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你怎么还不来找我?难道你忘了芙儿了么?”

无数个或忐忑、或惊恐的时刻,她总在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呼唤,呼唤着那个人儿,但她的双眸看不过鸳鸯湖的湖面,也看不穿远方一座座瑰丽奇险的山峦,所以始终也没有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她就是白玉芙,困在鸳鸯湖鸳鸯岛上的玉芙。

玉芙对这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已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在这里一切看上去的美好都不过是假象。在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显得那么的无助和低贱,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她几乎就要和那几个可怜的少女一样遭遇同样的命运。

那几个可怜的少女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命运?

她们死了,有的割腕自杀;有的投湖自尽;有的吊死在古老的树下…她们都曾经和玉芙有过短暂的交集,一起说过不少话。

她们因为种种原因而进入了鸳鸯湖,进入了这个美丽的让人绝望的地方。然后,她们渐渐的发现,鸳鸯湖就像一袭爬满虱子的华丽袍子,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十分诱人,实际上却肮脏不堪,令人作呕。

那几个少女,玉芙几乎都认识,她们或麻木,或疯癫,却无疑对玉芙这个新来的客人充满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所以她们曾经说过不少的话,准确的来说是玉芙听过她们很多的“疯言疯语”。

她们都不是鸳鸯湖的女人,是外来的。

她们无疑都是美丽的,非常的美丽,美丽而健康,初来的时候无不是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满心的好奇,当然还有对身边男子的痴迷爱意。

但是,渐渐的,她们发现这一切的美好都是一个骗局,一头披着披着美妙外衣的恶魔逐渐的呈现在了她们的面前,一切的美好都在化为泡影,变为可怕的阴影。

有一个少女,嫁来这里五年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而只有一个是她丈夫的。

还有一个少女,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了一个孩子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就被送给了好几个男人。

还有一个少女,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怀上,于是沦为了一个被男人玩弄的工具,连青楼女子都不如。她的那间周围种满了各种花树、精致而安静的屋子,每到晚上都会有男人来推开她的房门,然后压在她的身上猛烈的发泄,而有些可怕的晚上爬上她床的甚至不止一个男人。

她们一个一个不堪忍受这残酷的现实,先后都死去了。

有一个少女,在死前的一天,第一次对玉芙笑着说话,她说:“她要离开这地狱。”

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他看到几个人抬着全身布满伤痕、浑身满是血迹的少女,把她放在一个铺满鲜花的小木筏上,在她的身上洒满花瓣和露水,把她送到了湖心里。

一切看上是多么的美丽。

那时的玉芙忽然想起某个半疯的少女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鸳鸯湖的鸳鸯,会吃人哩!”她一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当她看到那铺满鲜花的木筏到了湖心,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鸳鸯湖的鸳鸯会吃人。

它们啄食着躺在木筏上鲜花里少女的尸体。

玉芙当时便开始呕吐,差点吐晕了过去。

女人,在鸳鸯湖的地位是极其低贱的,尤其是外来的女人,没有几个会有好结果,大多都是生下几个孩子,便郁郁死去。外来的女人仿佛就是鸳鸯湖里繁衍的工具。

玉芙不知道鸳鸯岛上到底有多少人,也无法知道岛上到底有多少这样可怜的少女。

她知道,自己只差一步,也会落入这样的噩梦里。

她就在噩梦的边缘,甚至只需要那个少妇的一句话、一点头,她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立即落入到某个男人的手里。

那个高贵雍容的少妇,在鸳鸯湖里很有威信,她说过的话几乎没有人敢忤逆,因为胆敢忤逆的人下场只有一个——被剥皮。她惩罚那些人,绝不会轻易的杀了他们。她说那是她给他们一个机会,剥掉他们表面上那层虚伪的人皮,让他们真正的做回自己。她还对玉芙说,要把她送给某个人,某个比萧家阿丑强一百倍、好一百倍的男人。少妇几乎没有向玉芙隐瞒任何事情,而且为了维护她在岛上的安定,不惜剥下了十二个人的皮——全身所有的皮,其中只有两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少妇的武功高的惊人。

