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天命者能有几何?!非一片赤诚之心,心无旁骛追求武道之极的绝世人物所不能成。

萧定乱心向往之。

吱嘎,林樱忽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林樱一眼就看到萧定乱呆呆立于窗前,虽有异响,却毫无动静。她顿时心中好奇,微微靠近萧定乱,顿时琼鼻皱起,升起一脸厌恶之色,立时惊叫一声:“臭死人啦…”一手抱着匣子,一手不住在鼻前扇着,撤身一直退到了门边。

萧定乱这才回过神来,顿觉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腥臭恶味,心有所感的一转身便看到林樱极是忌讳的样子,当下便之所以然,尴尬道:“偶有灵感,练功练到入迷处,出了一身臭汗,林姑娘不要取笑,请问哪里可以洗澡?”

林樱哼道:“什么功夫这么厉害?我才离开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出这么一身臭汗…还有,叫我小姐,从现在起你的身份是林府的老管家,是我的仆人!”林樱仰着脸,几乎是那鼻孔对着萧定乱,展现出来刁蛮性子。

萧定乱只觉得浑身黏黏腻腻,满是腥臭,哪里去听林樱说话,连问道:“林姑娘,哪里可以洗澡!”

林樱气的一跺脚,哼哼道:“孺子不可教化…哼,往外走右手第三间…”

她话声才落,萧定乱已夺门而出。

林樱把手中木匣轻轻放下,在屋里转了一圈,同样是在窗前站定,怔怔的看着东方的一抹红霞。

“那边的老怪物今天早上练功了?”

林樱忽然问道。

“是的,小姐。今儿早上破晓时分天朗气清,马老怪练了一阵子。”花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樱的背后,缓缓的说道。

“他呢?”

林樱不急不缓的问道。

花婆婆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道:“不简单,餐霞食炁!不过我看似是第一次,手法还不纯熟,沾了马老怪的光,吸了许多东方紫气。老身丝毫都看不透那是什么法门,只看见他双掌之中有丝丝银芒闪亮,缕缕紫气好若万流归海一般汇聚到于双掌之中。”

林樱淡淡道:“萧盛道的儿子,总应该有一点不凡之处的,花婆婆你说是么?“

花婆婆点点头道:“这倒是,虎父无犬子,如果是个废物,老爷也不会叮嘱小姐多上心!”

林樱摆摆手道:“婆婆你去吧,天快明了,我得准备准备今日的聚会,顺便打探一点消息。永安府太过复杂,若是由着这犊子胡来,说不得小命不保,哼,苦了本小姐还要护着一个大男人…”

花婆婆老脸上慈和一笑,退了出去,鬼魅似的消失不见。

这时萧定乱正好洗完澡,终于一身清爽,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樱上下打量了萧定乱几眼,眉头微微一皱道:“你瘦了!”

萧定乱嘿嘿一笑道:“林姑娘眼睛真是毒辣!”的确,经过彼时一番锻炼,他浑身的肥肉稍稍减了一丝,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却没想到林樱居然一眼道破。

林樱面色一肃道:“叫我小姐!我是小姐,你是仆人,你怎地要我讲一百遍才记得下么?”

萧定乱抱怨道:“我怎么就沦落成仆人了?明明不是当你的护卫,仆人只是一个假身份、幌子么!你还真把我当仆人对待啊?!”萧定乱心里憋屈,谁愿为为奴为仆,受那颐指气使?!

林樱顿时不乐,瞪着萧定乱一言不发,足足瞪了萧定乱一炷香的时间,萧定乱终于败下阵来,叹道:“妖孽!仆人就仆人吧!”

林樱面色清冷道:“你叫来福!”

萧定乱大叫道:“来福?能不能不要来这种俗不可耐的名字?”他大约记得,在他遇到的那些管家当中叫来福的大抵都是又猥琐、又下作的丑恶货色,是以对这么个名字极是反感。

林樱反问道:“萧家阿丑这四个字还不是俗不可耐?不叫来福叫什么?叫来劲?叫旺财?哼,你自己选罢!”

萧定乱一听,脸都绿了,溃不成军道:“来福,天呐,我叫来福!”叫来劲还不得让人笑死?至于旺财么,好兄弟曾爱财似乎有一条狗就叫旺财,就更不可取了。

林樱轻哼道:“这还差不多!”然后轻轻一挥手,使唤道:“来福,过来!”那呼来唤去的劲儿,顿时让萧定乱窝着一肚子火。萧定乱心里算是明白了,这娘们儿是在整自己,可偏偏自己还无话可说,谁叫自己是堂堂男儿,说话自然要一言九鼎。

萧定乱依言到林樱面前,林樱细细的看着萧定乱的面庞,一言不发的审视了许久后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打开桌上的匣子,小心翼翼的从匣子里取出一张半透明的膜,轻轻摊在掌心。

萧定乱目光一扫,登时惊讶道:“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当然是用人的面皮做成的面具,一般以健康俊朗的年轻男女的面皮为最好,在其毙命后一炷香的时间内剥下,然后以秘制药水浸泡,经过异常繁复的工序处理,制成一张毫无特点的纤薄面具。一旦戴上,面具紧紧的贴合脸面,好如一层皮肤,几乎不能看出破绽。如果再加上高超的易容手法,可说是一面千幻。

