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才走两步,便闻那男老鸨细着嗓子尖叫道:“呀,两位爷别躲呀,这儿便是朝合楼,二位要办事儿要熄火,往里请呀!”

我呆了呆,便回头望去。不料我这惊鸿一瞥又惹得老鸨尖叫:“呀,这不是沈公子沈侍郎嘛?里边请里边请!”

我还未作反应,却见莫子谦朝后一个趔趄,眼神飘忽十分诡异。我抬起折扇往他肩上一敲,凑上去道:“你在恐慌什么?”

被我这么一敲,莫子谦浑身又是一个激灵,神秘兮兮地与我道:“莫进去,莫进去,那呆头鹅在里面。”

我傻了片刻,这才想起莫子谦背地里称史云鹜为呆头鹅。这也无怪他。却说这史云鹜因没有娘教,家里就一个外公,一个兄长,因而她十九岁的年纪了,也十分不开窍。隔三差五就往烟柳子巷跑,叫他外公和兄长回家吃饭。

我望了望天,见晚霞满空鸟雀归巢,便晓得史云鹜又来叫饭了。我对莫子谦说:“咱们暂且避一避。”

未料我们还未走远,便听身后清脆一声:“沈哥哥——”

我脑子嗡了一下。三年了,每每听到有人唤我“沈哥哥沈弟弟沈叔叔”,我心里都会不小心腾升出抽人的欲望。

我跟莫子谦都未来得及闪避,便见得一个凹凸有致的湖蓝身影朝我们跑来。待史云鹜在我们眼前站定,我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心生感慨。

她这身男装扮得真是好啊,扮得大家一下子就能瞧出她不是个男的。小衣裳穿得腰是腰,臀是臀,胸口是胸口。因我是个扮男装的专业人士,看着她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要点评点评,因而我问:“不知史姑娘这身…呃,长得如此苗条紧绷的长衫,是哪里弄来的?”

话毕,我抬扇默默地在莫子谦的脑门上敲了敲,因他方才的目光黏在史云鹜那凹凸有致的胸口处。

史云鹜呆了一下,嘿嘿笑道:“我来朝合楼里寻我家大哥,所以要扮男装。我大哥的衣裳委实大了些,我便寻了他十二岁的衣服来穿,将将好合身。”顿了顿,她眨巴着眼睛道,“我方才在大堂里绕了几圈都没寻着人,反倒惹得所有人都瞧着我。我估摸着他们是见我面生,正打算是不是寻个熟人带着我找大哥,没想到就听到老鸨在喊沈哥哥。”

语毕,史云鹜又从眼风里虚虚朝莫子谦一瞟,脸微微有些红,抿嘴低头就讪笑起来。

她这副神色,看得我通体一个激灵,再望向莫子谦,他也是脸色一僵,转而就吹起小曲儿,去看树上一只鸟。

以我多年在风月场上的历练,这二位的形容,八成是有点儿苗头。

俗语说,拆他十座庙,成他一桩婚。

我最近时运十分不济,也只好牺牲莫子谦,给他和史云鹜制造个机会。须知若莫子谦这样的流氓能被制服,那我该积下多么大的善缘。

想到此,我便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笑道:“史小妹妹,今儿沈哥哥来朝合楼有要事。你家哥哥史竹月不好男*色,八成是陪哪家达官贵人逛完了就绕去旁的楼子寻乐去了。”顿了顿,我又瞟了莫子谦一眼道,“哈哈,刚巧你莫哥哥这会儿空闲,让他陪你去找找。”

史云鹜一喜,莫子谦一怔,两人皆皆震惊地瞧着我。我拂了拂袖子,挑起折扇,道了句:“慢走不送。”便窜到朝合楼里去了。

我发觉,我做人益发厚道了。

我在朝合楼里逛了良久,都没见到杜修那浑小子的身影。想来他两年前来永京时,还非常纯洁,而今阔别两年,他已然可以遁迹于烟花柳巷之中,直接打入脂粉群的内部,可见他本事了得。

我正在欷歔,却见老鸨招呼完客人,又匆匆走了过来与我道:“对了侍郎,今儿下午楼子里来了个长得忒好看的公子,领走了一个小公子。让我给你说一声事情已经办妥了,他会将那小公子送你府上去。”

我一愣,不由问:“你说的长得忒好看的公子,是哪位?”

