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祸心!

他看似空明的内心,其实早已被杀意败坏,无形之中渗透其中,连萧定乱自己都不自知!

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自己若不想杀人,又怎么会真的杀人?

不知不觉间,萧定乱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湿,满心的恐惧。

苗乘风已从惊骇之中回过神,吃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行人,视线最终停到了萧定乱的身上,历喝道:“又是你?”

萧定乱面色苍白,只是无神的看了一眼苗乘风道:“救救你的孙女,还有车上的人!”

苗乘风道:“素衣她怎么了?你在永安府干的好事,把我孙女害成什么样子了?”

萧定乱内心狂颤,他已预感到了非常不妙的结果。

苗乘风猛然抢到三辆马车之前,认准了其中一辆猛然掀开车帘,便看到了静静躺在其中的苗素衣,伸手探了探脉,历喝道:“你想害死我孙女?滚,你们都给老夫滚!除了我孙女,我谁也不救,都给我滚!天王老子也别想求我救别人!除了我孙女,老夫谁也不救,滚,都给老夫滚…”

苗乘风抱起车中的苗素衣,踉踉跄跄冲到高大的木屋里,哐啷一声,整个大门合上,众人再也听不到内中的动静。

林樱神色黯然道:“没想到,这些年来苗乘风的性情居然已怪异如斯,居然真的如此狠心!”

萧定乱道:“其实我早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的!苗乘风若不想救人,从来都不看人情,除非他欠了某人什么,才会改变主意。”他不由的想起上一次他带着玉芙到这里求医的情形,一幕幕都历历在目。

林樱神色黯淡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定乱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不能看着他们这样慢慢的死去,我一定要救活他们。”

闻人悦终于直起了腰,擦着眼角的泪花,道:“你们要救车里的人?”

萧定乱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闻人悦道:“你为什么不求求我?我能救她们。”

萧定乱神色激动道:“你真的能?”

闻人悦道:“下山前,师父给了我十八颗天姥灵妙丹,要我以防不测,他说服下丹药可以救人一命。”说话间闻人悦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玉葫芦,小心翼翼的从中倒出两颗青色的晶莹药丸。两颗药丸在起掌心滴溜溜滚动,药丸周围似有一层蒙蒙的光华时时流转,竟显得有几分灵气似的,药香四溢,果然是妙药仙丹。

萧定乱道:“我要做什么,你才肯用这丹药救他们?”

闻人悦道:“答应我一件事!”

萧定乱道:“什么事?”

闻人悦道:“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杀人!”

萧定乱愣住了,所有人都已愣住了。萧定乱心中充满愧疚和激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惶恐而兴奋,然后郑重其事的重重点了点头。

闻人悦眨着眼睛看着萧定乱的眼睛道:“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狠狠的踢你!”

林樱和其他人已忍俊不禁。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善良纯洁的人?!即使有,他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也绝对不会相信。传说,最高明的骗术,就是装纯、装善良,能把人骗的死心塌地团团打转。人们难道早已对此有了深深的戒备心?还是早已坚信江湖中已没有这样的人?

第九十七章:一些真相

闻人悦帮助公孙尚义和柳如嫣服下天姥灵妙丹,以天姥山独有内气助她们二人溶化丹药为药气,化入体内,形成周天循环,方才罢手。三人得到妙药仙丹的滋润,气色渐渐好转。闻人悦轻轻的吐了口气道:“不出三天,他们就会转醒,只要好好调养,这些伤都不会有事的呢!”

萧定乱和林樱面面相觑,除了满心的感动,就只有无尽的感慨和内心中的羞愧。

闻人悦摸了摸肚子道:“哎呦,好像肚子又饿了呢!”

众人不禁莞尔。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事情忽然峰回路转,萧定乱路遇贵人,柳如嫣和公孙尚义的伤势得以化解。这一行也算功德圆满。相信以苗乘风的医术,全力救治苗素衣,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定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夜还不太深,还有很久才会到黎明。

萧定乱道:“我们去莫河城春风楼吧,到那里落脚,有好酒好菜,大家一路辛苦了,我们去春风楼喝酒去!”