萧定乱这才知道林樱所言改头换面的真正意思。

林樱清冷道:“坐下,仰面,抬头。”

萧定乱依言照做。林樱神情专注,将人皮面具由下而上一点点蒙在萧定乱的脸上,然后用粉扑轻按,如按摩一般,直到面具紧密无间的贴在了萧定乱的脸上,方才停下来,然后又端详了一阵,拿出画笔、眉笔、镊子、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膏粉等共计十几样,开始在萧定乱的新“脸”上大肆发挥起来。

改头换面足足用去一个时辰,待到最终成功,已是大早上用早饭的时间。萧定乱拿起镜子一看,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只觉得镜中人异常的陌生,满脸鸡皮褶皱,头发斑白,一撮乱糟糟的胡子,稀稀拉拉的两条眉毛耷拉着,却没有一点很假的感觉。这的确是一个老管家的样子,萧定乱第一时间想到了木老,心中哭笑不得。

林樱自得道:“怎么样?”

萧定乱由衷赞道:“实在是高明…不过,眼睛似乎不对,不像老人的眼睛?”他才不足二十,一双眼睛之中朝气蓬勃、毫无世故的沧桑痕迹,自然不像老人的眼睛。

林樱双眸一亮,问道:“是么?”她的手忽然一抖,一团烟粉猛然打向萧定乱的双眼。萧定乱避之不及,粉末顿时落入双眼里。萧定乱只觉得双眼之中一阵疼痛,双眼哪里还张得开,大滴大滴的眼泪簌簌的落下。

萧定乱又急又怒道:“你?!”

林樱慢条斯理道:“不用紧张,三五天就好了。你张开眼睛再看看,是不是很像了?”等到不再流眼泪,萧定乱方徐徐张开眼睛,便看到镜子里那双完全陌生的双眼,浑浊无光,暗淡无神,时而精芒一闪,这不正是一个典型的垂垂老者的眼睛么?!

第四十五章:专治嘴贱

正午十分,一驾马车缓缓驶出林府,驾车的是化身林府神秘老管家来福的萧定乱。

马车迎风,吹动着萧定乱下颚上一撮斑白的小胡子轻轻晃动。萧定乱弯着腰、弓着背神色专注的驾着马,学发福的老者模样惟妙惟肖,不露丝毫破绽。

林樱一副大家小姐的端庄打扮,端坐在帘子低垂的车厢内。

马车一路从城北驶向城东,不急不缓,一直到一个格外格外巨大恢宏的府邸前停下。府邸不是哪个告老大员的府邸,而是一处皇家的行馆,武昌别府、取义文泰武昌。

萧定乱驾着马车在这座极富皇家气息的府邸之前的小广场上停下来,不急不缓的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林樱才款款下车。武昌别府门前早有人候客,一见到林樱下车极是热情的迎了上来。林樱面容依旧清冷,随手把帖子递给那年轻的执事小厮。

小厮半弯着腰,双手接了请帖,打眼一看,大方笑道:“原来是林府大小姐,有请有请!”小厮一转身,对着府内中庭长声道:“林府林樱小姐驾到…”那一个“到”自,尾音拖得好长。

小厮喊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引主仆二人入府。林樱径直向前,萧定乱对那小厮道:“这位小哥,烦请把我家小姐座驾安顿妥当。”

小厮笑道:“好嘞,没有半点问题!”另有一个仆从从旁出来,赶着马车由侧门往马厮去。

两人才跨入武昌别院大门,自中庭龙凤和祥照壁之后便传出来一阵爽快笑声:“欢迎,欢迎光临,哈哈,林小姐赏脸光临,真是格外有幸啊!”

人未至声先到,从照壁之后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绣龙锦缎皇蟒袍,脚踏皂靴,腰悬宝玉,手拿一把折扇。

萧定乱心头一动,因主仆之别,未抬头去看,单单听见这一道声音,不看形貌他已知道这人是谁,不正是向柳如嫣提亲的唐公子么?!

林樱微微欠身,做了一个万福道:“民女林樱参见三皇子殿下!”

唐公子原来是大乾王朝三皇子,乃是当今太子的一位长兄,叫做唐胤正。胤,有子孙后代之意,胤正二字,取正道之子这个寓意,非是寻常。

唐胤正摆摆手道:“林樱小姐不必多礼,来,里边有请。嗯,令尊近况如何,可在府中?”

林樱行走之间,稍慢于唐胤正半步,回道:“家父云游天下向来不羁,我这做女儿的,算起来也有七八月未见,不瞒殿下,家父近况如何我亦不得而知。”

唐胤正点了点头道:“这样么!我久居帝都,难得来一趟永安府,未尝与这等高人一见,实在是遗憾至极啊!”

林樱道:“若是有缘,终究是会见到的。家父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也不值得三皇子殿下如此的惦念!”

唐胤正摇头道:“有些人生来就不同,一身气运,任何人都是不能小视其半分的,我虽为皇子,其实也极是仰慕令尊,心中惦念,那时应该的!”

