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清咳了一声:“行了,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孟千姿头皮微微一麻,手指蜷攥进快挂的锁隙间,抬头看他:“哈?”

她想什么了?她没想什么啊,她脑子里是空的。

江炼说:“你想谢谢我嘛,但这两天对我欺压惯了,一时间适应不了这转换,抹不开面子……没事,我get到了,不用谢。”

孟千姿噗地笑了出来。

是该谢谢他,只是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人家把话挑明,自己才上赶着道谢,又显得不够诚意……

孟千姿抬头看了眼绳索上方,浓烟还未散,绳上三两着火点,已不再窜冒焰头。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下得还挺快的。”

江炼笑起来。

他说:“不是跟你吹,要不是我刚才,被紧急调走洗了几个碗,还能来得再快点。”

说到这儿,他欠起身子:“走吧,得抓紧时间。”

一根绳,吊了两个人,绳上还有火损,经不住大的扯动,也就是说,明明情况紧急、恨不得一滑而下,还得耐住性子、慢慢下,速度上不去,就更加不能拖延了,迟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

他这一欠身,便露出了背后的石壁。

孟千姿忽然看到,他刚刚倚靠过的地方,洇了丝丝道道的血,有一块尖凸的棱角上,还挂着血滴。

她心头一悸,下意识去看江炼的后背,但他刚好侧了身,看不到,只能看到身后一两条垂下的、磨拽成缕、还染了血的碎布片。

身子开始下滑,这是下降器起作用了。

江炼仰着头,神情专注,一手拽挽索,一手慢慢控制着下降器的制动阀:那动作,看似只是轻微的松合,其实很考验人的手感和技巧,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是很难驾驭得来的。

孟千姿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他控制下降器的那只手,颜色有点怪异,细看才知道是掌皮磨没了,血慢慢渗出,有几道很细的血痕,还滑到了腕上。

想说点什么,又如鲠在喉,觉得言语多余,道谢也轻飘。

她仰起头,再一次看向刚刚那块洇血的崖壁。

远了,也淡了,像一抹暗色的朱砂印,揉进石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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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江炼所预料的那样,神棍堪堪于第一个绳结前再次止滑。

一回生,二回熟,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下降器该怎么用:止滑之后,还得自锁,人才能保持悬停。

悬停之后发生的事,再一次验证了江炼的话:他控制不住平衡,绳子开始自转,绳身顺时针绞尽,又反向回绞,神棍被转得头昏脑胀,眼镜也移了位——原本是横架在鼻梁上的,如今从脸上斜切而过,一条眼镜腿死勾住他的耳廓,另一条,已经直踹进了他的脖子。

这种情况下,神棍当然知道得保持镇静、不挣不动,慢慢等待绳子静止下来,就如学游泳的人初下水,越瞎扑腾越沉得快,屏住呼吸四肢放松,反而能慢慢浮起来。

他之所以又蹬又抓,划水样耸动个不停,是有原因的。

阿惠的照片掉了。

阿惠,原名盛泽惠,隶属滇地黑苗,神棍之前向二沈炫耀自己的行走经历、提到的那只被他一屁股坐死的、手臂粗的蛊虫,就和盛泽惠有关。

她当然不认识神棍,她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死在河南的一个小山村里,据说死于一种极其诡异的怪病,后背被剥掉了一块皮,那疮疤的形状,颇像一只翩跹的血色蝴蝶。

严格说起来,她是“自杀”的:她以两筒银洋作为报酬,雇村民把自己的棺材抬入深山,吊入高崖的崖洞,然后安详地躺进棺材,要求村民把棺材钉死。

村民们垂涎银钱,明知此举有损阴德,还是一一照办,据说他们办完事离去时,盛泽惠在棺材中用指甲不断抓挠棺壁,那尖利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后来才知道,她是以身饲蛊、以命入血蛊,去报复那些害了她一生的人。

神棍于因缘际会间得了她的两张照片,惊为天人,后来又了解到她的身世,唏嘘不已,口口声声“我家阿惠”,朋友们便调侃这是他“女朋友”,他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胸腔之内、老鹿乱跳,止不住沾沾自喜,久而久之,似乎真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两张照片,一张放在家里,一张随身随行——因为他的“研究”,时不时要入荒僻之所,十天半月见不着人是常事,难免孤寂,正所谓“长夜漫漫,今夜谁与我共”,朋友们都有家小、诸事缠身,懒得听他唠叨,不了解他的人则当他疯言疯语,拿看异类的目光看他,如此筛下来,只有这张照片,可以听他絮絮叨叨、高谈阔论了。

他经常拈着这照片,把自己的推理与发现论述一番,然后问她:“阿惠,你觉得呢?”

