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伤感。原来他方才一番诚意满满的求亲,都是玩笑话来着。早知如此,我应当在趁他将话收回之前,一口就答应他,左右嫁去的不过是一个牌位而已。

人是这样,失去了才懂珍惜。

我想,哪怕他瞧上的是一只酷似水蚊子的我,也终归是瞧上了。我这样一棵老铁树,还挑挑拣拣做什么呢?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的呢?是什么冲动让我方才挑挑拣拣了呢?

我很自责。

我再次悲凉地抬起眼皮子,有气无力地问:“那你今夜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兴许是月色浓了些,穆临简的眸子更加悠悠,他问:“你想做什么?”须臾,他又伸手摸了摸英挺的鼻梁,脸颊泛起一抹微红,“听说侍郎认床,入宫住着定是一夜无眠。我想长夜漫漫也无聊,不如找些事情来做。”

我一呆,少卿,我又谨慎地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拿折扇指了指他:“你…你你,你不会真是个断袖吧?”

穆临简闻言愣了片刻,须臾他大步走上前来,失笑着夺过折扇往我头顶一敲,右手抓起我的手腕,就往花苑的里面走去。

几颗香樟树,一片芳草地。一双龙凤人,一对偷窥者。

我私以为,穆临简寻得这个地儿很不错。几颗香樟树挡去了我们的身形;参差的枝桠露出的缝隙,又能让我们良好地围观草地那边的情状。

穆临简跟我说,皇上与皇后正在戏耍,且美其名曰“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看着他们戏耍,不得不说,昭和帝可真是个跟稻草有缘分的皇帝啊。

则见深深的长草上,摆了十数个稻草人。皇后敛着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躲在一个稻草人后面。昭和帝身着一袭青黄色的袍子活似一根移动的黄瓜。他蒙了眼,将稻草人一个一个地摸过去。若摸到背后有皇后的那稻草人,就需得停下脚步,亲稻草人一口。

倘若他亲错了,或者遇着有皇后的稻草人而没有停下,便需得自己轻轻地掌嘴一次,以示惩罚。

我目瞪口呆地瞧着这厢情状,满心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且不论是谁想出这戏耍的法子,也不论这戏耍的意义为何。单单是这戏耍的形式,便大快人心。说来说去,还是昭和帝傻帽。他若找对了稻草人,便要亲一嘴的稻草;如若他不幸找错了稻草人,非但要亲一嘴稻草,还要自己掌嘴一下,更要听皇后的责骂。

这真是个倒霉催的,这真是个自作孽的。

我强忍着笑意,躲在树后目不转睛地望着皇上与皇后。他们二人乐在其中的模样甚令人欣慰,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然而,皇上也不是一个光吃亏的主儿。又玩了半柱香,只见昭和帝一举亲中了三个稻草人后,满嘴满下巴都是杂草。他将眼前的布巾掀了,一连荡漾地笑容就朝皇后走去,一边还道:“朕都连续三次寻对了了草人,皇后合该奖赏朕一下不是?”

却闻皇后轻笑一声颇有挑逗之意,我脑中嗡得一阵鸣响,这,这这这…不会是皇上和皇后亲自要来一场春宫吧。

还未来得及反应,昭和帝已然朝皇后扑了过去。文皇后半推半就之间,搭配着恍若银铃的笑声。片刻只闻“唰啦”一声衣衫被撕破,浓浓的夜色中,倏然露出一抹莹润如玉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是文皇后的香肩。

则见皇上和皇后纠缠在一起,呼吸越发粗重,喘息越发急促。

我深深地提了口气,背过身靠着树时,则见穆临简倒是满脸笑意地将我望着。

我伸出大拇指朝他比了比,颇为叹服地点点头。

一来,我佩服他寻着这么个好去处,让我看皇上的笑话;二来,我佩服他冒着偷窥皇上行房事的大罪,还能不动声色。

穆临简却又是一笑,并指在唇上一比,示意我噤声小心。

也不知是否因为夜色太深,脑子很是迷糊。我眼中恍恍然只见修长的手指,在柔软而光润的唇上贴了贴,那手指的主人,有一双如玉如泉的眸子,深邃而动人。

脑中嗡得一乱,我蓦然间甩了甩头,提了衣摆悄悄地要走。

穆临简一愣,上前来牵我。我将将被他抓住手腕,便闻那边草丛里,昭和帝猛然哼了两声。心中一惊,手里的折扇砰然落地。

这一刻,我呆了,穆临简也愣了。草丛中的动作声缓缓停了下来,昭和帝的声音肃然响起:“何人?!出来!”