林樱微微一笑,三人已行至一座大殿前。大殿叫暖春殿。大殿四面飞角雕龙凤,屋脊龙吻[.]衔明珠,廊柱[.]高大,门阀[.]巨大。大殿[.]之内,装点奢华,每一处设计都极下功夫,颇有匠心独到之处。此时此刻,暖春殿中已是高朋满座,聚集了永安府内大部分府邸的公子、小姐,入眼处尽是谦谦公子举杯对饮、小姐名媛漫言轻语,谈笑风生,场面上极是热闹,融洽。

林樱因为受到唐胤正亲自迎接,自入暖春殿一路而来,一些公子哥、大小姐都是格外的多看了林樱几眼,连带着萧定乱这个来福老管家,也被一些有些人狠狠的盯了几眼。

萧定乱大概也知道了,林府在整个永安府都是极为隐晦的存在,名望不盛、底蕴不显,大多数人应该并不知道其根底。而从唐胤正和林樱短短的几句对话,萧定乱断定林樱的父亲定然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若非如此,林樱也不值得唐胤正亲自出门迎接。

入了暖春殿,林樱入席,萧定乱则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处地方,一个专门招待这些公子、小姐的随行仆从的地方。

那地方紧靠着暖春殿,是暖春殿的一个偏殿,里面一样摆满酒宴,供一干仆从享用。

萧定乱也无相熟之人,便在角落里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提起酒壶徐徐的斟了一杯酒,端起在鼻尖嗅了嗅,觉得这酒也算不差,毕竟以唐胤正的身份,就算是招待所谓下人的东西,也不至于差到何处去。萧定乱端着酒杯送到嘴边,正要饮下时,门前那小厮长长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萧府萧定乱公子、萧醇安公子、萧薇薇小姐驾到!”

萧定乱神色立时一僵,一杯到嘴边的酒愣是没能顺心如意的喝下去。

“萧定乱”三个字落入到他的耳内,简直如同一道晴空霹雳一般。

“有人冒充我,居然想顶包,篡夺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这到底是谁人的手段,居然如此的奸猾、可恶!”

萧定乱心中念头急转,一口将酒杯之中的酒喝了下去,徐徐的又倒满一杯。他的心里虽然波涛汹涌不得宁静,但是表面上却不露痕迹,依旧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耄耋老者形象,再说他身在边角之处,颇显的不合群,也不起眼,倒也没人注意他。

一桌子菜肴算得丰盛,萧定乱一面里心中想着事情,一面里缓缓喝酒吃菜,颇有些想冲出去见识一下那“萧定乱公子”的冲动想法,不过这念想都被他克制了,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慢慢喝酒。远处几桌已聚到一起,老老少少一堆正在行酒令、划拳喝酒,一时间也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暖春殿中,也不知什么情况,但这样大的聚会,永安府这等素以门第森严而著称的城池之中,好几年都难得有一次。此次若非唐胤正一力筹划,估计有许多公子小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张桌子上饮酒。

倒是这一处偏殿之中,一干人喝的热火朝天,气氛热烈起来。

像萧定乱这样一个人喝闷酒的人不多,仅仅四五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仆从,在酒桌上丝毫不含糊,叫嚣的格外响亮,仿佛自己酒桌上输了,就是给自家公子、小姐丢了脸面,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似不怕回去赶不了车、跑不了腿,被主子责骂。

酒过数巡,拼酒划拳已过了势头最旺的那一段光景,那几桌并作一桌的一堆人,似烦了这一桌上互相喝酒,埋头一起互相嘀嘀咕咕了一阵。席间一个长了一脸粉刺,穿一身蓝色布衫,头戴平顶布帽的年轻小伙忽然站了起来,一手端着斟满酒的白瓷酒杯,远远的看向了萧定乱道:“老兄弟,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一起过来喝两杯!”这一处偏殿之中,不合群的有几桌,但独独一个人的却只有萧定乱一个。

萧定乱心里正想着事,忽然听到有人朝自己喊话,仔细一听,原来是邀他一起喝酒,他并不乐意,也不想引人注意,但现实就是这样让人不称心如意。当下,萧定乱摇了摇头委婉拒绝道:“老朽一个人孤独惯了,受不得喧嚣,还是不与你们添乱子,怕冷了各位的场!”

那小伙许是喝多了酒,脸上一颗颗粉刺坟起,闪着红光,大声道:“这可不成,你可是大家亲眼看到皇子殿下迎进来的人,可不是一般,这酒非要来喝上几巡,才算赏我们大伙儿一个脸面!”

萧定乱笑了笑道:“皇子殿下迎的是我家小姐,我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家仆,只不过是沾了我家小姐的光,哪里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脸面都是我家小姐的。各位尽兴便是,不消理我!”

小伙子还不罢休道:“不管怎么说,你总得喝一杯的,在座诸位的主子,可没哪一个有这等羡煞旁人的待遇,大伙儿说是不是!”

大伙当然是一阵点头说是。

萧定乱已有几分不耐,胸中有无名火烧起,于是端起酒杯做了一个先干为敬的动作,双手握酒杯,一口将酒喝了下去,笑道:“这下诸位朋友可满意了罢!”

在座的都是一愣,内中便有人哼道:“老家伙好大的谱哇!”

