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乱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忽然握着柳如嫣纤细的腰肢将她举了起来,喜悦的不住旋转。他看着她的泪眼,她看着他的笑脸。

萧定乱说:“如嫣,你知道我有多高兴!”

如嫣用手背擦着眼角不停道:“我知道,我知道…”泪水却流得更多,更汹涌,那泪痕,抹不掉。

萧定乱猛然把她搂入怀里,霸道而有力,两个人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最真的心跳声,柳如嫣在萧定乱的怀中仰起头,明眸皓齿朱唇琼鼻,轻声道:“定乱,吻我!”

旋即,她缓缓的闭上眼睛。

萧定乱这一闭关坐下,就是整整十八日,柳如嫣在他屋内抚琴,业已整整七日光景。重伤初愈的她,身子虚弱憔悴不堪,但她的倔强和执着,谁也劝说不了。她抚琴,心力交瘁的时候,就托着香腮静静看着萧定乱,很傻很幸福的事儿、她已渐渐上瘾。

春风楼的后院里,曾爱财、水玉楼、牛小蛮和公孙尚义在过招,杜平、雷虎、杨大信三人业已离去。

林樱和闻人悦端着小酒杯,一问一答,永无止境。

又是半月,平平静静,了无风波。公孙尚义和柳如嫣的伤势完美恢复。

时值仲夏,萧定乱终于决定回龙青山去。

清风得人意,快马一鞭起。六匹快马绝尘而去。

泰昌郡,巍巍龙青山下,一行人勒马而立。

萧定乱道:“这里便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龙青山。走,我们上去!”六个人系马山下,你追我赶疾掠向山巅而去。

山巅之上,清凉幽暗的竹屋之中,双目紧闭的苏万屠猛然张开了眼睛,道:“白凤,他来了!”一个安坐的老婆婆张开眼睛道:“老头子,是么?”“是的。”

白凤,即是千刀刮的名字,姓裴,叫裴白凤。

裴白凤道:“好,我们出去吧,看看定乱这孩子现在如何了!”苏万屠点了点头,竹门吱嘎一声打开。苏万屠和裴白凤一同走到烈阳下,安然无事。

不远处杨月,杨辰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花甲老人也已在屋外站定。

整座龙青山,也就住着这么五个人。苏万屠,裴白凤,杨月,杨辰,萧盛道。萧盛道一到达这里,就没有人再敢跟来。有前面四个人坐镇的龙青山,可以堪比任何宗门的宗门禁地,擅闯者,必死无疑。

山上的风比山下清凉飒爽的多。

萧定乱一人在前,行余五人之首,远见苏万屠等人,面上显出恭敬之色,最终视线停留在那头发花白,微微发福,神态安详的老人身上,暗度此人应是大伯萧茂道无疑。

杨辰目光一扫,眼神严厉如冷电,扫过六人,双目骤然一凝,喝道:“其余人等止步,萧定乱一人过来!”

萧定乱心怀忐忑的走过去,林樱等都在他身后十丈外,静立不动。当今江湖,无论何等人物,任尔叱咤风云,看见山上这几个人,鲜有不肃然起敬的,单单是一个苏万屠,就可以让无数的人喘不过气来,端不起架子。

萧定乱不急不缓的走近,杨辰骤然冷喝道:“芙儿在哪里?”眼神直视着萧定乱,异常的冷厉,仿佛下一刻萧定乱说的话不能让他安心,立刻就要大打出手。他的气势,杨辰还是一如既往雷公杨辰,如同一把宝刀一般的锋利。

萧定乱道:“芙儿正在一个安全之地疗伤,万无一失!”权宜之计,萧定乱也不得不这么说。那神秘美妇要他杀的三个人,他还一个未杀,玉芙现今身在何处,他更是不知。纵然此刻他满心愧意和忐忑,也莫敢说出实情。一旦惹得杨辰发起怒来,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况且关乎白玉芙,他简直没法想象,自己大概要把命都葬在这里才能叫杨辰息怒。解气。

杨辰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月接着道:“阿呆可好?”

