矬子里面拔高梁,景安帝把挑出来的,勉强能看的十篇文章找出来,他毕竟是宗室的大族长,虽则景安帝是想改制宗室,但也没想到,宗室就荒废至此。现下,也只有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因为,哪怕秦凤仪这种马屁小能手,对着这等文章,也说不出违心的好来。景安帝不愧做皇帝,自己道,“这些子弟,还是可以的。”

哪怕这糊弄话是皇帝说的,卢尚书也不能干听着了,卢尚书道,“是啊,依老臣看,秦探花当年考秀才,也就是这样的水准了。”还拉秦凤仪出来拉仇恨。

秦凤仪笑嘻嘻地,“我这种天才,凡人哪里好比的。卢尚书过奖啦,过奖啦。”他也觉着宗室考得很不怎么样。秦凤仪这毫不客气的话一出,先是听得卢尚书脸色一黑,清流最不喜的就是这等自大狂,故而,清流皆纷纷侧目,鄙视的小眼神儿纷纷戳向秦凤仪。其实,便是宗室也不大爱听秦凤仪这话,你什么意思啊,咱们家孩子考得不好,就显着你了吧。你爱显摆没事,可踩着我们宗室显摆,这就不应该了啊。于是,宗室诸王也若有似无的瞟了秦凤仪一眼,想着,先时莫不是看错了这小子,怎么这小子倒踩起咱们宗室来?便是一向喜欢秦凤仪的景安帝,这会儿亦是脸色不大好,凤仪你这笑的也忒嚣张了啊,朕心情不好。

大家都不痛快,秦凤仪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气氛一般,他轻轻松松的话话题一带,道,“不过,谁年轻时还没淘气过啊。我小时候,也不念书,见天出去玩儿。小时候谁念书啊,我是大了才明白过来的。人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像我都能奋进考个探花,像宗室子弟,只要以后知道上进,知道为朝廷效力,就是好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宗室们皆是脸色由微妙转为了欢喜,便是景安帝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不过,闽王道,“秦探花这话虽则在理,只是,这些东西们也忒不争气了些!不怪陛下恼怒,便是老臣,见着这些不争气的东西,也是恼的不得了!此次回藩地之后,必要督促他们好生念书明理!待得有些个样子后,再过来京城,向陛下请安!待他们学问上来,再请陛下赐他们差使历练一二。如今考得这般模样,老臣有什么脸跟陛下要差使哪!”

要不说人老成精呢。

闽王此话一出,年轻的顺王有些急了,倘不是陛下许下择优给实缺的承诺,咱们孩子干嘛大暑天的顶着大暑天的过来考试啊!陛下还没说呢,闽王叔你咋就把这实缺的事给回绝了啊!这可不行啊!好容易陛下说了这话,就算孩子们考得不咋地,我也打算给孩子们要个实缺的!您这一下子都给回绝了,这叫我如何开口啊!

顺王有些急,康王却是看了闽王一眼,心道,还是闽伯王以退为进之计最妙。

果然,清流那边的脸色,除了些生瓜蛋子面露喜色外,如卢尚书栾侍郎这等老狐狸中狐狸的,都是面色深沉,不发一言。

秦凤仪笑嘻嘻地看闽王一眼,道,“原我还想劝陛下呢,总要择一二可用者授实缺历练。可又一听闽王爷的话,也在理。要不,就算啦?”

闽王眼皮一跳,心下,嘿,这秦小子,你可真会接话!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啊!

果然,秦凤仪此话一出,仿佛给清流提了醒,栾侍郎立刻就道,“秦探花这话有理,俗话说,知耻而后勇。只要宗室上进,修文习武,人品出众,再授实缺也不晚哪。不然,德不称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这也是为宗室子弟着想。”

卢尚书微微颌首,深以为然。

“我话还没说完,栾侍郎就说我话有理。我还有半句哪。”秦凤仪笑睨脸上有些不自在的闽王一眼,道,“虽然闽王爷这样说,咱们也不能就当真啊!这父母的心,见着孩子不争气,喊打喊杀时都有,可说到底,谁不盼着自家孩子上进哪,是不是?”

唉哟喂,这么一句话,秦凤仪又成宗室们心里的好人了。栾侍郎的小眼神儿却是几乎恨不能化作一柄钢刀,直接捅死秦凤仪算了!

