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人这么大,怎么穿过山壁呢?难道是把你分解成什么亿万分子原子,从石头的分子缝隙里穿过去,进了洞再重新组装吗?”

我靠,这小炼炼,果然还是太嫩、太年轻,没他老成,这当口了,还有兴致在这儿展开科学的畅想,神棍急地跺脚,声音又低了几度:“不是,这儿是山鬼的大秘密,孟小姐会不会为了保住秘密,到时候,把我们像贰负那样,关在山腹里,自己走了啊?”

说到这儿,他近乎恐怖地看向石峰高处:“这真进了里头,喊破了喉咙也听不见啊,人家坐牢,还能挖地道,有挖山的么?国家就算搞湘西大开发,也不至于到这儿来采石头啊,那我……我到几时才能被后人发现啊?”

江炼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

他迟疑了一下:“孟小姐……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神棍说:“是吗,你很了解她吗?她请客吃饭那天我才第一次见的她,你认识她很久吗?”

江炼一时语塞,满打满算,他跟孟千姿认识……有七天了,这算久呢,还是不久呢?

他又抬头看孟千姿,她已经在十余米高处了,再一低头,看到手上缠裹得严实的绷带,心好像也一下子也被缠裹得踏实了:“孟小姐为人是过得去的,她很少跟人玩心机,你别自己吓自己,再说了,我们是三重莲瓣。”

不提莲瓣还好,一提这茬,神棍更激动了:“马上就作废的莲瓣,作废了,正好关起来。”

又碎碎念:“孟小姐是女人,女人心海底针,你哪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我们阿惠,我反正是做不出把自己活活钉死在棺材里这种事的,想都没想过……”

江炼哭笑不得,顿了顿,给他出主意:“你要真怕呢,咱们就这样。”

“待会,紧跟着孟小姐,只要她有甩下我们自己逃走的迹象,咱们该抱胳膊抱胳膊,该抱腿抱腿,跟她锁死就对了,总之,要走一起走,要关一起关,咱们是莲瓣,死也要长在花身上。”

这主意不错,神棍眼睛一亮。

没错,他是莲瓣,跟孟千姿锁死就对了,死也要长在花身上。

++++

石峰不是山,虽说其上也能长出点花花草草,但一个锥状耸峙的石条儿,爬起来难度可想而知:孟千姿和江炼倒还勉强能对付,神棍那是苦不堪言,这时候,江炼带的绳索就又派上用场了,牵拉引拽,实在不行就硬吊,这才确保了神棍也能跟上进度。

投桃报李,神棍的“小炼炼”也就叫得愈发亲热,还给他讲起这石峰的偈子,解释什么叫“美人头”、“瞳滴油”,江炼听得仔细,时不时眉头皱起,似是思量着什么。

差不多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脖颈”处,孟千姿一直开路,也就爬得快些,此时正坐在一块斜出的石上,拿手扇凉,见江炼拖着神棍上来,她示意了一下高处:“大家商量商量,这一段该怎么爬。”

江炼还没来得及抬头,神棍已经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爬啊。”

循向看去,江炼也是头皮发麻。

众所周知,石峰再陡峭、哪怕是90度角拔地而起,也可以被经过特殊训练的、有功底的人攀爬,因为它凹凸不平,有踩点有攀点,但“脖颈”这一段,显然是被修凿过,不但细了一圈、更加衬托出上面的“头”,而且几乎是个四面柱体,也就是说,壁-->>

面是竖直平滑的。

这可怎么爬?猴都上不去吧,古人会用那种有密密麻麻小细铁钩的手攀,但即便是手攀,在这种纯竖向的平面上也勾不住,大概唯有壁虎,才能驾驭得了。

孟千姿站起身,两手插进头发,很麻利地先绑了个马尾,继而绕成发髻:“让让,都让让,让我游个墙。”

其实根本没人挡在她的道上,她非造得声势满满,江炼说她:“你还缺个锣。”

孟千姿还没来得及回答,神棍已经失声大叫:“游墙,壁虎游墙,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卧槽,壁虎游墙!