萧定乱道:“阿呆在永安府一切安好,这一路行来危险重重,所以我暂且把阿呆安置在永安府里。”阿呆在永安府林府之中,有花婆婆照看,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杨月点了点头道:“这就好!哦,这位就是你的大伯,萧茂道。”

萧茂道神色激动的上前一步,伸手握着萧定乱的手道:“定乱,老夫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你了,也不辜负盛道当年的重托,我死也能安心瞑目了啊!”

萧定乱躬身道:“侄儿萧定乱,拜见大伯伯!大伯伯老当益壮,寿数悠长,晚辈还没孝敬您,远没到谈生论死的地步呢!”

萧茂道连连笑道:“好,好,好,就这几句话,你大伯也要多活几年,呵呵呵呵…”

裴白凤呵呵笑道:“孩子啊,近来可吃多苦了,过来让奶奶看看!”

萧定乱笑道:“奶奶挂心了!”裴白凤捏着萧定乱的手,仔细打量着萧定乱,暗暗感应萧定乱的变化,良久看向苏万屠道:“老头子,定乱可比你强得多呢!”

苏万屠神色不变,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小子的成就的确比我高太多了。这功夫传给他,算是遭逢明主了!”

萧茂道道:“孩子,我知你此行的目的,大伯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看,这就是你爹当年留下的东西!”萧茂道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个绸布包着的东西,托在掌心打开后,面上是一张金光灿灿的金帛,是一册金书,金书下面则是一张不明材质似纸非纸似皮非皮似帛非帛的枯黄图卷。那金书与普通书册大小一般,金光灿灿平平整整,总共两页,而那枯黄图卷年代似已非常久远,已暗淡褪色,粗一看似乎是一张地图。萧茂道把这两样东西交到萧定乱的手中道:“这一册金书,乃是盛道少年时偶然所得的一套枪法,分为上下两册,上册便是我们萧家的大伦枪法,威力无穷,精妙无双;至于下册,亦是一套枪法,天罡泰斗大伦枪法,不过纵然是你娘智慧无双,也未参悟透彻,不得而知。这张图便是当年害的你爹丧生之物,不瞒你说,这么些年,我对此图也颇有研究,亦未发现出奇之处,不过这都是你且当年留给你的遗物,吩咐一定要交到你手里,你且好生收好。大伯也算完成了盛道的遗愿,我身上的担子,也总算卸下咯。”

萧定乱略翻手中的古图,但见其上纹路密布,线条交错,好像任意而为勾勒出来的一副繁复画卷,不知所画何物,杂乱不堪,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何玄机,当下便即将两样物件收好,沉声道:“伯父,那么当年害死我爹我娘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萧茂道道:“灵蛇岛为主凶,龙虎山、九莲池、大哉剑门、九华山门下之人皆有参与,其余宗门各色人物就更不必说了!另有大乾王朝几个老王爷,亦是有所参与。”

当下,萧茂道将当年遭遇之事的前后经过再度讲述一遍,另有苏万屠、裴白凤、杨月、杨辰四个萧盛道昔年的老部下在旁补充,往事的一点一滴,渐渐的在萧定乱的脑中明朗起来,参与其中的人可谓众多,一个个人名在萧定乱的心间悉数记下,只待他日时机一到自会个个问罪,并将当年之事彻底查个水落石出,为爹娘沉冤昭雪。

这一次的叙述尤为详细,一幕幕的真相,个中不为人知之处,一一道来。萧定乱听后,心绪沉重,恍若刀绞,哭声未起而泪已纵横。

苏万屠冷笑连连:“昔年之事,多有狗贼作祟,一律当杀,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众人心有戚戚焉,神色悲哀,无不是长叹而泪湿眼眶。

