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龙出现了,这天地就有了龙。

龙相九招,天地有龙!

这是起手。

幽寒断魂枪猛然向前刺出,他的枪法风格立刻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简单,变得单纯,仿佛已抛开了所有华而不实的技巧,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前刺出一枪。一刺就是一刺,就如同龙就是龙,如此的简单。但龙是什么?谁也不清楚,所以这一枪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这只是向前一刺?!这绝不是一刺那么简单,因为简单的一刺不会让人觉得快慢扭曲,简单的一刺不会发出呜呜的轻啸,简单的一刺更不会让谷车车和观战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法呼吸,陡然变色。

龙为神,羚羊挂角,无稽可循。

天地之间的龙出来了,寄托在枪法之中,是为这一枪之神,是神韵,亦是神秘。

谷车车一声大喝:“万军阵前,我自不动!”这是戮破万军大魔戟法之中的一招,是代表着无限勇气的一招,恍如自己就在严阵以待的万军之前,气势不畏之而弱、心意不畏之而乱、勇气不畏之而竭、力量不畏之而衰。

这是无惧无畏的一招,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招。

天地之间的龙来了,迎向了谷车车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招。

嗡!

只有一声低沉而短促的颤抖之音,萧定乱猛然向后退却三步,安然无恙。谷车车却发出了一声闷哼,胸口急剧起伏,胸口之上那漆黑深邃的骷髅头随着胸膛起起伏伏,空空的双眼之中似有无穷的魔火,两条孽龙也在急剧扭动,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忽然之间,他的胸口中间猛然崩开了一条裂口,皮肉炸开,血不断的流出。

魔怒了!

“魔罗一怒,天恸地哭!”

天地为何恸哭?因为魔罗怒了,要杀人,要杀的乾坤变色,杀的连天地都感到悲哀。

谷车车的胸膛腥红的血流出来了,他也怒了,于是手中的大戟动了,咒月铁戟一动,没有一点花哨,只是单纯的杀戮一招,大戟猛然向前刺去,然后大戟横飞,弯月切割,紧接着猛然向后一收,月牙猛啄,收招之际,向后回钩。这一招之中只有刺、割、啄、钩四种变化,任何一种变化都能杀人夺命,任何一种变化都能叫人血溅当场,魂去九霄。

简单,直接,凶残,猛烈!

萧定乱长枪连动,躲过了刺,已然被震退一步,然而月牙猛然向自己的头颅割来,已是险之又险,那弯弯的月牙刃还未到脖颈,他已恍惚感到自己的头颅已飞了起来,自己已断头亡命了。萧定乱稳定心神,长枪猛然一挑,震荡咒月铁戟,身躯一侧,但那月牙猛然一啄,已到了萧定乱的肩颈之间,破开皮肉,似已勾住了其中的大筋,只需向后一勾,萧定乱的命便已会丢去一半,也就离死不远了。萧定乱心中一片凛然,整块肩胛骨都在耸动,筋肉扭曲,肩膀只在一瞬之间,猛然下沉,就在咒月铁戟致命的一钩之间,逃开了厄运。

萧定乱亦不好受,肩膀之上鲜血淋漓,已然多出了一条深深的血沟。

谷车车大喝一声:“血光一起,狂屠不息。”

魔已开始杀人,已唤醒魔性,血光一起,屠灭人间的欲望便已升起。

谷车车的大戟猛然收回,沉重的大戟猛然挥舞起来,在他的手中似乎没有重量一般,又好像已是他身体的一个延伸,大戟呼啸,连绵不绝的攻杀而来。

萧定乱一声大喝,悍然迎击。

血,也已激发了他的凶性!

谷车车的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沉重的大戟连环伐戮,已如疯如魔。兵锋相接之处,电光流火。

夜空显得深邃,深邃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冷静。

而这场大战却已打的凶猛,凶猛的让人热血燃烧。

林樱看的神色凝重,眼神不住的闪烁,每每两人之间互拆一招,她都似若有所思。

水玉楼、牛小蛮、曾爱财、杜平、雷虎、杨大信却已完全看的呆了。

地面上,一具一具的尸体已然冰冷,夜风中一道道的血腥如此的刺鼻,但是没有人眨眼睛,没有人皱眉头。

因为这一战之惊险、之酣畅,已完全把众人的全部心神勾走了。

忽然之间,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大响。

萧定乱和谷车车的一切招式都静止了,枪与戟的那一点锋芒互相撞击,两人的脚掌扣着地面,却都在向后滑去。

两人一停顿,都开始吐血,都开始喘气。

谷车车一声狞笑,暴喝道:“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可惜啊可惜,你的枪法残缺不全,纵然领悟高深,也不是老子的对手!啊,戮破万军、大魔之心!”