老鸨闻言却是一惊,惊罢又猥琐地笑了,用胳膊肘将我一撞道:“自然是穆公子呀。我说沈公子,你这二年甚少来我们朝合楼,八成就是跟这位穆公子好上了吧。别说,他那模儿样,连我们楼里的头牌,常跟你厮混的小子谦也比不得半点,难怪你…”

话未必,却又是哪边在唤老鸨。老鸨尖着嗓子应了一声,眼风里又朝我暧昧地看了一眼,抛下一句“日后常带穆公子来玩儿啊,我楼子里的孩子们今儿下午看他都看傻眼了”便施施然离开了。

我脑中一阵繁乱,刚往楼子外走了两步,却被一个粗狂大汉拉了手去,一边道:“哪儿来的白嫩小哥,来,给大爷香一个。”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便被握住,一个软软湿湿的,又十分扎手的东西贴了上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大汉胡子渣渣的嘴。

心中一阵作呕,我想也未想,吼了一声:“亲你大爷!”便抽出折扇就往他的左颈子猛地打去。“噼啪”几声,数道深深的血印子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

这么一下,大汉的酒也似醒了一半,瞪大眼睛将我瞧了瞧,竟露出个猥亵的笑容道:“哟,还是个火辣的小白脸。”

我见他又伸手来勾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想竟撞入一个怀里。

身后之人将我略略一扶,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便见得一只修长的手从我身后伸出,在那大汉的腕部一钳一撇,便听得那大汉鬼哭狼嗥的叫起来。

“你…”他收手将我再扶定,这才问道,“你没事吧?”

听得是穆临简的声音。我猛地回身抬起头,却不想他这时也将好俯下脸来。

鼻子挨着鼻子柔软一擦,我脸一红,他身子一僵。

这时却是那大汉又起歹心,见我二人愣怔,低吼了一声像是又要扑来,我一怒,转身举起扇子作势要打,那大汉却是被我吓着,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穆临简,灰头土脸地遛了。

不知觉间,暮已四合,晚天一片水蓝色。

我跟穆临简并肩走出楼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在心里寻摸了半天话题,这才侧脸问了声:“你为何…”

未问完,因见得他也恰恰侧过脸来,修眉下一双沉澈的眸子直看入我的眼中。

我吞了口唾沫,吸了口气,告诫了一下我那懒惰的心肝别太过兴奋,又再接再厉地问:“你为何…要帮我寻南俊王的小世子?月前明明是你,跟皇上提议让我来的。”

此言一出,穆临简却愣了愣,须臾他轻笑起来:“月前我见侍郎处处避着我,便寻了这法子,将你约出来。不料前些日子,竟…竟在泊仙池轻薄了你,只好帮你将小世子寻了,权且陪个罪。”

他的声音沉澈如夜下的泉水,听得我脑子里都像塞了棉花。我虚弱了一会儿,十分有才地捡了个重点问:“将我约出来?”

穆临简“嗯”了一声,在夜色中站定,风扬起他的衣衫,他的笑容也在风里发散开来:“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说着,他又走近了一步,低声问:“去吗?”

