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颌首,秦凤仪还有一事与景安帝道,“大公主的爵位,还有张大哥的驸马爵位,你到底什么下旨啊。”

景安帝道,“没见过这样直接要的。”

“我可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家伙们,就是看在阿泰叫你这些天的外公的面子上,你也该痛快点儿,怎么倒磨唧起来。”秦凤仪道。

“行了行了,朕明日赐宴,令张羿同往便是。”

“依什么身份?”

景安帝只得道,“今天就复他们爵位,行了吧?”

秦凤仪还说景安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放肆。”景安帝笑,“朕越好性,你倒越发无礼了。”

秦凤仪不愿与景安帝说笑,心下已是无事,便起身告退。景安帝道,“等一等,你不是想要薛主事去南夷么。”令人宣了薛重薛主事陛见。

薛重还不晓得什么事呢,结果,景安帝劈头第一句便是,“镇南王喜你才干,想让你去南夷主持与交趾互市之事,你可愿意?”

薛重惊的,不禁抬头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这,这事儿没人跟他说过半句啊!景安帝见薛重神色,便知秦凤仪的话不作假,可见薛重是全然不知的。见薛重不说话,景安帝倒是很有耐心,薛重回过神来,连忙道,“臣,臣,臣听陛下的。只是,眼下臣手里的差使…”

景安帝道,“朕与程尚书商议。”

薛重还能说什么呢,倒是秦凤仪说了一句,“你这就回家收拾收拾行礼,大后天与本王一道往南夷去吧。”

薛重退下时,心里都跟揣了七八十只兔子一般,思绪一片混乱。他当然是对镇南王一系有好感了,尤其是听闻大皇子说了给镇南王易封地一事后,薛重便觉着,大皇子虽据嫡长之位,才干委实寻常。相对的,镇南王就藩三年,南夷便大有改变,今又有征信州之功。薛重其实与秦凤仪根本不认识,不过,薛重这样的年纪,说声青年得志亦不为过。后来,赵长史过来打听北疆榷场之事,薛重因赵长史为镇南王心腹,而薛重本身对镇南王又有好感,故而,对赵长史诸人颇为照应,对于榷场之事,更是有问必答。结果,就叫赵长史给看上了。

薛重实在未料到,镇南王直接要他到南夷外任。

一时间,薛重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虽则秦凤仪让薛重好回家收拾行礼了,薛重依旧是回了户部,他固然要外放南夷,但手里的差使必然要有个交接的。眼下,薛重便要先整理一番,准备交接才是。

秦凤仪把人要到手,心下很是高兴,还多与景安帝说了一句,“这薛主事长的也不错啊。”因他自身貌美,秦凤仪对于别人的相貌也是比较看重的。

景安帝道,“做君上的,要先看才貌,后论容貌。”

秦凤仪心说,当初你还不是看我生得俊才点我做探花的。想到当年与景安帝之事,秦凤仪不禁有几分腻味,遂不再与景安帝多言,告退出宫。景安帝不忘说一句,“明儿把大阳送宫里来。”

秦凤仪已是装聋的三两步的走远了。

景安帝感叹,“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

马公公给陛下换一盏新茶,笑道,“谁还没个别扭脾气,待明日小世子进宫,陛下一见小世子,还有什么不欢喜的呢。”

景安帝不必见着大阳,只要想一想大阳,便不禁露出笑意来,道,“大阳这孩子,委实叫人喜欢。”景安帝喜欢的还不仅是大阳的性情,而是,见着大阳的天真活泼,便知秦凤仪的心胸,终是不肯将父子之间的隔阂来影响大阳的成长的。偶尔,景安帝看着大阳也不禁多想,秦凤仪小时候,是不是也一般的漂亮讨喜、天真可爱。

景安帝感慨了一回,秦凤仪回家抱怨,“总是要看咱大阳,咱大阳是免费给人看的吗?”

李镜好笑,“怎么,不免费,你还要收钱怎地?”

景安帝与秦凤仪之间的隔阂自不消说,薛重却是经历了人生中一次大的转折。

因马上要外放,薛重傍晚带着妻子回了一趟岳家。郑老尚书听着孙女婿说过陛下着他外任南夷之事后,亦是不扰惊诧,挑眉问,“你以往与镇南王相识?”