闽王面色稍缓,秦凤仪道,“就是顺王爷,那日宗室大比气成那样,看刚刚闽王爷一说不要实缺,顺王殿下也急出一脑门的汗哪。顺王爷您放心吧,闽王爷就那么一说,他老人家心眼儿多,是先把丑话说前头,叫陛下做好人哪。陛下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人,既说授实缺,必是实缺。”一句话打趣了闽王也打趣了顺王,二人现下关心的是实缺之事,自不会与秦凤仪计较,就听秦凤仪继续道,“只是,宗室考得如何,礼部卢尚书、栾侍郎还有在朝这些大人们,都眼看着呢。要是说高位,耿御史就得出来念叨了。若依小臣的浅显见识,这几位文章尚可是宗室子弟以前也没当过什么实缺,不若,先给个容易的职司历练一二,若做得好,自然能有提拔的机会,若是不好,再努力就是,可好?”

秦凤仪这话一落,宗室根本不给清流接话的机会,顺王便抢先说了,“这自然是好!头一回当差,也不敢叫他们任什么机要位子,先锻炼着,陛下若看他们还能任事,只管使唤他们。若是不好,遣他们回来,我皮不扒了他们的!”

这着实是个火爆性子的藩王。

景安帝道,“朕心里已有位子给他们,就是那答得一般的,只要愿意学习,朕也要选几个愿意上进的,入国子监,念书!再者,几位小皇子小皇孙要入学,你们有伶俐的孩子,只管送来,叫孩子们在一处念书,可好?”

藩王们哪里会说不好。

景安帝还说了,待武试后,只要出众的,亦有实缺。

结果,武试的水准,嗯,跟文试的水准,基本上是等同的,一看就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子孙啊!

想夸几句,都觉违心!

在臣子面前,景安帝还是维护宗室的。

待就他们景家人在一起时,景安帝的脸色就变了,怒拍几案,“真是不争气啊!朕这脸,你们这脸,往哪儿搁去!”

藩王们的脸面自然也在这几天的宗室大比中丢了个干净,人家文武百官都当他们宗室的特产是文武盲了!

景安帝叹道,“到底怎么回事?宗室如何就堕落到这般地步?咱们家的孩子,太|祖皇帝的血脉,如何有的连字都认不全哪?还有那些个花拳绣腿,自己把自己绊倒,跌个狗吃屎,摔个满脸血!这成什么样子!”

顺王虽火爆些,到底要脸,这会儿也闷不吭气了。

其余几王,更是只见叹气,不见说话的。景安帝道,“闽伯王,您最有见识,与朕说一说,宗室到底是怎么了?”

闽王叹道,“以前,咱们宗室就是藩镇一方,也不考试。像我们还好些,小时候皇父要求严格,都是念了书的。到了儿子辈,我还管得过来。可到了孙子辈,就是儿子们管了。再者,想着他们以后也就是袭个虚衔,也就放纵了些。”

景安帝道,“朕痛心的是,宗室近支都如此,那些旁支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康王也是一脸忧国忧民样,道,“是得叫孩子们多念些书,识些道理了。不然,就是陛下想给实缺,怎么给呢?瞧这一伙子大臣们虎视耽耽的样儿。要依臣弟的意思,还是把宗室大比定成例,如此,以后孩子们知道能来京城大比,考得好便有实缺可得,他们自然人人努力上进。”宗室大比是丢尽了脸,但若能将宗室大比办成常例,如此,以后宗室子孙有实缺可任,于宗室,亦是有大大的好处的。康王眼光深远,先说大事。

“是啊。”顺王也说,“先时都不知要考试,那些孩子们正是贪玩儿的年纪,也不知用心念书。”

景安帝没给他们准话,一声长叹,“宗室如此,令朕心痛!”

秦凤仪又不是宗室,他没啥觉着心痛的,就是景安帝近来心情不大好,秦凤仪就不在宫里吃饭了,他回家跟家里说起宗室大比的可乐处,自己都摇头,“真是不成个样子,最好的学问不过秀才一流,也就是我念一年书的水准啦。”

秦太太道,“那莫不是宗室都不念书,做睁眼瞎不成?”

“睁眼瞎不至于,但有些个,比睁眼瞎也强不了多少。”秦凤仪啧啧道,“栾侍郎还说我的字儿写得不好,瞧瞧那些宗室们写的字,我的天哪,那也叫字,勉强有个字模样罢了。哼,当初栾侍郎还跟我较劲,说要给他们用白鹿纸,天地良心,就他们那几个字,用白纸都浪费,该给他们用马粪纸才是。”

李镜都笑了,“我听说,抓了好些个作弊的。”

“好几十个,都搁宗人府关起来了。”秦凤仪道,“真是笨,抄都抄得笨拙,爹、娘、阿镜,你们是没瞧见,有些个打小抄的,这作弊,你不能叫人看出形迹来。他们不是,抄之前,左盼右顾,贼眉鼠眼,只怕你看不到他们似的。礼部都是老手,一下子就把他们都抓出来了。唉呀,笨的要命!”秦凤仪一面说,一面还学那些个人如何贼眉鼠眼的抄小抄的模样,他把那表情学了个十成十,逗得一家子大笑。