满脸粉刺的小伙呵呵一笑,把酒喝了下去,坐下去也不再说话,但这把火却已一举点着了。

萧定乱目见此情此景,顿时感到这些人里有人捣鬼,暗暗唆使众人来对付他,至于何种目的,他却不知道。

果不其然,小伙子才坐下去,便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硕大的手心里捏着小小的酒杯往前一伸,对准了萧定乱道:“我要和你喝三杯!”

萧定乱心中一突,暗想定不能开了这个头,倘或于这大汉喝了三杯,其余人都来和自己喝上三杯,自己再好的酒量,只怕也要被灌成一滩烂泥了,当下叹道:“人老了可不比诸位年轻力壮,喝不得太多酒,喝多了误了事,我家小姐恐怕会不高兴!”

大汉沉声道:“这个面子都不给?”

萧定乱苦笑道:“实在是力所不能及!”

大汉一脸恼火,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干净,哼道:“我干了,你看着办!”

萧定乱看着办?!看着办就是不喝,萧定乱若是不想喝酒,就算是强灌,也休想灌进他嘴里。

萧定乱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碰酒杯的意思。

另有人已看不下去,冷笑道:“老人家好大的做派,是那个府里的,这么会摆谱?”

萧定乱道:“林府!”

有人讥讽道:“林府算什么东西?在那鸟不拉屎的旮旯里,还不及我们府上的茅房大,这老东西真是不识趣。你家小姐的脸面可不是你的,大家邀你饮酒是赏你脸,不识好歹的猪猡!”

萧定乱虽不是杨府的什么人,但既然披了这么一个林府管家的身份,有人作梗找茬,他自是不会退让的。一心一意维护家族,这才是一个老忠仆的本分。

一身灰色粗布衣裳的萧定乱脊背佝偻,缓缓的站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指向刚刚出口成脏之人,不急不缓道:“林府可不是东西不东西的,林府就是林府,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那才是东西。年前人,到我面前来认个错道个歉,刚才的话我就全当没听见。我这人,活了一辈子,本事不多,但给人治治嘴贱,还是没有半点问题的!”原来,他的手上一直戴着一双白色手套,此时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那人,慢吞吞的发了狠话,立刻就有那么一点让人心悸的气势油然而生。

那人却是不惧,腾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萧定乱,立刻之间整个偏殿之中都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那人冷喝道:“浑球老儿,想要我道歉,老子…”

忽然之间萧定乱的手一抖,桌子上的一个酒杯已不见,咔咔一声,那人后面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因为一只酒杯正扣在了他的嘴上,一股暗劲崩碎了他一口牙,一时半刻却吐不出来,只怕吞了大半到肚里。

那人一把摘取嘴上酒杯,兀地一声惨叫,吐出一口碎牙,只叫众人都是冒出一身冷汗,实在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胆大凶狠。

不过却还有人不死心,怒斥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敢出手伤人,哼哼,我看你是活腻了!”这人说话间,身边已有几个开始挽袖子。

萧定乱看也不看,缓缓的坐回去,自言自语似的叹道:“大家都是在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谋事做的下人,体体面面,出口便是脏字,恶言相向的恶奴,老朽当众给他治上一治,也不为过。不管在哪里,说脏话总是不对的,这个理,说到哪里老朽都不输!年轻人血气方刚,还是冷静一下的好!老朽其实有一手拿手把式,专治动手动脚不规矩…”

第四十六章:暖场前戏

被打碎了牙,满口血水、涎水横流的壮汉嘶声惨叫了几声,便即耐不住痛苦,白眼一翻晕厥过去。之前的一幕幕,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足够鲜血淋漓,足够震人心魄,也着实叫这些人都吸了一口凉气,那一股子起哄的心思无形之中都开始收敛,不过在内心的深处,却又暗暗流淌着一股阴狠的愤怒,只是形势所迫敢怒而不敢言,更没人再做出头鸟。

当下里,几人七手八脚的将那昏厥过去的汉子从后门抬了出去,送往医馆诊治。整个偏殿之中,初时的活跃气氛已荡然无存,变得沉寂起来。

那些个因为激动而站了起来,挽袖子有意思出手的人同样被萧定乱那一手飞杯碎牙给震慑住,一个个脸面上青红变化,不尴不尬的坐了回去,直拿杯连续不断的喝酒泄愤。

萧定乱总不明白,生活中哪来的这么多机心险斗,互相排挤?!欺软怕硬还是因妒生恨,他猜不出,更不愿花心思去猜。他只知道自己坐在这里,一杯一杯的孤独喝闷酒,并没有错。既然自己没错,又偏偏发了祸端,那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了。不过,自那大汉被抬出去之后,整个偏殿之中总算是清静了。萧定乱继续喝着酒,小口小口的喝着。

一些人拿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瞥着自己,他甚至于听到鼻腔里沉闷的哼声,带着怒意。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又惹得那些人不高兴了。不高兴便不高兴吧,别人让他不快,他也没必要让别人舒爽,反正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谁又能让每一个人都高兴?!