薛重道,“虽则以往也曾同朝为官,我便是认得镇南王,也因他当时是朝中名人,可镇南王也不认得我啊。”

“那怎么突然就点你去南夷主持交趾互市之事?”郑老尚书问,“你与赵长史相处的不错?”

薛重道,“我正分管北疆榷场商税之事,赵长史去户部请教榷场之事,我所言所行,从未有过他意。”当然,他对赵长史一行也的确比周全更周全了些。

郑老尚书想了想,“估计是赵长史向凤殿下举荐的你吧。”又问孙女婿,“你怎么看?”

薛重道,“既是陛下吩咐,今日程大人已命我暂将手里差使交接给祝郎中。要说交趾互市,镇南王颇精商事,而且,镇南王极具雄心,眼下打下信州,接下来必征桂州。交趾互市,怕也只是个开始。”

“这话有深意。”端起茶盅慢呷一口香茶,郑老尚书道,“说说看。”

薛重显然已做过思考,很流利的道,“南夷、云贵之地,一直是颇多当地土族部落,故而,朝廷鞭长莫及,更甚者,力有不逮。因当地土人文明不兴,商事更是不发达,一向为朝视为蛮荒之所。但其实,依其地理位置来看,周边颇多小国邻邦。一个交趾,商事其实有限。凭镇南王才略,必然还要自陆路沟通相邻各国的。”

郑老尚书放下茶盅,道,“那就去吧。镇南王相中了你,陛下亲自点将,原本,也想着,你还年轻,外放一两任的也无妨。”

“是。”就薛重本身,虽则他对官场亦是有雄心之人,但眼下,他不介意跟随着一位有才干的藩王,外放几年,既攒些资历…还有些个,不能诉诸于口的念头…都说大皇子是嫡长,可从薛重知道的一些皇家隐秘,虽则陛下一直未提镇南王生母,但,不少人都知道,镇南王生母便是陛下元配柳氏王妃。退一步说,若大皇子英明天纵,再加上他有那样强势的母族,估计大家不会说什么,含糊着也能过去。可镇南王一回京,大皇子便大放昏招,在薛重这样的年轻臣子看来,大皇子才干较之镇南王还是大有不如的。所以,薛重得说,大皇子长则长矣,嫡则未必!

而对于薛重这样年轻的、有能力的官员而言,陛下春秋正盛,尚未到立储之时,多看一看,亦无害处。今日,他特意带着妻子过来,既是为了跟岳家说一说即将远行之事,也是想听一听太丈人的意思。虽则太翁婿二人都未将话说的十分明白,薛重仍是自郑老尚书的话间听到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第349章 安心

如果当年秦凤仪就藩时, 带着数万人入南夷, 是许多人难以想像的事的话,今日, 他们便可以亲见了。当然, 跟随秦凤仪去南夷的, 自然没有上万之众, 但,除了秦凤仪的两千亲卫,另则家人随从外,那些谋缺的豪门子弟,还有说去长长见识的宗室, 以及诸多一道去参加佳荔节的官宦富家子弟。再另者,还有诸多想跟随镇南王殿下南下的商船, 这些商船, 大部分是沿途供给的商船,这也是秦凤仪的主意,数千人南下,路上需要供给的东西多了。秦凤仪却是未带供给船只, 也不打算让手下操持这些, 只要属下把好质量官, 一路全凭这些商贾们运送。如此, 他省了事,商贾们得了银子。还能跟着一路顺畅南下,若是伶俐的, 回程时自南面儿贩些货物回京,亦是有不少利润的。

正是因此,秦凤仪只要收拾好自己这里的东西,向来是说走便走的。

但走之前,光是辞行,就辞了三天。

亲戚朋友那里自不消说,宫里因有大公主复爵,张羿赐爵之喜,宫中亦有宴会。另则便是秦凤仪回南夷,景安帝与两宫颇多赏赐。景安帝赏起秦凤仪来还是在亲王例之内的,但,给大阳的赏赐,却是远超亲王世子的例,竟只比秦凤仪略逊一线罢了,联想到当初景安帝亲自抱大阳下御辇的举动,更是令有心人多思啊!

