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升终于是镇定下来,心中想好措词,不紧不慢道:“回殿下,我确实有话说!我恳请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派一位得力属下,与那林府的老管家再战一场!”

唐胤正一脸诧异的表情道:“哦?!这一次不耍小把戏了?”

赵荣升道:“光明正大,公平一战,绝不玩不实在的虚把戏!”

唐胤正哈哈笑道:“赵荣升啊赵荣升,我实在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魄力。好,本殿下就念在你这份勇气和脸皮的份上,就遂了你的心愿。你可以再派一人,与那老人家一战。本殿下网开一面,已是破坏了规矩的公平,你可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啊!”

赵荣升起身对着赵胤祯弯腰行了一个大礼,神色郑重道:“多谢殿下成全!”旋即,赵荣升缓缓的坐了回去,袖子一甩,发出哗啦一声,沉声道:“丁山,把事情给我办好咯!去吧,不要给我丢脸!”

赵荣升身后一个虎背蜂腰,穿了一件赤膊褂子的汉子搓了搓手道:“少爷,您就等着看好戏吧!”然后,叫丁山的汉子弯腰凑到赵荣升的耳边低声道:“少爷,杀死还是打废?”

赵荣升一手在茶桌底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面上却不动声色。

丁山眼中精光闪烁,寒森森的,几步跨到走廊外的石坪之中。萧定乱这才抬眼开始打量面前的对手,只见这人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精气神都极为的旺盛。立刻就知道此人功夫定是不简单,而且内气极为的雄浑,气血充沛,气机感应之下,好像不远处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

丁山面上一笑,抱拳道:“赵府护卫队长丁山,请赐教!”

萧定乱道:“赐教谈不上,你尽管出手便是了,其他也不消多说!”

丁山嘿嘿一笑道:“老先生果是性情中人,要动手时不拖泥带水端架子拿资格,晚辈佩服、佩服!嗨,看招!”说话之间丁山已跨出三步,直接到达萧定乱的面前,一双硕大的拳头挥舞的呼呼作响,劈头盖脸的罩向萧定乱。

萧定乱面上古井无波,同样是拳头不断打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战眼睛的功夫,两人已是对轰了二十余拳。萧定乱深深的感觉到了丁山强悍的力量,每每一拳打出,内中都有一股暗劲顺着自己的拳面渗透到自己的手上,直达手腕,这几十拳下来,已使得他手腕开始发麻,而且丁山的拳头一拳猛过一拳,连环击打,了无停歇之时一般,只叫萧定乱心中叫苦。林樱要他扮老人,全身筋骨都收缩着,实力完全也发发挥出来。现在遇到了强敌,境况一下尴尬起来。他手脚一旦放开,这么多爽眼睛盯着,准保要露陷。萧定乱一时间念头急转,正思索一个对敌良策。他内心之中惊讶,丁山的心中同样不能平静。自己的拳头是什么威力,别人不知道可丁山自己却清楚得如同掌上观纹。寻常高手,哪里敢硬接他的拳头,但凡吃上一下,无不是骨头碎裂,痛苦不堪。他这一套拳法叫做撼山三十六拳,一拳猛过一拳,到达第三十拳之后就几乎有一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味道,再加上他机缘巧合之下修炼了一门以厚重刚猛著称的气功——坤势大莽气,配合上这套拳法,相得益彰,那拳头的威力就更加的惊人了。他这撼山三十六拳施展开来,第二十拳之后,哪怕是一头大象都能够一拳打死。这撼山三十六拳如果能够练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三十六拳一气施展,一拳可以打垮一座小山。

只是这一套拳法对于内气和体力的消耗太过巨大,以丁山现在的坤势大莽气的火候,至多能够一气打到第二十七拳。

这一转眼,丁山已打出了二十五拳,若是接下来的两拳再不能建功,这一鼓作气的势头就完了,想要得胜也就更难了,几乎是无望。想到此处,丁山心中一股狠劲生发出来,极力催动体内真气到达双拳。一时之间,他那硕大的拳头上,厚重凝练的气息流转,呈现黄褐之色,对着萧定乱悍然击出第二十六拳。

萧定乱眼神微变,明显感觉到了这一拳的不同,当下一声低喝,依旧是见而不避,勇悍无比的迎了上去。只见得萧定乱佝偻着的背后两块肩胛骨一阵耸动,袖子里手臂上一块块的筋肉都在蠕动,潜藏在身躯里的力量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咯嘣、咯嘣,一声声骨节错动的声音爆响,萧定乱的一只拳头宛若一柄抡圆了的大锤,狠狠的砸了出去。

哼!