虽然他没说去哪儿,也没说去干嘛,但我此刻,脑子里的筋骨已经十分柔软,嘴里的舌头已经十分虚弱。因而我虽然拼命阻止,怎奈我的脑子和我的舌头都不听话不动作了,是以,我只好用我的咽喉发了一个轻声。

这个轻声是——嗯。

天色很暧昧,将歇未歇。月亮反倒挂出来了,一片濛幽的华光,将灼亮的星子也掩去了几分。

我跟穆临简在长街月下并肩着走。街上人不多,偶尔有几声话语。

这样的气氛,真是十分的销魂。

我的小魂魄儿被销得七荤八素,我在苟延残喘之际,坚韧地又寻了个话题来调节气氛。

扬了扬折扇,我笑道:“我听朝合楼的老鸨说,你今儿下午去他们楼子逛了一圈,便叫所有小倌看傻了眼。”顿了顿,我虚虚瞟他一眼,又笑,“别说,你这张脸还真招他们喜欢。”

穆临简闻言,转头来看我,挑起一边眉毛道:“你不也是。我去尚书府,听闻你来了朝合楼,方才赶来寻你,便撞见你被一大汉拉着手要亲。”想了想,他也笑盈盈地看着我,“你到够泼辣,那几下打得狠。”

我讪讪地用扇子挠了挠后脑勺,猛甩了几下先前被亲的左手,道:“别提了,那人的嘴胡子渣渣的,我的手这会儿还疼着呢。”

这话说完,穆临简却默了默。月色下,他忽然顿住脚步。我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一双水色滟潋的眸子又眯了起来,里面满满的竟是贼兮兮的笑意。

我纳罕地顿住脚步,正要问他怎么了。

不料他却忽然伸出手来,牵住我的左手,便送往他的唇边。

我看见他闭上了眼,慢慢地垂下头,光润的唇在我的指尖湿柔吻过,慢慢又将我的指尖含在嘴里,湿热的温暖的感觉,从手指一路传到心里。

当他促狭地张开眼,勾唇一笑问:“还疼吗?”的时候,我的小魂魄儿,已然没出息地被销尽了。

第10章

我和穆临简在一方屋檐下避雨。油纸伞静静地立在一旁。

本来,天只落了些小雨。雨水如星,打在空空凉凉的街上,倒也很是应景。不料穆临简将将买了一把油纸伞,雨水便急了起来。

雨帘子一阵密似一阵,外面的景象朦胧模糊。身后是一家已经关门的小店面。因而,屋檐,木墙,雨帘子,三物合作一团,将我与穆临简圈在这方寸天地间。

我十分苦恼。因我这人,从小有以貌取人的癖习,所以将将才,我的意志一薄弱,便让小魂魄儿被销掉了许多。

小魂魄儿被销了,我就感觉有点儿飘忽,有点儿虚弱。嗓子跟脑子都不太听话后,唯四肢还能动弹。不料,方才我的指尖犯疼,被穆临简治愈过度,此刻它也仍在麻痹当中。于是,我便只剩下了一双尚还活泛的腿。

天不遂人愿,当我只剩下了一双腿时,偏偏又落了雨。这场雨,让我一双健全的腿很是怀才不遇,只能郁郁地被立在这方寸屋檐下,做困兽之斗。

这其实是一场明媚而忧伤的残疾。

我沉湎在自己的悲思之中,不知觉间,时间便过去许多。恍惚中,却听穆临简又撑开油纸伞,向前走了几步,便回转身来:“雨小些了,走吧。”

我抬目只见那天青色的油伞下,修长的浅青身影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伞外蒙蒙的雨溶了暮色,自成一方世界。而穆临简唇角抿出的笑意,却有海光天影般的空灵。

也不过是愣了一瞬,便被他抓了手腕去。夜里的一条路被拖长,仿佛走也走不完。

我侧目瞟了瞟穆临简侧脸好看的轮廓,再摇一摇手里的折扇,心里便存了个十分混账的念想: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永京城郊,有座香合山,去烟柳子巷不远,秋日红枫极盛。我却不知这仲夏之夜,穆临简带我来此处作甚。