其实,景安帝赏赐大美的东西也不少,但,大美只是女孩子,相形之下,自然是景安帝对于大阳的宠爱更着人眼了。

景安帝大肆赏赐镇南王世子,连阿泰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赏赐,不过,较之大阳的就逊色得多。但,本身大公主与张羿便有赐爵之喜,再加上阿泰得的赏赐,故而,亦颇为荣光。

景安帝赏赐起来完全不手软,后宫裴太后也看不出端倪,平皇后那里,甭管心里怎么想吧,主要是平王妃亲自进宫劝了闺女好几日,再加上先时大皇子犯的蠢,平皇后心下再如何不喜镇南王一系,赏赐时却是不敢有半点小气的。

宫中三大巨头都这般了,皇子之间,亲戚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有仪程相赠。这个其实就是礼尚往来了,秦凤仪本身为人便不是个小气的。便是对景安帝如何不喜,陛见时也送了景安帝一些东西,当然不是瓜果梨桃,是从信州的战利品中挑的,如合浦大珠,因山蛮占桂信二州,合浦珠久不见于朝中了。这个不用钱,秦凤仪从山蛮王的库里挑了两箱子带到京中做人情。其实,南浦珠论起来也不一定就比东珠珍贵,只是,借着献俘之机,还有战利的彩头,景安帝颇是喜欢。再有别个绸缎茶叶等物,虽都是土物,也都是上等物什。秦凤仪送了不少亲朋,如今他要回南夷,亲朋们自然各有回礼。

秦凤仪一行是自通县坐船南下,彼时情形,几百条大船、中船、小船顺江而下,那般浩荡壮观,不少人都说,镇南王气派十足。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景安帝并未多想,不论秦凤仪自带的两千亲兵,还有那些个追随着秦凤仪去南夷的形色各人,便是一路跟着供给的商船,便不会是个小数目。人多是正常的,人少才不正常。

而先时对于秦凤仪就藩时忽悠数万人去南夷还有怀疑的人,现下全都没想法了,人家镇南王,就是有这样的气派啊!

秦凤仪带着妻儿挥别亲友,大阳还问,“爹,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还没走呢,就盼着回来啦。”秦凤仪道,“咱们家在南夷,又不是在京城。”

大阳道,“祖父说,皇宫才是咱家。”

“别听他瞎说,那都是糊弄你的。”秦凤仪立刻纠正儿子道。

大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爹说祖父是瞎说,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好久没有跟阿泰在一起玩儿了,大阳跑去找阿泰哥玩儿了。

秦凤仪则是先歇了一日,便召了薛重过来问他关于榷场之事,俩人一谈便是三日,之后,秦凤仪要来一些榷场交易的物品种类,以及榷场的商税的条目。秦凤仪在京城很出名的一点便是安民抚民,大家都知道南夷是个精穷精穷的地界儿,一个地方,州穷的直接降格至县城,天下多少州府都没发生过的事,就在南夷发生了。这地方也不是别处,便是凤凰城的前身番县。后来,秦凤仪就藩南夷,把这地方建设的据说很不错。其中很有名的抚民之政便是革除苛捐杂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像许多府城州城的,进城还要收进城钱。如南夷,只是车辆进城收钱,单个人是不收进城钱的,另则一些小的养鸡养鸭之类的税赋,悉数取消。这也是秦凤仪为许多清流称颂的原因所在,薛重以为秦凤仪看这些商税条目是为了减些条例呢,没想到,秦凤仪一面瞧着,一面与薛重道,“咱们南夷啊,你没去吧,不晓得日子艰难哩。”

讲演时,秦凤仪多讲些花团锦簇的事,如今薛重都跟他一道去南夷任职了,秦凤仪也就不吝于把实话跟薛重讲一讲了。秦凤仪道,“不过,挥洒的空间大哩。榷场之事,全由阿重你做主。我这个外行,也听你的。只是,信州不同别处,尤其榷场,更要注意安全事宜。我想着,起码得驻兵五千。所以,治安费,这个得算上。对了,你拿个笔,帮我记一记。治安费算半成。”

薛重取笔墨写了,秦凤仪道,“还有,这经商的地方,人多了,治安自是要紧,我最烦地方脏乱差,所以,打扫卫生的,也得有。卫生费,记上,每户每家按店面大小算,一间铺面儿的这种,每月是一两银子,两间的二两,依次推算。另则,城中的建设费,说来,城刚建起来,自然是新的,但一年一年的,总有这里那里要修缮的地方。不要待着要修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的征税,那多不人道啊,平时就征起来,慢慢攒着就是啦。还有啊,我看看,这些个商品目录,不能一刀切,不同的商品,得收不同的税才是。来来来,咱们合计一二。”这一番商议之后,薛重听得脸色都有些泛白,想着,镇南王那些个轻徭役簿赋税的事是不是假的啊,是不是镇南王一系鼓吹出来的,怎么看这都不似个轻赋税的主啊,薛重越想觉着,自己可能是误会流言,然后,被坑了!