“以往我觉着自己一般,今见着这些宗室,才知道,我还是个优秀人哩。听说太祖皇帝英明的了不得,怎么后世子孙都这样儿啊。”秦凤仪一面说一面摇头,还啧啧啧数声,以示感慨。

就秦凤仪这话,太|祖皇帝英雄盖世,惜乎子孙堕落,文墨不通,武艺荒疏。景安帝数日是不悦,最后,景安帝决定,带着宗室诸藩王,去祭了一回太|祖陵。给太|祖皇帝烧香,跟祖宗请罪,大家没把宗室教好啊,竟至宗室堕落至此。

秦凤仪这话,还真不是最刻薄的,朝中说什么的都有,礼部御史台这种地方,那些话,都不能听。闽王这样见风见浪多少年的人,听了一句,气得一天没吃饭。更不必提先时藩王们带着儿孙们过来参加太后千秋宴时的荣耀气势,如今略要些脸的都不好出门。

当然,这话也有些夸张,但,宗室大比的确令宗室大跌颜面。

而,正是因宗室大比的丢脸,才给了景安帝改革宗室的最好借口。

第217章 得罪惨了

其实景安帝尚未开口宗室改制之事, 宗室已觉出不大妙了。

不为别个, 咱们这次带着这许多子弟过来,一则是想让他们在御前露露脸, 二则就是子弟们到了赐爵的年纪,咱们是为了爵位来的啊。

这怎么就给人七忽悠八糊弄的考什么宗室大比去了呢?结果, 这回是真的“露脸”了,简直是把脸“露”的,捡都捡不回来了。

不必景安帝跟他们说爵位的事, 就这次宗室大比考了这么个王八蛋的样儿, 他们自己就不好去问爵位的事了。

顺王就私下同康王说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咱们来的时候,也没旨意说要宗室大比。我要知道宗室大比,我就把家里念书好的孩子带来了。”

康王道,“合着, 你带来的,都是不会念书的?”这话也忒假,谁来京城不是带出众得意的孩子啊!

顺王道, “我说康王兄, 话不能这么说啊。孩儿们大了,我自己是不愁,可一大家子的子弟, 有些个, 已到了该赐爵袭爵的年纪, 如今可如何是好?”

康王道,“你家大郎不是考得不错么?”

“就他一个好,有什么用。我家还有俩堂侄叫抓宗人府去的,混帐小子,在我跟前说得天花乱坠,瞧着也不像傻的,我以为他们如何大学问,还不如交白卷呢,这可怎么捞他们。”顺王说着就发愁,倒不是捞不出来,就是为着考试作弊去捞人,忒没面子。当然,儿子考得不错,顺王还是比较得意的。

康王道,“要依我说,为子孙后世计,这宗室大比,以后还是得办?”

顺王道,“我能不知道这个理?自世祖皇帝之后,对宗室用的就越来越少了,朝中现在,除了留京的愉王叔寿王兄,哪里还有宗室的位子?有了这宗室大比,起码考过后,那考得好的,就得有个职司。这于咱们宗室,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可这回脸丢的太大,孩儿们爵位的事,我看,除了考得尚可的,那些被作弊被抓宗人府的,可就难了。”

“是啊。”康王想的是,陛下这回开了宗室大比的先例,那几个考得好的,前程是有了。想宗室大比成定例,给宗室这样大的好处,陛下怕是要拿回些什么的。

宗室们其实私下有商量过这事,闽王就说了,景安帝先时与他说的,允宗室自由婚嫁之事。

康王道,“一些个宗室,虽还是姓景的,已是无官无爵,形同平民,让他们自己婚配,也好。”每年宗室上婚配单子,要朝廷批准,方可婚配。这于有爵宗室,倒不是什么大事。但于平民,麻烦颇多。当然,这单子也不白上,亲戚间有个红白事的,总得礼尚往来。故而,婚嫁单子一上,景安帝这里必有赏赐,说来,这于朝廷每年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开销。不过,这笔银子也没有多少,故而,到了王爵一级的藩王,各个有的是银子产业,并不将这些小钱放在眼里。

顺王道,“陛下如此,其实是一项仁政。说来,咱们每年上婚嫁单子,咱们一年上一回,这单子到了京城,就得多少时日,待到了宗人府,宗人府确认后,再呈上御览,之后,陛下御览御批之后,再将婚嫁单子发还,这都是第二年春天的事了。近支宗室还好,知道这规矩,有些个远支宗室,等得太久,倒耽搁姻缘。”