两个人的拳头悍然对撞,皆是发出一道闷哼,双方同时后退一步,脸色俱是苍白中泛着青色,手臂不住的颤抖。两个人都极不好受,只觉得一条手臂好像被人猛然之间砸碎了内中骨骼,提不起半点力气,完全不听使唤。

目见此情此景,赵荣升的身体已是完全绷紧,双眼死死的盯着场中的丁山,一脸的紧张,就好像身在石坪之中于萧定乱对打的人不是丁山,而是自己一般,他在心里不住的默念:“打死他,打死他!”浑然不觉得自己紧张的几乎失态。

丁山一声暴喝,身形一稳,毫不停滞的再度扑了上来,那完好的另一只手随着一个猛烈的旋身,打出了第二十七拳,也就是他最为猛烈的一拳。

嘶嘶!

坤势大莽气全部爆发,从周身各处近乎压榨一般顺着脉络聚集到了拳头之上含而不发。黄褐色的真气紧密的包裹着丁山的拳头,层层压缩,他那拳头已不像拳头,而像一块铁石,直打的空气爆响,对准了萧定乱胸膛心窝,狠狠的锤了过去。

这一拳来势骇人,简直叫所有人都看的心惊肉跳,饶是唐胤正修炼准绝世元功,更练过一门极其高深的锤仙拳法,也是忍不住赞道:“好刚猛大力的拳法,这一拳足可以把城墙都打出一个破洞出来!”

而那赵荣升更是激动到了极点,忍不住心中想法大吼了出来:“锤死他妈|的!”

萧定乱面对着这一拳,斑白头发都是被劲气刮的向脑后飞了起来。他神色严峻,骤然一声暴喝道:“此拳过后,汝安能再战?!”

赵荣升沉声喝道:“先吃我这一拳再说!”

萧定乱不退反进,身躯一侧,手臂弯曲,居然以手肘迎向了丁山这一拳头。丁山一脸冷笑,拳出势不可挡。他自己虽然难受的紧,但他知道萧定乱亦不比自己好受,这全力而发的一拳,他势要一举将萧定乱打倒。

电光石火之间,萧定乱的手肘已撞向的丁山的拳头。丁山的脑海中已是浮现了萧定乱手肘完全被打碎的血色画面。但是就在那一个瞬间,萧定乱的腰脊上骤然一阵爆响,那本来佝偻的极为严重的脊背猛然之间笔直挺立起来。这一下出人预料的猛然变化,直使得萧定乱的身高一瞬之间拔起五寸还多,丁山本来迎向萧定乱手肘的拳头居然打空了。

变化实在是太快太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都看的呆住。

丁山大叫一声不好,却只能眼睁睁任由那一拳擦着萧定乱的腋下打空,非但如此,更加糟糕的是自己居然收不住前扑的势头,正一头撞向了萧定乱的怀里,这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萧定乱这一下把筋骨全部舒展,力量彻彻底底的爆发了出来,双眼之中寒光一闪,弯曲的手臂骤然曲张、伸直,那拳头骤然打出,直接打在了丁山的脸面颧骨之上。

萧定乱手上的白手套登时一片赤红。

丁山的半边脸都几乎塌了下去,一个趔趄,向一边跌去,头脑震荡,眼前冒着一颗颗金星。

萧定乱却也不追,脸上气色变化,呈现出苍白之色,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弯曲,又恢复了佝偻的状态,神色间一阵萎靡。

丁山一手捂着脸,身躯摇摇晃晃,暴躁而疯狂起来,狂喝道:“啊,我寒暑苦练二十余载,怎么能够失败!我不能输…不甘心啊…”嘶吼之间,丁山居然又悍不畏死的冲杀上来,只不过那二十七拳打完,他的真气、力量早已耗得一干二净,此时冲杀上来完全是不甘的意志支撑着,又怎么能够威胁到萧定乱呢!