心是魔罗之心,残酷冰冷的杀戮之心,戟是杀灭万军、涂炭生灵的凶恶之戟。

一戟出而血满乾坤。

萧定乱双目一寒,这一戟,扑面而来的杀戮气息,就已让人感到血淋淋,惶似那大戟之上缠绕着无数被屠杀的怨魂,在这一刻,一齐哭嚎,一起惨嘶,慑人心魄,叫人胆寒恐惧到绝望境地。

凶悍残酷到不可猜度的一戟!

萧定乱知道胜负都在这一招之间。

萧定乱还站着,长枪还在他手里,他也没有忘记他一定会赢!

天地已有龙,龙踞龙窟,猛然出穴。

苍龙出穴!

萧定乱顿时枪出如龙,只是一枪,如龙出穴的一枪。

谁也没法说出那是什么样的一枪,谁也没能说出那是什么样的一戟。人们只听到龙啸与鬼哭,只看到了两道飞抛而回的狼狈身影。

他们都赢了,他们亦都败了。

两个人躺在地上,谁也没法爬起。

萧定乱哈哈大笑道:“谷车车,你已经死了!”

谷车车低吼道:“我没死!你是杀不死我的!可恶啊,我居然也没能杀死你!”

萧定乱道:“我虽然不能杀死你,但他们没一个都能杀死现在的你!你的兄弟之所,却都是土鸡瓦狗、乌合之众一流!”

谷车车一愣,无力的倒地长叹道:“可惜我魔心未成,不然天地之间,谁是我的对手!”

第八十七章:家父故事

林樱忽然道:“天下间能一招杀死你的人太多了,魔心就算练成又有什么用?!哼,魔罗夺命咒虽然厉害,但我却知道它有不少致命克星,若是遇上佛门大悲伏魔咒,任你功力有多深厚,浑身魔气一遇大悲伏魔咒无量佛光的力量,也只有功力散尽,败亡一途!此等邪魔武功,尽行杀戮之事,看似上乘,实则下乘,看似练成魔心,练就无上心境,其实都是虚妄,想要靠这魔罗夺命咒攀登武学巅峰?做梦去吧。这不过是魔罗留给世人的一篇凶咒,叫人变成魔罗傀儡身,成为他的杀人工具,助魔罗残害生灵,铸屠世的恶果,一个工具,除了废毁的结果,是没有出路的!”

谷车车惨笑,大吼道:“妖言惑众,老子不信!”

林樱叹道:“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林樱一脸冷笑。

她的几句话,看似简单,其实如刀似剑字字诛心,三言两语便将谷车车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心给击溃。

沦为工具的人,还能叫人?

谷车车冷笑道:“要杀我,便来杀吧!杜平,雷虎,杨大信,嘿嘿,你们的机会来了,怎么还不来杀我?”

杜平,雷虎,杨大信几人面色冷酷,想要出手却没有出手,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谷车车的那种疯狂,那种凶残,而是一脸的悲哀,悲哀到眼中浮现出绝望。这不是他们心中的魔障,纵然现在他们杀了谷车车,心中那一颗污点,那一片阴影也不会消除。他们要杀掉的是最为狂霸,凶残到不可战胜,天都杀不死的谷车车。那才是他们的梦靥、魔障。被猛虎所伤,杀猫泄气,心中的气不但不能消除,反而会让心灵扭曲,就是这么个道理。杜平三人也正是这么样的处境。

谷车车的心中悲哀到了极致,猛然之间惊醒,居然开始思索林樱的话,越想心头越在颤抖。魔罗夺命咒,本身就是一个诅咒,欲要化身魔罗夺人性命之前,自己的性命定然已被魔罗所夺,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件交易。你要的力量魔鬼全都给你,自己所有也得全部给魔鬼,包括生命、灵魂和希望。

谷车车的心中一切疯狂的火焰都在熄灭,一切的霸气、锐气、杀气、戾气都在消散。一时之间,他就像是一头受了伤还被剃光了所有毛的雄狮,威武不及土狗!