蜀王道,“可有些个宗室,日子不好过,就等着朝廷赏的婚嫁银子成亲呢。这几两银子,于朝廷自是不放在眼里,但于那些个日子艰难的宗室,可就是一笔不菲的赏赐了。”

大家各说各的理,有赞同的理由,自然要将赞同的理由说给景安帝知道,有些担忧的,也要说担忧的理由一并说了。

景安帝道,“朕时而去民间逛逛,也听人说过民间的事,知道民间亦是有贫有富,宗室的情形不同,朕也想过。都是一个祖宗的儿孙,朕断不能看着宗室连嫁娶之资都没有的。”

大皇子也是一片忧色,“是啊,倘有些个日子不好过的,叫人如何忍心呢。”

便是这善心话是皇帝陛下起的头,秦凤仪也是听得撇嘴皱眉。因着是在讨论宗室的事,故而宗人府的几位大员,如宗正愉老亲王,二皇子,以及秦凤仪,都可一并听着。要说愉亲王与二皇子,这一位是宗人府宗正,一位是陛下龙子,另则大皇子三皇子也都在,还有诸藩王,几位在御前有些脸面的国公,也在。大家都是姓景的,就秦凤仪一个姓秦的。要大皇子说,倘是个要脸知道分寸的,这时候,你又不是宗室中人,自该主动回避。偏生有这等不长眼的东西,死皮赖脸的还要了个座儿!

不过,我这刚说了一句,你就这么撇嘴皱眉的,是个什么意思?大皇子不悦了,便道,“看秦翰林,似有不同寻常的高见!”

“高见不敢说!只是,穷倒不怕,民间穷的人多了,不说别人,就是我爹,小时候我祖父母早早就过逝了,我爹吃百家饭长大的,全靠族人看他可怜,今儿这家给口吃的,明儿那家给口喝的,勉强没饿死。我家也不是宗室,也没得人照应,我爹后来不照样发了家,给我攒下了家底。哪里有这道理,穷就等着救济,我爹要是等着救济过活,怕我家现在全得要了饭!”秦凤仪素来心直口快,道,“宗室里有穷的有什么稀奇,你们宗室还有朝廷的银子发哪,民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不说民间,就拿宗室来说,太祖皇帝当年,我听说难的时候只余一匹老马一柄钝马,他老人家当时要难死了,也就没了如今的盛世太平!穷也得看怎么个穷法,要是年轻力壮的,屁事儿不干,那是得穷,这种人,就是穷死,太|祖他老人家知道,也只有叫他穷死了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别托生在太祖皇帝的子孙群里,给他老人家丢人现眼了。要是鳏寡孤独的,这样的,才该照应,才该给银子,还得给粮米,以使其衣食无忧!”

“婚嫁之资还要靠别人接济,是不是就是二十年前,越王辖下的一个宗室,不就是为了混朝廷的婚嫁之资吗?一年娶一个,一年娶一个,偏娶那些无依无靠家境寻常的女子,娶来就打骂不休,一年保准打骂而死。这样,下一年另娶,就能再赚一年的婚嫁之资。那时愉王爷刚刚接手宗人府,觉着此事有蹊跷,如此查出这等令天下骇然之惨事,待此事事发,那位宗室已是明媒正娶的大婚十八回。越王因此由亲王爵降为郡王爵,也处死了那个丧心病狂的宗室。这件事,当时难道还不够警醒吗?”秦凤仪道,“我生在扬州,发生这事时,我还小,并不晓事。可如今这事都过二十年了,我们那里,还有这样的传闻。等闲人家的闺女,只要人家爱惜女孩儿的,谁敢轻易嫁宗室,就怕好不好的就成了你们骗婚嫁之资的冤鬼!”

顺王怒道,“秦探花你说事就说事,也不必把咱们都拉扯上,宗室十万人口,难保就没个害群之马!叫你一说,咱们都是坏的了?”

“我不是说你们坏,我是说,王爷们心太善了。陛下也是,好不好的就要发善心。只是,这善心得发对了人才行。王爷们说,有的宗室困难,这也得看是什么难处。像我说的,鳏寡孤独者,是该多照顾着些。可那年轻力壮、四肢俱全、脑子正常、正当壮年的,要是他们说,娶不起媳妇没饭吃,这也只得由他们去了。这样的太平年间,堂堂八尺男儿,竟困苦至此,有什么法子?”