照片上,盛泽惠似嗔非嗔,柔柔浅笑,神棍从不奢求这世上真有个人能跟他志同-->>

道合,能有这么张照片,可以静静地听他说话,不打断、不讥嘲、不反感、不拂袖而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

但是刚刚那一通猛坠急落,衣歪袋斜,也不知怎么的,那张照片竟滑落出来,翻翻卷卷,向着崖底深处去了,神棍大惊之下,伸手捞取,但人在绳上,哪是借得着力的?越抓越乱,越忙越转,那照片真跟只飞去的白色蝴蝶似的,如旋如雾,翩跹婆娑,愈远愈淡,渐被更深处的漆黑给吞融进去了。

神棍沮丧之至,觉得这照片一飞,形同缘分消减:本来就没见过面,盛泽惠死时,大多数的物件都已付诸烈火,只余这火堆中抢出的两张照片,还烧残了角,现在好了,损失了一半!

他又是失落又是懊恼,本想任由身子随绳兜转、惩罚自我,好好追念一番,忽听到江炼的声音,才猛然警醒:绳子快断了?

我靠,活佛仓央嘉措曾经说过,“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学术研究?儿女情长什么的,还是先边儿去吧。

他依着江炼所说,赶紧伸手去捞绳子,又把下降器抓进了手里,四下一瞅,看到斜下方七八米处,有一块凸出的山台,那尺寸,堪比婚宴大圆桌,足可落脚。

神棍大喜,深吸了一口气,拿脚蹬住岩壁,一边放绳,一边向着那个方向挪过去,眼见还剩了两三米,上方的拽力突然消失。

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时迟,那时快,神棍大吼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向着石台跳了下去,落地时双脚一挫,痛得滚翻在地,但痛归痛,心中简直是要喜极而泣:很明显,他这是安全着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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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依然有火蝙蝠零星划落;高处,孟千姿和江炼看到了神棍的静力绳断落,为了以防万一,已经攀住石壁,以手脚下攀为主而绳索吊攀为辅了,只是这一来,速度又慢了好几个度。

神棍揿亮头灯,想看看周围的情形,无意间一低头,忽然发现,屁股下头坐了字。

是有人用刀子在石面上刻划出的字,看得出用刀老道,或者说,用的必是好刀:那些字,真如银划铁钩,个个有姿有态,而且不止一列,他恰好坐在了中央而已。

神棍赶紧翻身跪起,且看且让,也不知道这些字刻了多少年了,其上多有湿泥败叶,他不断拿手抹擦,终于看了个清楚,不是诗是不是词,像是酒到酣处,随手刻下的。

我饮半壶,留君三口;

无缘会面,有缘对酒。

末了,还有列稍小一点的字,应该是落款人名。

段文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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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希……

这个名字怪耳熟的,想起来了,孟劲松给他解说这个天坑时,曾经提起,有个段文希段太婆,八十多年前下过这崖。

神棍莫名兴奋:八十多年前哎!

看起来,好像还有酒,放哪了呢?

他下意识四面张望,很快就发现,山台靠近崖壁的地方,恰好有个不太明显的凹槽,露了截很小的葫芦嘴在外头,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那东西抠扒出来。

居然是个很精致的酒葫芦,不算大,恰能托于掌上,葫芦腰处还系了条红巾绦,只是年代久远,底下又湿潮,这巾绦早朽烂了。

擎在手里晃晃,里头真还有酒水晃动的声音,只是量不大。

神棍大为惊讶:葫芦虽然可以作为盛酒器,但它属于天然草本植物,封闭性并不好,用来存酒的话,怕是没几年就挥发渗漏光了,八十多年,这酒是怎么保存到现在的?

他把头灯往下扯了扯,以便能更清楚地观察这个酒葫芦。

看明白了,这葫芦制作得很精巧,里头的胎体是烧陶的,只是外头胶贴了个葫芦壳而已,壶嘴是软木塞,虽然开封过,但段文希盖上时,又重新滴封了蜡,这里的温度比外头湿凉得多,又少光照,即便是盛暑酷夏,蜡层也不至于受热融化,是以能保存至今。

神棍咽了口唾沫,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段文希请他喝酒哎!

他一定是八十多年来,自段文希之后,第二个登上这石台的人,段文希一定也猜不出,谁会来饮这剩下的半壶酒,所以她才会说“无缘会面,有缘对酒”。

真是一个非常风雅的人,跟他一样风雅!

神棍有点飘飘然,“留君三口”,这个“君”,此刻终于定音落锤,指的就是他,神棍君。

想不到八十多年前,就有三口美酒留置于这孤崖之下,静待他来啜饮,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缘分!这是何等的缘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喝!

