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英这才将将恢复了一些记忆,到底还不怎么会控制,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却压根儿不大会使,只得乱打一气。而韶承虽然法力尽失,却身手犹在,二人你来我往,居然也不分高下,也都没讨到好。一个是性命攸关,一个是千年执念,俩人都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不一会儿便满身狼狈,甚至还挂了彩。

这山上本就荒芜险峻,连正经的山路都没有,二人打来打去,怀英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一个趔趄就往山底方向倒下去。她心中顿叫不妙,手里却趁机一用劲儿,顺势将韶承也一起拽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

不管反派还是主角,掉下悬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会死的,更何况,怀英这一次还不是落下悬崖,只是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坡。

她甚至都没晕过去,只是被山坡上突出的石头刮伤了胳膊,流了不少血。也亏得而今是初春季节,她身上衣服穿得厚,挡去了大部分的伤害,不然,恐怕就不是这么一点伤了。至于韶承,怀英朝四周看了一圈,居然没瞧见他。

心中正暗暗庆幸,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怀英现在耳聪目明,反应机敏,立刻就错身躲开,一颗小石头从她肩膀处“嗖——”地一下飞了过去,尔后便一颗接着一颗,怀英到底没有什么实战经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正狼狈地躲避着,忽听得韶承一声大喝,“呔——”,朝她扔出一截捆仙索,怀英立刻就被这玩意儿捆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

到底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居然又被韶承这混蛋给抓了,怀英真是又气又急。而且,这万魔之渊不是能禁锢灵力吗,为什么捆仙索这种东西还能用,简直就是不科学!

韶承一瘸一拐地从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走出来,他受了些皮肉伤,虽然不重,样子却实在狼狈,就连脸上都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些血来。

怀英这次不敢吭声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无害。

韶承将她脚上的捆仙索解开,又将她的两只胳膊反锁到身后绑好,确定万无一失了,这才抹了把脸,把脸颊上残存的血迹擦去,冷冷道:“别再耍花招,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怀英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刚刚俩人打斗的时候,韶承可是分寸不让,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还从山上摔下来。当然,韶承也没从她手里淘到好处,怀英发起火来也是很吓人的。

韶承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大斜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拽了拽绳子,朝怀英道:“跟着我走。”

怀英咬咬牙,只得认命地跟在了他身后。

山脚下是一个大峡谷,峡谷里与山腰不同,除了大片大片的石头外,还有许多从石缝中长出来的松树和小灌木,相比起山上来,多了些绿意和生机。峡谷里有小溪,二人沿着溪水流向的方向走,渴了就喝几口溪水,饿了,韶承就从小溪里抓条鱼应付一下。

走了大半天,二人依旧在峡谷里打转,韶承的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怀英怀疑他们是不是迷了路,毕竟,这里是传说中曾经困住千百个神仙的万魔之渊,困住个韶承应该也不是难事。今儿早上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劲,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吧。

他们俩在峡谷里像只没头的苍蝇乱转的时候,龙锡泞一行也进了万魔之渊。

一进入这片地域,三人俱齐齐地打了个冷颤,没有灵力护体,他们身上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这是龙锡泞第一次迈进这片土地,既陌生又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急切,“万魔之渊的封印到底在哪里?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为什么还要在这片山里转来转去?”

龙锡言耐着性子解释道:“哪有这么简单,这封印是两位公主拼尽了全力才设下的,不仅将这方圆百里全都禁锢其中,就连封印之口也是千变万化,无迹可寻。不仅我们如此,韶承也如此。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怀英。”

哪里能不担心,龙锡泞心中惴惴,“那岂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方圆数百里的地方要找他们两个人,恐怕像大海捞针一般。”

若是他们法力尚存倒也还好说,现在这样子,根本就不知从何着手。

杜蘅冷静地道:“韶承两千多年来一直都在谋划此事,来过这里不知多少次了,指不定就找出了什么规律来。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尽快找到他们才好。”