闽王道,“凤仪你不晓得,太|祖为不使宗室与民争利,我等宗室,除了为官,还有祖宗留下的产业,并不准经商做工。故而,许多你说的民间的谋生之路,咱们宗室是做不得的。”

“这有什么做不得的?”秦凤仪道,“就是先前做不得,陛下在这儿呢。千古无不变之法,亦无不蔽之政。先把这婚嫁规矩改上一改,再把这做工的规矩改上一改,有爵宗室尚好,总有爵位传承,那些无爵宗室,随他们谋生便是。”秦凤仪想了想,道,“不过,毕竟是宗室,下九流之事,还是不能做的。”

顺王听得脸都青了,什么叫下九流之事,依顺王看,宗室行商贾事,与人讨价还价,也够丢脸的。康王道,“那难道,以后我等子孙就要如街上百业百工一般了?”

秦凤仪道,“宗室大比是做什么的,不就是选拔良才用的吗?只要是肯读书肯学习肯习武,还怕没有好前程吗?可那些一无是处之人,又凭什么无功而享高禄呢?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靠朝廷养着,靠你们这些藩王养着啊?越是这样养,才越是将人养废了。我虽学问一般,可也知道,古来有大能为之人,无不是经大苦难之人,若依你们诸位的意思,见苦就要帮,见难也要帮,银子不够给银子,粮米不够给粮米,那些当帮之人,自然要帮。可那些明明有谋生之力,我们民间有句话说,救急不救穷。我想,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是不是?”

之后,秦凤仪就直接阐述了他对于宗室的种种看法,秦凤仪是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侃侃而谈了。可即将大失血的宗室们,此时却是看出来,还说这小子是偏着宗室的,原来,要咱们宗室性命的,就是这小子啊!

宗室等人,在御前自然不好发作,心里却是一个个的将秦凤仪恨的眼中滴血。

愉亲王看着秦凤仪挥洒谈吐,气度出众,心下是既欣赏又担忧。这时候,与愉亲王一个心的,也就是二皇子了,二皇子虽然不是那等闻一知十之人,但也知道,秦凤仪说的这些事,可是把宗室得罪惨了。三皇子仍是一幅冷峻脸,心说:秦凤仪这出门是吃了短命散还是怎么着啊,这不是找死么!

倒是大皇子心下暗喜,想着姓秦的这可是自寻死路,不推他一把,都可惜了的。

景安帝依旧是那幅喜怒不辩的高深莫测模样,至于景安帝的心思,怕是只有皇帝陛下自己清楚了。但你皇帝陛下哪怕喜怒不辨,难不成,俺们宗室就是瞎子,看不出你与秦探花是设了个套儿,等着俺们钻的吗?

皇帝陛下无人敢得罪,但秦凤仪秦探花,你可就等着死吧!

秦凤仪这下子,可是彻底的把宗室得罪惨了!

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你要改革一下婚嫁之下,令宗室自由婚嫁,这个无妨,可你要革了宗室子弟二十岁以后的银米,你就是我们宗室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218章 我镜.我媳妇

如果世间有后悔药的话, 宗室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先前为了让秦凤仪在宗室大比时帮着宗室与礼部博弈时, 联名上的那封对秦凤仪从人品到道德的全方位夸赞的奏章了。

此时此刻,便是闽王都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有老眼瞎的怀疑!

当初, 可没看出一个小小探花竟是这般两面三刀的狠角色啊!真是走了眼,常年打雁, 却是被鹰啄了眼,他可忒小瞧秦凤仪了,这么个芝麻大点的七品小官儿, 竟然敢对宗室事务指手划脚!

几位藩王简直都不用犹豫, 当下立刻翻脸, 对秦凤仪破口怒斥,秦凤仪嘴皮子如何俐落,他就是跟礼部御史台怼嘴,那都是不落下风的人。康王道,“祖宗家法, 岂可轻动?”

“对的自然不用动,不对的,干嘛不动。前朝就是不知世易时移, 一味讲旧法旧例, 结果,如何?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最终一代新主换旧主。不说别个, 只看宗室大比, 最出众子弟如何?你们也是都亲眼见着了,要是不改,难不成以后就养着这么一群废物。我知道,谁没点儿私心,在座诸位,或者都会想,以后五六代之后,诸位子孙沦为无爵宗室,该有的银子没了,孩子们的日子是不是会难过?可我说,凡这样的想的,就对子孙这样没有信心吗?难道,你们就觉着,后世子孙就该每天捧着个破碗等着朝廷每月发的二两银子过活吗?如果有这样的子孙,我劝诸位,直接把他那碗一棍子敲碎,不要等那二两银子的救济!他自然就能自食其力,纵吃些辛苦,以后能赚到的,肯定比二两银子更多!”