萧定乱听到丁山这一句话,看着丁山的疯狂模样,见其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心中一阵感触,回想到了自己当初被卢靖打散内力的遭遇,心间生出怜悯之情。

谁人能够不败?!永恒不败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失败!能从失败中走出来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人。

萧定乱垂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丁山,待到丁山冲到面前,才忽然出手将之一把捉住,沉声道:“不过练了二十余年功夫,有什么了不起?!老夫练武七十余年,你败在我的手里有什么好说的?此时此刻老夫想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不过念在你勇悍无双、神力惊人,我就少造一分杀孽,放你一马!”说话间,萧定乱手臂一抖、一推,将丁山扔出了石坪。

旋即萧定乱视线一转,看向了一脸铁青的赵荣升,双眼中浮现出一丝深邃的冷意,沉声道:“赵公子,可还有得力的手下,下来再与老夫打一场?!这个机会,老夫还是能给你的!”

第四十九章:业障难除

这一会儿功夫,萧定乱因为舒活了筋骨,于丁山一番猛烈大战的不适感已然消失,他战力依旧,乜眼看向赵荣升,赤|裸裸的出言挑衅。

世间的道理太多,讲也讲不完,别人也未必听,况且有些人就未必认理。教化所不能及,只有靠武力了。反正自己与赵荣升梁子已经结下,日后各种报复必不会少。是以萧定乱也根本不顾什么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加一把猛火,看这赵荣升可有没有狗急跳墙的魄力。

赵荣胜一张脸上怒气上涌,一股青气升腾,已是怒到了极点,阴狠的盯着萧定乱,双手握着拳,因为用力过大,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唐胤正一脸笑意,虚眯着眼睛看着赵荣升,其他人也都沉寂下来,做隔岸观火状,亦是静静的看着。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他八拜之交的兄弟,也不可能出手来给他解围。皇子殿下的态度含而不表,谁敢跳起来做出头鸟,来触这个霉头?!恐怕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赵荣升恨不得立刻将萧定乱碎尸万段,后槽牙都几乎咬碎,但是他这一次却沉默着,身躯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

这一次他虽然暴怒,却忍住了。

萧定乱可不打算这样轻易放过他,浑浊的眼中露出讥讽的神色,冷笑道:“偌大的一个赵府,堂堂赵府大公子,手底下难道无人了?是无人了还是怕了?”

林樱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捏着茶杯,轻轻在嘴边抿着,神色间清冷依旧,听见萧定乱满是讥讽的话,也只是眼睛一眨,反正她是丝毫没有召回这个老管家来福的意思。

赵林两家的怨隙由来已久,已成水火之势,早已不能化解。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借着萧定乱之手好好羞辱一番赵家,她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赵家有巴结三皇子唐胤正的意思,一直想要逮着机会表忠心,赵荣升更是想随着唐胤正到边陲作战,去捞取功勋。此番萧定乱一个搅局,赵荣升在唐胤正心中的位置恐怕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纵然是赵荣胜有亡羊补牢之意,也没法挽回自己之前留下的易暴怒、小肚量的形象。

这样的人,对于像唐胤正这等有勃勃野心的皇子来说,又怎么可能重用?!

门阀相斗,玩的就是互相打压,暗算偷袭,软刀子捅人的把戏,只要能让对头难受,那就是一种胜利。

这个节骨眼上,赵荣升登时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和窘迫。

萧定乱出言一激,心情本就极其糟糕的赵荣升骤然站起身来,指着萧定乱破口便喝骂道:“该死的奴才,你是什么身份,本少爷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来人啊,下去给我掌嘴,打掉他一嘴狗牙!”

但是他似乎忘了,这里可不是赵府。这里是唐胤正落脚的皇家别馆,是唐胤正的地盘。他一声喝下,竟是没有一个人动弹。唐胤正不开口,在这武昌别府之内,谁会听他指挥?!