跑是来不及了。

我还未来得及问穆临简怎么办,便听见他沉澈的声音仿佛随着夜风入耳:“无论我做什么,都别慌,别惊叫。”

我愣然点了点头。却见他的眼眸里,仿佛有风起云涌,深邃不可探知的地方,有几许怅惘几许情深。夜风中,他细碎的额发微微拂动,英挺而俊秀的鼻梁,朦胧而迷离的眼神。

那样的目光,仿佛是在心底深深地装了一个人。可那样的目光,只出现了一瞬间。

我心中猛地一动,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浮起,又很快很快地沉了下去,沉入不可触及的深渊里。

下一刻,穆临简已然伸手拦住我的腰,伸腿往我脚下一绊,便顺势倒了下去。

倒地的刹那,他先着地将我接住,在翻身压在我的身上。

好像有脚步声传来,好像还有昭和帝的声音,几名侍卫的声音。

穆临简的眸深如海,他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俯脸便贴上了我的唇,柔软的,湿润的摩挲。

我再听不见什么了,连周遭的一切都像隔了层水雾一般,虚无且缥缈。

除了,除了我的心,轰然跳动的声音。

第08章

自从我坐实断袖这个名声后,便过得很低调,平日里也就不怎么出门了。我想,反正我已经很出名了,全天下都识得我这“断袖侍郎”,我也不必再出门制造知名度。

我也没怎么见我的姘头。我委实无甚颜面见他,并且一想到他,我就很困扰。我跟我姘头的关系,就像庄周与蝴蝶,不知道是谁把谁拖下了水,反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足下,乃是一汪浩浩荡荡的浑水。

这一回,昭和帝倒是很厚道,没有到处传我八卦。反而是禁宫中那些侍卫,默默无闻地将我这桩八卦散布开来。

我始知人不可貌相,想来那群行得端走得正的侍卫,平日里生活也很空虚。毕竟要刺杀昭和帝这种二楞子皇帝,挑战度太低,杀手刺客都不大屑于尝试。因此,侍卫们便赋闲下来。然而可见得我朝侍卫尽职尽责,人闲心不闲。

那日昭和帝不过低低吼了两声,他们便三五成群奔涌而至,默默地目光闪闪地将我跟穆临简合围在草地之中。

这桩八卦传得也十分有技巧,主要有两个版本。

朝廷流行的版本是:一夜,月黑风高,沈侍郎邀国师于月下一聚。酒过三巡,侍郎醉之,对国师表明心意。国师不从,侍郎强之;国师反抗,侍郎霸王之;国师拼命反抗,侍郎压其倒地拼命硬上钩。幸而我朝昭和皇帝,殚精竭虑,常因忧心国事而徘徊于月下。这日听闻动静,速速赶来,救国师于水火之中。呜呼,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民间流行的版本是:一夜,月色暧昧,气氛香艳,侍郎沈要请国师穆于花前一聚,两人相对而饮。未几,侍郎醉之,对国师表明心意,国师不从,侍郎强之;国师半推半就,侍郎欣喜压倒之;国师娇喘连连,侍郎欲/火焚身不能自己。不料,我朝昭和皇帝,床第不能,时时因焦虑而徘徊于月下。这日听闻动静,速速赶来,因羡慕嫉妒恨而迁怒于两位臣子,遂,棒打鸳鸯。呜呼,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两种版本的八卦,我作为当事人,都不太喜爱。唯独民间版本的最后一部分,我十分欣赏,对于想出这段子的高人,我表示由衷的钦佩。