酒当然是庆功酒。

众人也确实很疲乏,这一行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两夜,但一路走来,并不轻松。

一行人迤逦离开万花谷。

春风楼如旧,夜晚的春风楼有着另外一面的安静。

招呼众人的还是那个老妪,好酒好菜,木老还是显得神神秘秘。

一圈波折,萧定乱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人物皆依旧,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人一高兴,就会很能喝酒,喝酒总能助兴。

众人喝酒到黎明时分,十分尽兴,也都疲乏了,纷纷回屋休息。

萧定乱一个人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看着浩瀚无垠的星空。

夜空中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光辉灿烂的一闪而没,萧定乱甚至都还没有看清。

林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的身边,清清淡淡的说道:“刚刚有一颗流星。”

萧定乱揉了揉眼睛道:“我以为是幻觉。”

林樱在萧定乱的不远处坐下,伸手摸了摸横在屋脊上的幽寒断魂枪,触手的感觉很冷,于是她轻轻的缩回手,仰望着星空。

萧定乱道:“你也喜欢星空?”

林樱道:“大概感觉孤独的人,都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星空能给人安宁。”

萧定乱笑了笑,眯着眼睛笑的很单纯,单纯的有些发傻,道:“谢谢你一直帮我!”

林樱侧头看着萧定乱道:“是么?”

萧定乱鼓起勇气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还该向你说声不好意思!”

林樱眨着眼睛道:“嗯?”她眨眼睛的时候,眸子真的像两颗璀璨的星子,深邃,宁静,好像一个闪闪的迷。

萧定乱坐直身体,正色道:“其实,那时,在山里,我…”

林樱眉头微微蹙起哼道:“你不准说出来!我还想在这里看看星星…”她的神色一紧然后就舒缓下来,继续看着夜空中的星子,很入迷。萧定乱轻叹了一口气,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顾虑,仰头看着深邃的夜空,也很入迷。忽然间林樱从屋脊上一跃而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萧定乱便是飞起一脚,萧定乱几乎才刚刚反应过来,人已经朝春风楼下落去。萧定乱心中一阵苦笑,暗叹道:“那件事看来真的不应该再提,我难道很不识趣?!”

林樱优雅而缓慢的坐回去,轻哼道:“…一个人!哼,不识趣的白痴!”

萧定乱就势在地面一个翻滚,有惊无险的落地,然后就看着脸蛋红彤彤的闻人悦,正低头看着自己,迷蒙的双眸就像两弯柔柔的月牙儿,正疑惑的问道:“你喝醉了么?”

萧定乱揉了揉额头,从地上爬起来道:“没,没醉!”

闻人悦道:“那你为什么会在地上呢?”

萧定乱尴尬道:“从,从屋顶上不小心落下来而已。”萧定乱下意识的朝屋顶瞥了一眼,只听一道破风声响起,赶紧向旁跳开一步,幽寒断魂枪铿锵一声扎入地面,发出嗡嗡的声音。

闻人悦扶着额头道:“看来你真的喝醉了,萧定乱!不喝醉,怎么会从屋顶上掉下来呢!”

其实闻人悦自己喝醉了。她就像一个小馋猫一样,发现了酒这个神奇的东西,喝了好多,然后酒醉成现在这个迷迷糊糊黑的样子。

萧定乱嘿嘿笑道:“我没醉,你才真的醉了。”

闻人悦哼哼道:“我们都醉了,好么?”她扬起通红的脸,眼色朦胧的看着萧定乱,小嘴里呼呼的吐出酒气,身子晃晃道:“酒可真是,真是奇妙的东西呀!”然后她就上来紧紧抱着萧定乱的手臂道:“你和我散散步好么?我好想骑着你…”在天姥山,有一头黑色的老虎,很凶很凶,却有灵性,对闻人悦很温顺。傍晚的时候,她总喜欢骑着黑色的老虎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无比畅快淋漓,不足为外人道的美妙自由!外面的世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许是她忽然喝醉了,酒醉思乡情更浓,然后说起迷离的话:“你和公子黑一样的凶呢!”黑虎就叫公子黑,在天姥山一带的山里,又凶又恶,却在闻人悦的面前温顺的就像一头大黑猫儿。

萧定乱问道:“公子黑是谁?”

闻人悦道:“一只又凶又恶的大老虎呢,专门欺负小动物。不过,和我很好,很听我的话呢!我教它不要欺负弱小,它就不欺负了呢!你说公子黑聪明不聪明?”

萧定乱一愣,沉声道:“你该不是也把我当成那个公子黑了吧?”