世界上的道理太多,变化太过复杂,一个人永远也想不透,也不可能全想透,能够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定乱现在想做的就是顺利拿到家父的遗物,查清双亲的死因并为其报仇雪恨,救回阿呆和玉芙,找回青牛,还有便是让唐胤正不能娶走柳如嫣。

他心中恒久不变的追求是武道的极致,是天人交泰,破碎虚空。

然而实在有点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味道,萧定乱新满的一杯酒还未喝完,一个精壮小伙忽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面上挂着一丝倨傲的微笑,嘴角微微翘起,眼光机灵灵的一扫而过,啪啪啪,连击掌三下勾了众人视线,方发话道:“诸位吃好喝好,请随我来,你们各家公子、小姐都在等着你们!”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人什么意思。这小伙子面上只是一笑,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喊一声随我来,转身便往外走。

众人听自家公子、小姐有差遣,只得纷纷放下杯筷随着那小伙后面去了。

小伙子走的飞快,一路上缄口不言,直领着一行百余人到了一处花园中间一个方圆三丈的石坪中才住脚。花园游廊回折,亭台坐落。这光景春意正浓,暖风阵阵,四处里花藤蔓延,草甸青青,绿树掩映,风景颇是美好。就着廊子里,一张张精致小桌、舒服的大椅已摆好,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众人在石坪之中站定,方看到远处一行人迤迤逦逦的缓缓走来,正是暖春殿里的公子小姐。为首者是唐胤正,气定神闲的和身边一个国字脸、右手上戴一个硕大玉戒的青年侃侃而谈。两人身后跟着三五女子,无不是大家闺秀,看向唐胤正的目光极是温柔,眼神流转间暗送着秋波。一行最末,萧定乱看到了林樱,心中不禁一笑一叹。林樱貌美,气质不同于寻常大家小姐,清丽之中带着一种野性,她若不动声色,那么时时刻刻都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这样的性子显然是不受欢迎的,何况她不苟言笑亦不合群,远远不如其他的小姐名媛在这种场合吃得开。

这处境和萧定乱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便是有人敢找他的茬,使他不快,却没有人敢找林樱的茬,因为但凡这里的人都要给皇子殿下唐胤正面子,而林樱却是唐胤正亲自迎进暖春殿的唯一一人,试问谁敢如此冒失?!

林樱走过石坪时,朝萧定乱挥挥手道:“来福,过来!”然后继续往石坪外的花园中走去。萧定乱只得跟上去,垂手低头,目不斜视,显得极是规矩。其实萧定乱却在人群之中不住的搜寻,想要看看那“萧定乱”到底什么模样!廊子一转,萧定乱透过花藤就看到了三个人,心脏不由得狂跳了一下。这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一身水绿衣裙的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气质颇显活泼灵动,走起路来完全符合一个大家小姐的规范要求,而且远在水准线之上,可谓光彩照人、气质出众。女子的两边并行走着的是两个英武的男子,一个背影笔挺,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是一柄未出鞘的神兵宝剑,锋芒内敛,给人颇为沉稳的感觉;而另一个则有一点江湖草莽气,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说起话来声音颇为响亮,似乎毫不掩饰心中的想法。正是因为这一个人,才使得萧定乱心头震惊、愤怒。盖因此人身材、模样、举止都和曾经的自己有七八分的相像,甚至容貌竟有八九分的相像。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此刻萧定乱正听到男子对右手边女子道:“薇薇,一会看二哥大展身手,你就等着给二哥喝彩吧!”萧定乱心头更惊,就连声音也是像极了。

女子转头嘻嘻笑道:“二哥说话可要作数哦,大哥都夸你武功一流,我还从没见二哥哥与人比斗过呢!好期待…”

女子右手边的男子闻言沉声道:“定乱,你这样说话,小心成为众矢之的。永安府中藏龙卧虎,可不比江湖之中那些乌合之众,你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妙!你功夫虽好,却也不能自视过高,免得自误!”

“萧定乱”拍了拍胸口,笑道:“大哥,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说话间,三人已落座。这短短的几句话,声音不小,萧定乱听的一清二楚,眼光在这三人身上一扫,在林樱的身后三尺外站定,便即收回视线,心绪渐渐宁定了下来。

一干仆人也都回到自己的主子身边,此时此刻石坪中间空空如也。

唐胤正于中间一亭之内,缓缓站起身道:“诸位,好戏才刚刚开始!刚才殿里是谁做行酒诗输了一成?按事先的约定,就由这位仁兄打头开始吧!是哪一位啊?”

“回殿下,是我!”

席间,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一条矫健身影已落入石坪之中。

唐胤正目光一扫,看向石坪中间若一杆标枪一般笔直站定的那人,哈哈笑道:“原来是你陈子青,好好表现!莫要文不敌,武不胜,就不好看咯!”

陈子青一抱拳道:“定不让殿下失望!”

唐胤正抚掌笑道:“好,好!”

这时忽有人道:“殿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唐胤正闻声看去,笑道:“高健,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高健侃侃而谈道:“这一番聚会,可谓是群英荟萃!我大乾王朝文武并重,文豪泰斗、武功宗师,层出不穷。彼时暖春殿里一番精彩绝伦文斗,已是可见一斑。此番在此以武会友,互相切磋,我建议不妨先来个暖场前戏,聊以助兴。我听说这一次诸位公子、小姐前来聚会,身边可多有不显山露水的高人,虽披仆役之名,但武艺货真价实,区区不才觉得非常值得一观!”