杜平哈哈大笑道:“谷车车,你凶威滔天,杀人夺命,没想到也有今天?大快人心,实在是大快人心!哈哈,我们不会杀了你,我们现在不杀你…哈哈,哀莫大于心死,我们也要让你活着,要让你也去体会那种充满着惧怕和惶恐的生活,让你知道活在恐怖的梦靥之中的颤栗感觉!”

萧定乱叹道:“谷车车,你走罢!下一次看到你,如果你不能击败我,你的命,就是我的,我萧定乱的!”

谷车车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拖着咒月铁戟,艰难的行走着,仿佛这一次遭受到的打击,比那天雷轰顶还要厉害无数倍。他的心念已要崩塌,精神的支柱已然断折,似乎一切都已失去。

他在夜色中走远,来时威风八面,去时狼狈不堪。

林樱走到萧定乱身边,伸出一只手到萧定乱面前。

萧定乱一愣,抓住那只白皙柔嫩的手,立刻感到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和坚定,却并不柔软,轻轻松松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萧定乱心中一阵苦笑,暗叹道:“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诱人!”

林樱忽然哼道:“你在想什么!”

萧定乱道:“想一些从外表不能看穿的深层的事情!”

林樱扶着萧定乱到马车上坐下,马车是柳如嫣的马车。

一行决定继续往前三里许,再开始扎营。

萧定乱看着车厢里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的柳如嫣,轻轻叹道:“我怎么能让你跳入火坑里呢!”他的脑中浮现出了那个秋收才过的傍晚,一个姐姐带着呆呆的弟弟在田埂上悠闲散步,失心的弟弟忽然冲入了火里,一去不返。姐姐的痛苦,歇斯底里的声音都仿佛呈现在他的心里。

萧定乱伸手轻轻抚过柳如嫣的脸颊、眼睛眯成一条柔软的细线,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我保证!”

他的肩头伤口已不再流血,筋肉正在蠕动,不住的合拢。但他的心却忽然一阵疼痛,痛的他的身体都已开始颤抖,仿佛不能忍受。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总要蒙受本不该的痛苦!

玉芙因他而身中剧毒,现在不知是否安好?是否快乐?是否也在想念?

阿呆因为他而被人挟持中蛊毒,留在永安府林府中的他,是否已恢复神志,完好如初?

还有身边的兄弟!

为什么他明明想要他们都好好的,却偏偏让他们受到伤害,遭受痛苦?!

他觉得这是一件无比讽刺的事情,现实在狠狠的羞辱和讽刺这他。

他的心一点点变冷,变得坚硬。

江湖中的人,岂非都是这样,把一腔热血变得冰冷?

是现实太过残酷,还是自己太过无能?!

马车已停下,萧定乱的心已平静。

杜平三人开始扎营。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镖师,在这一带选了一个好位置,开始忙碌起来。曾爱财坐在马车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手腕不住的在扭动,手上变化着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非常奇妙,谁也想不到他的那只肥厚粗大的手居然能够灵活如斯。金钱通天,通天金钱手发金钱镖的手法天下一绝,能施拳掌指,刚柔并济。水玉楼抱着情人剑如同抱着情人在看着遥远的黑暗发呆,若论悟性,九人当中无人能及水玉楼。但人各有各的烦恼,这一世的他只能怪天意弄人,给了他美人的容貌,却没给他女儿身心。他的烦恼,没人能懂,他的愁思,亦没人能解,一如他怀中的剑,未出鞘时,谁也不知道那温柔而致命的粉色锋芒会出现在哪里,无可琢磨!而牛小蛮已开始操练起拳脚,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认真,他年轻而充满毅力,和萧定乱一样,自小苦练,对江湖踌躇满志。

萧定乱钻出车厢,手握着枪,缓缓的来到不远处的小丘上,缓缓的坐下,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才发现,星子未变,人已大为不同。

他不知这是成长还是退化,他只确定自己的心中,某些事一直未变。

心中的追求,还一如往昔般生动鲜艳!

不知何时,林樱出现在他的身边,轻叹道:“我以为你不会放过他呢!”

萧定乱道:“他能够在杜平等人的心中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我为什么不能?”

林樱道:“你留着他有什么用?”