闻人悦吃吃笑道:“是的哩!你比公子黑还要凶恶呢…你杀人的时候好凶恶,好残忍…”

萧定乱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我杀人呢?”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明白一个人若是喝多了酒,总会说出一些内心中的真实东西。

闻人悦道:“师父说,杀戮是罪!任何一个想要追求武道之极的人,就算再会杀人,也不可能让自己求得武道的真谛,就好像佛要修心、参禅,拳脚再厉害的僧人也不可能成佛…”闻人悦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心,才是真正的道之所向呢!”

萧定乱若有所思。

闻人悦忽然道:“你知道什么是有缘人么?”

萧定乱道:“不可说!”

闻人悦头靠着他的肩膀,张大眼睛道:“为什么?”

萧定乱道:“缘在心里,它生时你方知,会喜;它灭时,你却未必知,会悲!”悲喜即是缘,谁能道尽悲喜?!谁也不能,所以不能说,说不清,没法说。

闻人悦叹道:“好像是很难找到的东西呢!”

萧定乱微微一笑,他发现纯良之人的大智慧,他真的不懂。

他不懂的事太多。

就譬如现在,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这个人!

这是一个改变了他人生的人,这是一个他痛恨无比的人。

但是这一刻,这个人忽然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中空空如也,竟然莫名其妙的提不起心中的恨,反而是一种非常复杂纠结的心情。

“卢靖。”

萧定乱盯这从街边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正是卢靖,单凭一身外家功夫打散他一身内力的卢靖。

卢靖声音沙哑道:“是我!”

他似乎已像变了一个人,至少表面上看来已不是萧定乱曾经见过的那个卢靖。曾经的那个卢靖,是龙阳门的少年天才,功夫了得,在江湖上更是声名大噪。那时萧定乱与他也不过是为了争强好胜,逞一时之勇,于是秘密约定了一场决斗。这场决斗当初为什么要秘密进行?只是因为双方都没有战胜对方的把握,谁也不想输给谁,更不想把胜败变得人尽皆知。正是那一口又好胜、又输不起的傲气,产生了那样一场隐秘而诡异的决斗。

那时的卢靖,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充满了锐气,好像一柄才出鞘的宝剑,时时刻刻都闪烁着锋芒,加之其出自龙阳门这等大门派,可用光芒万丈来形容。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很尊敬的叫一声卢公子,走到哪里,黑白两道的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那简直是春风得意的一段黄金时光。

直到与萧定乱一战之后,一切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萧定乱看着此刻的卢靖,一身黑衣,神色憔悴萧索,身躯枯槁,就像一个行将入土的垂垂老人,身躯虽然还算挺直,却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他的那双眼睛,黯淡无光,让萧定乱一瞬之间想起了鬼王临死前的那种眼神,那是深深的绝望、无尽的痛苦和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交织的一双眼睛。

卢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久违的笑容,已没有昔日半点的风采,锐气没了,阳光也没了,就好像他活着,却已成为了僵尸。僵尸的笑自然显得很诡异,诡异而狰狞。卢靖的声音沙哑干燥低沉的可怕,内中已全无半点感情,道:“我就快要死了,有些龌龊的事情,我想向你坦白。”

萧定乱的心猛然一紧,沉声道:“卢靖,你到底怎么了?”

卢靖道:“我快要腐朽了,心早已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我是一头活死人。”

萧定乱的心在下沉,吃惊道:“你想说什么?”

卢靖道:“说我们决斗的事情,其中的隐情。”

萧定乱道:“你说!”

卢靖道:“其实那场决斗,我赢的一点也不光彩,你输的很冤屈。那时候,我们两人的武功的确是在伯仲之间,要分出个胜负,很艰难。起码到最后不会是我废了你!”

萧定乱道:“我后来一直不明白。”

卢靖道:“你当然不会明白,你怎么会想明白一个气功门派的弟子,怎么会单纯以外功拳脚便将你打败,彻彻底底的打败。”

萧定乱道:“到底是为什么?”

卢靖道:“因为一个人,一个告诉我有办法帮我战胜你的人。你应该知道,那时候我多么想战胜你,就如你很想战胜我一样。我与那个人原本就认识,于是我就动了心。她也成功的帮我达成了目的。其实与你决战的那日,我的真气早已半点都没有,确实是以外家拳脚战胜了你!”

萧定乱诧异道:“你的一身龙阳真气呢?”

卢靖道:“咳咳,被化了,化成了肉身的力量。有个女人,在决战前一晚上,用她绝色的身体设下了一个陷阱,帮我达成目的的同时,也把握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萧定乱面色一变,已然想到是谁,惊声道:“那个女人是郭青水?”