唐胤正眼神一动,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陈子青,看来你得先歇上一会!高健,你可有推荐之人?”

陈子青闻言,又退了回去。

高健笑了笑道:“不若我就以随身仆从做引,抛砖引玉何如?!”

唐胤正道:“就这么定了!”

高健看了一眼身边垂手站立的一个灰衣青年道:“飞毛,去吧!”

叫飞毛的青年点了点头,身形一纵,人已落入石坪之中,摩拳擦掌,全身骨节一阵爆响,正做着舒活筋骨的动作,即是热身也是一种显摆。

这时又有人道:“殿下,我来推荐一个人!”

唐胤正眉眉一挑,道:“岳尚信,你要推荐谁?莫非是你身边的人?”

岳尚信摇了摇头,转身一指道:“我来推荐林府神秘莫测的老管家!”

唐胤正一转眼,便看向了萧定乱,脸上笑意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嘴里淡淡道:“林府管家!岳尚信,说说你的举荐理由!”萧定乱被唐胤正盯着,只是垂手低头,面上古井无波,也没人瞧得出破绽。

岳尚信道:“我的属下适才告诉我,林家老管家刚刚以酒杯伤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下人,飞杯碎牙,直打得那人一口好牙悉数崩碎,那白瓷小酒杯却安然无恙。是以我断定,这样的手法,非是高手所不能,故发言举荐,也让大家见识一番!”

唐胤正看了一眼面色清丽依旧的林樱,笑道:“听起来颇有些名堂,好,就他吧,先打一场,但有不服,可派随行护卫下场一试。我倒是要看看,永安府卧虎城的名头符不符实!”

萧定乱看向林樱,林樱点了点头道:“去吧,不要输,打死人也无所谓!”

萧定乱听闻,心头不禁一颤。他已大概的知道,这些人原来不是要针对他,而是要针对林樱。似乎高健家、岳尚信家于林家有隙,处处都不忘给与打击,就连下人也要对付下人。萧定乱是城门失火所殃及的那条池鱼啊!这门阀之间的争斗,苦的可都是下人啊!

第四十七章:车轮战

萧定乱倒没有什么杀人心思,不急不缓的步至石坪之中,与那高健的手下飞毛各安方位,相对站定。飞毛在石坪的一边看着萧定乱,眼神在萧定乱带着白手套的手上转了转,一张方方正正、极是普通寻常的脸缓缓的扬了起来,忽然一抱拳道:“老人家,拳脚无眼,但有不支,尽管认输就好了,比试切磋,点到即止,我飞毛也不会干欺负老人家这种事情!”

萧定乱双眼微动,嗓子几分沙哑的叹道:“现在明白尊老的年轻人可越来越少了,年轻人,你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动手吧!”

嚯!

飞毛一声低吼,全身的筋肉骨骼都在蠕动,一块块的肌肉坟起,双拳握的爆响,白净的面皮上浮现出一抹抹血色。吼声未落,他的双脚脚掌猛然一蹬地面,好像一头大猩猩一般向前横空跃了起来。呼,呼,呼,这一个跳跃,顿时掀起了风声,刮的衣衫猎猎作响,气势十足的落到了萧定乱的面前。这一个跳跃,足足跳过两丈有余,速度更是极快,隆隆,好像千钧巨石落地一般,震撼的整个石坪都是一阵颤抖,碎石块从地面飞了起来。飞毛丝毫没有停顿,一拳向萧定乱的胸口招呼而去。

萧定乱脚下不急不缓的侧开一步,身形九十度一转,一掌向前推出,正好粘在了飞毛的手腕上,整个手掌借力一推,手腕一抖之间,使得飞毛这一拳落空,完全是凭借巧劲,四两拨千斤一般,化解了飞毛第一手。

这一下,萧定乱就感觉到了飞毛的底细,原来和自己以前一样,横练外功拳脚,佐以内家功夫,使得内外调和,虽然内力不能外放,但力量却着实惊人,拳脚打出,爆发力惊人,动辄都有开碑裂石的威力。

出手一拳头虽被化解,但飞毛一点也不见惊讶,更无慌张,心智极为的沉稳,当下一拳再度打出,比第一拳更快、更刁钻,斜斜向上,对准了萧定乱的咽喉。

萧定乱看也不看,身躯往后微微一仰,躲过这一拳,然而飞毛骤然反手变拳为爪,五指如钩,扣向了萧定乱的肩颈处大穴。萧定乱不动声色的劈手一掌,将这一爪于落下之际打的向下沉去,但是飞毛居然还有后招,又变爪为喙,借着向下的势头往萧定乱的胸口啄去。这一系列的出招、拆招,个中变化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宛若行云流水似的。

飞毛最后一手的变化也着实出人预料,萧定乱也是没有料到这看似年纪轻轻不足二十的家伙居然打斗经验如此老辣,路数也多走奇诡路线,都是一招毙敌的杀人手法,专攻要害,毁人穴道,后手更是层出不穷,随机应的本事更是叫人惊艳。不过这些拳脚上的小文章都还不成体系,虽然颇有机智奇妙在内,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但一旦不成功,也就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了。