他想起敌友不明的龙锡琛,愈发地觉得头疼。若只有一个韶承,他和龙家兄弟联手自是不怕斗不过,可若龙锡琛也出来搅局,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山中的雾气隐隐发黑,将远处的山头遮了七七八八。

杜蘅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一边将手里的信号弹发给龙锡泞兄弟,一边沉声道:“我们分头找,若是发现了他们,也不用急着过去救人,先通知大家。我们三个一起才有将怀英救回来的把握。”

龙锡泞却有些不同意,“大家的法力都被禁锢,就算真遇着了韶承也不用怕他。何必非要等到大家一起,而今我们都走得慢,万一离得太远赶不回来,岂不是耽误了救回怀英的时间。”

他一想到怀英在韶承的手里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将她们找到,将韶承痛揍一顿给怀英出气。

龙锡言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脸上难得地严肃起来,“杜蘅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又乱来。他是怀英的兄长,自然是为她着想。韶承谋划了这么多年,又知道万魔之渊的情况,岂会没有半点防范。你若贸贸然冲过去,把自己折损了不算,岂不是要害了怀英。她而今可是危在旦夕,稍有不慎就是元神俱灭的结果。我们自然谨慎行事。”

龙锡泞被他教训了一通,难得地没有反驳,只闷闷地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被我看见韶承要动手害怀英,那我可就不管了。”

上次自己技不如人,导致怀英被韶承抓走,龙锡泞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些天来也一直自责不已,而今只盼着能早些将怀英救出来,至于其他的大道理,他却是什么也不想听。

龙锡言晓得他的脾气,便是而今逼着他应了,到了关键时候必定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三地叮嘱他记得发信号,龙锡泞心不在焉地应了,旋即便要与他们分开。

“等等——”龙锡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出声拦道,旋即又下意识地朝杜蘅看了一眼。杜蘅立刻猜出他想与龙锡泞说什么,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开。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走回来,眉目间一片急躁之色,“又怎么了,三哥?”

“我还有点事和你说。”龙锡言沉吟了一会儿,才将龙锡琛的的事说给他听。龙锡泞听罢,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愤怒,“这不可能,大哥他…他怎么会跟韶承勾结在一起,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是他最敬重最崇拜的大哥,永远都笑意盈盈,对他关怀有加的大哥,在龙锡泞的心里,他甚至比老龙王还要亲近和重要,他怎么会去做那种事?龙锡泞不愿意相信。

“五郎,你别怨恨大哥。”龙锡言柔声劝慰道:“他也不容易,这两千多年来,他何曾有一日真正地高兴过。换了你是他,恐怕也会这么选择。更何况,他并没有真正做什么,而且,怀英的下落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龙锡泞被他这么一劝,心情终于平复了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脸上也恢复了正常。

如果当初舍弃生命去封印铃喜的不是大公主而是怀英,而今的他又会怎样呢?龙锡泞甚至不敢去想。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郑重地朝龙锡言点头,承诺道:“三哥你放心,就算遇到了大哥,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他虽然无法认同龙锡琛要舍弃怀英去救回大公主的举动,但也不会因此去怨恨他。毕竟,怀英是他喜欢的人,就算是救,也要他去亲自救回来。

……

晚上吃饭的时候,韶承将怀英的脚绑了起来,尔后才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再把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全程冷脸,一言不发。

怀英甩了甩早已麻掉的两只胳膊,直到终于有了些感觉,这才接过烤鱼,慢慢地开吃。

“我们还要走多久?”怀英抬眼悄悄打量韶承的脸色,试探地问。自从那天从山上摔下来,韶承就一直没个好脸色,表情仿佛被冰块冻过,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波动。接连好几天过去,他连话也不怎么说了,不管怀英怎么旁敲侧击,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一个字。