江炼也想起来了,是他学功夫时,教练闲聊时说起来的,据说这功夫又叫“仙人挂画”,是少林一派的传统轻功,极其难练,百人之中难有一二,非浸润二十年以上才能有小成,练成之后,如同壁虎爬墙,可以上下随意。

孟千姿斜乜了一眼神棍:“你居然还知道壁虎游墙。”

神棍激动得喉头发干:“我当然知道,我有个朋友,她就会啊。”

孟千姿脱口回了句:“那不可能,除非梅花九娘传了后人。”

神棍兴奋得头脸发热,说话都颤了:“没错啊,她就是梅花九娘的弟子,我住的那个宅子,在云南有雾镇的,前主人就是梅花九娘。”

孟千姿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绑发髻,两手攥着头发搁于颈后:“梅花九娘……没被打死?”

神棍几乎要跳起来了:“你是不是说她抢军饷那次?没有没有,只断了腿!人没死!”

江炼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听得如堕雾里,终于忍不住插了话:“两位不忙认亲,能不能稍微帮我捋一下?”

孟千姿噗地笑了出来,顿了顿才说:“这事其实跟我没关系,还是跟段太婆有关,我也是听我大嬢嬢讲的。”

++++

梅花九娘是解放前京冀鲁一带有名的侠盗,轻功绝佳,借了燕子李三的名头,自称是燕子门下,经常劫大户。

玩的花样也新,不破门不硬抢,只盘着腿端端正正坐到人家房顶上,跟主人说,随便派人上来打,能让她挪窝儿,一分钱不收,但若是奈何不了她,就得乖乖送上一千个银洋。

多少家丁护院架梯子上去打她,都叫她踢了下来,主人家只能认栽,苦着脸把银洋奉上,她取了钱,会留一块瓦,瓦上雕的是只燕子立于梅花梢头——主人家把瓦立在屋檐上,就表示这家已经被梅花九娘“关照”过了,同道要给面子,别再来薅二回。

那一次,也是凑巧,她“关照”到了山鬼在太行山一带的归山筑,不过这也不稀奇:山鬼在哪儿都是大户,毕竟从根儿上就富得流油了。

只凭当地的山户,怕是制不住梅花九娘,但幸运的是,归国游历的段文希,那一阵子,也住在太行山的归山筑。

身为山髻,怎么可能坐视别人欺上头来,段文希旁观了会之后,飞身掠了上去,十招之内,叫梅花九娘挪了窝,二十招之后,把她踢下了房。

那时候的梅花九娘,还是个刚出道的小姑娘,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还晓得说话算话,朝段文希拱了拱手认栽,掉头就走,段文希却爱才,把她喊住,留她用了饭,还让人封了一千个大洋送她。

……

孟千姿说:“梅花九娘不愿白收我段太婆的银钱,加上又聊得投机,就把练习‘壁虎游墙’的一些法门,择紧要的几个教了我段太婆,江湖规矩,属于切磋,不能多教,所以我段太婆再怎么研习,也至多只能游走个十来米——但这十来米,可帮了她的大忙了。”

说到这儿,她指向那段“脖颈”:“这一段,大概有八米,段太婆当年探山胆,如果不是学过壁虎游墙,到这儿,就得铩羽而归了。”

原来个中还有这层渊源,神棍听得怔住。

江炼问了句:“那后来抢军饷、断了腿,又是怎么回事?”

孟千姿叹了口气:“我段太婆挺赏识她,分别的时候,曾劝过梅花九娘,说劫钱以济世,好比以雪填井,不是良策,而且不管动机是什么,劫抢终非正道,势必出事,她一身本事,完全可以有更大作为,但是梅花九娘年纪还小,心高气傲,听不进去,摆摆手就走了。”

“我段太婆倒还一直关注她的消息,几年之后,听说她功夫越来越好,胆子也越来越大,居然单枪匹马,去劫一个军阀的军饷,结果被乱枪打死了,我段太婆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

神棍接过话头:“都以为是乱枪打死了,其实没死,逃出来了,就是两条腿都废了。她自那之后就隐姓埋名,一个人在有雾镇的大宅里过着很平静的日子,也收过一两个徒弟,直到几年前才过世。”

江炼没吭声,寥寥数语道尽百年一生这种事,向来都让人感慨。

孟千姿也有点唏嘘:“原来后头还有这一节,回去了讲给我大嬢嬢听,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听这种旧事。”

说着甩了甩手,拎了圈捆绳挎在肩颈上:“行了,我上了,你们都站开点,别碍事。”

江炼正想站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她:“段太婆的记录是十来米,你呢?”