提着一颗上下忐忑的小心脏,薛重先听秦凤仪交待过种种征收的税赋条例之后,秦凤仪还问赵长史,“老赵你帮我参详一二,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没?”

赵长史道,“殿下想的已颇是周全了,臣想着,还有一样。这榷场,毕竟是开在我朝境内,得与交趾商量交趾商贾停留我朝专用的身份文书,除此之外,凡在我朝境内做生意,只限于榷场小城,不得往旁处去。另则,凡来我朝做生意的商贾,依其停留时间长短,也要征一笔居留费才好。不必多,几十钱,几百钱,但要有这个钱,以示我朝尊严。”

“有理有理。”秦凤仪笑着吩咐薛重道,“这笔也添上。”

薛重越发觉着自己是上了贼船,秦赵二人又商议了一回,想着暂无可添之处了。秦凤仪便与赵长史、薛重二人道,“介时回了南夷,给阿重你派个向导,你就带着向导,带着风水师,先去寻个适宜开榷场的地界儿。不论是边境小城,还是哪里,一则要适宜人生活,二则交通地理看一看,必要易守难攻之地才好。”

薛重连忙应了,秦凤仪道,“还有榷场的一应人员配置,驻兵这边我自有主章,你手底下要用哪些人,给我个单子,咱们商量着,好做安排。”

“是。”薛重想着,这还真的是百废待兴。

因着怀疑秦凤仪其实就是个面子货,薛重对于秦凤仪平日间的举动很是关心,要说俭朴,这位亲王绝不是那等吃糠咽菜的俭朴人,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秦凤仪虽则少时未在皇室长大,却是长于大盐商之家,据说抚育他的盐商家资豪富,故而,秦凤仪饮食颇是讲究。好在,秦凤仪虽则吃穿上讲究些,却并不奢侈,更不会浪费。便是路上夜间停靠休息,或是岸上补给时,秦凤仪也很注意约束亲卫不得扰民。薛重也自妻子那里打听了一回王妃为人,薛重是带着妻子南下的,秦凤仪这里与薛重商议榷场之事,李镜也没闲着,便带着妹妹们招待几位近臣的妻子,时常请她们过来说话吃茶什么的。薛太太道,“王妃很是和气,虽则年纪小我几岁,一言一行极是端方。”

薛重此方稍稍有些担忧,而让薛重彻底放下这桩心事的,还是待到南夷,秦凤仪的王驾进城时,凤凰城百姓沿街欢呼的热闹,还有无数人向王驾抛掷鲜花、绢花,那气氛,真跟过节差不多。而且,凤凰城的百姓并不称秦凤仪的官称镇南王,而是称他为凤王殿下。因南夷气候温暖,而且,现下正是夏时,秦凤仪的王驾经过改装,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车子,而是四壁垂纱的花车,秦凤仪一家坐在花车内,当然,郡主还需要王妃抱着,但这一家人所受百姓的爱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薛重自然不是瞎子,虽则秦凤仪因为貌美,在京城也常引得痴心女娘时时驻足,但与凤凰城这种百姓出自内心的拥戴,是完全不同的。

薛重骑在马上,四周欢呼热闹、嘈杂无比,但他的一颗心,不知因何,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第350章 风波将起

秦凤仪回到凤凰城, 自是大小官员出城相迎, 李镜带着闺女回了内宅,秦凤仪则带着儿子去了议事厅, 先见了章颜一干人, 秦凤仪是带着宣旨的官员们来的, 一应征信州的功绩赏赐, 此次吏部户部都没有抠抠索索,景安帝亦是很大方的给大家加官进爵。

在凤凰城的如阿花族长等,官职都有升迁。再有,如凤凰城自县制再恢复到府制,范正等人官职皆有高升, 这又是一桩喜事。另则依旧在信州城的诸人,得待钦差去信州传旨了。

先传过圣旨, 秦凤仪与大家说了几句话, 尤其介绍了薛重给章颜等人认识,秦凤仪道,“阿重是我特意从户部挖墙角挖过来的,花了大价钱, 很叫程尚书坑了我一头。以后阿重就负责与交趾互市之事, 阿重刚来, 老章老赵你们是官场前辈, 咱们南夷的事务规矩,多跟阿重说一说。”而后,秦凤仪又与薛重道, “阿重,你们暂居客院两日。”与秦老爷道,“爹,老傅旁边的那处大宅,给阿重住。”秦凤仪一向知人善任,他爹也没叫闲着,一直帮他管着内府的事。