这一次他果然还是不吭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目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他这到底是迷路了,还是怎么了?跟天上的月亮有关?怀英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想开口再多问几句,但一想到韶承这几天的德行便有作罢了。反正他也是不会回答的,又何必浪费唇舌。

吃过晚饭,喝了口水,韶承又过来将她重新绑好。怀英蜷缩着身体躺在火堆边,四肢不一会儿就开始发麻,再过一阵,就已经没有了知觉…

三月十五,怀英被抓进山里已经十来天了,虽然不曾饿着冻着,可一个姑娘家十来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就已经够邋遢的,更何况,这些天来她还一直在赶路,不停地出汗。怀英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了股异味儿,连自己都不敢闻。

韶承倒是始终面不改色,但怀英明显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终于找到了方向吗?怀英心里暗暗想,所以,她终于要被派上用场了。

到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爬上了一座毫不出奇的山峰之巅。这座山从山脚看起来并不险峻,但上了山顶才发现其实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韶承终于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将怀英扔到山顶稍稍平坦些的地方后,自己就走到西边悬崖处,盯着脚下的深渊发呆。

山里的天黑得早,太阳很快西下,韶承的目光终于从深渊下挪开,落在了西边即将沉落的太阳上。他俊秀的脸在夕阳金红色光芒的照耀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眼睛闪闪发亮,眸中有亟不可待的热切和激动。

怀英的心跳得厉害,她不傻,韶承忽然这么激动,十有八九是终于到了时间。如果龙锡泞他们再不赶到,她今儿的性命可能就交在这里了。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什么穿越重生的幸运,而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四周也渐渐黑下来,韶承整个人都沉浸在激动中,几乎忘记了怀英的存在,怀英尝试着用力扭了扭胳膊,却压根儿就没用。她越是用力,那捆仙索就越紧,恨不得吃进她的肉里,身上的法力也完全施展不出。

怀英吃了亏,便不再动弹,心里头紧张地想着一会儿韶承到底要将她怎么办?

是斩首?还是划破她的血管让她流血而亡?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怀英宁可从悬崖上跳下去,不过,那样的话,虽然死得痛快,可是会不会被野兽吃掉?这似乎也有点可怕。

时间一点点地过,满月一点点地升上来,照得山巅银白一片,恍若白昼。

不知从什么时候,四周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山上的风也停了,连头发丝也一动不动,四周诡异地安静,除了怀英和韶承的呼吸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韶承忽然转过身来,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怀英。怀英的心顿时“砰砰——”地跳,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逃,可终于还是没动,既然逃不掉,又何必再垂死挣扎。就算今儿死在了这里,总有龙锡泞和杜蘅他们替她报仇。

于是,怀英便毫不示弱地与韶承对视,眼睛也盯着他看,目光炯炯。

韶承似有些不安,目光微微闪躲,但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缓步走到怀英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悬崖边,又朝她道了声“得罪了”,尔后手中寒光一闪,怀英掌心剧痛,低头一看,两只手掌已被韶承各划了个十字,猩红的鲜血立刻渗出,一滴滴地低落在深渊。

漆黑的深渊在一瞬间忽然亮了起来,不一会儿,隐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网,那网呈现出血红的颜色,还带着些金色的光,微微地颤抖,仿佛网中藏匿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挣扎,在跳跃,恨不得破网而出。

山巅依旧没有风,但怀英却清楚地听到耳畔有各种可怖的声音,呜咽、咆哮、尖叫…这些声音纠缠在一起,就算最可怕的恐怖电影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怀英的身上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

更可怕的是,那张巨网渐渐蔓延,刚开始还只是覆盖着目光所及的这一片深渊,很快地它越张越大,不一会儿,竟遮蔽了方圆数里的山头,甚至还在继续往前伸展。

“呼呼——”地风声响起,山上忽然狂风大作,怀英一个趔趄险些没被大风刮走。韶承死死地拽住她,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冰冰凉的东西摁在她眉心,怀英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魂魄都要飞了…