神棍伸手去拔转木塞,拔着拔着,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僵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跟蝙蝠被烧时的焦臭味,完全不同。

他觉得有阴风掠过、头皮都为之绷紧,不是真的有风,是一种身周的微环境突变、让人不由得周身发冷的一种森寒。

他看到,地上横亘开一截粗长的影子,那是……

神棍的身体开始打颤,牙齿格格乱响,也许是身体颤得太厉害了,他有一种骨节都要抖散的错觉。

他极慢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条蛇,巨蛇。

约莫二十来米长,腰身有水桶那么粗,颜色近乎惨白,身上密密的鳞片泛阴冷的光,它正盘缠在略高处的崖壁上,蛇头向着他慢慢垂下,偶尔会吐出蛇芯子,血红色,足有半米来长,每次吞吐,就会发出咝咝的声音,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粗暴地撕裂开来。

神棍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愣愣看着:头灯的光透过蛇身,在崖壁更高处打出缓慢移动的暗影,那影子比真身还要巨大许多,如黑气弥漫,要把天地都包噬进去。

这么大的蛇,都不知道蜕过几层皮了,按说,蛇是不应该生活在崖上的,也许是被刚才掉落的无数火蝙蝠给惊扰的?

神棍盯着巨蛇那拳头大小的圆眼,唾沫吞在喉口却忘了咽,近乎荒诞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滑稽也似的念头:难道这巨蛇是这酒葫芦的守护者,自己手贱动了葫芦,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他居然真地抖抖索索举起酒葫芦,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讪笑,喉口逸出几个字来:“要么……你拿去喝?”

那巨蛇挪动着身体,吐芯子的频率加快了,嘶嘶声渐密,头和脖子渐渐拧成了S形。

完了,神棍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曾经在西北荒漠,结识过一个懂蛇的行家,蛇在旧社会的某些行当里,被视为灵性物种,尊称为“柳七爷”,那人诨号就叫柳七,却是个捉蛇卖蛇的,曾跟他讲起过,蛇在行将发起攻击之前,特征之一是频繁吐芯,特征之二就是头身渐成S形,被形象地称为S形攻击。

这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前有S技术让他摔落悬崖,后又有巨蛇S形攻击,S是他今生的终结,是他插翅也难逃的命数,难怪阿惠的照片会离他而去,难怪段文希给他留了三口断头酒,这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

距离他头顶斜上方十来米处,江炼和孟千姿把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尽量屏息,希冀别引起巨蛇的注意,孟千姿已经动作极轻地一一去解和静力绳的环扣,又低声问江炼:“能把我推过去吗?”

江炼心算着距离和方位,轻声回了句:“没问题。”

第49章 【09】

江炼一手上滑, 扣住下降器的制动阀, 另一手握在孟千姿右侧腰间,轻声报数:“一, 二,三……”

“三”字刚一出口, 下降器全开, 两人瞬间高速滑落,觑着距离差不多合适, 江炼发足在崖上用力一蹬, 两人直向着石台荡了过去,同一时间,他手上发力,将孟千姿猛地向外推出。

力道和方位都拿捏得刚好,绳子再经不住这种挫动,猛然绷断, 江炼一个扑纵滚上山台, 旋即翻身抬头。

孟千姿已经先他一步落下,恰稳稳落在神棍和巨蛇之间, 那巨蛇似有所感,蛇头微动,但依然保持着S形攻势。

神棍猝不及防,一时间, 也辨不清这形势是将逆转呢还是只是多个人喂蛇,他张大嘴巴, 不敢喘气,也不敢眨眼。

忽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茫然回头时,看到江炼。

江炼脸上带着鏖战过后的疲惫感,似乎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朝他勾了勾手,那意思是让他退后、靠边、挪出空地。

神棍腿软,只能拿屁股往后蹭,听说蛇的视力其实很差,但天然具有红外感知能力,能“看到”发出热量的动物——他现在浑身燥热,生怕自己这团热呼呼的移动物体,会把巨蛇的注意力给招引过来。

然而,巨蛇似乎只对孟千姿感兴趣。

这两现在,是两相对峙,孟千姿几乎没怎么动,只是右脚会偶尔迈出、原地划一道弧线,又很快收回,带出极轻的铃音。

铃音……

神棍打了个寒战,他对铃音有着极复杂的情感,说不清是嫌恶还是好奇:据说铃声是唯一能够穿透阴阳界的声音,是死人喉舌,能把阴间不甘的呓语传递给听得懂的人……

那巨蛇又在咝咝吐芯子了,一下急过一下,头身的S形拧得更加明显,突然之间掀开血口,蛇头疾探下来。

这嘴一张,上下颚分开足有一百八十度,整个头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如一扇窗那么大的肉红口腔迎头盖下,内里雪白尖牙,根根如匕首倒竖,带出一片腥风扫面。