卢靖道:“没错,就是郭青水!她修炼了一种媚功,奇邪无比,能够化解别人的功力。决战前一晚,她就是用身体诱惑了我,以媚功化了我全身的真气,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肉身力量,加持在我的身上。那晚上我居然一无所知,只感觉到她是那么的迷人,意乱情迷。直到第二天醒来,已快到我与你决斗的时辰,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已变了,功力已没有,只剩下一身无比强横的力气。但这已足够了,我就靠这一身的力气,生生的击败了你,甚至发疯,废了你的内力。后来,这力量如同潮水一般的散去,你虽然败了,但我却也毁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把男人都当成了她的炉鼎,是她练功的炉鼎,用过之后都会让他们去死。”

萧定乱已感到全身发冷,继续问道:“她那时候为什么不杀了我?”

卢靖桀桀笑道:“她说,要让你在疯狂和绝望之中死去,她说她还没玩够。她要彻彻底底的玩死你!”

萧定乱不寒而栗。

卢靖忽然嘶声道:“你,你要小心那个女…女人…”黑暗中,好像忽然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卢靖的声音陡然变得扭曲,他猛然用手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脖子,身体不断的颤抖、痉挛、扭曲,一点点隐入漆黑的阴影里。

第九十八章:怒与自控

阴影之中有什么?是什么勒住了卢靖的脖子?

萧定乱的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恐惧是因为他看到卢靖居然生生的拧断了自己的脖子。一个人纵然绝望。绝望到想自绝,却也不必残忍到用自己的双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纵然是在看不穿的黑暗之中,萧定乱依然看见那腥红的血如泉般喷涌而出,在黑暗中泛着紫黑之色。

血色氤氲在黑暗里,血腥飘荡在夜风中。

闻人悦恍恍惚惚道:“公子黑,你又顽皮!”又凶又恶的公子黑顽皮起来会干什么?当然是杀戮。她确实已醉了,身子几乎吊在萧定乱的手臂上,双臂抓的紧紧的。她同样感受到了死亡,一个生命的忽然凋零。她纵然醉了,也这样紧紧的抓着他,是不是怕他再去杀人?

以闻人悦的纯良无邪,绝不会不可能。

萧定乱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全身冒起寒气,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夜晚的风带来鲜血的腥味,风仿佛突然变得很冷。也许一种花香闻太多亦会生厌,但鲜血的腥味却永远都会那么新鲜。

黑暗之中,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一抹红影,如同沾满鲜血的厉鬼一般。

红影是一袭及地的红袍,冷冷的色调,格外妖艳。比红袍更妖艳的是一张带着妖冶微笑的脸,一张足够颠倒红尘、妖孽级数的绝色笑脸。

萧定乱已完全忍不住,咆哮道:“郭青水?”竟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居然爆发的如此彻底,彻底的已使得他的面容都在扭曲。闻人悦轻轻的哼了一声,抱着他手臂的双手更紧了紧。

萧定乱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一点,内心缓缓的恢复宁定。

没有错,这个从黑暗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的人正是郭青水,比魔鬼更加可怕的郭青水,为兄弟复仇不择手段的郭青水。

萧定乱的眼中充满了杀意,冰冷而炽烈的杀意,死死的盯着郭青水,但并没有动。

郭青水娇媚婉转的笑道:“你似乎怕了哩!”她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充满魅惑的面庞,无限妖娆的痴痴问道:“我有那么可怕么?”她的长袍,竟似忽然要垂落下来,已然露出了半个雪白如玉的肩膀。

萧定乱冷厉道:“是你杀死了卢靖?”

郭青水柳叶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无比忧伤的叹道:“好像是的呢!他真的不该把什么都告诉你的…呵呵,他已被我深深的迷住了,我刚刚对他说,你最好拧断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死!他真的毫不怀疑的拧断了呢…他真的迷的太深了,太深了…我不忍心看他再继续活下去…我知道他活的很痛苦,一直想要一个彻彻底底的解脱…所以我给了他解脱,我的心,也真的好难过,好痛楚…”她说着说着,眼角居然闪着泪光,竟是哀伤垂泪,泪花闪烁,竟然闪烁着银色的璀璨光泽。

萧定乱冷笑道:“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纵然你装的再逼真,也是骗不了我的。”

郭青水轻轻的抹去眼角的泪花,幽幽的叹道:“我明白我骗不了你,但我喜欢骗你,喜欢到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呢!呵呵,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我都有点束手无策了呢!有时候我在想,我那时候是多么的英明,没有乘机杀了你。若是那时候我杀死了你,我的人生将会缺少多少乐趣哦!呵呵,一路上我送给你杀的人,都还满意么?他们都是强盗,是人渣,是败类,是足够去死一万次的人呢!”