第七十二章

七十二

怀英觉得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空,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传说人死的时候会想起很多旧事,怀英也一样。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幕幕早已忘记,或者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过去,属于三公主的,属于怀英的,还有属于上辈子阿芜的记忆…

她好像真的快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龙锡泞了,那个傻乎乎地说着喜欢她的稚嫩男孩。她以为自己一直不怎么在乎,没有想到,到最后临死了,心里头想着的竟然是他。

早知道,早知道…

“蓬——”地一声闷响,山顶忽然亮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升上了天。怀英认命地闭上眼睛,缓缓地滑落在地,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秒,她仿佛看到龙锡泞在朝她狂奔。

“怀英!”龙锡泞发了疯似的朝悬崖边冲过来,挥起拳头就朝韶承扑过去。韶承侧身想躲,却发现自己居然躲不开,龙锡泞就像只失去控制的小豹子,不顾一切地将他扑倒,拳拳相加,雨点一般地落在韶承身上。

韶承刚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几家伙,脸都打肿了,嘴角也沁出了血。但他又岂是任人宰割,当即便开始反击,二人拳拳代替,全都是不要命的招式和打法,不一会儿,二人身上都挂了彩。

龙锡泞刚刚冲上来得急,并不曾仔细看清怀英的样子,趁着打斗时胡乱地瞟了两眼,只见她满身鲜血、双目紧闭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气息全无。他的心神顿时为之一乱,韶承趁机猛地一拳打在龙锡泞的太阳穴上,龙锡泞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来。

虽说他法力被禁锢,但到底不似凡人那般脆弱,挨了这一记老拳也只是有些发晕,倒在地上被韶承踢了几脚后,很快又找到机会爬了起来,一边反击一边朝韶承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身为天界之神,居然与铃喜那个大魔头勾搭成奸。两位公主牺牲生命才换来三界和平,你居然为了一己私利要将三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要害了怀英性命。我就算是拼了一死,也决不能让你得逞…”

韶承对他的责骂置若罔闻,紧绷着脸继续与龙锡泞缠斗,一番争斗后,却始终不占上风。他有些心急地看了一眼头顶微微发红的月亮,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这次的机会又要错过了。他狠狠一咬牙,怨愤地朝龙锡泞横了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他咬破左手中指挤出几滴血抹在剑身上,那短剑立刻发出幽幽的暗红色光芒,煞是可怖。

“血魔剑!”龙锡泞脸色顿变,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当做盾牌想隔开韶承的袭击,谁料这大石头在血魔剑面前竟犹如豆腐般脆弱,三两下就被它砍成了碎片。龙锡泞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韶承不想与龙王家结仇,所以也不想伤他,将他逼开后又停下手,沉声朝龙锡泞劝道:“我不想伤你,识趣的就赶紧离开,再在这里纠缠不清,莫怪我手下无情。”

龙锡泞愤怒地骂道:“我呸!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账东西,三界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了救铃喜那个大魔头,居然陷害怀英一千多年,还怂恿我做下错事。就为了这个,我跟你势不两立。”

“哼——”韶承一声冷笑,目光在怀英身上扫过,沉声道:“陷害?我何曾陷害过她?我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你大哥为什么会袖手旁观,当年天帝为何会一言不发,我又是为了什么要费尽心思将她掳到此地?”

若是换了以前,被韶承这么反问几句,龙锡泞一定难免会胡思乱想,可现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怀英一个,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怀英半个字的不好。他沉着脸朝韶承厉声大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到了现在还想说怀英的坏话。你要抓她不就是因为她与两位公主是血脉至亲,你没法朝杜蘅下手,欺软怕硬地来欺负怀英,想利用她打开万魔之渊的封印好救出铃喜那个大魔头。别以为你这番算计能瞒得过谁,不止是我,我三哥和杜蘅也都来了。不管是你,还是铃喜,今天都别想逃。”