大家各自应下,秦凤仪道,“还有你们各家的东西家书,都给你们捎带来了。各去忙吧,我回去歇一歇,明儿个正式理事。”大家均是一笑,秦凤仪便先扛着肥儿子回内宅休息去了。

这是团聚的一天,京城固然很好,但只有在南夷,秦凤仪才有家的感觉。他见了爹娘,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说起京城事来。秦凤仪道,“回京就是各种人情走动,没一天是闲的。”

秦太太笑,“久不回去,自然是这般的。”又问起亲家景川侯一家可好,秦凤仪道,“当然好啦,我都原谅他了,还能不好。”

秦老爷笑,“亲家对你可是没有半点不是的。”又问愉王夫妇可好,觉着愉王夫妇对自家儿子也很照顾。秦凤仪道,“都很好,就是我们这回来,叔祖母颇是舍不得大阳和大美。”

大美正坐在一边儿给她特制的婴儿椅中由嬷嬷喂米糊吃,听到她的名字,虽则尚不会说话,却是晃着小拳头“啊啊”两声,大阳还给他妹翻译,“妹妹说,她也很舍不得曾祖和曾祖母。”而后,大阳道,“曾祖母还哭了呢。我说明年再去看她。爷爷,祖父还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哪。”

秦老爷笑,“那大阳好生收着啊。”

大阳点头,跟他爹说,“爹,我也要单立个库。”

“你才有几样东西,还值当单立个库,我替你收着好了。”

“我不!我自己存着。”

“好吧好吧。”秦凤仪对儿子向来是无有不应的,道,“过几天叫人把你的东西单给你分出来存着。”

大阳很有雄心地,“我也想替妹妹存着。”

“你妹妹有我哪。”秦凤仪道,“你先把自己东西存好了吧,不要没存个三天半就丢脑后去才好。”

大阳对于他爹的不信任有些不满,道,“我一准儿存的好好的。”

秦凤仪道,“下个月我检查啊,要是存不好,就全都没收。”

大阳一听存不好就要被他爹没收财产,登时急的,肉丸子都顾不得吃了,直着小肉脖子道,“我一准儿存得好好儿的!”

李钊道,“你别逗大阳了。”

“哪里是逗啊,我都说真的。”秦凤仪还与寿哥儿道,“寿哥儿,我岳父,也就是你祖父,也让我给你捎了不少东西,你也自己存着。到时,我检查大阳的私库时,也一并检查你的。你要是存不好,也没收。”

寿哥儿连忙应了,心下想着,明天得清点一下自己财产了。

寿哥儿还问,“姑丈,我让我爹替我写给祖父和曾祖母的信,他们给我回信了吗?”

“回了,曾祖母早就写好给寿哥儿的信了,哎,就是你祖父,先时还不肯写哩,还是我催他,他还给你回的信。”秦凤仪道。

寿哥儿问,“是不是祖父特别的忙啊?”

“不是,主要是姑丈我是个好人哪。”秦凤仪很会在孩子这里胡说八道的刷好感,孩子他爹都听不下去了,李钊道,“你少胡说。”与儿子道,“没有的事,你姑丈说笑呢,祖父定是一早就写好回信的。”又问妹妹家里可好。

李镜道,“祖母、父亲、太太皆安康,大哥不必惦记。”

“这回该把寿哥儿一并带回去的,哎,先时我想着,回京城必定事多,便没提。再有下遭,必要带寿哥儿一道。”秦凤仪道,“岳父可喜欢孩子了,还抱着大阳坐腿上呢。诶,真看不出来呀,岳父竟然喜欢小孩儿?大舅兄,岳父抱过你没?”

这话当着孩子如何好说,何况,李钊还是家里长子,李钊道,“父亲一向肃穆。”

李钦也说,“大阳是隔辈的,自然就亲近啦。父亲待我们,可不似待大阳、寿哥儿他们这般和软。”

秦凤仪便得意道,“小时候我上学有时懒得有路都是我爹抱我去,或是背我去的。”说着,一幅笑嘻嘻的模样看向秦老爷,“是不是,爹?”