第一百章:大伦枪法

萧定乱和柳如嫣、林樱等退下龙青山,在兰幽村落脚,暂住下来。兰幽村的平静一如既往。

萧定乱手捧着那张枯黄古图,反复的研究,亦没有发现任何玄机蹊跷。林樱、闻人悦、曾爱财、水玉楼、牛小蛮、公孙尚义等人同样仔仔细细的看过数次,集|合众人之智慧,未曾从这图上看出任何门道。这图画,画面杂乱无章,线条繁复扭曲,布满整个画面,毫无半点规律可言,似乎是天然纹理。倒是这古图本身,材质非常奇特,据林樱判断,应该是一种异种蚕丝织造而成,非常的结实,逾古不化,耐得住岁月侵蚀,虽然已十分古老陈旧,但丝毫未有破败迹象。

萧定乱看着面前这副古图,笑的凄凄惨惨,颇有几分讽刺自嘲的意味:“这就是所谓的通脉图?这就是害死我爹我娘的凶物?我惟愿天地之间没有这劳什子鬼东西,可否换得我爹我娘不死?”

他心中气恼极了,一时之间心意不顺,发了混话。

林樱微微蹙着眉头安慰道:“萧定乱,萧伯伯萧伯母既然愿意被人一步步逼死,也不肯交出此图,其中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图,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我们还未发觉玄妙之处而已。事不可急,急也急不出结果的。纵然你是为你爹你娘的死感到不值,但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东流之水,焉能复回?”

柳如嫣也道:“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去应对外面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宝物之事,觊觎之人太多,当年便遭疯抢,而今更不消多说。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罢?”

萧定乱叹道:“我自己发了昏了!无妨,我已得到完整的大伦枪法,修炼十余日,枪法大概便可小成,到时候纵然有人心存不轨对我出手,我也不惧。怕则怕有些人用那阴险轨迹,各种算计,倒是不好对付。”说话间,萧定乱拿出那册金书,翻开第一页,便见大伦枪法完完整整的要诀都记录在其中,龙相九招,虎相九招、马相九招。象相九招每一招都完完整整的以古隶镌刻其中。

事有先后缓急,既然参悟古图没有半点头绪,萧定乱便也不多劳心。

对于他来说,什么通脉图、什么成仙之密,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武道岂是那种空中楼阁的东西?若如此,将这通脉图刊行天下,岂不是人人都成了仙家,白日飞升?!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武道讲求的是一步一步水到渠成,岂可一蹴而就?!

当下他便把古图交予其他人参悟,自己翻看金书,领悟大伦枪法的枪谱。

金书第一句,只有简单八字——龙马精神,虎象威德,便是大伦枪法提纲挈领的概括,一语道破大伦枪法的精义。

萧定乱往下一一看去,一招一招,悉数铭记心间,对照着许多自己领悟补充的招法,互相印证,心中有了许许多多的感悟,当下收起金书,提枪到屋外院场,赤着上身,便在烈阳之下,操练起来。

从马相九招第一招立马平枪式起,由白驹过隙式,飞马渡险式,烈马啸风式,霸王回马枪,万马奔槽式,怒马追风式,铁马开疆式,天马行空式八式,再接连象相九招拽象拖犀式,象鼻席卷式,忘象得意式,神象不动式,神象撼地式,万象森罗式,万象奔腾式,无可比象式,超然象外式,然后方是虎相九招,高岗踞虎式,虎震山岳式,归山纵虎式,猛虎裂食式,冥虎幽击式,恶虎伏伥式,疯虎百烈式,八方虎威式,虎王称尊式,最后乃龙相九招,天地有龙式,苍龙出穴式,升龙向乾式,翔龙在天式,神龙摆尾式,龙归大海式,尊龙出海式,龙飞九天式,逍遥化龙式。

这便是大伦枪法龙虎象马四相三十六招式。

马相九招重在步伐,步伐稳健而变化多端,招式以利、险、快为精髓;象相九招则是重在大力、厚重,立地称雄,以力压人为要义;虎相九招专攻威猛凶悍,招招杀人,以凶猛为核心;龙相九招,无稽可循,天上地下变化莫测,以神异为其精妙。