“哈哈哈——”韶承脸色顿时狰狞起来,仰天大笑了几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龙锡泞,摇头道:“龙王家居然有你这么天真幼稚的少年郎,真是少见。三公主元神里藏着什么,恐怕只有你才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活不长了。只可惜了龙王五殿下你,我原本还看在龙锡琛的面子上想放你一把,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就怪不得谁。”

他说罢,立刻就变脸,眸中厉色一闪,手持血魔剑猛地朝龙锡泞袭来。

龙锡泞慌忙闪避,但那血魔剑上竟带着浓浓的剑气,所到之处,犹如利刃过境,就连脚下坚硬的岩石也被划出一道道口子。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浑身上下就被剑气划出了十几道血口子,鲜血不断地往外淌,甚是吓人。

地上的怀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她其实老早就有了些意识,就是脑子里空空的,仿佛被收去了魂魄,虽然听见龙锡泞和韶承在说话,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却半晌没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会儿慢悠悠地睁开眼,猛地瞅见龙锡泞浑身鲜血的样子,怀英的脑袋好像被狠狠打了一棒,震得厉害。但她也因此恢复了些意识,脑子渐渐清醒了些,刚刚他们说过的话也一字字地重新钻了出来。

什么元神里藏着东西,什么解开封印…怀英总算明白自己的作用了。

闹了半天,原来她就是一把钥匙。是当初铃喜被封印时偷偷逃走的魂魄之一吗,或者是别的?那都不重要了…

龙锡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身上似乎被划了几百道伤口,全都汩汩地往外冒血,身上的力气也随着鲜血的流失一点点地溜走。可他还是不愿意就此倒下,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杜蘅和三哥就能赶到,怀英就能得救了。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韶承,一边喘着气,一边冷笑,韶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干脆想给他最后一击,却见龙锡泞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啊——”地一声惊呼,像发了疯似的朝悬崖边冲过去。

“不要,怀英不要!”他在心中大喊,可嗓子却根本发不出声,只有嘶哑的、不成调子的凄鸣,“啊啊——”

韶承心中巨震,猛地转过头,却瞧见怀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一只脚轻轻迈开,面带微笑地朝他们看过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用嘴型说,眼睛里带着笑,得意而嘲讽的笑,只有目光落在龙锡泞脸上时才会忽然温柔起来,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她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微微一眨眼,那眼泪便纷纷滑落。泪珠落下,怀英的身影也消失在悬崖的那一边。

“不,不!”韶承崩溃地大喊大叫,再也顾不上龙锡泞了,撒腿就朝悬崖边扑过去,两只胳膊也努力地往前伸,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

“啊——”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韶承又气又急,偏偏无处发泄,只得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是你,都是你!”他愤怒地跳起身,拿起剑想了结龙锡泞的性命,岂料龙锡泞却看也不看他,像旋风一般冲到悬崖边,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

韶承顿时就看傻了。

……

黑,一片漆黑。

怀英几乎以为是自己失明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其实面前的黑是有层次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隐隐有些暗黄色的光亮,她尝试着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能遮住,那就不是眼睛里的东西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你?

怀英努力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是自己从悬崖上跳下来的。韶承要利用她来解开封印,既然逃不过,干脆就跳下来,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被他利用。怀英还记得龙锡泞和她提起过的三界之乱,她的两个姐姐用生命换来的宁静,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就是不知道龙锡泞还好不好?她这么跳下来,韶承必定方寸大乱,龙锡泞那傻小子一定要趁机逃走才好!