这是玉芙发现的第一个秘密;第二个秘密便是鸳鸯岛上每一个男人的武功,都足够在江湖上打开一片天地,同样高的惊人;第三个秘密便是那些外来少女的悲剧;第四个秘密是少妇提到的那个男人还在闭关——她暂时还是自由的;第四个秘密是鸳鸯岛姓徐的女人都是妖精;第五个秘密是鸳鸯湖绝不是她能逃得出去的;第六个秘密是鸳鸯湖上有一片谁也不敢去的死亡之地。

死亡之地就在鸳鸯湖的中央一片高耸的石林里,在边缘地带就能够看到累累的白骨,动物或人的,森森陈列,异常恐怖。

鸳鸯岛上不管是谁,都知道那个地方绝不能涉足,因为胆敢涉足者必死无疑。但此刻的玉芙却已到了死亡之地的边缘地带。

她并不是因为好奇才来到这里,因为她是一路惊慌的逃来的。她虽然很惊慌,但绝对是有意逃到这里的。她之所以要逃,是因为有人在追着她,心怀恶意。追着她的人不缓不急,而且不止一个人,好像一群危险的猫在戏弄一只没有藏身之处的小老鼠,充满了恶意和畸形的乐趣。

玉芙停身在大片的白骨边缘,已感受到浓烈的腐朽味道和厚重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再退一步,她便将死无葬身之地,被这片死亡之地所吞没。

她的双眸中还残余着惊慌,死死的盯着前方,盯着前方树林里蹿出来的七八个男人,看着他们脸上玩味的笑。

当先一个手拿握青阳扇的翩翩公子手上停着一只美丽灵动的画眉,站在距离玉芙两丈的距离,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玉芙停身的地方,眉头却不由的一点点锁起。

其余人看着眼前一里方圆的一片森森石林,眼神之中不禁浮现出惊恐之色。

食指上停着一只画眉鸟,手拿着一把青阳扇的男子,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蜜结迦南扇坠不住的跳动着。男子目光温和的看向手中的画眉,柔声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玉芙姣好的面颊上一片煞白,语气坚定道:“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明白。”

男子微笑道:“你还在等那个人?”

玉芙语气更坚定:“他一定会来的。”

男子道:“假使他真的来了呢?”话中有种莫名的味道。

玉芙本来想说:“我会和他离开这里的。”但她没有说,她深深的知道,一旦到了鸳鸯岛,想要离开这里是多么的不容易。其实在她的内心里,她一点都不希望萧定乱来找她、来救他,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危险,她绝不愿看到萧定乱出事。

但她却知道,只要可能,他一定会找到这里。

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结果一定会很不如人意,甚至凄惨无比。残酷的现实便是,鸳鸯湖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对抗得了的。单单是那一个少妇,都已让玉芙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恐惧,还不提那些徐姓的妖精以及许多更加高深莫测的徐家男子。

萧定乱想要救走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保持了缄默。

男子道:“他一定不能救你走的,你一定也很清楚。他不但无法救走你,他还会死在这里。”

玉芙的面色更冷,冷到有一种莫名的凄婉。

男子继续道:“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一定会来这里救你的——所以,他在未来,已经死了,他死定了。”

玉芙固执道:“她不会死的。”

男子道:“是呵,他有可能不会死,只有一种可能。”

玉芙沉默,她当然知道那一种可能是什么。男子继续说道:“那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我们不打算杀他。”

玉芙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那唯一的可能,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呵。

男子道:“不过这种可能几乎是不能发生的。”但有时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意思就是“很有可能发生”,这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和要挟。

这暗示和要挟玉芙还是一清二楚,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答应。

男子继续道:“你只要答应跟了我徐焕,我保证可以为他打开一条生路。”