他随行带来的两个仆从一个已死,另一个躺在石坪之外的草甸上,身负重伤,身边已无可用之兵。

整个花园之内唯有风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赵荣升登时面上胀|红,呈现出来猪肝色,心中除了无以复加的尴尬就是可以填满沧海的恨意。

他心头恨啊,一个所谓的下人,就把他搞的原形毕露,下不得台。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唐胤正这时方才开口道:“赵荣升,坐回去吧!我怎么觉得,你今日里前来赴会,真应该多带几个手下,未雨绸缪这种事情,你还是颇有些不懂啊!喝杯茶解解气,好好反思反思罢!”

赵荣升颓然坐了回去,脸上血色尽退,面色苍白如雪,呆呆握着茶杯,神色黯淡的让人心惊。

林樱远远的瞥了一眼此刻的赵荣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唐胤正转面看向萧定乱,笑道:“老人家,本王实在没有想到,你虽年事已高,却依然悍勇如斯,既然你有心再战,不如我给你挑一个对手,你可有异议?”

萧定乱道:“老朽但听殿下安排,不敢有半分异议!”

唐胤正哈哈一笑道:“没有异议就好!萧定乱,你出来与之老人家互拆两招。本王素闻你当年以一己之力尽拔十二虎狼之寨,一直有所怀疑,今日里你正好当着大家的面证明一番,也叫本王心服口服!”

萧定乱心中一震,暗度道:“唐胤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假冒萧定乱背后另有其人,不是他安排的?他难道是要借我的手除掉这个人?还是另有其他用意?”

萧定乱心中正疑惑,“萧定乱”已一声大笑道:“多谢殿下一番美意,萧定乱却之不恭!就让我来会一会这个老当益壮的老管家!”说话之间,“萧定乱”身形一掠,身形已出现在石坪当中萧定乱的对面。

萧定乱凝视着对面的人,越是细看越觉得像曾经的自己,心中暗惊天下之间,怎会有如此怪事,两个人竟能够生得如此相似,比那孪生兄弟还要相像。

“萧定乱”一声大笑道:“请枪!”

大声一落,有两个精壮汉子抬着一柄长枪一路小跑到达石坪之中。“萧定乱”笑声狂放不羁,伸手一抓,那一杆暗金色的长枪顿时被他抓到手里,旋即就势一抡、向前一点,枪尖前刺,顿时指向了萧定乱的眉心位置,大喝一声道:“老人家,你可要什么趁手的兵刃?”

萧定乱双目一凝,看向那柄长枪,内心狂跳。对面那冒牌货手中握着的,不正是自己失去的龙纹枪么?好家伙,不但人和自己一样,甚至于连兵刃都一并搞到手,几乎是再现了昔日萧定乱的风貌。

一时之间,一系列的事情在萧定乱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却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萧定乱沉声道:“你擅使枪?”

“萧定乱”道:“没错,难道你从没听说过“萧定乱使龙枪,龙枪一出乱必定:这句话?!”

萧定乱摇头叹道:“看来是老朽孤陋寡闻了!”

“萧定乱”喝道:“老人家,快快亮出你的兵刃与我大战一场!”

萧定乱摇了摇头,抬起拳头道:“这就是我的兵刃。年轻人,不如我们来押个彩头如何?”

“萧定乱”眉头一皱道:“彩头?什么彩头?”

萧定乱道:“老朽看上你这柄枪了,实在是一见钟情。这彩头就是倘若我徒手打败了你,你就把这柄枪给我。萧定乱,你敢不敢赌这一把?”

“萧定乱”扬起头哼道:“如果你输了呢?”

萧定乱道:“我许你黄金万两!”

“萧定乱”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能有黄金万两,你若真有,我就真赌!我只怕你是想玩空手套白狼的把式吧?!”

萧定乱沉声道:“年轻人,你可知道我在林府当了一辈子的管家。我几十年如一日的克己敛财,如果连这么一点钱都捞不到,也算白活了!莫非你是不敢赌?”萧定乱直视着“萧定乱”的眼睛,神色一片泰然,而双瞳的深处,藏着炙热的光芒。他内心里极度想要把龙纹枪夺回来,因为无论这柄枪有多好、有多差、哪怕是一柄木枪,他也要拿回来。这柄龙纹枪对他来说,其存在的意义已远远超过其它为兵刃的价值。

“萧定乱”眼神闪烁,似要答应的意思,孰料到林樱忽然离席而起,大声道:“来福,回来!萧公子,不要被我这老管家骗了。整个林府上下都拿不出黄金万两,更遑论他一个仆人?!我这管家一生酷爱神兵利器,到老未娶,把神兵宝刃当成自己的女人对待,沉迷此道已几十载,已经迷失心智不能自拔。萧公子,这场比试我看已没有必要,我们林府认输!”

