说得如此婉转柔媚,当真是个如花似水的女子。

紫凰冷笑连连,“你坏我姐姐姻缘,抢她夫君,害得她魂飞魄!竟还能装作这般无辜的可怜模样,当真是好手段!以你姿容,天地三界多少好男子,可做良配,为何偏偏非要柳齐贤!他抱病在身,常年卧床,又不是如何俊美优秀,为何偏偏就是柳齐贤!!”

姚烟岚缓缓打量四周,郁郁葱葱的林中,不见他人,也不禁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能看上柳齐贤吗?若非是他娘巧舌如簧说动了我爹娘,许我羽化成仙的前程,逼我假意曲迎于他,延续他柳族子嗣,我能落得如此境地?凭我之姿,三界之中,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便是神后仙后之位,我也做得。又怎会看上那病怏怏、毫无主见的柳齐贤。”

紫凰低低地笑出声来,目光却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中说不出的冷戾、暴躁:“是以,你这贪婪自私的女子,为了可羽化成仙,便串谋柳家三口,害了我姐姐的性命。你还以为自己很无辜吗?”

姚烟岚悄悄向后挪着,美妙的眼眸中终是露出了一抹恐惧之色,“我一心修炼,本就为了得道成仙,怎愿做下害人性命的事。当初我亦是被柳家三口骗了,以为柳齐贤只是一般的病痛,何曾想他竟是妖丹已毁,原身根基全赖坤水维持。你以为我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吗?”

紫凰目光冷冽,逐字逐句地开口道:“你说你全然不知?你乃妖身,便是看不清一个妖的长相,也可一眼看出妖丹的好坏。你与柳齐贤苟合数次,孽种都要生了,莫不是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吧?”

姚烟岚美眸紧蹙,似是惊恐地后退着,在望向帝霄时,眼眶也慢慢红了。她可怜万分地说道:“求上神救我一命,小仙虽不曾得封仙位,却也是度了雷劫的桃花仙子,还求上神怜惜,救我母子性命!”

帝霄蹙了蹙眉头,看向紫凰:“这小妖端是虚伪做作,不过她乃胎身,不管母身如何作恶,你若杀她总是一笔业障,倒不如让我动手。”

紫凰看了眼不耐的帝霄,又望向美眸含泪的姚烟岚,低笑出声来,片刻后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再次红了眼。他对着柳醉生消失的地方,高声喝道:“你这蠢妖!以往总说我蠢钝如猪,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就这么个肮脏东西!就这些经不起推敲的虚情假意!生生将你上千年的情意都毁了去!……柳醉生!你这个识妖不清的笨蛋!你看看啊!你倒是睁眼看看啊!”

林中空寂一片,唯有细微的清风,打落了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落……

姚烟岚美眸流转,四处张望着。当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柳齐贤时,眼中的恐惧逐渐散去,绝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得色。她慌忙起身,便要奔过去,去被骤然回神的紫凰一脚踹倒在地。

“唔!……贤哥哥……”姚烟岚骤然摔倒在地,捂住肚子哀哀地痛叫出声。

柳齐贤见此情形,顿时双眸猩红一片,眉头紧蹙在顾不上其它,发疯般地冲上前来。柳伯年夫妇见此,均是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别得,一起冲了过去。帝霄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地扫过跟着柳齐贤三口身后的夙和,手中华光闪过,指天剑已紧握手中。他撩起长袍,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挡在了紫凰的身侧。

紫凰满眸肃杀冷厉,手持长剑,一步步地逼近姚烟岚。姚烟岚再不及伪装,拖着笨重的身躯,一点点地朝后挪去。她紧紧抿着唇,望着紫凰,“我已身怀六甲,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你若杀我,便不怕报应吗?!”

紫凰闻言,冷笑连连,剑尖轻轻地划过姚烟岚的脖子,一点点地朝下游走,直至她隆起的肚子,轻声道:“你这小妖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罪无可恕。且你性情如此险恶,居然还能羽化成仙,你以为我会惧怕报应吗?”

姚烟岚脸色惨白一片,望向被帝霄压制的柳氏三口,美眸中的怨毒一闪而过,张了张嘴,却见紫凰的长剑腾空抬起,朝自己直直刺来。

“啊!——”姚烟岚不禁尖叫一声,瞪大了双眸,满脸的绝望与不甘。

一阵强劲的罡风扫过,紫凰猝不及防,连连倒退了几步。紫凰侧目看向对面的人,紧了紧手上的长剑,站住了身形。一红一白,犹如以往那般对立而站,神色却大有不同。

夙和挡在姚烟岚的前面,眉心的菱形朱砂,鲜红似血,嘴唇却惨白一片。他凝望紫凰许久,一双凤眸闪过太多太多情绪翻腾着,似乎在下一刻便要溢了出来。夙和压住蠢蠢欲动的一颗心,极轻声道的说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和这对母子无关,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乱杀无辜,平白添了祸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尽繁花似锦,否极泰来,安生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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