孟千姿的记录就比较飘忽了,九米十米都有过,不走心时,也有只上到七八米的——山桂斋那头的训练场里,有个根据段文希的描述、全比例仿真的“脖颈”供她练手,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她轻描淡写:“八米多吧。”

卧槽,八米多,这是要吓死谁啊,这一段“脖颈”,已经有八米了,到尽头处,还得往上纵翻,这么高的地方,万一手一松脚一滑……

江炼看着她扒住石壁,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说了句:“等会。”

他快步过去:“像之前爬树那样,你踩住我的肩,我送你上一个身位,这样,你可以少爬一个人的高度,保险点。”

这倒是,之前居然没想到:段太婆是一个人探山胆,不得不爬全这八米,但她现在,有人从旁帮忙啊。

孟千姿退开一步,看着江炼蹲下身子,说了句:“待会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江炼抬头看她:“我胆子小,这么惊险的场面,不敢看,待会我全程闭眼,你就是把壁虎爬成蝴蝶那么轻盈,我也看不见——我承认你有本事,拜托你老老实实爬吧。”

多少人就是为了强行秀什么漂亮身法,才会导致失手,孟千姿似乎有这想法,还是先扼杀的好。

孟千姿嘟嚷了句:“你不看,是你的损失。”

江炼心说:你掉下来,才是我的损失吧。

不过没力气回她,只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上。

孟千姿扶住山壁踩上去,神棍也颠颠跑过来,殷勤搀扶:他刚跟孟千姿攀上梅花九娘这层关系,心里踏实不少,觉得既是又沾带了点故旧,孟千姿大概也不会那么狠心、把他关留在山腹里。

江炼两手握住她的脚踝,慢慢站起身子,只觉得肩上沉沉的,她的脚踝好细,踝上的脉搏在他掌心柔柔跳动,而拂在手背的金铃铃片,很凉。

孟千姿上山壁了。

江炼退开一步,再一步,仰头看着她爬。

孟千姿之前说得轻松,真上来了,还是半分都不敢懈怠:训练场里的那段“脖颈”是搁在地上的,这可是实打实的高处,失手只有零和一的区别,而只要有一次,也就永无补救的机会了。

神棍也仰头看着她爬,他是个外行,反看不出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有多惊险,看了会,嫌脖子酸,低头来揉,忽然注意到,江炼的手不是垂在身侧的。

他两只手臂都不自觉地微微往上托兜,身子蓄着势,像是要随时接住什么。

神棍凑上来,好心提醒他:“小炼炼,你这样是不科学的,一般高处坠物,双手托举,手臂会断的……”

江炼喉结滚了滚,没功夫看他,只说了句:“你闭嘴。”

……

终于目送着孟千姿的身形翻上崖口,上头又抖抖索索垂下绳子来,江炼这才长吁一口气,就势坐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大腿两侧的筋都在跳个不停,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湿痒得难受,想拽起领口晾晾气,才想起后半幅衣服早磨没了,现在是缠了绷带。

孟千姿从崖上探出头来,自觉是露了一手,很是志满意得,再加上刚刚出过力气,一张脸分外生动明艳。

神棍赶紧冲着她挥手。

孟千姿的目光落在一旁垂头坐着的江炼身上,问了句:“江炼怎么啦?”