玉芙坚定的摇了摇头。她深深的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了这件事,萧定乱知道后一定会发疯的,他若是发起疯来,就算是有生路他也不会走的——他一定会拼命。而她自己一旦答应落入别的男人手里,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再活下去的。

答应的结果依旧是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都会死。

她忽然间发现,这现实的残酷永远都超乎她的想象,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萧定乱来救她,但理智又不住的告诉她,萧定乱一定不能来,千万不要来。

她的心里已充满了绝望,绝望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铺满白骨的死地,眼神希冀的看向远方,很远的远方,脸上升腾起一片灿烂的笑容。

徐焕看到玉芙脸上动人心魄的绝美笑容,整个人都不禁一颤,他知道玉芙要做什么了。也就在他整个人一个颤抖的时候,他食指上的画眉一声惊叫,终于摆脱了他的控制,振翅向前高高的飞了出去。

它终于自由了。

然而下一刻,它却忽然从高高的天上落了下来,就好像猛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在空中一顿,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哀鸣,便落了下来,正好落在玉芙的脚边。

可怜的它,慌不择路的闯入了那片死地,只是触碰到边缘地带就这样忽然死去。自由来的太突然又失去的太快,快到它还没来得及欢鸣,就只剩下化为几根骸骨的余地。

而玉芙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的坚定。

第一百七十一章:白玉芙绝

徐焕大惊失色,从容的面色不再,已然变得苍白而扭曲起来,大喝道:“绝生冢,去不得,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玉芙笑容灿烂。好像盛开之时的昙花,忽然一现,把那份美丽送达了天边,以期寄托到今生注定要蹉跎而过的那个人心里,然后毅然决然的冲入到了所谓的绝生冢里。

面带笑容,毫不犹豫的从容赴死。

徐焕气的脸色发白,身形一闪猛然冲到绝生冢的边缘,却只看到玉芙摇摇晃晃的背影如飘似流般已到了密密麻麻的石林深处,消失不见。徐焕眼神惊骇,却只能发出一声压抑而恼火的叹息:“好一个贞洁烈女,痴情女子…”

他的脸上已泛起不正常的苍白色,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个可怕的“明玉夫人”的雍容笑意,浑身一阵颤抖。

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犯下了大事,当即回头朝其他的几人猛然咆哮道:“该死,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

其他几人的面色同样已如死灰,一片铁青,冷汗簌簌的落下,不知不觉间已打湿全身,嘴唇乌紫,脑海之中一阵嗡嗡作响,已经被绝望和惊恐填满。

内中一人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有些口吃,战战兢兢的道:“焕公子,你,你也知道她,她的…我,我们的精神根本不能影响到她…”

徐焕一声重重的冷哼,一掌猛然劈出,凌空一抓,生生将那说话之人隔空猛地抓到手里,满脸的戾气,发出一声暴喝。在他手中之人已然是全身颤抖,吓得两股战战全身都已酥软,眼神惊恐的看着徐焕,已然惊恐的魂不附体,连连的哀声求饶。徐焕眼神一寒,抓着此人猛然的手臂一震,登时将这人甩飞了出去,直摔倒三丈外,落地时已到了绝生冢里,那人在半空还在惊叫,但忽然之间便与那画眉无异,身形还在空中,声音便戛然而止,人已死去。

徐焕的戾气还没有消减,其他几人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人人自危。

这一遭,可谓是玩火玩儿脱了,已然引火烧身。

如果是一般的外来女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也没有什么人会太在乎,但玉芙全然不同,她是明玉夫人捡回来的一块绝世宝贝,而且是打算送给那个人的礼物…想到这一切,徐焕的头皮都不禁一阵发麻,面上已全无血色。

明玉夫人虽然早有言在先,若是鸳鸯岛那位公子能在那个人出关之前以真心打动玉芙,她便把玉芙许给谁。

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来凑这个热闹、趋之若鹜的徐家公子确实不少,但随着几个行为放肆、不开窍的公子先后被剥了皮,那股好奇和垂涎便已散了。玉芙的美貌当然很诱人,但绝不是任何人能够打动她的,因为她根本已心有所属,而且异常专情,谁都不入她的法眼。