萧定乱道:“这种人不应该就这样被人利用而无端死去,应该放到战场上去尽情的驰骋,砍杀,让敌人畏惧!因为我叫萧定乱!”

林樱看着萧定乱:“呵呵,你叫萧定乱!平乱大将军的儿子,萧定乱!你想的挺远!别忘了,你可是大乾王朝的通缉要犯,怎么去为祖国平定战乱?”

萧定乱道:“小人按下的罪名而已,我相信我会有机会!”

林樱忽然道:“你想听你父亲的故事么?”

萧定乱道:“你讲!”

他很想听,他想了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林樱道:“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一个无疾而终的大英雄!我大乾王朝从大周王朝分裂,立国三百余年来,重视武力,国势日渐强盛。大周王朝蒙裂国之羞,极不甘心,一心想要重新将所失疆土收服,成就当年的一统,连年对大乾王朝用兵。是以三百年来,大乾王朝少有边关安定的时候,每一年边关都有大小摩擦不断发生。边关重镇更是被大周王朝不断蚕食。大乾王朝的边境线正在一点点的收缩。大周王朝历史悠长,虽老而不衰,可谓文泰武昌。几百年的边关拉锯之战,大乾王朝胜少输多,虽不至溃败,却也叫人心意难安,是自太祖皇帝以降,诸位帝皇的一大心病,这心病一直未除,直到你爹横空出世,以长胜不败的姿态,于边关作战十五载,从一个普通的士兵,一步步成为了皇帝亲封的平乱大将军,杀得大周王朝诸位兵将闻风丧胆,节节败退,举国为之震惊。”

“你娘林明珠,才貌无双,深谙智谋之道,通晓天下武功,在江湖之中的名声甚至远超你爹。当年有一次,你爹身负重伤,眼看不支,你娘独上龙虎山,破龙虎三关,于无量玉璧之前求得五九玉清丹一枚,救得你爹性命。后来有人传言,你娘并不是以武力破了这龙虎三关,而是以智谋将之击败,道出了这龙虎三关之中诸多破绽。后来的是事实,自李明珠破龙虎三关之后,江湖之中已没有人再能走过这三关!这三关,已近乎浑然一体,没有破绽。”

“后来,你爹于关外大漠之边,见大漠之中天降宝光,九彩云霞遮天,率人赶赴,得到了什么的宝物,不得而知。但你爹自那以后确实武功大进,大伦枪法一时之间精妙十数倍,斩杀敌军上将,都在一枪之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最终走漏风声,引得海外灵蛇岛以及诸多宗门的觊觎之心,设下了圈套,引得你爹上当,遭到围攻逼迫。你娘惨死赤靳山。你爹虽然脱困带着襁褓之中的你逃走,却已身受重伤,后将你托付给自己的老部下苏万屠,于危难之中将你送走,最终惨遭围杀而死!”

“当年便有传说你爹得到了一张通脉图,上面记载着长生之密,让天下之人都为之疯狂!参与那场阴谋的据说不止有江湖中人,更有许多的显赫大佬,甚至皇室。当时皇帝痛失神将,雷霆震怒,虽然严酷处置了这件事情,并下旨任何人不得再伤害萧家之人,却因此事牵涉实在太大,最终不了了之,个中情形,无法知道。须得你日后慢慢查起!到了如今,老皇帝已经不行,皇室争斗不断,便又有许多人将目光瞄了过来。唉,人生不过百年,便要归于尘土,这子虚乌有的长生诱惑,的确太过诱人!”

萧定乱长叹道:“可惜这些事,从未有人向我说过!这些人实在可恶…”

林樱道:“不说,对你反而有好处!”

萧定乱沉默,他也不否认。如果自己从小活在仇恨中,是不是已变成了一个扭曲的魔头?!

那么自己也必不是现在的自己。

良久良久,萧定乱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樱道:“因为我爹,我爹和你爹是好朋友!”