萧定乱的手已握紧了枪,冰冷的枪已对准了郭青水。

郭青水妩媚的笑着,丝毫不惧,道:“你是不是很想立刻就杀了我呢?!我想一定是的。你心里一定在颤抖,在发冷…那可是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呢,就死在你这柄枪下,这柄冰冷的、罪孽深重的长枪之下…呵呵,杀人是不是一点都不快乐?杀人是罪,是心里逃不脱的罪,这罪让人著迷,让人沉醉,美妙的就像罂粟花…你的心,已背着一重一重的杀人之罪,你已戴上了永远都无法摆脱,无法荡涤干净的罪孽…来吧,杀我吧,让我的鲜血沾满你的长枪,沾满你的胸膛!”

萧定乱一声低吼,已要冲杀出去,但他的身体却只是晃了晃,双脚根本纹丝未动。他未动是因为闻人悦未动,闻人悦若是未动,他根本已不能动。

闻人悦如同梦呓一般道:“…你答应过我的…”

萧定乱的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的杀人的怒火、一把邪火,但是他就是不能动,就是因为他答应过闻人悦不要随随便便杀人。

萧定乱面孔扭曲的咆哮道:“滚,立刻给我滚的远远的,今天,我不能杀你,但终有一天,我会杀掉你,杀掉你…”

郭青水大笑道:“萧定乱,你真的不杀我么?今天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呢!呵呵呵呵,萧定乱,我会一直想着你的…”她的身影已在黑暗中隐没,但声音却还久久的萦绕不散。

萧定乱擦了一把布满额头的细密汗珠,感到全身一阵无力,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那场大战,在他的心里,已让他疲惫不堪。萧定乱看了一眼,几乎是已沉沉睡去的闻人悦,忍不住一声长叹,然后他只能弯腰将她抱起来,步履沉重的缓步走回春风楼。

萧定乱的心不平静。

于是他爬上了屋顶。屋顶上林樱还静静的坐在那里,清冷的眸子仰望着深邃的星空,仿佛一直没有动过。

星空如同一颗镶满碎钻的蓝宝石。

蓝宝石映照在林樱的眼眸里。

萧定乱在叹气。

林樱也在轻轻的叹气。

萧定乱奇怪的看着林樱,突如其来的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林樱,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樱似乎没有听见,清丽的面庞正对着星空,清冷的说道:“你没有动手杀她是对的!你还是不能控制自己。”

萧定乱道:“为什么是对的?”

林樱道:“你还是不够冷静!你想想,她为什么就敢现身呢?”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她明明知道萧定乱一旦见到她就必会杀她,她又为什么要出现呢?以郭青水的为人之妖,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萧定乱沉声道:“她一定有什么依仗,有让我不能杀她的依仗。”萧定乱的心中其实在苦笑,如果没有闻人悦,他其实早已冲杀出去了,他没有出手,只是表面的假象而已。

出手后又将是什么结果?!

林樱道:“什么样的依仗才能真正让你想出手而不能呢?”

萧定乱脱口道:“我身边的人!”

林樱道:“除了你身边的人呢?”

萧定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道:“你是说萧醇安和萧薇薇落入了她的手里?”除了身边的人之外,他当然还很在乎自己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他的亲人本已不多,所以他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出什么事情。

林樱道:“大概如此!”

萧定乱懊恼道:“那天我救走阿呆的时候,真的应该把他们一并带走!”

林樱道:“他们那时是不会跟你走的。萧府上下遭逢大难,他们岂会留下自己的家人而独逃?!这比让他们死了还难受。”

萧定乱道:“郭青水一定是把他们当成要挟我的筹码,一旦我从大伯口中得到家父当年遗物的下落,她恐怕就要对我下手。前次我杀鬼王的时候就听到了所谓的筹码,原来竟是这等用心!”