想要以真心打动她,几乎没有可能。

没人能成功的最为关键的一点则是玉芙对一切的精神攻击和迷惑都全无感觉,或者说是对这些迷惑和攻击天然免疫,精神层面的手段根本就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始终就像一个迷一般,美丽而神秘,让人看不透,却无法抗拒,这就使得鸳鸯湖这些男人毫无办法了,不死心也不得不死心。

鸳鸯湖的男人骗女人的手段一流,但绝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天生魅力惊人,天生便是少女杀手,而是因为他们的精神。鸳鸯湖有一门奇特的心经,能够使得人的精神很快的突破壁障,到达外放的境界。他们的大部分手段其实都来自于精神层面,在外面的世界追求漂亮女人,大多数时候便是利用精神上的迷惑,使得她们死心塌地,可以不顾一切的跟着他们私奔。鸳鸯湖的男人喜欢把这叫做猎艳,当成一种狩猎,绝对和娶妻这种美妙的事情不沾边。

玉芙最让鸳鸯湖所有男人骚动的便是她的那种精神免疫的能力,已不是单纯的因为美貌。

女人的最大魅力便在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有多神秘。

一般的女人对于鸳鸯湖的男人来说,都几乎是透明的,他们能“看到”她们衣裙之下美妙酮体的任何一个细节,也能“看到”她们外表之下奇妙心灵内很多的秘密。他们看不太透的女人,原本只有鸳鸯湖徐姓的女人,也就是他们家族的女人,但突然被明玉夫人带来的这个玉芙打破了一切常规,如何能不骚动。

一直到现在都没死心,都没没放弃的公子,也就只剩下徐焕等不多几个人。

他们才是最有竞争力,最有机会的几个人。

但现在一切都已被徐焕搞砸了。

相比于其他几个追求者,徐焕的性格显然要急切得多,用心也邪恶得多,本想趁着明玉夫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做点什么,没想到却被玉芙撕破了脸皮。王欢一时心中大火,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想要抓住玉芙,于是就出现了后面的事情。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恼羞成怒、丧失耐心的徐焕是确实动了真火,想要抓住玉芙,来点霸王硬上弓之类的事情,但随着几人的追逐,他便也逐渐冷静下来,理智的打消了心中的邪恶念头,然后开始一场充满了促狭的捉弄味道的游戏——和玉芙展开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可惜的是,玉芙在这鸳鸯岛千转百绕,居然在有意无意间来到了绝生冢,而且更是毅然决然的进入到了其中,这简直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现在已然后悔莫及。

看不透的女人果然最难对付啊!徐焕的心开始一点点被恐惧填满,他已能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从小在鸳鸯岛长大的他深深的知道绝生冢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更知道进入其中会有什么后果。

绝生冢乃是鸳鸯湖亘古长存的一块死亡绝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进入其中都会死亡,一直是仙境般美丽的鸳鸯岛内的一块诅咒之地,就好像是绝美容颜之上生出的一块恐怖的剧毒黑斑。

传说那里是通往九幽森罗的入口,是地狱连接人间的一处通道,是恶鬼的巢穴…每到夜晚的时候,就会看到绝生冢内磷火片片,漆黑的石笋影影绰绰,更能听到无尽的呜呜声,如同百鬼夜哭,异常恐怖。

鸳鸯湖的每一个人,自出生懂事之后就被告知绝不能靠近绝生冢,因为那里确实是一块徐家世世代代都没能探测清楚的地域。虽然它只有方圆一里的面积,虽然徐家在这鸳鸯岛上已经居住了几千年的历史,但绝生冢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秘。

徐家历史上曾经有不少胆大的家族高手不信邪,贸然闯入到其中,毫无意外的通通死去。他们进入的时候身上绑着绳索,等拉出来的时候都已成为尸体。而最让徐家之人记忆深刻的是曾经有一位凝练成元神的无敌高手,也曾闯过这绝地一次,而且活着出来了。这位徐家的绝世高人虽然活着出来了,但已完全变为了一个白痴,没过几天便魂去九霄,一命呜呼。