第八十八章:九龙九曜

萧定乱不知道林樱的父亲是谁,和自己的父母是多好的朋友!他只知道林樱似乎很了解自己父母的故事,于是他索性问了林樱很多很多关于自己父亲母亲过去的事。林樱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萧定乱逐渐发现,自己知道了一切后并没有如想象之中的那般——念头之中充满了阴翳的杀意,也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痛苦或欣喜。他了解到了自己父亲母亲的事迹,心中或震撼、或高兴、或愤怒、或仇恨,但绝没有发失心疯。他可以想象,如果是昔日的自己,可能早已怒发冲冠双目赤红,要立刻去灭了某些人了。

他的心里有颤栗,却很冷静。

他感到了一种责任,一种带着荣耀、带着期许、带着悲情色彩的责任。

那个把他从冥冥虚无带到这个世界的父亲和母亲,留给了他一个高大、光明的背影。那背影高大的好像一座山,一半在人间、一半突破了天际。那堪称震撼的事迹,那宛若群星光辉的荣耀,都让他感到一种责任,一种既不感到沉重、又不感到轻松的责任。这责任,就像是一面伟大的旗帜,需要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扛起。而他们,就好像两个永恒光明的梦境,已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直面这天命的不公,让他们早早的殒落离世。

他直面这人心的险恶,让他们黯淡的抛下自己。

从前,他一直在幻想着自己的父母是何种的高大、慈爱!

现在,他没有失望,已知道他们远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荣耀和伟大。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责任里。

杀父之仇、父母遗志,甚至自己的梦想,都在那责任里,那责任已化入他的心里,化入骨血里。

他一天不倒下,就一天不会忘记,也绝不会抛去那责任的大旗。

他心中的躁动一点点平息。

夜空依然能给他带来宁静。

他端坐在小丘之上,看着深邃的星空,渐渐著迷。

他的心已到了无穷远的地方,好像超越了一切有形无形的阻隔到达了无穷的星海里。他觉得浩瀚的星空已化入他的瞳孔里。

不知不觉间,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神情带着一种痴痴迷迷的恍惚,双手虚抓了出去。他似乎想抓着什么无形的存在,似乎要把漫天的星海都抓到自己的胸怀里。

林樱吃惊的看着萧定乱。

一个人,又怎么能把浩瀚到没有边际,无穷无极的星海揽入自己的胸怀里?那岂不是梦幻之中痴迷的臆想?还是恍恍惚惚,无知的行径?!

林樱已呆住,因为他真的从萧定乱的手中看到了星光,星光居然洒入了他的怀里。

林樱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喃喃道:“这不是幻觉!”

她的脸上渐渐升起了吃惊的表情。

这不是星光,而是星罡,是星辰的力量。

星辰有罡星、煞星之别。罡星代表着天仙神将、煞星代表着凶神恶鬼,所以这星罡,星煞就是两种不同的神鬼之力。修炼元功到达深厚处,就需要凝罡炼煞,罡煞一成,身躯有如遭鬼神襄助,出手之间元气涌动,就好像有了生命之灵性,生出来无限的神妙用途。这星罡、星煞就是罡煞之中极为高深、难以练就的一种,简直非是有大气运的绝世天才人物而不可得。他实在想不到萧定乱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就是天降奇遇、福至心灵?简直是羡煞旁人。

她只看到九道星罡从天而降,落于萧定乱心怀之间,交互缠绕,形成一道玄柱,萧定乱就似双手张开,仰面观天,抱着光柱,做摇撼状。

这奇妙而模糊的经历,甚至于萧定乱自己都不清楚,他只是在偶然的仰望星空的瞬间,感受到了身体之内的赤色玄龙猛然游动到达几处穴道,心中对于妙法心经猛然起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旋即精神一阵恍惚,好像飞越无穷梦境,已然如痴如醉,陷入了一种迷离飘摇的境界之中。他只看到天空中一切的星子都在褪色,都在消散,一颗颗变得暗淡无光,唯独余下了九颗,璀璨闪耀。

那九颗星子似在浩瀚的天穹之上缓缓的移动,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弧线,然后有玄光冥冥间洒落而下。

萧定乱顿时有种如归胎藏的舒适之感,整个身形都似在美妙的星光之中得到了无限的滋润。

林樱惊讶的看到萧定乱肩颈处的那一道将将愈合的伤口在急剧的蠕动,皮肤在一点点愈合,血痂在一点点的脱落,居然正在飞快的愈合。

这简直是如有神助!