秦老爷笑,“那会儿你还小呢。”

李钦都心说,凭秦家叔叔这种溺爱,大姐夫竟然没被养成个纨绔,当真是世间一大未解之谜啊。

不想,大阳听这话便道,“爹,那以后我上学你也得抱我去啊!”

秦凤仪险没呛了酒,李钊等人俱是忍俊不禁,秦凤仪与大阳道,“我上学是在外头,你上学在家里,哪里还用人抱啊。”

“那我以后也在外头上学。”

“好吧好吧。”反正,对儿子的要求,秦凤仪向来都只有“好”字来回答的。

大家吃过团圆饭,天色渐晚,李钊带着妻儿告辞,还准备让两个弟弟去他那里住,秦凤仪道,“小舅子们刚来,先在我这里住几日,再过去不迟。”

两家本就亲近,李钊亦不是拘泥之人,笑道,“那便先让他们在你这里住几天吧。”又叮嘱了俩人几句,方带着妻儿回家去了。

待得第二日,秦凤仪正式理政。

章颜细禀了这俩月南夷的政务,南夷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信州那里有几场不大不小的战事。秦凤仪道,“细说说看。”

章颜道,“一则是清缫信州各县之战,二则有桂地山蛮发兵信州,为冯将军、严将军、金将军所败。”

秦凤仪问,“信州城内有无生乱?”

“只是有几场市井风波,并未闹大,亦无人员伤亡。”章颜道,“要不要令傅长史、冯将军回来面见殿下细禀。”

秦凤仪道,“不必了,过几天我去信州瞧瞧。”

章颜大致说了说南夷境内之事,之后,便是李钊与方悦各说了自己份内事务。秦凤仪与方悦道,“自六月起,茶、丝、瓷、酒的商税的账目要做起来,商税自来是朝廷得七成,三成我们地方截流,年底把商税押赴进京。”

章颜等人都有些惊讶,因为以往南夷的经济情况,基本上是没有商税可征的。故而,这几年,大家就是征了商税,也没有往朝廷送的意思,主要是,南夷虽则现在算是一富庶之地,但用钱的地方多啊。如今秦凤仪提及商税之事,惊讶之后,大家也释然了。自秦凤仪就藩,这也三年了,朝廷现下方提商税之事,已算厚道。

方悦忙正色应下。

秦凤仪道,“阿重你办差的屋子有没有准备好?”

薛重道,“已是准备好了,就挨着方大人的房间。”方悦论年纪,较薛重还要小几岁。而且,现在方悦总理的是整个南夷的财务,薛重先时亦是在户部当职,其实,不论年纪还是资历,倘是按朝廷那套算法,都是薛重为上的。不过,薛重此时没有半点不满,笑道,“互市之事本就相关各方财赋,与方大人相近,我也可时常请教。”

方悦谦道,“榷场之事,薛大人是行家。薛大人刚来,要是南夷这里有什么事,只管问我便是。”不同于秦凤仪先时根本不认得薛重,方悦与薛重先时是认得的。要知道,方阁老是郑老尚书的前任相辅,郑老尚书以前是给方阁老做副手的,后来,方阁老退下来,郑老尚书继位首辅之位。方郑两家,早有交情。薛重身为郑家的孙女婿,方悦乃方阁老的长孙,二人先时关系较寻常还有略好一些,只是一直未曾深交罢了。

秦凤仪道,“阿悦,来的路上,我都与阿重说好了。榷场的细致条规,阿重你有空整理一下。另则,便是榷场选地之事,你们先取来信州舆图看一看,介时咱们再实地勘察。对了,还要准备一场考试,阿重,你将要用的人手数目,还有各司职位给阿悦看一看。你们商量着出些题目,介时榷场大比,择优录用。”当然,要紧的几个有品阶的职务,秦凤仪心下已有人选,只是还要与方悦、赵长史、章颜等人商量再说。

方悦薛重皆起身应了。

秦凤仪又与范正道,“老范,衙门那里的牌匾先换了,从此便是府衙了。另外,通政、同知的人选,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与我举荐。”

范正道,“自是由殿下做主。”

秦凤仪道,“这以后是你的副手,自然是要你用着放心的。”

范正道,“那一会儿臣拟出名单,再呈予殿下。”

秦凤仪颌首,待这些事务交待过后,秦凤仪问,“还有没有别个事?”