绝生冢所在之地,天上地下都不能靠近,生灵不能靠近,一靠近便会灭绝,气机、意识、精神更是不能靠近,一靠近便会湮灭。

谁也不知道内中的情形。

徐焕心中恐慌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因为他知道玉芙已经是个死人了,而明玉夫人绝对不希望玉芙变成一具尸体,所以她回来后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明玉夫人的手段徐焕早已见识的太多,绝不是他能够对付的,而他的家长也不会为了他而和明玉夫人翻脸,更不会动手救他的。

他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在不久的未来已经是个死人。

这世上谁也不想死,尤其是去接受那可以预见到的死亡。

徐焕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掩盖这件事。他一想到这件事败露出去的后果,心中就恐慌欲死。于是他出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了最强的精神攻击,将身边的几个人通通杀死,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抛入到达绝生冢的深处。

这几个人虽然也是鸳鸯湖的人,但身份却比他低贱的多。若果说他是“公子”,那么这几个人只能算是仆人,而且也确实是被他当成仆人在使唤。

在鸳鸯湖中,只有徐姓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才是高贵的,才能得到最好的传承;然后是外姓的女人生下的女子;地位最下等的是外姓的女子生下的男子;当然比这些更下等的则是外姓的女子。

鸳鸯湖是个血统等级极为森严的地方。

徐焕便是徐姓女人生下的孩子,地位很高,而被他杀死的这几个人,则是外姓女子生下的孩子——男子;他将其杀害,虽然不至于没有一点罪责,但只要好好处理,毁尸灭迹,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便是杀人灭口,因为明玉夫人虽然是一个最下等的外姓女人,但依靠着自己狠辣的血腥手段和让人恐怖的武功,早已能够抗衡许多家族中的老古董。

明玉夫人和明玉夫人笼络的势力都丝毫不容小觑。

第一百七十二章:后天枪种

且说此刻,萧定乱疗伤正到了关键时刻。

秋风之中,四匹白马两辆马车在空阔的官道之上疾驰狂奔,直走龙渊省北部鸳鸯湖。头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姑娘,一身雪白衣裙,纤尘不染,好像一个小小天使,脸上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可爱的笑容,十分惹人怜,讨人爱。

后一辆马车赶车的却是一个胖小伙,驾车颇不专心,居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这神色宁定的胖子自然便是萧定乱,安坐不动,头顶上方茫茫天穹之上,九曜星罡宛若九条神龙一般,分别从九个方位汇聚,盘绕交缠着垂落下来,灌注到达萧定乱的头顶,然后随着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流转全身,同时大日金轮、以及隐没的清虚玉轮之精华一阳一阴,氤氲成两条衔尾追逐的阴阳玄鱼,盘绕在萧定乱的周身,更有天地之间的五行精气纷纷汇聚构成了一个浑然气团,将萧定乱包裹其中。

萧定乱恍若重回胎藏,得到最为本源的滋养。

天地众生,生在五行中,不出阴阳外,五行阴阳,组成了世间的一切,为本为源。

萧定乱此番疗伤可谓是渐入佳境,不知不觉之间进入到达妙境之中,心机活络,神志清明,浑身渐渐的生出一种充盈舒适之感。

前一辆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的少妇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生出惊奇之色。以她的深厚武功和高深的精神境界,自然是早已经感应到了萧定乱引起的惊人变化。那自然万象气宗界中简直是风云搅动,气象翻腾,尤其是那九曜星罡,充沛无比,以她的功力之雄厚都是不敢轻易接触,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压,心神震荡。

这种威压不是来自于某个人,而是来自于天地,来自于九天之上茫茫太空之中的星神,属于天地神威。

萧定乱能够接引到如此庞大的星罡灌体,而且是九种,就让她感到非常的难以置信了。

况且还有阴阳之精,五行之气,每一种都是练气之人,求之不得的无上气息,到了萧定乱的面前,都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寻常,她如何能不惊骇。