这几日,夏日将将至,小风悠悠吹。

我坐在我爹的藤椅上,在水潭边晃悠。去勾栏的事,还在等皇上的消息;为沄州水患姬州修寺的拨款拟个结论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喂了一会儿鱼,太阳才西移一刻。长日倦人,我便自个儿搬了木棋台,一手持黑一手持白,在棋盘上杀了个烽火满天。时不时还往水里扔些鱼食,令那群蠢鱼们再接再厉地肥下去。

许是阳光恹恹,我下着下着棋便跑了神,望着柳树旁开得初开的一株白木槿发愣。思绪不知不觉地又飘向那一晚。

那一晚,若非穆临简再千钧一发之刻反客为主,将我压在身下,做出与我偷情的模样,恐怕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偏过昭和帝。

然却不知为何,那一刻,即便周围围了许多侍卫,我脑子里也如空了一般,只有心在扑扑地跳动,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我活了这二十二年,我这颗没见识的小心肝,还是头一回这么跳。

这么跳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因我害怕的时候,不但心会跳,手还会颤,脚跟还会哆嗦,嘴皮子还要发抖,可见我这番心跳,极可能是动了春心。

于是我想,我若对穆临简动心,这可是个愁杀人的事。

一种可能,穆临简不喜欢我;又一种可能,穆临简喜欢我。可是他若喜欢我,那他喜欢的便是沈可,那他便是个断袖,那他便不喜欢我了。

我听我爹说,动心跟喜欢,尚有一段距离,喜欢跟真正的情爱,又还有一段距离。

是以,我决定将自己这颗萌动的春心,扼杀在襁褓之中,以免它日后茁壮成长,变成祸害我的一颗瘤子。

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十分忧伤。纵然他穆临简是个奸臣,纵然他祸害我去勾栏,然而他也救了我一回,并让我这心肝头一回动了动。

须知我这颗千年老铁树的心肝十分懒惰,这二十来年,它一直跳得很被动,且还有一种垂死挣扎的感觉。而今,它好容易自觉自愿地动弹了那么一下,我却要打击它的积极性。

为此,我十分内疚,我觉得我对不起它。

我是日也忧伤,夜也苦闷,我悲凉地停止了与自己的对弈,抬起眼皮悲壮地朝远处山的背脊,云的彼端望去。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太应景的戏谑之声:“沈可儿,你再这么喂鱼,鱼就要被你砸死了。”

我一呆,手上便松了劲,回头眼睁睁地瞧见数枚黑白子从我手心落下,砰砰砸入水中。

就在这个瞬间,身旁有个墨色身影一掠而过,半倾在湖水之上。

剑光如寒冰一闪,那一排棋子便铮铮落于剑身,恍若珠落玉盘。

莫子谦潇洒一个回身,将剑半斜搭在棋篓之上,上面的棋子便滑入其中。他将剑往腰间收了,一身墨色衣袍翻飞如浪,“你在想何事?连棋子都扔湖里去了”

今年是多事之年,我与莫子谦自开春便没怎么见。这会儿看了他,他身上的伤像是好全了,人瘦了点,五官依旧俊朗明秀,一双凤目神采飞扬。

见我上下打量他,莫子谦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握拳击掌点着头道:“我原是听说你这厢过得悲情,来瞧瞧你,今日见你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朝臣们传你瞧上穆临简的传闻,有几分可信度。”

我再愣了片刻,终回过神来,指了指棋篓里的棋子,又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剑,哈哈一笑道:“你今日这招平沙落雁式,耍得很有几分风情。”

莫子谦的脸立刻青了。

我又起身道:“说笑说笑。”便招呼起丫鬟在偏厅里备茶水。

我与莫子谦的关系,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爹爹跟莫老将军,都有撮合我跟莫子谦的意思。