倒也没别个事,就是阿泉族长很恳求,下次再有战事一定要带上他,他也很想为亲王殿下征战来着。说来,上遭征信州,阿泉族长其实不大愿意出力,怕被秦凤仪当枪使。秦凤仪向来不强迫人的,便让阿泉族长带兵留守凤凰城了。当时,朝廷兵马齐出,而令土兵留守凤凰城,要知道,秦凤仪的老婆孩子都在凤凰城呢,可见对土兵的信任了。阿泉族长一向多智,他想的是,山蛮素来彪悍,怕是不大好打。结果,亲王殿下没几天就把信州城打下来了,而且,且不说朝廷的赏赐和官职的升迁,听说,只要参与了信州城战斗的各战部,论功行赏,信州山蛮左亲王的库,亲王殿下只取两成,另外八成,皆是由各部将士论功劳大小给分了。这下子,把阿泉族长馋的哟,还受了不少族人的埋怨。阿泉族长早就想同秦凤仪表一表战斗的决心了,只是,秦凤仪一下子去了京城,一去俩月,如今秦凤仪回来,阿泉族长便按捺不住了心中的澎湃。

秦凤仪笑着安抚了阿泉族长两句,道,“放心下,只要你愿意出征,下次征桂地,必有你的份儿。”

阿泉族长登时大喜,连连给秦凤仪作揖行礼。

之后,打发了诸人,秦凤仪独留下李钊与柳舅舅说话。秦凤仪连服侍的人皆秉退出门,问的便是这两个月后勤的供给,以及柳舅舅那里的兵器出产情况了。

忙完了南夷这一通,秦凤仪方有时间寻思,如何安排那些个与他同来南夷的豪门子弟。另则,秦凤仪还没安排呢,不少宗室便借着亲戚的名义找上门来。他们实在不大满意,秦凤仪这里,只要有功名的,都能免费分得宅院住。他们皆宗室,太祖皇帝之后,难道不是秦凤仪的亲戚,反倒自己租赁宅院,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岂不是亲疏不分了么!

第351章 找抽

秦凤仪知道这南夷来的人多了, 必多是非。

不过, 也没想到是非来得这么快。

对于宗室,秦凤仪不是没有计较。宗室里人口之多, 形势之复杂, 秦凤仪早有耳闻。再加上, 秦凤仪当年是宗室改制的先头军, 还不知有多少宗室记恨他呢。所以,当初他回南夷有这么多宗室跟随,秦凤仪方觉着奇怪。

他是触动过宗室整体利益的人,如景云帆景云睿之内的毛头小子,年纪轻, 心有热血,会过来不奇怪。可那些个有爵宗室, 不缺家财, 一个个养尊处优多少年了,过来南夷讨实缺,可南夷多是百废待兴,等待建设之地, 哪里有肥缺呢?便是有如交趾互市之事, 荣养多年的宗室可干得了?

秦凤仪心里早防着他们, 却是没想到, 竟是这样低级的开头。

秦凤仪与赵长史道,“瞧瞧吧,来了。”

秦凤仪带着赵长史过去的, 宗室们在花厅里坐着说话,秦老爷因为帮儿子管着内库之事,所以,如官员分派房舍之事,都是秦老爷在料理。像薛重一来,秦凤仪便是让秦老爷分套宅子给薛重。如今这些宗室说秦凤仪待他们不公,秦老爷在陪着吃茶。只是,这茶吃的不如何和气。

秦凤仪到门口,就听屋里有人阴阳怪气道,“这人的命,还真不好说,你一介商贾,得以抚育皇子,如今也能与我等平起平坐啦。”

还有人道,“咱们的事,还得秦盐商你帮着多美言几句啊。”

秦老爷笑嘻嘻道,“我一盐商,不过是借着殿下的光,才得已帮着殿下管一管内库之事,别个事,哪里有我插嘴的份儿呢。我更不好与诸位同座,这样,诸位先吃茶,我帮你们瞧瞧殿下去。”这些没眼力的家伙们,秦老爷还不愿意陪呢。

秦老爷就要出去晾一晾这些家伙们,就见秦凤仪带着赵长史进来,秦凤仪道,“爹你出去做甚,咱们家里,咱们是主,他们是客。只听说客随主便,没听说,有客人来,主人家便要躲出去的理。”秦凤仪见左右下首皆有宗室坐了,便吩咐近侍,“再搬两张椅子来。”就放到秦凤仪宝榻两畔,令秦老爷与赵长史坐了,二人皆不推辞,顿时,几位宗室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秦凤仪道,“刚刚谁说我爹命好了,你们命也不差啊,要不是投胎到了景家,仗着太祖皇帝之后,怕也不能人模狗样的在我这里来充亲戚了,对不对?”