蜀王慢调斯理道,“我们宗室商量事情,秦探花又不姓景,这些事,你不懂,还是退下吧。”

秦凤仪道,“天家无私事,陛下的事,百官尚且问得,何况是宗室?我身为百官之一,今天就是代表百官过来听一听的。”

顺王比较火爆,打秦凤仪撺掇着景安帝革宗室银米时,顺王眼中就开始冒火了,顺王怒道,“屁大小官儿,你算哪门子百官代表!滚!别招爷的火!”

“你是哪门子的爷,陛下都没在我这里自称过爷!我看你不像爷,倒像过年放的爆仗,一点就爆!”

这下子,顺王是真爆了!

顺王一向是讲不过直接就动拳头的,顺王坐在诸藩王的下首,秦凤仪呢,坐在三皇子下首,这俩人斜对过,顺王突然扑将上去,坐他上首的康王都没来得及拦上一拦,顺王便已至秦凤仪跟前,劈头就是一巴掌。秦凤仪也是跟着岳父练过的,何况,他媳妇还是有功的武功高兴,秦凤仪脖子一缩,顺王那一巴掌落空,正对了三皇子而去。皇子教育自幼也是文武双修,景安帝又是个对儿子有要求的父亲,故而,三皇子武功不过,伸出一手就拦下了顺王这一掌。秦凤仪趁机大头一顶,正顶到顺王胸口,顺王一个趔趄,倒退数步!

顺王稳住身形,欲再上前收拾秦凤仪,秦凤仪已如只大兔子般跳将起来,不待顺王扑过来,他双腿一蹬,身子一纵,先扑到顺王跟前,刷刷就是两爪子。待诸人反应过来,藩王们拦住顺王,皇子们拉住秦凤仪,就见顺王被挠个满脸花,好不好就得毁容,秦凤仪自己头上的髻也撞歪了,玉簪子斜斜的挂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顺王大怒,“你敢对我无礼!”

秦凤仪道,“打架就说打架,你要打不起,就别动手!”

顺王冷哼一声,他是有些火爆,倒不是要以势压人的,只是他身为王爵,他一动手,这不头一回碰到敢还手的。顺王道,“有本事咱们出去干一场!”

“现在就去!”秦凤仪开始挽袖子。

景安帝忽地一盏盅子砸地上,怒道,“朕看,你们眼里是没有朕了!”

于是,顺王与秦凤仪互瞪一眼,纷纷别开眼!向景安帝请罪,景安帝一人罚了半年俸禄,心情大不悦的散了!只留下闽王与愉亲王说话!

秦凤仪与顺王出宫时还有意要约架的样子,奈何康王死活拉着顺王,二皇子三皇子死活拽着秦凤仪,三皇子还一路送秦凤仪回了家,交给李镜看着他,三皇子与李镜道,“阿镜姐你可守着他,别叫他乱跑。今天吃了豹子胆,在御前同顺王叔打起来了,还挠了顺王爷满脸血道子,还要约架!这要是送了命,你可如何是好呢。”很担心万一秦凤仪有个好歹,阿镜姐要守寡啥的!

秦凤仪哼一声,“亏咱们以往的交情,你竟不知助我。”

三皇子道,“难不成,我还要与你一道打顺王叔不成?”

“不是说这个。”秦凤仪与三皇子道,“你也是个明是非,知对错的人,你说,我说的宗室的事,有没有道理,是不是对的?”

三皇子点头,“这倒是有理。只是我看几位藩王看你的眼神里都要喷火了。”

秦凤仪道,“管他们喷不喷火,你可得站我这边儿,知道不?”

三皇子反正一向在皇室在朝中也没几个朋友,他与秦凤仪倒是说得来,而且,三皇子是个犟性子,就宗室大比考成这样,三皇子虽则以后也是宗室之一,但依三皇子的性子,子孙后代若是这般没出息,该饿死就饿死算了!三皇子道,“是你说的在理,我才站你这边儿。你要说得不在理,我也就不站你这边儿的,跟咱们私交无干!”

反正,先拉个同伙是没差的。秦凤仪立刻眉开眼笑,拍拍三皇子的肩,夸三皇子,“我就知道三殿下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人。”

“行了行了,跟你一道就是有眼光有见识,那不跟你一道呢?”