神棍仰着脑袋回她:“胆子太小啦,看点惊险的场景就hold不住了,小炼炼不行啊,还需要历练。”

孟千姿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江炼扶住她脚踝时,掌心湿热,有那么一瞬间,还微微打了颤。

江炼恰于此时抬头看她。

孟千姿回了神,冲他一仰下颌,睥睨着看他,说了句:“你不行啊。”

江炼笑,又点了点头,然后极轻地说了句话,只给自己听。

“是,是不行。”

第56章 【16】

孟千姿既上去了, 有垂绳, 又有上升器,这最后一段, 也就不那么艰难了。

三人终于站到了“美人头”边。

远观如头,近看就什么都不像了, 只是块巨大顽石, 最高处倒是长了不少花木,隔得远, 也看不太清。

虽然还是在天坑之下, 但站在这个位置,足可“一览众山小”,风声嗖嗖,胸臆都为之一舒,远处的空中掠动着怪异的禽影,翅膀迅速划破空气, 发出尖锐的破音。

亏得有孟千姿在身边, 这些飞禽不敢靠近:否则飞掠过来,禽爪只那么一揪一带、翅膀只那么一扑一扫, 百十斤的大活人,绝对站不住,不是上了天,就是栽下地。

孟千姿指高处一道曲曲折折的下行凹槽给他们看:“这个叫‘舌乱走’, 下雨天的时候,水落到这美人头上, 就会顺着这凹槽弯弯绕绕下来,远看像一条扭动的大白舌头,我们山胆的偈子,‘美人头,百花羞,瞳滴油,舌乱走’,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我段太婆觉得,前两句还好,后头都属于穿凿附会,是凑字数硬拗的。”

江炼仰头去看崖顶的绿盖,已经是半夜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确实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这偈子有什么问题,就是一时间还说不清。

“后两句是‘无肝无肠空悬胆,有死有生一世心’,肠么就是山肠,其实我们没有‘山肝’的说法,之所以说‘无肝无肠’,只不过是为了强调这石峰里只有山胆,至于最后一句,我也不是很明白,我二妈唐玉茹理解为,动山胆不祥,必得死上一两个,所以,她是最反对动山胆的那个。”

好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看来是到“动山胆”的时候了,神棍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一颗心砰砰乱跳:“那,你怎么进去啊?”

孟千姿笑了笑,把身子旁挪了一些,露出身后的石壁。

江炼这才看到,那块石壁和别处不同,隐约有个微凹的人形,看姿势,像是两手张举、身体趴伏在石壁上,手掌下摁的地方还有掌印。

边上有凿出的三个字——

剖胆处。

这三个字是繁体,跟下头的“胆气”两个字,走笔完全不同,多半是后世才刻上去的,没准又是段文希的手笔。

神棍恍然:“人形机关!原来你们有机关。”

孟千姿没好气:“对,有机关,你趴上去试试。”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但神棍还是兴致勃勃过去,依照那人形趴伏了一把。

江炼看他那姿势,颇像一只蹩脚大蟹,不觉笑出来,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要是个锁孔,也不是你能开的。”

孟千姿心跳得有点厉害,其实这一路种种,于她来说,也大多是头一遭,只不过身为山鬼王座,又带了两个生手,下意识总要表现得举重若轻而已。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你们听说过‘维度’的说法吗?”

维度?

神棍奇怪:“你是说‘空间维度’的那个维度?”

孟千姿嗯了一声:“也是我段太婆的观点,我不是很明白,我从小到大,学习……都不太行,不喜欢这种绕脑子的事。”

江炼想笑,原来她还会说自己“不行”。

她斟酌着字眼:“段太婆认为,我们和山,其实不是生活在一个维度里,山的寿命,动辄上亿年,但人呢,上百年了不起了。不止是山,我们和其它很多东西,都不是生活在一个维度里的,比如蝉,只能活两三个月,还有人说它是七日命;比如蜉蝣,经常活不过一天,所以叫‘朝生暮死’;再比如昙花,昙花一现,几个小时——所以只能见其表象。”

江炼沉吟:“见其表象的意思是……”

“就是见山就是山,是块蠢笨的巨大石头,见花就是花开花落,见蜉蝣就是朝生夕死,你没法像了解自己的生命和思想一样去了解它们,但其实它们都有。”

说动植物有生命和思想倒还好理解,但山……

江炼失笑:“山也有?”