萧定乱原本对修炼大伦枪法自信满满,上手操练马相九招,初时稍嫌艰难,及至施展象相九招,顿觉力不从心,想要将一套枪法三十六式从头到尾完整施展一遍,所要耗费的力量,简直无法想像。以萧定乱现在的力量之巨,体力之雄厚绵长,从马相九招第一式施展,至铁马开疆式,已觉力不从心,勉强施展到忘象得意式,已浑身乏力,毫无力气,且不论每一招每一式是否得其精髓,施展到位。

萧定乱一趟施展下来,气喘如牛,全身大汗淋漓,心中暗度:“若是每一招都力求用出精髓,只怕以我现在力量,至怒马追风式都将力不从心。看来,我曾经对这大伦枪法的理解偏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套枪法之大气磅礴,精妙细微,简直是集合神鬼之能,非是任何小聪小慧,寻常技巧可以比拟的。也不知创下此等枪法的乃是何等人物?非是神力盖天之辈,用不得这大伦枪法,用来也是画虎成猫之流!”

到了这一刻,真正得到大伦枪法枪谱,操练正统、完整的招法,萧定乱便明白了个中的厉害之处,难怪那日于萧府之中见萧醇安、萧薇薇施展枪法,亦是大伦枪法,却威力平平。萧定乱现在方才明了,他们二人用此枪法,根本入不得门径,因为自身的力量远远不够,没法将招法连贯施展,甚至不得精髓,那威力自然就下降百倍,大伦枪法在他们手中自然就沦为寻常货色。

萧定乱自练习大伦枪法后,可谓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套枪谱彻底颠覆了他对于枪的理解,简直如同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枪法世界。萧定乱非但没有一点点的气馁,反而异常的兴奋。

这就是父亲曾经使用的枪法?

曾经无敌于天下的枪法?

苏万屠说,纵然是他当年,亦不是萧盛道之敌,其威猛强绝可想而知!

萧定乱暗暗道:“父亲,既然你能够练成,我也一定要练成,不但要练成前半部大伦枪法,我还要练成后半部天罡泰斗大伦枪法,彻彻底底洗刷您当年蒙受的耻辱,为父亲和母亲报仇雪恨,完成你的遗愿,用我手中的枪,平定天下之乱!”

萧定乱心潮澎湃,心中燃起了凌云壮志,暂时放下了按照套路练习枪法的打算。

大伦枪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妙无双,蕴含无穷变化,都值得深刻研习。萧定乱决定扎扎实实从一招一式开始练起,一面修炼枪法,一面参悟妙法心经,提升力量,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然后再力求大伦枪法的突破。

短时间内,萧定乱在兰幽村便住下了,也不打算很快便走。他深深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要想真正对付所有不轨之人,安安心心的去赎回玉芙,他现在还不可能做到。

兰幽村的宁静,来源于龙青山。没有龙青山的诸位大佬坐镇,萧定乱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份宁静。

他很珍惜这宁静。

他每日都在练功,参研大伦枪法和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其余各人也同样在修炼,大概一直闲着无事到只能偶尔与萧定乱过过招、和柳如嫣学学厨艺、时而当当小师傅指点指点曾爱财、公孙尚义和牛小蛮的人,就只有闻人悦了。

闻人悦每日里格外悠闲,贪吃嗜睡,无事就一个人溜到村后山上玩。

当真是个野丫头呢。

龙渊省最北面,有一处连绵几百里的大山,那一带人烟稀少,丛山峻岭、险山奇峰无数,植被丰茂,环境异常的美丽。

群山环抱之中,有一个几十里方圆的大湖,便是大乾王朝有名的盛景鸳鸯湖。

鸳鸯湖是龙渊省的一处名胜,风景之清秀,钟灵造化之神秀,湖边群山若鬼斧开凿,神工设造,险、雄、奇,恍若人间仙境。

鸳鸯湖之畔,有一个神秘的江湖门派,不常出世,却多为江湖中人所敬畏。

黄昏,是鸳鸯湖最为美丽的时刻,尤其是夏日的傍晚,夕阳西下,夕照漫天的时候。若能提一壶美酒,行走于鸳鸯湖畔,看着金辉尽染宁静清澈的湖水,水天不可分辨,晚风吹拂,湖面波光闪动如片片金鳞,雄奇瑰丽的山峦披上金光,就恍若置身于人间仙境一般。

黄昏,夕阳,晚霞漫天!