“没见识的瞎子呗。”秦凤仪大言不惭。

三皇子可算是认识秦凤仪了,三皇子心说,怪道清流们不喜欢秦凤仪,略要脸的,就受不了秦凤仪这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子。好吧,这么说,好像自己也“不要脸”似的。三皇子心里吐槽了一回,未在秦家多坐,便辞了去。

李镜亲自送走三皇子,路上还道,“我得多谢三殿下了,哎,我们家这位的脾气,三殿下,你多帮我看着他点儿。”

三皇子道,“跟个猴儿似的,哪里看得住。”

李镜道,“你叫我阿镜姐,可不许说我家相公。”

三皇子道,“阿镜姐你这变的也够快的。”

李镜一笑,送走三皇子回头才问秦凤仪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凤仪与妻子向来无事相瞒的,便把御前的事同媳妇说了。秦凤仪说着就来火,道,“我还不是为他们着想,看一个个的那败家子的样儿。眼皮子浅的,就看得到每月那几两银子。要不是因为朝廷这么每月花银子养着,我看宗室且出不了这些废物!我略说一句实话,就一个个的把我当仇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镜道,“我不是说宗室的事你不要多理么,你管宗室这些事做什么?”

“朝廷每年要在宗室身上支出几百万银子,国库都因此吃紧了。再者,话赶话说到了,我就说了。”秦凤仪道,“这可怎么了,明明这种养人跟养猪一样的养法就不对,还不叫人说了?”

李镜立刻道,“从今天开始,出门把侍卫一个不落全带身边,除了陛下那里,不准在外头吃饭,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你放心吧,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下手!”

“当初一个柳大郎都敢下杀手,何况你动了宗室这么大的利益!”李镜正色道,“宗室的弊端,你以为别人不晓得吗?怕就是宗室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每年拨给宗室的银两,你以为能一分不差的分到那些无爵宗室手里,我告诉你,这些银子,自户部出来,就带着损耗呢,之后,到各地,先是藩王、国公、侯爵,一道一道的,凡过手之人,必要剥一层皮的,待到普通宗室手里,能有一半,这就是厚道藩王了。你觉着你革的是普通宗室的银两,错了,这是有爵宗室每年的一笔收入。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定要想办法弄死你的!朝廷那里不必担心,陛下想把这事办成,必然要个冲锋陷阵的!你眼下已经出了头,陛下必然要保下你!可你日常出行,必要谨慎小心,莫要被小人得逞!”

秦凤仪此方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个藩王一个个的都恨他恨的跟什么似的,秦凤仪感慨,“原来宗室也这般黑啊!”

“天下乌鸦一般黑。”李镜沉声道,“我说让你别趟这浑水,你不听我的。事已做了,话已说了。之后如何,你可有准备?”

秦凤仪眨巴眨巴那一双水波潋滟的大桃花眼,露出个懵懂的模样,他搔搔头,“这还要什么准备啊?他们要是想跟我辩,我也不怕他们,反正我是占理的,我一人顶他们十个。”

李镜摇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一人顶十个,可宗室何止十人,宗室有十万人。”

“那要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了,陛下会保我么?放心吧,我与陛下关系好,他一定不会看我倒灶的。”

“难道就坐以待毙?等着陛下救命?”

秦凤仪还真不是等人救命的性子,当初栾侍郎要压他一头,秦凤仪官儿不做都要找回场子。李镜都想从娘家那里借势,秦凤仪都没让,自己想的法子,借了宗室的势硬抗礼部和御史台。秦凤仪想着,这事的确不大妙啊,当初他没多想就干了,秦凤仪道,“眼下也只有岳父、我师父那里、还有些朋友那里能帮忙了。”

“就咱们这几家对抗宗室十万之众?不够。”

秦凤仪道,“这要再不够,我也真没法子了。”

“我有个法子。”

“快说!”秦凤仪一向很信服妻子的智慧。

“做事前不先想好,就知道横冲直撞,你跟野猪有什么差别?”李镜先说他一句,秦凤仪道,“那还是有差别的,野猪没我好看。”凑过去啾媳妇一记,秦凤仪笑着催道,“媳妇,快说,到底怎么着?”

“宗室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些藩王、国公,事实上,今次来参加太后千秋宴的,不过百分之一罢了。宗室势力庞大,有十万之众,你想想,有藩王的地方便有宗室,有许多地方,已无王爵,却也依旧生活着许多一代代滋生出的宗室。倘真与这十万宗室结仇,就凭咱们几家,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李镜神色笃定,目光灼灼,正色道,“如果宗室好说话,陛下就不会绕这么个大圈子,先举行宗室大比,再给出实缺好处,才开口改制宗室了。可就是这样,宗室那里依旧不好说话。这世上,能对抗宗室的,只有清流。”

第219章 心胸

秦凤仪是个很有机变的人, 而且, 他胆子大,敢于任事。在这一点, 景安帝都很欣赏秦凤仪的锐气,但, 就政治素养而言,秦凤仪就是李镜说的,完全就是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秦凤仪缺少优秀政治家的两样最重要的素养:冷静、冷酷。