孟千姿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没有呢?大武陵源的山体据说有三亿年的历史了,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的一生被拉长到三亿年,而山的一生被压缩到一百年,那在山的眼里,你是什么呢?你的眼里,山又是怎样的呢?”

江炼被问住了。

三亿年,太漫长了,一生被拉长到三亿年,也许皱个眉头,都要几十年吧——山的眼里,他就是一抹永恒不变的背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反之,山会像个暴烈小王子吧,从拔地而起到剥蚀到迸裂到坍塌,每一秒都在剧烈活动着,没人会指着山去发誓了,什么山无棱,誓还没发完,山就没了棱了。

神棍在边上发怔,一般遇到这种话题,他是最滔滔不绝的那个,但现在,不知道是这设想太震撼还是思绪由此延伸下去太远,居然半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孟千姿继续往下说:“古人说,万物有灵,那山自然也该是有生命的,不能因为你和它不在一个维度、不理解或者看不见,就妄下结论说它只是顽石、死物,人最容易犯的毛病之一,就是拿自己有限的认知去描画和定性这个无限的世界——人体内会长出肿瘤、骨刺等异物;翡翠镯子戴久了,浓的那一团会往外晕开、色泽更均匀;山这么大,当然也会呼吸、会抽展身躯筋骨,会变动。”

神棍喉咙里终于喃喃发了声:“是,段小姐说的对,也许就是这么个维度。老一辈常说,雷雨交加,是蛇在渡劫化龙,但如果真化了龙,化到哪去了呢?有一种说法,就是突破了这一维的空间,去了另外的空间了,不同的维度空间之间,是有壁的。有时候我在想,山都能活这么久,人身为万物之灵,怎么反只几十年寿命呢?”

“也许就是个维度问题,人生是一程一程的,这一程在这儿,是俗骨肉胎,下一程也许就进入另一个阶段了,比如鬼,鬼其实是又一重维度空间,所以人见不到鬼——但如果不同维度之间,存在着通道呢?或者某些特殊的工具、符咒,如同钥匙,可以打开这壁呢?”

他絮絮叨叨,脑子里乱作一团,说到末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孟千姿没太留意他的话,只是盯住山壁上那个人形出神:“咱们山鬼,是可以和山同脉同息的,很多人以为,这只是种修辞、比拟,其实是真的,真正的……同脉同息。”

她走到那面山壁前,深吸一口气,依着那个人形,慢慢趴伏了上去,神情虔诚,目光平静,眼睛里无天无地、无我我他,便只有山了。

大嬢嬢高荆鸿教她剖山时曾说过,这山自有力量,就如同大地深处自然孕积着勃发之气,使得万木葳蕤、群芳吐蕊,种子会鼓胀着钻透泥土,果实会微颤着最终趋于成熟——只不过,你要学会去抓取和引导这种力量。

江炼不觉就退开了两步,还把神棍也一并拽开,似乎离得太近、呼吸偶一急重,都能惊扰到她,神棍也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几乎是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只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发干的嘴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山腹深处,传来咔咯的轻声,有点像久坐不动、颈椎不好的人,偶一运动,骨节间就咔咯有声。

这声音一路向外蔓延,渐渐趋近山壁表面,神棍舔嘴唇的频次越发急了,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不可能吧,这不可能吧?

像是专为打他的脸,哧啦一声轻响,山壁上竖向迸出一道裂缝来。

神棍双腿一软,差点原地站着打了个趔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缝扩大、再扩大,说来也怪,这处在裂隙,山体却没大的震动,连小石子儿都没滚落几个。

那裂隙只开到能容人侧身进出大小就停了,站开点看,颇像石壁上绽开了一张嘴,又像一刀剖下去,破出一道口子来:“剖山”这两个字,用的还真是贴切。

神棍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这就是通向山胆的入口了?也间接通往他梦里那口、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