鸳鸯湖畔,一道孤寂身影静静站在水榭栏杆之边,面色清冷的痴痴看着天水相接的一线,久久而未动。她的手中握着剑,一把玉色的宝剑,玉清剑。

美景如画,她静静的恍若已入了画中。

等待,等待红霞尽头,黑暗之前,伊人能来!

她还在等待,有人已等待不及,终于从她的身后不远处缓步走了过来。走过来的是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素白长衫无修饰,手中果然提着一壶美酒,握着一把青阳扇,坠蜜结迦南。

“白姑娘,鸳鸯湖的夕阳看多了会厌,还是少看一点!”

白衣公子叹着笑道。

女子回头,神色微微变化道:“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徐公子呵呵笑道:“哪里有美景,我就在哪里,哪里有美人,我亦在哪里!”哗,徐公子手中青阳扇打开,轻送凉风扑面,抬头喝着小酒道:“白姑娘又何必多问呢!”

白姑娘自然就是身陷鸳鸯湖的白玉芙。

玉芙神色略显得紧张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玉芙落荒而逃,快步离去。

徐公子看着玉芙远去的窈窕身影,脸上升起痴痴迷迷的微笑,呢喃道:“鸳鸯湖,困鸳鸯!任你日思夜想的那山外情郎,也比不得我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鸳鸯美人终究是我鸳鸯湖的美人鸳鸯!”

第一百零一章:树本欲静

萧定乱不动,某些人就不动,萧定乱不出兰幽村,某些人也就不敢动。当初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家堡少主刘堂英有胆子从兰幽村拿人抢牛,大概再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比得上这个弩货了。

一切都在按照萧定乱的计划,安静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湖本就是一个永不平静的江湖,时时刻刻都有人蠢蠢欲动,都有人提心吊胆;有的人一战成名,还有的人黯然湮灭。

赵成良苦练了整整十年的剑术,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可,也终于能怀揣着心中的梦想顺利出师了。他的师父是一个闲散的山野隐士,十年前因见他根骨悟性上乘,在他八岁那年一眼便相中了正在放牛的他,当即决定收他为徒,传授他剑术和武功心法。他出生贫寒,生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夫家庭,过着贫寒到不能再贫寒的简朴生活,兄弟姐妹一大帮。那时听说有人要收他为徒,带他入山学艺,他的父母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抢先替他答应了——家里的孩子太多,终于可以卸下一个包袱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很小就已很懂事,所以没有半句怨言一点犹豫,就跟着当时就已白发白须的师父入了深山,苦练剑术和心法,一练就是整十年。

每一年,他只有一次下山的机会,每一次下山规定了不得超过三天。他对家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留恋。

他的日以继夜的苦练着师父传授的一套飞阳剑法和一套松涛万壑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闻鸡起舞,从不耽误。在这十年里,他见到了许多的高手,见到了高手之间如何潇洒飘逸或凶悍勇猛的过招,见到了江湖的冰山一角,他便已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农夫的普通儿子,他已不属于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了一生也一成不变的世界。

他的心,早已许给了江湖。

他渴望成名,渴望地位,渴望有所成就。

下山前,师父送给了他一柄剑,三两银子,他走的义无反顾,干燥而修长的手握着剑柄,心中大喊道:“江湖,我来了!”

他的师父却在他背后说:“良子,逼不得已的时候,剑可弃,血可流,但志不可弃,良心不可无,记得适可而止,尽力而为便可!”