不料,青梅跟竹马,需得女子娇羞,男子威武。莫子谦出生在将军世家,自是从小威风,骑得一匹好竹马。而我的成长却十分不尽人意。

且说我从小做人便不太青涩,娇羞更是说不上。每当莫子谦骑了竹马来,我非但不站在门前,脸红低头地玩弄青梅花枝,反倒是气势汹汹地折了柳枝,冲上前去抽起马来。

那年间,莫子谦也十分不济,我抽得明明是他身下的竹马,他也不知道躲闪,每每被我误伤,便去找我爹和我兄长沈可哭诉,说我十分憎恨他,一看见他就要拿鞭子追着他抽打。

苍天可鉴,我纵然是人小不懂事,但我从小就懂得如何以貌取人,像他这样,长得水当当白嫩嫩的公子,我还是十分待见的。我那般玩耍,本是为了表达我跟他实乃志同道合这一思想。没想到竟被他曲解至此,真真令人心悸,令人心寒。

既然青梅与竹马产生了误会,两小之间也就互相猜忌起来。

那以后,我只能说,我跟莫子谦是有缘无分,他虽然常常来我们家找沈可玩,见了我却时常退避三舍。我五六岁那会儿,因没瞧过别的小男童,心里还仍旧装着莫子谦的。

我爹说,男娃娃跟女娃娃不一样,女娃娃比较婉约,男娃娃喜欢一些粗狂的,刺激的东西。

彼时我琢磨出了何为粗狂,何为刺激后,便时时在莫子谦来我们家做客时,给他赠些小礼物。

我每每见到小小子谦脸色铁青地从随身的布囊里,捉出我送他的死耗子,活蛤蟆,以及半死不活的大虾米时,我便心花怒放地觉得,我们的感情又更深了一些。

后有一日,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央求着沈可带我去将军府戏耍。那日真是天助我也,莫子谦偏巧没在卧房里,而是在后院习武。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大夏天,满园的夹竹桃开得天真又烂漫,还有束束的一串红,很像我对莫子谦那飙升的情感。

我趁我哥去看莫子谦练武时,偷偷溜进莫子谦的卧房里,掏出我预备好的三个方形小竹篓子。

我曾在尚书府做过无数次试验,若放三个小竹篓子在瓷枕之下,竹篓子尚能安好无损,但倘若有人枕于其上,那么竹篓子便直接折损。

另外,我又花了整个五个下午,捉了七十来只活蹦乱跳的蚱蜢,将它们分别放于三个竹篓子里面。待一切布置完毕,我心满意足地想:待会儿,若莫子谦回房午休,枕在瓷枕之上,则听那竹篓“咔嚓”一裂,里面的蚱蜢鲜血迸溅,些许幸存的蚱蜢大概会如水珠般飞溅出来,跳得到处都是。这番际遇,那该是多么的粗犷,多么的刺激。

而作为一个男娃娃的莫子谦,该是多么的欢喜。他知道这一切是我做的之后,又该是多么地喜欢我。

我布好局,便有了期待。有了期待,便有了忐忑,我生怕莫子谦不去午睡,如此,我便来不及告诉他这是我的功劳。

我左也盼,右也盼,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来了莫子谦。我欢喜地目送他进房,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纵然他这古怪地眼神有点让我心寒,但我知道,等待是痛苦的,而前途是美好的,总有一天,他会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我是那天边的月亮。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后,果真传出莫子谦“啊呀”一声欣喜的叫喊。我正预备冲进去抢攻,却听屋里“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木门刷地一开,莫子谦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我正欲叫住他,不想他竟然心有灵犀地回过头,睁大眼睛地瞧着我。则见他衣衫上,脸颊旁竟是血迹。襟子衣摆还有几个蚱蜢愤愤然地跳来跳去。

莫子谦瞪圆眼睛,提着一个破竹篓,抖着唇问我:“你、你、是你吧?”