而更让她惊骇和不解的事还在后头。她好奇之下一番感应,居然感觉不到萧定乱的炁之所在,好不容易感应到萧定乱的眉心祖窍,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而她之前以强横的精神感应萧定乱之时,亦是被吓了一跳,暗暗的吃了一个大亏。她完全没有料到,一个人的气质居然会是一柄一柄的长枪,时时刻刻的竖立在周身。她的精神贸然之下接触过去,便遭到了狠狠的一刺,痛苦不堪。而她接下来却惊讶的发现,萧定乱本身竟似乎毫无感觉,也就是说这种防卫完全是一种本能,无意识的行为。

萧定乱让她惊讶的地方太多了。

又如,她完全没有在萧定乱的丹田之中感觉到练气的核心——气海,更是没有在萧定乱的身体之中感觉到半点气的存在;当她下意识的想要探查萧定乱身体内部的诸般秘密时,顿时又是让她吃了一惊,她居然发现自己的精神猛然被什么东西横空一扫,立刻溃散,直让她整个身躯都是一颤,生出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更是什么也没有探测到,暗暗的吃了一个闷亏。

一番探察之下虽然连连吃亏,但她已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来,萧定乱的身躯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严密的防御状态,一切的感应都会遭到他无意识的攻击,身躯的内部更是一切感应的禁区。

少妇若是不仗着自己精神强悍,有几手隐秘手段,也不可能探测到萧定乱的祖窍穴和丹田的具体情况。

长长的吐了口气,少妇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呢喃道:“原本我只以为你是个一身蛮力的莽夫,竟是小看了你,原来你的身上居然有着如此之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庞大到骇人听闻的五行之气、日月精华和九曜星罡到底去了哪里?奇怪,他的身上明明没有半点内气…”

忽然之间,全神疗伤的萧定乱猛然惊醒,心中浮现出一种强烈不安感觉,似乎有人在暗暗的窥视着他,但他一回转过心神,那种强烈的感觉便即刻消失,无稽可循,

萧定乱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却对那少妇更加警惕了三分,心知决不可太大意,更不能让那少妇探了自己的底细,不然一定不妙。旋即感应了一下车厢中的闻人悦,情况依旧,稍稍的舒了一口气。

正待继续疗伤的萧定乱心中忽然之间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当下心意一沉,便听到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火速的从后方而来。

萧定乱意识感应之下,感觉到一片黑色的骏马狂奔而来,而在那马背之上坐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就好像一团烟雾一般,随时都似乎要从那马背上飘散而去,无形之中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气息,让人感触之下不禁一阵颤栗。

感受到那一马一人的不断逼近,萧定乱整个人不禁高度警惕起来,握着幽寒断魂枪的手五根指头不由自主的曲张了一下,握的更紧。他知道,从后火速而来之人,非常的危险,从那压抑而隐晦的气息来判断,极有可能是一个高深的刺客。从感应之中影影绰绰的身形,可以知道此人隐藏的功夫极为了得,萧定乱甚至感应不到他身上的兵刃是何物,更不知藏在何处。

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萧定乱的心神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之中,现在的他整个人已进入全身戒备的状态之中,但凡身后冲来之人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出手,雷霆一击。

一人一马越来越近,萧定乱感觉到后心好像有两把尖利的锥子,猛烈的戳着他的后背。很显然,身后骑马之人已经盯上了他,已然将他锁定。

极度危险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

萧定乱的耳中马蹄声已然响彻如雷,骑马之人已经很近了,近的不能再近了,他已忍不住想要出手,出手将那人从马上一枪挑翻,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这强烈的冲动,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应对。