秦凤仪完全就是想起啥是啥, 就如同今日之事, 你问他,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像宗室还怀疑秦凤仪与景安帝是君臣双簧连环扣的给他们设套儿呢。可实际上,景安帝也没料到秦凤仪在这个时间就把宗室改制的事呼噜噜的不挂打磕绊的全都说了。

好吧,这个时机也不坏。

像秦凤仪说的,他觉着要说,就说了。

这种“觉着”, 其实是一种很难解释明白的直觉,他认为时机到了,就说了。可以这么解释, 只是, 去问秦凤仪你为什么认为这是个好“时机”吧,他说的时候怕是根本没想到“时机”这回事。他就是想说,便说了。

这个“想”字, 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时机。

秦凤仪在把握“时机”上有着一流的天分, 以至于连愉亲王都怀疑, 秦凤仪这是同景安帝商量好了的。

不然,秦凤仪又不是那不要命的性子,焉能突然间就敢把天捅个窟窿呢。

所以说,景安帝在这上头说冤也不冤,说不冤也有点冤。不过,秦凤仪这片赤子之心,景安帝是体会到了的。

这孩子,是真贴心啊!

故而,待三儿子回宫,景安帝还问了问三儿子秦凤仪如何了,三皇子道,“回家他就老实了,他怕媳妇,有阿镜姐管着他呢。”

景安帝:…

被媳妇管着的秦凤仪这时正在听媳妇面授机宜,原本,秦凤仪想着,清流啊,清流他也认识,他同科,都是去年的进士,清流中的清流,就是现在品阶都不高,方悦品阶最高,也不过从六品。

李镜道,“你那些同科不中用,我看卢尚书颇有风骨,你这样,先去程尚书那里,与程尚书说你今日之事。你不是说程尚书是赞同宗室改制之事么。程尚书与咱家有交情,你先去程尚书那里具体问一问宗室每年花销开支之事。然后,再去卢尚书那里,与他说一说宗室改制之事。”

“程叔叔那里倒没问题,咱家与程叔叔关系不一般,就是卢老头儿那里,他一向看我不顺眼。我去了,怕要碰钉子。”略思量一二,秦凤仪道,“不过,眼下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放心吧,他一酸生,最怕人拿国家大义来说话,我试试看吧。“

在说话这方面,李镜是不担心秦凤仪的。李镜与秦凤仪道,“一般阁臣都是上午在内阁,这样,中午吃过饭,你先去户部,再去礼部、御史台、翰林院、最后往兵部郑老尚书那里走一趟,他是内阁首辅。”

秦凤仪应了。

秦凤仪在家吃的午饭,用过午饭他就骑马带着一大群侍卫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在户部,程尚书听秦凤仪说了宗室改制之事,程尚书吓一跳,低声问秦凤仪,“你全都说了?”

“嗯。就宗室大比那一榻糊涂的样儿,程叔叔你定也晓得的,我就说了。并不是全是银子的事,再这样养下去,可不就要养出一群废物么。”秦凤仪老实的说。

程尚书看秦凤仪的眼神,即似心疼又似欣慰,或是二者兼有。良久,程尚书感慨道,“你父亲有个好儿子啊。”

叫程尚书夸得,秦凤仪怪欢喜的,秦凤仪本不是个会谦逊的,不过,程尚书是长辈,这样夸他,秦凤仪虽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着该说,就说了。”

“世间该做的事何其多,又有几人肯做,几人敢做?”程尚书正色道,“我这上头,我亦不如凤仪你啊。”

“这您可就夸大了。您要是遇着今天的局面,一样会说的。我这也是想说就说了,说了后,又觉着,这回可是把宗室得罪惨了,我媳妇叫我过来跟程叔叔你打听一下近年来宗室开销的事。”秦凤仪道。

程尚书管着户部,早就整理的一清二楚,直接有确切数目给秦凤仪,秦凤仪一看之下都心惊肉跳,道,“这寻常宗室,一月都有六石米,现在一石米四两银子,六石就是二十四两,这也忒多了点儿吧,谁一个月能吃六石米啊。”

程尚书低声与秦凤仪说了这里头的缘故,原来,朝廷也不是老老实实的就给米六石,这里头还有折扣的,前些年陛下要打仗,为了省银子,普通宗室的六石米就打了半折,发到手上约摸三石不到的样子,而且,朝廷发的并非新米,而是陈米,但就是陈米,这样给,一人一月也得五六两银子左右。这寻常宗室都要这些银子,像一些有爵宗室,每月非但要有米粮,还要有俸银,这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宗室但凡赐爵,所赐者,除爵位外,亦要有相应的永业田。要知道,永业田是不纳粮税的。

程尚书叹道,“所以我说,再不改制,朝廷就要被宗室给吃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