飞毛一脸冷笑,五指闭拢急速向萧定乱的胸口点下,这一下落实了,他料定萧定乱的胸口上必多一个窟窿。可是,他想太多了。他似乎忘记了,从头到尾,萧定乱都是一只手在对付他,而且是一只左手,而萧定乱的右手一只背在身后,脚下更是只移了一步,完全没有尽全力。

萧定乱一手神出鬼没一般,猛然向下一捞,五指一收,顿时将飞毛攻向胸口的那只手捏住。飞毛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萧定乱的一只手好如钢浇铁铸一般钳制住了他一只手,他奋力收手,却连动弹一下也没有。这一下,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知道自己对上了铁板一块,登时一声大喝,另一只手立掌为刀横劈了下来。萧定乱再度横移一步,整条手臂猛然一震,一道大力涌出,飞毛的身体就好像激流里被绊住的一块破革,随着水流剧烈摇摆起来。

黄豆大的汗水从飞毛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直惊骇的一脸苍白,血色尽失。

萧定乱这一下猛然发力,震荡之下,飞毛的身体一个翻涌、波动,不知道多少骨节处发出了异响,同一时间脱臼了。飞毛能够忍住不叫出来,也足见其心智之坚定,非常能忍。

廊子里,好些人的脸上都是升起了异样的神色,高健更是脸色一沉,喃喃道:“这么快就败了?”

他话音才落,萧定乱已松了手,飞毛被抛到石坪边缘,爬都爬不起来。萧定乱一抱拳道:“承让了!回家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老朽这一手不伤筋不动骨,就是痛了点!”

飞毛眼珠子转了转,神光黯淡,似想说点什么,却再也忍不住痛,浑身一抽,晕了过去。这何止是痛了点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比死还难受的痛苦,全身关节都被拆了大半,谁能受得了?!

这一场比试,萧定乱毫无悬念的获胜,不过他并没有放松下来,毕竟飞毛这类人练的一类功夫都不是用在台面上与人比试切磋的,那都是杀人的手段,根本不适合这种拿招捏式的切磋比试。这类武功刁钻、狠辣,讲求一击中的,重伤敌人,须得手法越隐秘越好,谁拿出来显摆,露个底朝天,就是嫌命长了。

遇到萧定乱这种从小被外家功夫打到大的异数,也只能说是飞毛的不幸。

唐胤正看罢,眼皮微微一跳,旋即抚掌哈哈笑道:“好,好,老当益壮,果然好手段。哈哈,有哪家不服的,快快下场试上一试,我要看看这老人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以唐胤正自小浸淫武学,大内高手都是被他打了一个遍,自然是看出来萧定乱根本尚未尽力,这第一场只是单纯凭借着武斗技巧制胜。他心下顿时好奇,想要看个过瘾,最好是来一场旗鼓相当的生死大战,逼迫的双方手段尽出,他也好观摩一番。毕竟,在唐胤正的眼里,萧定乱的武功再好,也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死不足惜,而那些公子、小姐打斗起来就有颇多顾虑了,根本不可能生死相搏,看起来也无趣。

收获了意外之喜,他忽然就觉得,多这么一出暖场前戏,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唐胤正话音才落,一道声音已响了起来:“马先生,你去!”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玄色长衫,清瘦的阴冷的男子出现在石坪之中。男子三十岁左右,身材欣长,阴沉沉的一张脸上有两条格外细长的眉毛,酒糟鼻,小眼睛,扁平面庞,飞身落地便抱拳道:“马嵬。请赐教。”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双眼直直的盯着萧定乱,一双手猛然垂了下去,身躯一拧,掠动起来,无声无息的奔突之间恍若一道黑影,给人一种鬼魅夜出的阴冷感觉,极是不舒服。

萧定乱眼神一动,心下道:“这等身法虽然快如鬼魅,但比之毛人王手下那凶豺,还是大大的不如,在我这里也讨不得巧!要打就打个痛快罢,也不消来什么弯弯绕,这车轮战也不知道要多少轮,还是图个干净利落为好!”当下,萧定乱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死死的锁定住了马嵬的身影,已决定速战速决。忽然之间萧定乱眼神一变,只见到马嵬的袖里寒芒一点攸乎闪过,萧定乱当即警惕起来。马嵬居然袖里藏有兵刃,但萧定乱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马嵬已欺身上来,一掌向前打出,无声无息,直撩向萧定乱腰间,萧定乱亦是一掌迎了上去。但是马嵬一掌尚在中途,忽然掌锋一变,两指中间多出来一张刀片,幽幽的寒光一闪。萧定乱大惊,实没想到这个马嵬居然如此阴险,两指中间竟然夹着刀片,藏而不露,在毫厘之间才暴露出来,着实出其不意。若是萧定乱这一掌对上去,任你钢筋铁骨也要被这锋利刀片一举割断几根指头,简直是险之又险。

这一个猛然发现,萧定乱赶紧于千钧一发之际收住手,身形骤动,要躲开马嵬这一掌。

怎料到萧定乱身形才动,微微的破风之声便响起,马嵬手中夹着的刀片骤然打出,迎着萧定乱的脸面而来。萧定乱将头往一处一偏,那刀片寒光一闪,险险的擦着脸面飞了过去,惊的萧定乱生了一身鸡皮疙瘩,冒出一身冷汗。已松了一口气的萧定乱正要还击,好好给这阴险到了极点的马嵬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熟料到破风之声再响。原来马嵬的一掌之中居然藏着两片刀片,故意露了一片出来,相当于卖了一个破绽给萧定乱,这第二片不为人知的刀片才是关键所在。