高明的杀手,往往只有一击,所以绝不能妄动。

自己不动时,破绽看似最多,其实最少,因为每一处破绽都可以随着自己的应对被弥补掉;而自己一动,原本没有的破绽、自己预想不到的破绽都会一一呈现,更加的危险。

马蹄声更响,似乎已在他的耳边。

他的耳边猛然传来一道冷哼,那冷哼声如同一根尖利的刺,陡然扎入到了他的耳孔之中,使得他的耳中一阵嗡鸣,一时之间居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是精神的攻击,一下伤害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但是萧定乱在那一刻同样予以了猛烈反击了,在那一刻意识猛然压缩到了气质长枪之中,轰然射杀而出。从他身边流电一般飞速掠过之人一声低呼,身形一下暴露出来。

萧定乱顿时感应到了那人的身形,原来是一个精壮的短发男子,头发悉数被剃掉,头顶只是一层钢针一般竖立的头发茬子,气息内敛,充满了压抑的杀气,一下被萧定乱击破气息隐蔽,杀机登时暴露了出来。

\此刻,车厢之中的少妇眉头不禁一皱眉头,脸上浮现出惊讶疑惑之色。

\感受到萧定乱彼时反击的一幕,她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意剑”两个字。修炼剑法之人大抵都对人剑合一的境界不陌生,无不是充满了憧憬。

剑合一就是人的精神与剑法甚至是剑完全的契合,到达一种不分彼此,融而为一的地步。

\到达人剑合一的地步,简直就是意念所指,杀伐所至,天地之间几乎便没有了剑法招式一说,任何的招式都可以自由发挥,什么招式套路,都可以完全的摆脱,与人战斗全凭心意,挥洒自如,无招胜过有招,化腐朽为神奇,化不能为可能,都不在话下。

那种境界的剑客几乎是一通百通,天下剑法可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而在人剑合一境界之前,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境界,那就是“意剑”。意剑乃是人的气质、人的意念皆化为剑,当然是形而上的剑,是自己所理解的剑,并不拘泥于剑的物质形状。

人剑合一的前一步便是意与剑合,意与剑合的关键便在于意剑,只有完美的意剑,才能完美的做到与剑相合,与自己的剑道融合,最终到达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而所谓的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其实是人,剑,道三者合一,离那破碎虚空的境界已然不是很远,几乎是触手可及。

萧定乱的气质在感应之中呈现出来的形态乃是一柄一柄的长枪,这种情形可说非常难得,但绝非偶然和巧合。

江湖之中,有一种剑道天才——应该是剑道天才之中的天才,被叫做天生剑种,生来气质如剑,可说是为剑而生。这种人若是习剑,求索剑道,如鱼得水,有龙归大海之势,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到达极高的境界,突破到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都不是梦想。

武祖燕五九便是天生剑种,为剑而生的人物,史中有载,明明白白。

起初少妇感应到萧定乱周身气质如枪林,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一刻她才猛然惊醒,心下一片骇然。

如果气质如剑的叫做“剑种”,那么如枪者,是不是该叫做“枪种”?!

剑种分先天后天两种。先天者,便如武祖燕五九,生来气质如剑,是为先天,可谓得天独厚;而后天者,先天气质可能寻常,但秉性钟爱剑道,经历长期磨练,自身的气质受到影响,气质化剑,是为后天,虽不及先天那般钟灵造化,悟性和恒心绝对是万中无一,百年不遇之辈。

萧定乱其实便属于后天这一类,后天枪种。

当年李明珠生下萧定乱,在他六个月大的时候,兴那抓周的习俗,萧盛道夫妇二人便也试了一试。萧盛道以木雕琢诸般兵刃,李明珠呈经史子集,文房四宝、官印算筹,等等,皆是袖珍之物。停在几十物件之前,这孩子什么都不选,直爬向那木雕的长枪,用手直去拨弄,那一幕直把萧盛道乐的合不拢嘴。母亲李明珠酸酸道:“孩子要读书多好,儒雅博学,多讨女孩子喜欢!”