怀英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上并没有不适,就连掌心的伤口也不痛了,她试探地摸了摸,掌心一片光滑,竟连道口子也不见——她的伤居然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昏迷了太久,所以伤口自己长好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好事,怀英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管了。想了想,又清了清嗓子,大声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周围仿佛有声音,嗡嗡地响,似乎在回她的话,却听不清楚。

怀英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没有结果,索性便摸着黑缓缓地朝前方有光的地方走。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身体都会失去平衡,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不时地会踢到地上突起的东西,总是摔倒。

地上很硬,摸起来冰冰凉的,仿佛是石头。过了一会儿,她又踢到个什么大东西,“扑腾——”一下又跌倒了,身体往地上一歪,底下居然有个软软的东西垫着,还有温度,仿佛是个活物,怀英吓了一大跳。

她手忙脚乱地赶紧站起身,又往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安全了,这才低声问:“喂,喂——”

地上那家伙没有动静,悄无声息仿佛死了一般。怀英侯了半晌,不见它有任何动静,犹豫了一下,缓缓伸手过去摸了摸,有胳膊、有腿…是个人!

“喂,你还活着吗?”怀英顿时就来了精神,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好歹也是同类,总比她一个人陷在这漆黑的地方好太多了。人家监狱里给犯人关禁闭估计就她现在这样吧。

地上那人依旧没回应,怀英摸索着探到那人的鼻子下方,还有气,是个活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不会是韶承吧!怀英心里一堵,想了想,又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半天,鼻子挺高,额头饱满,眉毛浓烈,头发还软软的,摸起来特别舒服。再摸摸他的衣服,嗅一嗅,上头还有血腥味儿,怀英忽然福至心灵,讶道:“龙锡泞?”

地上那人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但准确无误就是他。

怀英都快气死了,伸手在他脸上肉最多的地方捏了一把,怒道:“你怎么也下来了,逮着空儿也不会逃,傻不傻啊你!”

“嘶——痛啊!”龙锡泞终于醒转,立刻张嘴大叫,“萧怀英你干嘛捏我脸,痛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了很多,中气十足的,完全听不出他先前在山顶时的狼狈,怀英没吭声,又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手中一片滑腻,皮肤比少女还要细腻光滑,先前的伤口也全都不见了。

龙锡泞舒服得“哼哼”了一声,嘴里还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唔,你…你再摸摸。”

怀英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起来吧,还装,明明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怀英嘴里凶得很,却又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龙锡泞则得寸进尺,索性抱住了她的肩膀,俩人亲亲秘密地搂在一起,“这里黑,别怕啊。”

“谁怕了!”怀英没好气地道,却没有把人推开。

“这是哪里?”她又问:“是悬崖底下吗,怎么看不见月亮?”

龙锡泞也糊里糊涂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看着怀英跳下悬崖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完全不能思考,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来,现在还能活着,甚至还能这样亲密地抱着怀英,他连想都不敢想。

“谁让你跳下去的!”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生气了,扯着嗓子朝怀英大吼,“萧怀英,你是不是长了颗猪脑子,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这里是万魔之渊,不管是谁,就算是天帝到了这里也施展不了法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你居然敢往下跳,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怀英被他的大嗓门吵得耳朵都快聋了,也跟着大声反驳道:“我不跳下来还能怎么着,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吗?你没瞧见韶承那张脸,分明就是要你的命。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与其被他利用打开封印陷三界于混乱,倒不如一个人死了,也省得牵连别人。”

龙锡泞忽然一滞,声音有些异样,仿佛有点激动,有点兴奋,甚至还有点得意,“什么叫做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就早点说嘛,还装模作样,总是故意骂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喜欢你,你爱骂就骂,我不跟你生气…”他巴拉巴拉地开始了长篇大论,所有的中心思想都是怀英如何喜欢他。

怀英真是欲哭无泪,她的意思才不是这样,什么他死了,她就不想活,她何曾说过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走了走了!”怀英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大声道。龙锡泞“嘿嘿”地笑,搂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靠我近点儿,别走丢了。唔,再近一点啦!”

这漆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地方,有个人陪着自己,真好。

第七十三章

七十三

也许是因为在这陌生而漆黑的地方,龙锡泞的话忽然变得特别多,当然,他本身就是个挺唠叨的家伙,“…怀英你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会儿,你就靠在我腿上。我腿上可舒服了,不信你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