林樱道:“你不要着了她的道,此人心机之机巧,可谓玲珑七窍。她今日出现,就是要看你发疯、发狂,幸好你克制住了。你应该想到,世界上让人比死还难受的折磨太多了,她就希望你疯狂,疯狂到自我毁灭,她才会开心!如果她真的要杀你,以她毒龙教圣女的身份,随便调派几个毒龙教真正的凶物,我们根本很难挡住,又何必大费周章呢?她只想一步步的逼死你,自己享受着其中的乐趣。”

萧定乱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

林樱继续道:“你已杀了太多人,无形之中的杀气已侵蚀了你的空明之心,之前你尚且不自知,但近来你实力猛增,杀人越加疯狂,你大概已经体会到了那种无比痛苦的感觉。你一定要学会控制,控制自己的力量,控制自己的心,真正洗涤干净已蒙上血色的心灵。”

萧定乱的心完全冷静下来,坐在屋脊之上开始思索。

林樱缓缓的站起身,轻轻一跃,跳下高高的屋顶。

屋顶上已只剩下萧定乱一个人。

萧定乱在思索,在反省,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脑海之中涌现。萧定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一幕一幕在脑海之中浮现,从最初与卢靖的决斗,再到刘家堡自己被按下杀人魔头的罪名,再到清风渡口的连环杀人,再到绿柳庄的险象环生,一直到永安府以及自己这一路走来,似乎暗处总有着郭青水的身影。他终于真正的意识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不再是通过他人的悲剧侧面的发现,而是内心之中有了切切实实的感受。

阴谋,能害人死,更能逼人疯。

萧定乱暗暗道:“我不能就此陷落到无尽的被动之中,我要控制住自己,我还要主动反击!”

第九十九章:先父遗物

虎啸龙吟凌云志,落花流水平常心。

萧定乱平呼吸、静心意。整个人逐渐的静了下来,内心之中的许许多多阴暗污迹便如水落而石出一般,清清楚楚的呈现了出来。

没了老板娘的春风楼黯然失色七分,好若繁花落尽,大不如往昔,风骚侠客、翩翩公子、江湖义士不来,给向来客满为患的春风楼格外增添了几分清静。

繁华落尽而枯荣自知。

萧定乱身居静室,盘坐如老松,安闲不动,抱元守一。静脉之中九龙游窜,妙法心经自然运转。物质的世界一点点在萧定乱的意识之中虚化,变得空空如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浩瀚斑斓的自然万象气宗界将萧定乱完全包裹,心头中的种种念想,执念、邪念、善念、欲念一一被萧定乱抛诸脑外,只余下一个卑微的自我存留心间,剥去了一切的杂念,心中的自我无邪恶相、无庄严相、无名利相、无悲喜相,如同婴儿初生,干干净净,清清明明,不沾尘埃、不惹烦恼,无限空,无限慧。

恶,莫大于纵已之欲。杀戮亦是一种欲望,可怕的欲望。内心一旦到了物我两忘,长存真我的境界,这些业障,萧定乱通通想明白了。

自省让他明悟!

或法门不同,或阶段不同,而悟系于一念。

心意一旦顺通,萧定乱就感觉到了舒爽自然毫无束缚,亦感觉到了自我之渺小和这天地万物的荣光,身心沐浴其中,舒畅而自然。

自然的气入得他身,他就感觉到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精气,参合上天五星星罡,追随玄龙游遍全身,滋润着身躯,荡涤着心灵。

一时之间,他感到自身彷如重归母胎。

屋中,不知何时已响起高山流水般的琴声,优雅娴静的琴声灵动如深山老涧中潺潺的流水。

萧定乱闻琴音而意动,缓缓张开眼睛,游弋虚无的意识重归本体,轻盈起身,神色自然温和,深深的舒了口气,全身一动,筋骨爆响,劈啪之声如放鞭炮。

琴声戛然而止。

萧定乱一转身便看到了专注抚琴、弄拨琴弦的佳人,一袭红衣如霞披,迤逦及地,广袖露皓腕,纤手轻按弦。

萧定乱在看着她,她亦扬起素面看着萧定乱。四目相接,她的脸上升起最亮丽的红霞,如梦也似幻。

“如嫣!”

萧定乱轻声道,如何的欣喜激动,都尽在这轻言温语之间。萧定乱几步跨到柳如嫣的面前。

柳如嫣长身而起,轻轻旋身,眼中莫名的已滑落泪珠。一句“如嫣”她已等太久,却终于等来了,种种的砸在心中最柔和的湖面,浅层涟漪,荡过心灵。柳如嫣如同一只彩蝶,终于找到了那朵彼岸之花,衣袂翩翩之间,已到萧定乱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搂着萧定乱,面颊贴着胸膛,泪水滑过面颊。

喜极而哭泣。

萧定乱轻声道:“如嫣,你都好了?”

柳如嫣道:“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