萧定乱身形往后一仰,只觉得胸口处一阵凉意,那刀片飞过,将外面的粗麻衣割开一道口子,只差那么一丝就伤到了他,若是这刀片上淬了毒,后果不堪设想。

萧定乱惊怒交加,一直起腰了,便知道不妙,迎面而来的便是马嵬的双掌轰来。马嵬双掌落下,嘭一声打在萧定乱胸口,直叫萧定乱胸口发闷,气都喘不过来,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马嵬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双掌翻飞,迎面便把萧定乱罩住,死死的压制着。此僚一面极力出手,一面冷笑道:“老家伙,欺负一个赶马车跑腿的下人算什么本事?你打碎公子马夫一口牙,我就替公子扒了你一身皮!”

萧定乱吃了两掌,其实并不碍事,只是气不顺,闻听这话心中登时怒气上涌,沉喝一声:“狼子好毒,呔!”萧定乱的一只手悍然从马嵬的双掌之中探了出来,顺着马嵬的手腕一按,向后一握、一拉、一折。咔嚓咔嚓,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马嵬的五根手指就这一下,悉数断折,包括整个手掌都断了,然后萧定乱欺生上前一步,硬硬的吃了马嵬一掌,握住马嵬这条手臂不放,手腕一抖,咔嚓,马嵬的整条手臂又从中断折,只皮肉还连着。马嵬惨叫一声,身形一阵诡异扭曲,变得绵软无比,好似一条泥鳅,居然想逃。

萧定乱冷笑一声:“想都别想!”

他双手往前一抓,五指如钩扣住了马嵬的肩膀,力量爆发,任那马嵬如何扭曲身形,都不出意外的骨碎筋折。马嵬吃罢这一下,直痛苦的浑身一颤,凄厉惨叫了起来,就差哭爹喊娘出口求饶了,萧定乱充耳不闻,一把提起马嵬,抓住他的另一条手臂,咔嚓咔嚓,不顾其主子的怒声喝止,一样给废了,然后才将马嵬丢在地上,像提一团烂肉一般一脚踢飞了出去,方冷冷喝骂了一句:“蛇鼠一窝!”

第四十八章:斗勇斗智

萧定乱心中有火,一句骂,声音不大也不小,稍留意者都是隐约听见。唐胤正听见了,脸上却浮现玩味的笑容,缓缓的喝茶,其余人听见了都不动声色就好像没有听见。马嵬的手段确实叫人不齿,也难怪萧定乱会下狠手。不管是谁,此番对上马嵬,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下场都会很凄惨。两条手臂自肩膀悉数被粉碎骨骼的马嵬在地上翻滚着惨嘶,撕心裂肺,却得不到怜悯。唐胤正一挥手,从旁里冲出来两个精壮大汉,拖着马嵬离开了石坪所在的花园,待到脱了众人视野,那惨叫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是暗暗一惊。马嵬的主人,也就是赵府赵荣升赵大公子,一脸铁青,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双眼死死的盯着石坪中背手而立的萧定乱,怒火中烧却无法发作。马嵬的下场众人不用想也都知道,已然下了冥府见了阎王。马嵬的死,算是唐胤正的一个表态和一记警钟,暗示接下来的比试,绝不允许再用阴招,要打便光明正大的凭借真功夫来打。

赵荣升直气的咬牙切齿,萧定乱一句“蛇鼠一窝”,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的脸。他极是阴狠的盯着萧定乱,心中已有条条毒计生出。他贵为堂堂武勋世家的大公子,能够让一个下人羞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今日在“理”上输了一成,不能立刻报复,但这仇怨终究是要发泄出来的,不然心头那一口恶气如何能出?!

陡然间,萧定乱目光一转,眼中精芒闪烁,直刺赵荣升双眸,充满了轻蔑了讥讽。

这一下就简直等于是在嚣张挑衅,赵荣升登时一拍桌子,腾一下站了起来。桌子上一副上等官窑茶具被震的跳了起来,砰一声掉落地上,摔得开了花。

赵荣升当时正要发怒,唐胤正目光一转,忽然扫了他一眼。赵荣升心头顿时一突,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犹如当头被泼了一桶凉水,心中的怒立刻时熄了大半,开始冷静了下来。

唐胤正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茶,慢吞吞的咽了下去,看也不看赵荣升,缓缓道:“赵荣升,你有什么话说?来人啊,给赵公子新换一副最好的茶具!”

赵荣升一听,脸色立时变得一片苍白。

不少顷,一个丫鬟拿着一副晶莹剔透的纯玉质茶具和沏好的一壶茶在赵荣升那一桌上摆好,收走了地上摔坏的茶杯瓷片和原本的茶壶。

唐胤正方才道:“赵荣升,这一副茶具可是我的收藏,你可不要再给我打坏,不然我就真的不高兴了!好了,你有什么话说,现在就讲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