赵成良笑道:“师父,剑在人在,没了这柄剑,我便也什么都没了!”他没忘记自己的这柄剑从何而来,是谁改变了他本该庸庸碌碌的一生。他在想,既然命运已经改变,为何不使其变得彻底?!他要摆脱这平凡的命运,摆脱这暗淡的人生,他要成为享誉江湖的侠客,让自己的整个家庭得以彻彻底底的摆脱那清苦的生活。

江湖,他提着一柄剑,他来了。

他有着一腔热血,年轻,强健、冷静,充满了斗志。

他的剑法很出色,已战胜了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三个老剑客。

他已算得上崭露头角,有几家镖局,几个帮会都很想拉拢他,关注他的人都已知道,他绝对是很有潜力的一个年轻人。

但赵成良还不太满足,他想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全力出手,真正厉害的对手。他的飞阳剑法是元功级数的武功,松涛万壑功是元功心法,无不高人一筹,被他击败的剑客都让他很失望,他甚至还没有全力出手,他们就已败了,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有一些寂寞,所以他一直在漂泊。

赵成良寂寞的漂泊着,要寻找一个值得自己全力一战的对手。

这种渴望让他变得就像一个思春的少女一般,更加的空虚寂寞,又忍不住不断的幻想着。

他寂寞的在酒楼里喝着酒,酒是一个向他讨教剑术的公子哥请的。他只不过稍稍露了一手,就把那个佩着一把镶金嵌玉比他手中朴实精铁剑昂贵十倍的宝剑的公子哥震慑住了,于是他们聊了一会儿,那个公子哥就搂着温顺可人的小丫鬟心情愉快的走了。

那公子哥走的时候,赵成良不禁暗叹了一声:“那小丫鬟姿色可真不错,还对我眨眼睛呢!”想着想着,他面上不禁笑了。

他笑的时候,就发现面前有个可爱的脸庞也对他在笑着,居然也是一个小丫鬟,挽着乌亮亮的发髻,水灵灵的大眼睛机灵灵的眨动着,比那公子身边的小丫鬟可爱太多了。

赵成良顿时一惊,心中不禁浮现出了许多男人该有的念头。小丫鬟盈盈笑道:“敢问阁下就是飞阳少侠赵成良赵公子么?”

赵成良愣了愣,对那“飞阳少侠”的称谓很是领受,微微笑道:“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小丫鬟立刻笑的更甜了,嘻嘻道:“我家小姐有请呢!”

赵成良惊讶道:“你家小姐是?”

小丫鬟笑道:“我家小姐说,见了面赵公子就会知道了呢!”

于是赵成良就和小丫鬟到了一家幽僻的别院之中。别院中,赵成良见到了机灵可爱的小丫鬟口中说的小姐,却并不认得,他虽然不认得但却已有些失态了,因为那小姐真的很美,美的让男人一见到她,就有撕开她衣服,把他按在床上的冲动。与其说那是美,倒不如说那是一种妖冶诱惑,魅惑天成的妖冶、发自骨子深处的诱惑。

小姐说她叫郭水清。

赵成良发现她是一个很善解人意,很会让人感觉舒服愉悦的女子,他们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从武功聊到江湖,然后又一起吃了顿饭。

于是他走的时候,她的眼睛竟有点泛红。

他的心也有点泛酸。

但是他还是走了,浪子的江湖就是狠心走。他走,是因为他已决定去找一个人,找一个负心的男人。

负心人是谁?

负心人是萧定乱。

萧定乱负了谁的心?

郭水清。

郭水清当然就是郭青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男人迷惑的团团转的女人,除了郭青水,还会有谁?!勾引、迷惑男人,她从来都比其他女人高明几十倍。

萧定乱莫名其妙背了一个负心汉的罪!

于是,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义为红颜怒杀负心汉的痴情人。

赵成良离开后,小丫鬟笑吟吟道:“小姐真的好高明,什么男人都能骗的团团转呢!”

郭青水愁眉微蹙道:“我没骗他呢!”