山路湿滑,他携了我的手一路往上。

想来我平素里,也是个爬山好手,蹭蹭蹭窜得像只猴子。然而在这雨夜山头,我便成了那有身孕的母猴,手脚并有左右蹒跚,十分狼狈。

因我的形象略略受损,一路上,我便也未多说话。

待到了山腰一处延伸的崖边,穆临简这才收了伞,转头与我一笑:“到了。”

这时的雨已经很小了,三两点零星浇在团团木槿花上。白木槿旁有几棵老柳树。柳树前有间用草木搭建的,摇摇欲坠的亭子。

再往前就是山崖,骋目望去,远方一片朦胧之景,也不知是哪里。

穆临简将伞搁在草木亭子一旁,有不知从哪里找了根锄头,竟从柳树下挖了壶酒出来。见我纳罕地瞧着他,他摸了摸鼻子,淡笑道:“这桂花酿是从我家乡带来,埋着柳树下,味道格外好。”

说着,他便进了那草木亭子,盘腿坐下后,将酒坛子放在矮几上,朝我招招手。

我颇为警惕地瞧了瞧那草木亭子,隔得老远问:“我瞧这亭子十分不济,若塌了如何是好?”

穆临简闻言一愣,片刻笑道:“你进来坐着不摇不晃,它怎会塌?”顿了顿,他眸色更深了些,将酒坛子开了又笑,“进来吧,还有我在这里。没事的。”

听了此言,我便巴巴地走了进去,巴巴地坐下了。

亭外月色良好,木槿花开了一簇簇。空气里反倒是桂花香。

穆临简将桂花酿斟在两个碗碟里。我从小好酒,但从未闻过这般醇的桂花酿,正探手要喝,却见穆临简伸手却盖在碗上,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侍郎要喝这酒,也不是不可,听我说些事便可。”

我一愣:“说些事?什么事?”

穆临简伸手又抚了抚鼻子。我算是瞧明白了,他每每紧张,都要摸一下鼻子,就如同莫子谦紧张的时候要哼小调,我爹紧张的时候要四处蹦跶。

“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穆临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愣神地瞧着那几簇白木槿。

“我的户籍上,写着我是江南人。其实不然,我是北荒人,在姬州长大。”穆临简说到此处,顿了顿,“侍郎可去过北荒?”

我摇了摇头:“没去过。”

穆临简一笑,将酒碗推到我跟前:“那…侍郎的舍妹呢?”

我心中一跳,抬目却见他眼底清澈,不像在耍什么心思,便据实答道:“五年多前我爹被贬官,彼时我尚在京里考科举,眉儿随我爹去善州时,曾路过北荒姬州。”停了一下,我又道,“她便是在那里丢了,失踪了两年。”

这段事,其实若非穆临简问起,我是不愿提及的,因这是我人生中的一笔烂帐,一桩极大的耻辱。据说那二年,我失忆了,脑子十分犯抽,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整日忧伤,成天忧伤,望梁想自挂,望湖想跳水,望剑想自刎。

我素来活得十分乐观,从来都抱有“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等崇高的心愿。照理我即便是失忆,也应该苟且偷生,残喘下去,却不知那时我受了什么刺激,竟日日夜夜寻死觅活。以至于我每当想起,便觉得十分丢人,十分羞愧。

然而,这世上有个不变更的道理,便是上天若为你关上一扇门,他必定还会为你掩上一扇窗,让你在黑屋子里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只能刨坑。

虽然,刨着刨着坑,也不乏有人刨出个地道,侥幸得以脱身。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倒在了这刨坑途中,将就着这个坑,顺便把自己埋了。

因此,那年间,我的光景可谓十分惨淡。我又素来是个嘴严的人,失忆的我,不幸继承了我这嘴严的传统,所以当我娘问我何以失去对生命的希望时,我竟然什么都不说,我只想死…

本来,我这番寻死觅活已经丢尽了我的老脸,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又对生活产生了新的希望。说起来十分可悲,我这新的希望,是要嫁给大皇子英景轩。