萧定乱一脸怒容,瞥了一眼林樱,他不明白林樱为什么突然出来阻挠自己。毕竟以押彩头的名义夺回龙纹枪,别人也不会怀疑。

“萧定乱”和唐胤正都是一脸诧异,皆没想到这一战居然不能打起来,而且林樱都亲口说了认输,那谁也没法再强求了。

萧定乱却心有不甘,双眼盯着那柄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龙纹枪,那柄伴随着他成长,伴随着他成名,又伴随着他败落的龙纹枪,脑海中许许多多的记忆涌现。此时此刻,他只想再用双手握住它,让它再度回到自己的手里,任何人也休想染指。

他浑然不顾林樱的话一步步靠近“萧定乱”,他的眼中的确只有这柄枪。犹记得在龙青山上和玉芙舞枪练剑的日子,那时候觉得索然无味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的美好。

难道一切的事物都要在追忆之中,才展露出它值得珍稀的美好本质么?!

人总是不懂得珍稀眼前的一切,却往往在回忆中后悔。

“萧定乱”萧定乱挺枪而立,萧定乱仿佛对上了自己昔日的影子。越是在这一刻,他越不想让过去的一切都消散的那么快。他忘不了,想拿回来的,也许已不单单是这柄龙纹枪,他想要一并拿回来的是昔日的荣耀,是自己的清誉,是那已被破坏的美好生活。

枪还是那柄枪,丝毫未变,就像是刻在船舷上的痕迹,但船已行过险波恶浪不知多少重,就算顺着船舷的刻痕下水,也不可能捞回那早已失去的一切。

“萧定乱”目见萧定乱一步步的逼近自己,一声冷喝道:“再靠近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

萧定乱已沉湎在一种奇异的境地之中,脚步哪里会停。

林樱见状,气的直跺脚,娇叱道:“来福,你还不醒悟!一生沉湎,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逆道业障…”

萧定乱听得这一生焦急恼火的喝声,终于停下了脚步,心脏狂跳,脸上浮现出颓然黯淡之色,旋即转身退出了石坪。

这一场对决终究是没有发生,而萧定乱却比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还要感到疲惫,在他的心里还飘荡着林樱的声音:“业障,业障,业障…”他知道自己看似拿得起放得下,其实却从来未曾放下。

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第五十章:心意不平

真假萧定乱之间的一战,终究没有打成。这个暖场前戏、抛砖引玉的开头,火药味之重,是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林樱心情大好,除了最后萧定乱差一点失去理智贸然行动,一切都非常让她满意,能够这样狠狠的羞辱死对头,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呀。

丁山比之马嵬的命运要好得多,被人抬走,是真的送往医馆去了。

石坪之中就只剩下“萧定乱”手握龙纹枪傲然而立。

唐胤正对这个结果却颇不满意,算来算去就是没有算到林樱会主动认输,这叫人始料未及的一手,只叫本以为掌控了全局的唐胤正都颇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好戏就这样泡汤。

唐胤正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诸位,暖场的戏份就到此为止。这第一场比试,我看就让萧定乱与陈子青两人比试,诸位没有意见吧?”

众人纷纷赞同,没有意见。

陈子青本来就是要打第一场的,盖因这忽然的提议才往后推了,此刻手中多了一柄连鞘长剑,剑穗颇长,脚尖轻点地面,两三个起落,轻灵灵就落到“萧定乱”的对面。

双方也没有什么客套,互相微微一抱拳,陆青子长剑出鞘,“萧定乱”龙纹枪一抖,双方便即缠斗在一起。

陈子青在暖春殿里斗文作诗虽然输了,文斗不敌,但剑法却尤为厉害,长剑舞动起来,以元功心法催动剑招,剑刃切削而过,居然有剑气凌空切割。青蒙蒙的剑气时而如弯月,时而如柳叶,有时似龙蛇,有时如流火。陈子青的剑气似乎包罗万象,变化多端,让人琢磨不透。而观其用剑之气势,极是沉稳,锋芒内藏,偶尔一剑刺出,露出锋芒,都是逼得“萧定乱”急忙横枪抵挡。两人之间的打斗,陈子青始终占据着上风,但差距不明显,斗得难解难分。