萧盛道大笑道:“一生战伐,也可称英雄,红颜有一二便足够。”

后来萧定乱习枪,果然非常有天赋,进步惊人,无意之间竟已成后天枪种,而且是那枪如林的森森气象,让人叹为观止。

就在刚才的一个反击,整个过程与那意剑伤人也有五六分的神似,故而才引得少妇一阵惊讶,心中一阵狂跳。

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萧定乱,尽管已一再高看,但还是太过小看。

第一百七十三章:怪物怪物

【情人节快乐啊,诸位!】

萧定乱心神兀自还未平静,便听到前方丫丫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木剑已来复命。“

萧定乱这才感应到马上那人的具体情况,在其腰间果然佩着一柄剑,一柄木剑。那是一柄用硬木削成的精致长剑,木纹清晰,纹理之中血迹斑斑,血水已完全渗透到了木剑的木质之中,不分彼此。而在此人的腰间,还挂着一颗人头,是用一块黑布包着,但被萧定乱击溃气息隐蔽,亦是逃不过萧定乱的意识感应,“看“的一清二楚。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刺客,一个恐怖的刺客。

一个使用木剑的刺客,那得对自己的功夫和刺杀的技巧有多么高的自信,才会用这么样一柄脆弱的剑?!

那颗人头,毫无疑问是陆青子的。萧定乱感应到头颅脖颈上的伤痕,非常的整齐,但没有骨骼断裂的痕迹,应该是一剑之下割下的这颗头颅。出手十分的巧妙,是沿着关节的缝隙切割过去,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的失误。

萧定乱心下一惊,再去感应那柄木剑,发现木剑的剑锋之上,只有很少的几处缺口,剑身之上较为明显的痕迹都很少,无疑都是很老的痕迹。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此人杀人极少有失误,一道缺口、一道痕迹代表着一次失误,而剑上的缺口和痕迹总共只有七处,但从这柄木剑上血迹浸染的程度判断,死在这柄剑下的人,不下百个。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被这个人盯上,绝对没有好结果。

叫做木剑的人策马随在少妇的马车旁,神情虽然冷酷如常,不过所有的杀戮气息都收敛了起来,端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车厢之内,少妇平缓从容的声音缓缓传来:“这一次,用了几剑?”问话非常简单。

木剑道:“一剑。”回答同样简单。

少妇道:“看来你的剑法又有所进步。”

木剑道:“目标太弱。”

萧定乱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突。他知道,陆青子绝对不弱,放眼江湖之中,陆青子也足够跻身超一流高手的行列。陆家三侠之中,武功和资质最差的是陆黄子,陆青子和陆赤子的武功都要高出陆黄子一个境界。陆青子比陆赤子要大很多岁,撇开武功境界不谈,内气雄厚程度和种种江湖经验都应该不弱于陆赤子,绝不是轻易能够杀死的。但就是这么样的一个高手,却被人用一柄木剑,只用了一剑便将整颗头颅割了下来,恐怕陆青子当时还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萧定乱想不出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更想不出木剑是怎么做到的。

少妇似乎知道萧定乱心中的疑惑,淡淡的说道:“陆青子也算是个人物,不能算太弱,木剑,你是怎么做到的?!”

木剑道:“我用半年时间探明他的下落,跟踪了他八天又六个时辰四刻,摸清楚了他的生活规律,在他正要解手的时候突然出手,抢夺了他的佩剑,然后遁走。他发怒追来,追了我九个时辰又三刻,膀胱破裂,我回身一剑,割掉了他的头!”

少妇道:“这是智取。智慧,永远要比武力有用的多。”

木剑道:“我记得,夫人二百三十一天前说过。”

木剑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的简明扼要,惜字如金,但无疑都是一语中的,一如他手中的木剑,杀人只需一击,一击必杀目标。

萧定乱心中生出来一种佩服之情,这种杀人的方法的确很巧妙,巧妙到让人意想不到。而且他从木剑短短的谈吐之中发现,此人对时间极为的敏感,记忆力惊人,是个异类、妖孽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