侍从捧上茶,秦凤仪不急不徐的呷一口,下头宗室已是气得脸色铁青。敬陪末座的一人道,“我们原就是正经宗室,皆有爵位在身,镇南王你虽贵为亲王之尊,论起辈份来,却是我等子侄辈了。较之老国公,你都是侄孙辈。莫不是因长于荒野,教养于商贾之家,便不识礼数了不成。”

秦凤仪道,“依你们这样说,我的王位要不要换你们坐?”

为首老者连忙道,“殿下息怒,我等焉敢有此不敬之心?”

秦凤仪将手中茶盏啪的掷于手边桌案,冷冷道,“没有最好!有也不怕!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受谁的指使,敢在我这里耀武扬威!”秦凤仪立刻唤来亲卫,吩咐道,“都给我撵出去!”

立刻上来一帮子如狼似虎的侍卫,这些人嘴里刚要说什么,一人一块布巾塞嘴里,便拧了双臂赶出府去。秦凤仪立刻唤来潘琛,命潘琛道,“把刚刚那几个,夺了他们的身份文书,立刻撵出南夷境!”

潘琛见秦凤仪面寒如霜,登时不敢多言,连忙去办了。

于是,一道过来的宗室里,这七八家,昨儿个刚来落了个脚,今儿就被连人带行礼的撵出了南夷境,而且,秦凤仪吩咐了,永不许再入南夷!

赵长史还很尽职尽责的替秦凤仪写了封告状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倒是不少凤凰城的官员,原本还担忧这么多的宗室过来,要侵占文武官员的地盘儿了,没想到,第二天这些人便把秦凤仪得罪的,被秦凤仪扫地出门了。章颜等人大放其心,待得打听这些人是对秦老爷阴阳怪气,章颜连劝都没劝,这不是作死么。就算秦老爷不是亲爹,章颜是在扬州任过知府的,秦家夫妻拿秦凤仪那样的宝贝,亲儿子这样的都不多。何况,人家老夫妻没别个孩子,待秦凤仪实心实意。这些人都不能称之为不长眼了,简直是不长脑啊!

章颜提醒秦凤仪的是,“毕竟来的宗室不少,若是有懂事的,殿下还是略安抚一二。”

秦凤仪道,“这不急,等等再说。”

秦凤仪直接把那几个寻事生非的撵出南夷,顿时,在南夷的其余宗室立刻老实的了不得了。连之前嚷嚷着要秦凤仪安排房舍的都不再提了。景云睿景云凡两个都在信州,景云宣几人现下在知府衙门,是的,以前是县衙,现在县衙升府衙,他们也就是在知府衙门当差了。景云宣家里爹娘是来了的,他家只是个五品将军的爵了,故而,景父不敢拿大,那些人撺掇着去王府讲理时,原是要拉着他一道去的。景父多了个心眼儿,半路尿遁了。待得知道去王府的那几位直接叫秦凤仪驱逐出境,好悬没吓出一身冷汗。景父还说呢,“幸亏我没跟着一道去。”

景云宣道,“他们可是没安好心眼儿,咱家这么个微末爵位,倒还拉着父亲一道,无非是想着我在南夷有个小差使,拉着父亲去给殿下添堵罢了。”

景父亦颇是庆幸,景云宣道,“父亲,你知他们为何要去殿下那里寻衅不?”

景父道,“说是陛下太过怠慢宗室,听说在凤凰城,便是七品小官儿,都能分处三进宅子住。这么些宗室来了,殿下竟不闻不问什么的。”

景云宣道,“哪里有三进宅子,七品职便是寻常的四合院了。”

“那也不错了。”景父道。

景云宣道,“这是在凤凰城任职的官员,来的这些个宗室,又没在凤凰城任职,凭什么要殿下白出宅子给他们住呢?”

景父悄声道,“我听说,一个户部的从五品主事,跟着殿下过来,便分了套四进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