小丫鬟吃惊道:“小姐,你怎么会没有?”

郭青水道:“你说我每一天都想着那个男人,都好几年,已成习惯了啊,这算不算痴情?”

小丫鬟张大眼睛,努力在想,然后认真点头。

郭青水幽幽道:“我这么痴情的想他,他却还不快快到我身边来,这算不算负心呢?”

小丫鬟想都没想就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郭青水幽幽吐气道:“你说我骗他了么?”

小丫鬟恍然大悟的摇头道:“原来的确没有。”

赵成良知道自己这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因为郭水清把那个负心汉的实力给他说的清清楚楚。而到底清楚不清楚,其实只有郭青水最清楚,反正赵成良已经很不清醒,脑子里全是郭水清的音容笑貌,甜美声音,一颦一笑,所以他一点也没多想,就觉得她说的已经一清二楚。他走出别院之后就已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自己,亦只有这样的女人自己才能真的去喜欢,他现在一回想起有几次在窑子里玩过的几个庸脂俗粉,心中就一阵作呕。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爱上一个女人,他满腔的热血忽然变得更热了,热的几乎要沸腾,要燃烧了自己。

只有郭青水知道,自己的功力又进步了。

赵成良很快就找到了兰幽村,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闯了进来。

清静的兰幽村立刻变得不清静了。

他冲到村子里便义愤填膺的大吼:“谁是阿丑,给我滚出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里只有一个阿丑,那就是萧家阿丑。

萧定乱正在练功,忽然就有人冲到院子里大叫道:“阿丑,有人带着把剑,满脸凶狠的要你滚出去呢!”他原滋原味的叫的很大声,因为他想叫所有人都听到。至于叫所有人都听到的原因,当然是因为看热闹,看热闹当然要越多人越好。兰幽村这么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闲出个鸟来的偏僻村子,有热闹可看,也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然后都看到。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萧定乱甚至都没有穿上一件衣服,就赤着上身扛着冰冷的幽寒断魂枪来到了村口。

村口的老桂树下果然站着一个满面怒容,拿着一柄剑的笔挺年轻人,一个充满锐气,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年轻人正是初出江湖的赵成良。

萧定乱一出现他就立刻认出来了,因为郭水清格外强调了他的那柄枪,黝黑的长枪。

赵成良道:“你就是阿丑?!”

萧定乱虚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点了点头。不远处已聚集了不少人,戴着草帽的,赤着膊的,拿着蒲扇的,脖子上搭跳湿毛巾的,端着碗粗茶或半碗烧酒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来的可真不少,也真不慢。

赵成良神色一肃,盯着萧定乱道:“我要和你决斗!”

萧定乱诧异道:“为什么?”

赵成良道:“因为你是个不仁不义的东西!”

萧定乱双眼眯的更紧了,已成了一条细线,沉声道:“这怎么讲?”

赵成良双眼凌厉的四下一扫,想起了郭水清的话,心中冷笑道:“身边果然是漂亮女人一大堆!这不是多情种子、花花肠子、负心汉是什么?”他当然是看到了在这帮村夫村妇之中简直如鹤立鸡群的林樱、柳如嫣和闻人悦三个标志的大美人,心头在冷笑,面上便也浮现出冷笑,冷冷的喝道:“有种就与老子决斗,生死大战,老子懒得和你讲!”

他胸中的怒气不知为何,居然毫不克制的爆发了出来,只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郭水清黯然神伤的可怜影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怒了。

萧定乱一愣,沉声道:“生死决斗?”

赵成良冷笑道:“你怕了?”

萧定乱双眼骤然张开道:“出手吧,不过我不会杀你!”

赵成良气的脸色泛红,登时一声大喝,元功运转,气息流动竟有一种松涛之音,手中的剑猛然之间已出鞘,剑光当空一闪,空中似有一朵爆炎烈火一闪而过。

林樱沉声道:“飞阳剑法?松涛万壑功?”