萧定乱的注意力却不在陈子青的剑法上,他的视线一只紧紧锁定着“萧定乱”,留意着那个假冒的自己运使枪法。

这个假冒的萧定乱使出的枪法居然都和萧定乱当初的招式相当,粗略一看有板有眼,只是精妙之处却多是瑕疵,乃是一套照猫画虎的偷学枪法。

陈子青忽然之间一抖手中长剑,剑锋一点、一挑之间将“萧定乱”的枪锋拨开,就势一剑向前刺出,手腕一挽,刺出一朵剑花,看似只是一剑,其实在那一瞬之间陈子青已飞速刺出三剑,三剑合一,如同长虹贯日,三道剑气呈现品字形,分袭“萧定乱”左右胸膛和咽喉,无不是要害之处。

萧定乱看到这一手,心中念头一动,暗想道倘若是自己对上陈子青这一招,当以虎相九招中猛虎裂食这一招破之。此招一出,不但可以尽破陈子青三道剑气,更能逆转局势,一举扳回局面,逆转局势,易守为攻!

萧定乱念头才动,立刻就听的“萧定乱”一声大喝,手中龙纹枪猛烈震荡,陡然一枪向前刺出,一时间尖啸贯耳,有几分虎啸山林的味道。“萧定乱”果然施展出了猛虎裂食这一招,而且是非常完满的一招,一瞬之间刺出了七枪,不但将陈子青的剑气击溃更是反逼得陈子青连连后退,被长枪连续点刺,震荡的手中长剑不住抖动,身形都无法稳住。

默默观战的萧定乱心头的惊讶可是非同小可。他想不明白此人是如何学到他的大伦枪法的,不过见其运使自如,可知修炼时间必不短。

陈子青一落入被动,长枪的霸道刚猛的优势就展现了出来,一枪接着一枪,连环点刺,撩、挑、点、拨、扫种种技巧施展出来,压得陈子青一时间竟无喘息之机,剑招不能施展。两人又足足斗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子青终于不敌,被“萧定乱”一招万马奔槽,挑飞手中长剑,被龙纹枪抵住喉咙,只能当场认输。

后面的几十场打斗,萧定乱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倒是见识了几门元功,威力极为惊人。

唐胤正有意要林樱出手打一场,可惜被林樱委婉拒绝了。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适合剧烈运动,唐胤正也只能满脸遗憾的作罢。

待到傍晚时分,众人已是意兴阑珊,聚会也已完满结束。众人纷纷向唐胤正告辞,各回各府。

夜色下,萧定乱驾着马车载着林樱回府。

日头已沉入地平线以下,只余西方天边一片赤红。夕阳如血,染红那一片苍山,正缓缓的暗淡下去。

夜色幽幽的降临,开始笼向这一片天地。

将夜了!

晚风温热,轻轻的吹拂着萧定乱的面庞,他的视线始终看着前方,内心中却丝毫不能平静。

“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萧定乱忽然问道,问题简单直接。。

车厢里林樱一愣,哼道:“你是什么意思?”

萧定乱道:“这种聚会,分明就是唐胤正在挑兵选将,笼络势力,和我没有半点干系,和你也没有半点干系!你不过是唐胤正邀请的一个看客,和其他的大家小姐没有半点分别。今日里我彻彻底底得罪了赵荣升,算是给自己埋了一条祸根,却见到了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又算意外收获。以你的武功真的还需要护卫?护卫只怕会成你的拖累吧?!”

林樱淡淡道:“若说埋祸根,也是埋在我林家,倒是殃及不到你。大家只知道你叫来福,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而来福随时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今天帮我打压了赵荣升,我已经很满意,而你么,只是在弥补心中对我的愧疚而已。你有愧于我,这一点你不能辩驳,是事实!你的怨言似乎挺多,心意不纯是不能成事的!你能做到不管干什么都一心一意,决定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能完成么?”