满朝皆知,英景轩乃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并且很可能是我大瑛王朝又一位帝王。英景轩为人也十分靠谱,跟他那不上道的爹大相径庭。

可他即便如此有出息,我也不该这么光明正大地攀龙附凤。哪怕我真地想成为皇后,也应该默默地去参加选秀,默默地去宫斗,默默地爬上后宫的凤座,千不该万不该,干出那样高调的事情。

彼时我当着我全家人的面说:我什么都不求,我只要嫁给英景轩。

我还厚颜无耻地说:他若为龙,我便成凤。

我如今想起这两句话,我仍有心如刀割的丢人感。须知一个人,若存了些不纯洁的念想,那他便应该谦虚地将这些念想放在心里,万不可说出来让人笑话。

那年的我太犯抽,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所以后来,我嫁了英景轩后三天,便不知为何落了湖,醒来后,便将那两年丢人的记忆全全忘个干净了。

虽然那两年的事情,我也不大愿意记得,因我是大婚后三天落得水,有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我心间,久久不得其解。

我也曾腆着脸,委婉地想我爹询问过。我问:“爹,你说,我现下,还是朵黄花吗?”

彼时我爹正在吟诗,尚不能将“黄花”与“黄花闺女”联系起来,便信口答道:“闺女儿啊,你岂止是朵黄花,你简直就是一朵美丽的油菜花!”

我有些悔恨。我想,倘若我是在我爹赏春宫图时去问他这个有关“黄花”的问题,想必他一定能给我一个圆满的答复。

不过,即便后来我爹赏春宫赏得流口水的情状被我逮住几次,因我实在不好意思提及这个问题,便也默默无闻地离开了。

这段往事,真是令人扼腕唏嘘,不堪回首。

“侍郎?”穆临简一声轻唤,生生将我陷入往事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勾唇朝我一笑,道,“刚才侍郎一下蹙眉,一下叹气,不知想起了何事?”

我这会儿尚在那段往事的阴影中,听穆临简这般问我,生怕他瞧出什么蹊跷,于是便在心里琢磨着也讨几件他丢人的事来听听,权且安抚一把我这颗受伤的心。

随意从手边拣了几个石子在手里抛了抛,我朝穆临简一笑:“我这么吃国师的酒,听国师的故事,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对国师你不公平。”

穆临简将修眉一挑,“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问:“那侍郎你说,该怎么办?”

我又是一笑,一边把两个酒碗推到一旁,一边手里的石子往桌上哗啦一摊,与穆临简道:“做一个简单的戏耍。待会儿我们俩,一人手持一个石子。若你先将手里的石子扔出,而我又能用我手里的石子击中你的石子,那便算我赢,若我没能击中,便是你赢,反之亦然。”

“赢得人可以随便喝。可是输的人,不但要罚一碗酒,还要回答赢得人一个问题。要据实回答才行。”

击石子的游戏,我跟莫子谦赌酒的时候常玩。我经了三年的历练,已经把这游戏玩得出神入化,有时还能赢过莫子谦。

莫子谦是个习武出生的将军,我也能赢过。穆临简即便有些功夫在身,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文臣,我要赢他,想必是不在话下。

思及此,我不由低低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穆临简亦是颇为好笑地看了我两眼,片刻竟起身拿了亭子角落的锄头去到柳树下。待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然多了四坛子酒。

他将酒往地上一撂,盘腿坐下后,语气倒颇为豪气:“你说的那个戏耍有意思,我权且多备些酒也好玩个痛快。”

语毕,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将方才桌上的酒坛子一举,两个瓷碗登时酒满。

见他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我方才忆起他先前说,他的老家原不是江南,而是北荒。

北荒的人好饮,能饮,又不似江南那般浅酌温吞。如今看来,穆临简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倒真有几分北荒的凌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