林樱猛然抬头,观天上星相,猛然之间发现了星相异常,心中大惊,但她只是略通天文,认得其中几许星宿,并不精深,不能说出个中征兆,不是那种望星得兆的占星大家。她只见四余星、五曜星忽然光芒大耀,顿时心中有所感,待她再去看萧定乱时,但见萧定乱呆呆而立,神情怅然若失,那天降星罡已消失不见。而天空之中的星相,已完好如初,似从未变过。

萧定乱兀自喃喃道:“好奇怪的感觉,妙法心经居然似能于冥冥虚无之中沟通上天星辰,简直是骇人听闻。天下间何种玄功妙法经文,能够到达这种地步?!”他正心神乱颤,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神功心经”四字,心潮难平。

林樱这时已到萧定乱身侧,惊讶而关切的问道:“刚刚你是怎么了?”

萧定乱只觉得精神疲倦,颇为恍惚,道:“冥冥之中忽然有了一种感应,感觉到了上天星辰有九道力量进入到了我的身躯之中…”

林樱道:“那是九曜星罡!金木水火土五星与计都、罗睺、紫气、月孛,降下星罡,落于你身,你且看看身体之中有没有什么变化!”

萧定乱适才点了点头,感觉到心神似还在遥远的虚无之处飘荡,自觉精神疲惫不堪,心下稍微打起精神,循着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的周天路数,立刻之间就察觉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他居然在自己的身躯之中发现了九条玄龙,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玄龙游窜周身,简直玄之又玄。

登时萧定乱暗运心经,便见九色玄龙游走体内,互相之间各有规律,竟是繁复非常,隐隐之间似有阵势。萧定乱一时之间也不能将之勘破,只知道这心经妙法在不经意间居然又有了精进,经脉阻塞之处一时间又被冲开十余处,浑身舒畅无比。

不少顷,萧定乱猛然一动,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似猛然生起了一层涟漪,在身躯上波动。萧定乱面色凝重,忽然之间张口一吐,竟是吐出了一大口污血,已成漆黑之色。

林樱面色惊讶。

萧定乱适才咳嗽几声,张开眼睛道:“这都是近来受伤所致,肺腑之内的淤血,终于是被逼迫出来,除了一大隐患,舒服多了!”说话间萧定乱抬手伸腰,想要舒展一下身体。这一个动作未成,立刻便已察觉到了异样,惊声道:“我刚刚才受的伤,难道已经好了?”

萧定乱抬手之间居然没有感觉到肩膀疼痛,当即打眼看去,只见肩膀处已完好如初,新生的皮肉显得十分的稚嫩,显是伤已尽复。

这样的恢复速度,已然不是人所能及的事情。

萧定乱登时愣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肩颈处,脸色微变,沉声道:“我的力量…”

他已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咚咚咚咚,他知道自己已被自己的变化吓住,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良久良久,萧定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乜眼看向林樱道:“来,与我过两手!”

林樱哼道:“打什么鬼主意?”

萧定乱神秘一笑,猛然劈手而出。林樱一声冷哼,一只手轻飘飘的向前探出,忽然一扫,对上了萧定乱猛然之间的一手。

噔噔噔,林樱居然被这一招的力量震的连退了三步,脸上满是惊讶道:“你对我下狠手?”

萧定乱咧嘴一笑道:“狠手还在后头!”当下脚掌踏地,龙行虎步,猛然出现在林樱的面前,双掌连续的打出。林樱纤纤手掌好像蝴蝶翻飞,刺中摘花一般,连连化解萧定乱狂暴的双掌,越打脸上神色越是惊讶,直被萧定乱逼得连连后退,恼道:“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萧定乱道:“天上掉下来的!”

林樱何等的冰雪聪明,双眸一眨便是猜到了个中缘由,不由的想到九曜星罡,心中暗暗惊讶,被萧定乱的双掌逼得急了,心中亦是升起一股好胜之心,出手之间已然认真起来,双掌忽然变得绵软,以柔克刚!待到萧定乱一掌打来,两掌相接之时,林樱的手掌忽然变得柔若无骨一般,忽然旋转弯曲,缠绕上萧定乱的手掌,向前一抓,然后猛然爆发出寸劲,合掌为喙,专点萧定乱手腕关节要害,一时之间萧定乱强大的力量全无半点作用,双手更是被林樱柔软的双掌缠上,无法摆脱,反而被林樱双掌逼迫的破绽百出。