神棍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出不来了,全身上下无一处肌肉不紧绷,一只手本能反应,死死攥住了江炼的脚踝:完了,孟千姿哪够它嚼的,她这身条,生吞下去都不是问题……

谁知孟千姿非但不躲,反跨前一步,那气势,似是比巨蛇还凶,神棍看不到她的脸,但有种直觉:她浑身上下,哪怕是头发丝儿,都透着一种慑人的凶悍。

她仰着脸,直迎上那张巨口,喉间逸出低沉但可怕的吼声。

这声音人耳听来,倒还了了,但那巨蛇的攻势瞬间止住,神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有那么一刹那,蛇身上的密鳞都有些微微掀翘。

蛇嘴重又闭阖,似乎刚刚只是打了一个无比酣畅的呵欠,孟千姿高抬起右手,五指撮合,形如蛇头,在半空中圈划作符,这符样似乎很复杂,神棍先还能试着想象她手势划出的纹路,到后来,脑子搅作了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了,那巨蛇摆锤样的脑袋起初还跟着她的手势略作晃摇,后来便如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末了,孟千姿的手也定住了。

定了几秒之后,她口中嘬了记呼哨,拿手向旁侧一甩,说了声:“去。”

那巨蛇的身体迅速贴住上方崖壁,一路拖行而去,声势极重,带下好多小石子,噼里啪啦,砸在靠近崖壁站着的、江炼和神棍的头盔上。

江炼静候这阵石雨过去,才抬起手,把被砸歪的头盔抹正。

++++

神棍却还没能自这惊悸中舒缓回来,口里喃喃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走了?走了没?”

孟千姿没有答话,她半跪下身子,把一直背着的包取下,这是个轻便版的“山鬼箩筐”,从必备的工具到急救药品、充饥的能量棒,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一小瓶水。

她拉开拉链口,把绷带、棉签、碘伏喷雾等等一一摆出,喉咙里轻咳了两声,问:“有人受伤吗?要不要包扎?”

神棍赶紧上下查看自己,终于在手肘处找到一块半个手掌大的擦伤,颠颠凑上来:“我,我。”

孟千姿瞥了那伤口一眼,敷衍似地抬起碘伏喷雾,给他喷了一下,喷的力道之小,不使劲嗅,都嗅不到碘伏味儿。

神棍奇道:“不清洗伤口吗?不包扎一下吗?”

孟千姿说:“这么点伤,你忍忍吧,药品珍贵,别瞎浪费。”

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神棍默默退开。

江炼也过来蹲下——几个小时前,才有人点拨他长了嘴就是要提要求的,他觉得应该受教——他扫了眼地上的什物,问她:“你看,我能不能也节省地……用点儿什么?”

孟千姿没看他,她低头撸袖子,说:“转过去。”

江炼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在山台边沿坐下,身后传来神棍倒吸凉气的声音。

江炼倒不觉得疼,又或许是后背已经有些麻木了,眼前是一片浓浓浅浅的黑,崖壁上有各色形状的树影,也许还有罕见的中药材。

崖顶多半已经沸反盈天了,但这儿太深,声音飘不下来,低头看,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微弱的亮,也许是哪只火蝙蝠掉落下去,在下头引燃了一棵树、或者一丛草,但这里距离崖底,也还是太远,所以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火头,此处看去,只像无穷远处、微晃着的几点纤瘦烛焰,在黑里来回摇撞,挣不脱,也走不掉。

孟劲松应该会赶紧张罗营救吧?但是所有固定点上的静力绳都毁弃了,再次调拨需要不少时间,而且,飞狐会是个大问题;还有白水潇,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诡异的蝙蝠崖洞里呢?落洞落洞,难道那个洞,就是所谓洞神栖身的地方?她怎么落进去的?

身侧还潜伏着很多晦暗不明的危险,又有很多亟待解决的事,但这纷乱的思绪中,却仍有几个字,很劲韧地穿插进来。

——她居然知道。

他没跟她提过伤处在哪,她也没有抬头看,只说“转过去”。

她居然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炼微垂下眼,这四面静谧,只余时急时缓的呼吸和刀剪轻响,清创已在进行,背上开始传来密线牵扯般的丝丝韧痛,江炼吁着气,痛得龇牙咧嘴,但那痛变了形的眼梢眉角间,还是悄然爬上了些许没藏好的笑,叫这崖壁,叫这崖壁上横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孤寂草木,叫这木缝崖隙间栖息倏动着的细小草虫阜螽……给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