萧定乱沉默。要做到林樱说的这个地步,很难。

这个世界,这个江湖的羁绊太多了。

林樱自答道:“你显然办不到,非但办不到,而且很多东西根本放不下,一点点把自己磨的跟普通人没有分别。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一个目的,但是一个人只是单纯的为了一个一个的目的而奔波劳碌的活着,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没追求的活着,还不如早早的了结!”

萧定乱叹道:“这种道理,说出来能有什么意义?!能让我拿回失去的一切么?能让我洗脱一身的污名么?能挡掉一切的烦恼么?”

林樱不急不缓的感慨道:“这就是你的业障!倘或你有你自己的追求,又何必把这些看的太重呢?有什么不能释怀?别人说你是魔头难道你就真的成了魔头?!一身污名难道就不能做想做的事,享天下之幸福?!一个人专注于自己的梦想,根本没有多余的烦恼!想多了,就不快乐了。”

萧定乱只是一笑,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说话总是容易的,做事却不简单,一个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更难了。

看了一眼天边最后一抹淡淡的红色,黑压压的暮色终于完全垂了下来。

哞!

一声悠长的牛哞在永安府某个地方响了起来,悠长而浑厚,仿似一种遥远的呼唤。萧定乱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这是青牛的牛哞,他绝不会听错。他的脑中浮现阿呆的灿烂笑脸还有他吹短笛的样子。他在想阿呆还好么?!

萧定乱挥了挥马鞭,鞭梢破空发出啪的一声,马车速度提了几分。

萧定乱忽然道:“我看上去好欺负?”

林樱道:“小眼睛的胖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温和的,有些人大概觉得温和的人都挺好欺负的罢!”

萧定乱心里无奈的笑了笑,忽然从马车上跳了起来。

扑扑扑!

他原来坐着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三枚透骨钉,另外还有三枚直接穿过帘子打入了车厢里。

马车还在向前驶去,拉车的老马丝毫不惊,似认得回去的路,速度不变向前奔去。车厢里也丝毫没有一点动静,三枚透骨钉打入其中就好像泥牛入海。

萧定乱身形落地,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复又腾了起来,恰好又落回了原位,手中已多了三枚寒光闪闪的透骨钉。他屁股一沾驾座,手中的三枚透骨钉已飞了出去,与他手中三枚透骨钉一同飞出去的还有另外三枚,从车厢内无声无息的射出。

叮叮叮!

三声金属对碰的清脆声音响起,空中登时亮起三点火星,六枚透骨钉坠落地面,紧随着透骨钉落地的丁玲声是三道闷哼。三个黑衣人忽然从街边屋顶上骨碌碌滚了下来,肉口袋一般落到街边,无不是眉心之中多了一个红点,红的白的汩汩的从那红点之中涌了出来。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赵荣升也就这么一点气量了!”

林樱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话音才落,一阵破风之声就响了起来,足足有十余道黑色身影从街道两边同时向着马车飞扑下来,各种暗器一同打出,从两边夹击,简直是想把车厢直接打成蜂窝。

第五十一章:初窥门径

萧定乱暗叹道:“派这种虾兵蟹将来有什么用?简直无异于送死,顶多让林樱感到一阵晦气而已,想报仇是根本不可能!”翻手之间,萧定乱一拍车辕,整个人硬生生向上提起一丈还高,登时落于车厢之上,粗大的麻衣袖子随着手臂挥舞,发出猎猎的破风之声,当空一卷,就好像是一张网一般,迎头罩向了麻麻密密的暗器,然后一股巧劲一带、一打,袖子一抖,车厢一面的暗器皆是被引向了一边,纷纷打空,

夺,夺,夺!

车厢另一边的车厢就不保了,登时被暗器不断洞穿,直打入车厢之内。林樱始终安坐不动。

这些暗器都奈何不得她。像她这种内气强横的人,接这些寻常练武之人打出的暗器,稀松平常跟玩儿似的,丝毫没有难度。

暗器为先破空而过,旋即密密麻麻的黑影惶似夜里成群外出觅食的嗜血蝙蝠,一同扑向了车厢,一道道寒光亮起。

萧定乱双脚落地生根,脚掌如定在车厢顶上一般,双手微微垂下,盯着一转眼就扑了下来的黑衣人。

幽暗的夜,漆黑的人,精亮的刀。

萧定乱的手忽然抬起,手中寒光乍现,一柄匕首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猛然向前刺出,将当先一柄刺向自己的细长剑刃拨开,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匕首向前一突,那人首当其中,眼睁睁的看着萧定乱手中的匕首直刺入心脏,双眼瞪大几乎爆出眼球。可怜那人身在空中,无依无靠,连躲避都来不及,惨叫了一声,落地便亡。

萧定乱机敏身形一侧,收回匕首的一瞬间,左手一拳轰出。

嘭!