到达最后,林樱猛然之间发出狠招,连点萧定乱双手手腕、手肘关节,一股看似绵柔实则犀利的劲道顿时打入萧定乱的关节之中,登时使得萧定乱的关节疼痛、恍若脱臼,手上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萧定乱动作稍稍一慢,林樱已一身叱喝,合身一撞,双手猛然抓出,一锁萧定乱咽喉,一掏萧定乱胸口,非常的狠辣。萧定乱见状神色不慌,猛然一声大喝,双臂猛然一抖,忽然之间双手抓出,如同神出鬼没,骤然劈啪两声,林樱的一双手都被萧定乱握住。林樱双手猛然变得如丝如水,尽是有种要从萧定乱的掌心滑出的趋势。萧定乱心下暗想:“这倒是一个怪人,寻常时间双手硬的像铁,动起手来又柔软如丝棉!”当下萧定乱嘿嘿一笑,手掌猛然握紧,只叫林樱收手不得,一阵恼火的嘤咛。

林樱摆脱不得,到达最后反而不挣扎了,怒视着萧定乱,咬着牙道:“你握着我的手,想干什么?”

萧定乱还从没见过林樱有这样的眼神,六分愤怒,三分委屈,一分羞涩,倒是挺有味道。

萧定乱讪讪笑道:“你打人的时候,手还是挺软的!”

林樱气的面色发白,眼中寒光闪闪,怒视着萧定乱。萧定乱见势不妙,赶紧松开手,心下戒备着连退两步。林樱琼鼻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活动着手腕,狠狠的瞪了一眼萧定乱,道:“尽欺负人!”萧定乱见林樱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心下稍微安定,暗暗放下戒备心来。孰料到,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林樱一声娇喝,飞起一脚踢在萧定乱的腹部,只把萧定乱当成了人肉炮弹,踢飞两丈还远,冷冷的哼道:“让你欺负我!”

萧定乱落地后捂着肚子,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吐,这还叫自己欺负她?!明明是自己被欺负!

第八十九章:阴山五鬼

尽管被林樱狠狠的踢了一脚,但萧定乱心中还是默默的轻松笑了一阵。单单是这一脚,强势到似乎无所不能的林家妮子,终于从高高的“神坛”上面走了下来,总算可以让萧定乱不用再仰视她,可以触及到她了。

萧定乱捂着肚子,在地上坐了一阵,抽了一根茅草芯,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晚风吹过草叶,将草尖压低的沙沙声在萧定乱的耳中是那么的明显,好像一种奇妙的自然音乐一般。

这个夜晚,似乎并不像它的开头那样糟糕,似乎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美妙的味道。

活着不能一味享乐,但一定要狠狠享福!

萧定乱心中开始轻松,简简单单的快乐,都能让他很满足,况且今晚自己的收获已非常丰厚。

九曜星罡灌体,九色玄龙一成,萧定乱的力量足足提升了一倍还多,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又如此偶然,甚至于萧定乱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得。

心意渐懒,萧定乱索性躺在地上,嚼着草芯,看着星空,感受着奇妙的大地律动,心境澄澈的就像一汪清泉。

忽然之间,萧定乱猛然从地面一跃而起,双脚落地,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的身下托着他一般,几乎没有发出什么杂声。萧定乱看着远方的几个山包,脸上悄然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他猛一把抓住幽寒断魂枪,压低了身形,无声无息的疾掠出去。

林樱坐在马车旁,看着萧定乱一掠而出的身影,缓缓的吐了口气,轻叹道:“还真是嗅觉敏锐呢!”

昏暗的夜色中,萧定乱就像一头独行的豹子,在长满青草的连绵小丘上不断奔行。

后半夜的风已有一些清凉。

寅时的天色更加显得昏暗起来。

小丘后,有一个人正卧在草丛之中,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萧定乱一行的简易营地。此人一身劲装,全身都藏在一丛茂密的草里,不露分毫,除了双眼偶尔眨动一下,身体一动也不动。

但是现在,他已非常紧张,紧张到已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开始跳动的越来越快,心绪越来越不平静,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停止了眨动。

他在祈祷自己没有那么倒霉,他在祈祷自己没有被发现,他甚至在祈祷神仙赐给他一个隐身咒。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正迎面向他疾行而来的人。他从未见一个人压低着腰,无声无息的奔行能够如此的迅捷,简直就像夜色下的一头疯狂追击猎物的黑豹。

一眨眼,人已到了他的眼前,他的心亦已提到了嗓子眼。

他已感觉到自己紧张到快要窒息。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