我一惊,却不料他已然猜到这是我所为。看来他还是蛮了解我的嘛。我正欲走上前去,跟他表明心意双宿双飞,不想他竟然猛地将竹篓往地上一摔,在原地晃了晃,颤抖着飞奔着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爹便不许我去将军府找莫子谦了。他说我将莫子谦伤得太深,近期内,莫子谦一见我,便容易想到蚱蜢。

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时间是良药,久而久之,我心里便也不怎么装着莫子谦了。

后又过了好些年,我十七岁的时候,莫子谦随父去南边出征,我爹因为犯了个事,被贬去善州。去善州要路过姬州,我爹说,他们便是在路过姬州时,将我弄丢了。

我失踪了两年,被爹爹找回来时,却是一副失了记忆的模样。却说我那时仿佛喜欢上了大皇子,日日抓着我娘的衣角,说:他若为龙,我便成凤。

我娘也不知我如何弄成这等模样,揩了眼泪,便让我爹厚脸皮去跟皇上提这门亲事。

那二年的一段伤情,我落水之后便也忘了。我落水之日,是大婚后的三天。当尚书府的人将我跟沈可同时从湖里捞出来,沈可已经断了气,而待我醒来,因种种原因,只好代替沈可身份入宫。

却不想,我这一换身份,倒跟早年绝交的莫子谦又熟识起来。只是,那般青涩华年已不复存在,昔日萌动成为笑谈,如今相交,便只余把酒言欢福难同当的兄弟义气了。

第09章

我与莫子谦在国泰民安的日子里,纯属猪朋狗友。他若来寻我,其目的必定不离三件事:喝酒,赏春宫,逛青楼。

莫子谦虽然与我同龄,但因他的命途顺风顺水,远不如我波涛起伏的命数来得有风情,于是他便只好在色*情方面花些功夫,便以均衡。

莫子谦走上色*情这一条路,也不全怪他。据他所说,他如今这副花心小少的模样,是被两个女人逼出来的。一个,就是尚书府那狂野女沈眉…呃,也就是不才在下;另一个,是丞相府的呆傻女史云鹜。

史云鹜是史丞相的孙女。莫子谦跟史云鹜定亲的那二年,我尚还在失踪,因此对永京城这厢消息不灵通。后来,因我跟莫子谦走得近,便没有太多人在我面前八卦这桩风流韵事。倒是我爹每每提及,都要拍一把大腿:“嘿,别看那史姑娘呆呆傻傻的,当年小子谦听闻要与她成亲,愣是二话不说去青楼睡了十天十夜,睡得那个形销骨立精尽人亡啊…”

至于莫子谦为何睡,如何睡,其具体过程我也不好打听。言而总之,莫子谦因我而拒绝女人,因史云鹜,而流连花丛,遂,他与史云鹜的亲事,也闲搁置了这些许年,不了了之了。

在这样小风儿凉凉,气氛悠悠的夏日,想必小子谦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该躁动起来。果不其然,他一盏茶尚未饮完,便迫不及待与我道:“今儿天气好,你耗在屋里头也不是个事儿,我陪你去烟柳子巷逛逛?”

我淡淡瞟了眼他撂下的茶盏,掏出扇子摇了摇,戏谑道:“你上次醉酒抱错了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这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提起这话,我蓦地又将扇子一收抵住下颚,若有所思问,“说起来,你上次抱错的那姑娘,好像是跟你有姻亲的史云鹜?”

莫子谦闻言愣了愣,脸色青白笑意尴尬,将话题一转又道:“你不是要去朝合楼将杜修那臭小子捞出来嘛?今儿天气甚好,我陪你去小倌苑子逛逛。你这么闲着等昭和帝的消息,指不定那皇帝老儿哪日兴起,设个套子让你钻,我看你还是早死早超生来得妙。”

他这番言语倒有几分道理。正好这几日,昭和帝尚还在回味我跟穆临简的那桩八卦,我趁他分不出心神,将这勾栏给逛了,也好了他一个看我笑话的心愿,我也能被嘲笑得更加彻底痛快一些些。

嗯,砍了脑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只美女。这向来是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采用的原则。

朝合楼是烟柳子巷鸭立鸡群的一座小倌楼子。

傍晚黄昏,烟柳子巷热闹起来,朝合楼的南老鸨,也挥着扇子抛着媚眼声情并茂地往里迎客。

想来莫子谦今日有点不举,抑或者他见着男*色,便举不起来,他前一脚踏进朝合楼,后一脚便面色苍白地退了出来。抓起我的袖子便往后巷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