仿似打在一麻袋大米上发出的声音,一个黑衣人身形当空一折,倒翻了回去。萧定乱借着身躯前倾的势头,双脚运力忽然高高跃起,手中匕首看似轻飘飘的一抹,却好像割开了一座血色的大门。

风中花无香,热血尤其腥!

杀,杀,杀!

萧定乱眼神一点点冰冷,匕首上炙热的血流到他的手上,但他却感到自己愈发的冷静下来。在战斗中他最清醒,而在生活中他总很糊涂,看不清的东西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烦恼太多。

唯有在战斗中,才是他最惊艳的时候,所有的气势、所有的灵气都释放出来,惊艳到震人心魄。

马已远,血未冷,人断魂。

长街上,寂寂的横陈着十几具尸体,鲜血流满地面。萧定乱依旧在驾车,手中的匕首已被他收了起来。他一点点脱下血红色的手套,然后将之扔到街边的臭水沟里。

林樱忽然道:“你真是天生为战而生的一个怪胎!”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褒奖!

萧定乱只是一笑,他不会告诉林樱自己从小打到大,打了十几年,吃尽苦头才养成自己的战斗风格。萧定乱与人打斗悍勇狠辣,有勇有谋,每一招每一式都堪称精到,杀人制敌往往都在一招之间。当年于杨辰对练,出手之间稍有偏颇,铁定换来杨辰反手一通乱打,出手不够勇猛果决,同样要吃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功夫才是真正的苦练而来,是用整个童年和血泪换来的。

他放不下的过往,只因为过往的一切,他实在付出的太多,多到他几乎输不起。

一路再无话,两人顺利回到林府。

夜晚,夜已不能给他宁静。

萧定乱的心中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被一丝丝的惶恐与茫然缠绕,好像要结成一个茧子,把自己的心死死的困住,不能解脱。

萧定乱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看着屋顶,无法安睡,无法思考,脑中的思绪如同一锅沸水,始终不能平静下来。

烦恼,这长夜里的烦恼直让萧定乱要发疯。

他一声低低的咆哮,翻身下床直冲入林樱的酒窖里,抱了两坛酒回屋开始牛饮起来。

萧定乱已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不高兴的时候喝酒!从前,还在龙青山的时候,他记得只有高兴的时候他才会喝一点酒。

他想不明白,反正终究是醉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醉梦中,他梦到了玉芙。玉芙在龙青山绝巅之上翩然舞剑,他却在山脚,只能仰望着极高处玉芙的影子。他发了疯一般的向上爬,想要到玉芙身边,但那山似乎高的超乎想像,那距离竟是可望而不可及。他放声呼喊芙儿,却发现玉芙根本没有听见,只是徒劳无功的喊哑了喉咙。

他一直向上攀登,却一直无法靠近玉芙。他不知道自己没日没夜的向上爬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或更久吧,他最终全无力气,心中绝望,从山上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痛!

即使在梦中,那痛苦也剧烈的刻骨铭心。

萧定乱猛然坐了起来,全身冷汗涔涔,一面剧烈的喘息着,口中喃喃道:“玉芙…”酒后的头痛异常难受,萧定乱步至窗前,开轩远望。又是一个清晨伊始的破晓时分。

有人在练功!林府外的一处府邸中有人喜欢在破晓十分练功吐纳,吞噬东方紫气。

萧定乱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清醒一点,涣散的精神开始集中。

梦始终是梦,摸不着抓不到,虚幻飘渺,唯有现实才值得自己用尽全力的牢牢把握。

萧定乱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呼!

萧定乱双手平放,一呼一吸之间,富有韵律,妙法心经缓缓的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