萧定乱的枪忽然之间已出手,他的脚下猛然踏出三步,长枪猛然向前点出,正是马相九招第一式,立马平枪式。朴实、简单的一招,关键在于脚下的步伐,一定要在最为关键的一刻踩到最为关键的点,然后刺出手中的枪,讲求时机的精准把控。

赵成良的剑法刚猛,至阳至刚,可是忽然对上萧定乱的这看似非常简单的一枪,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骇然的发现,萧定乱这一枪刺的不是别处,正是自己招法之中一处微小的破绽。当下赵成良心头震惊,急忙变招,萧定乱冷冷的声音已传来:“晚了!”猛然之间,萧定乱的长枪一扫,登时击在赵成良手中精铁长剑的剑身中部,长剑猛然震动,嗡一声,剑断了,然后他就看到一点寒芒点向了自己的咽喉。他知道自己已败了,败的如此之快,败的如此彻底,仅仅只有一招?!

萧定乱眼中专注的光芒猛然收敛,长枪嗡一声收回,道:“你已败了!”

赵成良忽然想起了下山前的那一幕幕,剑在人在,剑断呢?是不是要人亡?他手中的断剑不知不觉间已刺向自己的心口。萧定乱眉头一皱,正要出手,一道人影忽然一闪,赵成良手中的断剑忽然就消失了。

赵成良历喝道:“为什么?”

萧定乱哼道:“死不足惜!”

赵成良惨笑。

林樱忽然道:“令师可是柯正阳柯老前辈?”

赵成良诧异道:“正是!”

林樱道:“这么说,你就是柯前辈的弟子了?没想到柯前辈真的找到了继承衣钵的传人,倒是天命所向!”

赵成良道:“你认得我师父?”

林樱点了点头道:“柯老前辈与家父是故交,曾见过数面。他倒是提起过你…柯老前辈收你为徒大概有十年光景了罢!”

赵成良神色变化道:“不错!”

林樱疑惑道:“你来寻萧定乱的麻烦,我实在大为不解,饶是你师父本人,只怕也不会向他出手的罢!”

赵成良道:“萧定乱?你说他是萧定乱?”

林樱讶异道:“你不知道?”

赵成良忽然道:“难道我被骗了?!”脸色已一片苍白,苍白的恍若忽然大病了一场。

第一百零二章:而风不止

赵成良当然知道萧定乱,江湖中最近炙手可热的几个人当中,萧定乱绝对是首位。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阿丑便是萧家阿丑,萧家阿丑便是萧定乱。他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就没有一点点怀疑呢?!就好像一场疯狂的春梦,被人生生的打醒,除了满心的不甘和恼火之外,就是无尽的惶惑与怅然若失的空虚。

林樱沉声道:“是谁指引你来这里的?你难道不知道,大部分江湖中人现在都视此地为禁地、雷池么?饶是你师父亲临,他也是要先下拜山贴的,断然不会这般闯将进来的。”

赵成良满面通红,心中千丝万缕、纷繁念头涌将上来,羞怒愧恨,诸般种种,最后弱弱道:“是有一个叫郭水清的女子,引导我到这里来的,并且告诉我,有一个叫阿丑的负心人就住在这里…”

知情众人不禁面色一变,萧定乱面色沉了下来,朝周围围观各人喝道:“各位婆婆爷爷、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小弟小妹,速速都散了,后面的话都不好听了,是阎王帖,你们还是各自回去耳根清净吧!”

众人絮絮叨叨,抱怨什么玩意儿没看到,就看到断了一把精良的铁剑,真可惜,啥事儿都完了,大热天顶着大太阳出来本想看个大热闹,外行就图看热闹,热闹没看到,除了一身臭汗。原来拿刀拿枪竟也是这样无趣。众人三言两语的便即散了,况且阿丑都说了后面的话是“阎王帖”,就是听了不吉利,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待众人走后,萧定乱方道:“赵兄弟,江湖险恶,你怎可轻信人言啊?”

赵成良憋着猴屁股脸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