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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礼服的男人将盖着红布的物件放在舞台的桌面上,两人这才从左右退下。

这时,拍卖师白言请出了一人,鑫源拍卖行的老板杨金荣。当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登上前台后,刚刚还呜呜喳喳的议论声突然消失了,大家的嘴巴紧闭,身体坐直,杨金荣一道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似乎给了众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随即,杨金荣又露出了一丝笑容,嘴角扯动一下,并非来自内心的真心微笑,令他看起来更加怪异。听这人的口音好像是浙江一带的,没有北京味儿,甚至官话说得也不够好,但却简单扼要,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朋友们,欢迎大家的到来,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一句话说完,杨金荣退到一旁,并坐在了最前排。

韩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杨金荣的那张脸,这个小眼睛、矮个子的男人在瞬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听闻鑫源拍卖行杨金荣的大名,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韩方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总觉得这个老板不简单。

几分钟之后,拍卖正式开始。揭开上方的红布,第一件拍卖品正式亮相,随着物件露出真容,厅内有了稍许的骚动,而坐在韩方身旁的刘谨瑜则侧头问道:“是什么?”

韩方还没有来得及描述,便听到了拍卖师的声音由远而近:“此粥罐一面绘携琴访友,一面绘加官晋爵,为清初传统画片,色彩保持完好,是不可多得之民窑精品…”拍卖师事先早就做足了功课,此时侃侃而谈。

虽然韩方不懂文物,但看到上面的绘图栩栩如生,形态也招人喜爱,不禁也是连连点头。就在这时,拍卖师含笑说道:“清康熙五彩人物粥罐,起价五元大洋!”

此言一出,大厅内先是寂静,而后争先恐后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出六元大洋!”

“我出七元大洋!”

“我出九元大洋!”

当最后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喊出“我出十五元大洋”时,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了,拍卖师拿起旁边的小锤子最后确认:“还有没有更高的?好,三、二、一,成交!”声音和锤子同时落地。工作人员上台,将拍卖好的物品拿下去办手续。

今天拍卖的东西可真不少,接下来便是:康熙青花折沿大碗、翡翠香炉、品茶图、青花描金山水纹特大盘、字画、和田玉…看来这杨振翼还真不简单,收藏的都是一些非同一般的物件,东西刚刚叫价便被众人追捧,二十七件古董一会儿工夫都有了新主人,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件。

拍卖师的表情松弛下来,当最后一件古董上台后,他轻轻点头,职业式的笑容终于有了改变,眼睛里充满了一抹光彩,似乎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清了清嗓子,拍卖师略带磁性的嗓音适时响起:“汉代,刘熙写的《释名》中解释:‘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所以最初的砚台是由原始社会的研磨器演变而来。说起砚台的收藏,一般人都把中国的‘四大名砚’作为收藏的重点对象。这四大名砚分别是:唐代时出产于广东肇庆的端砚,晚唐时出产自安徽婺源的歙砚,唐代时产自山西绛州的澄泥砚,宋代时出产于甘肃临潭的洮河砚。但大家有所不知,在清溪县有一座龙眼山,那里的石头曾经出过一款绝世古砚——‘盘龙砚’,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下面我们要拍卖的是出自一百多年前的制砚高人刘瀚之手,也就是这款凤砚!”说话的同时,白言亲自揭开了上方的红布,一阵阵惊呼过后,坐在韩方旁边的刘谨瑜突然一下站起,身体前倾,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底价五百大洋。”似乎是大洋点燃了激情,连白言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我出五百一十元块大洋!”话音未落,坐在第四排的老头喊道。

“我出一千大洋。”声音来自第三排,是那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这个数字却足以震慑住厅内的所有人,话音落下许久,众人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第十一章 黑色旗袍

当那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带着凤砚款款而去的时候,厅内的氛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片沉寂过后,现在如开锅似的热气沸腾,议论声不绝于耳:“哎哟,大手笔啊,那女人是谁?”

“不知道啊,从来没有见过。”

“啧啧啧,这女人真有钱,我看八成专门冲进宝贝来的,志在必得啊!”

大家议论纷纷,甚至连拍卖师白言的答谢声都被掩盖住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今天的拍卖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尤其是最后一件收藏品竟然喊到了一千块大洋,这也算是天价了,白言和老板杨金荣对看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喜悦。

刚才因紧张而站起来的刘谨瑜被韩方硬生生拉回到座位上,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耳语道:“万万不可,快坐下!”刘谨瑜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煎熬,自己祖传的宝贝被摆上了拍卖会,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刘谨瑜多么想冲到台上大喊一声:“这是我的东西,我们刘家祖传的凤砚啊!不许你们拍卖!”可是,从韩方紧握的双手中他知道不能这样,绝对不可以。现在整个刘家成了猎人盯住的猎物,短短几日仅剩下了他和孙子阿宇。自己死是小事,可若是牵连了孙子,他也活不成了啊!

刘谨瑜的心在滴血,眼睁睁看着祖上的东西被别人买走,可他却没有能力去阻止,这种疼痛和悲伤或许只能独自品味。随着两行浑浊而孤独的眼泪缓缓而下,刘谨瑜紧紧抱住了旁边的阿宇,并又偷偷抹了把眼泪,重新坐直了身体。

穿黑旗袍的女人消失了,韩方突然站起来!他微胖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敏,几步便跨出了大厅并来到一楼门口,韩方探头向外望去,女人钻入了一辆汽车。还没有来得及招呼,汽车就绝尘而去。

“唉,晚了一步!”韩方重重叹了一口气。

玉成等人也匆匆下楼跟了过来,看到渐渐远去的汽车,他慌忙问道:“师傅,现在该怎么办?”只是话音未落,不远处却来了一拨警察,十几个人由远及近,眼瞅着到了近前。

天空中的雪花还没有停,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大道、枝丫以及房顶全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整个世界看起来圣洁了许多,如同撒了一片片的棉花,竟让人有种想要拥抱大地的感觉。走在最前面的是警察局的队长秋坤元,他宽大的肩膀上已经挂了一层细密的雪花,眼睫毛处的雪花凝成了小冰针。北京的天气就是冷。或许在户外待很久了,他显得有些疲乏。不过,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韩方时,秋坤元顿时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秋队长,我们又见面了。”韩方率先开了口。

秋坤元见韩方站在门口,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喜,旋即又看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韩先生,刘忠死的那晚给警察局打电话的人找到了,根据举报情况,他现在正在鑫源拍卖行,好像来参加什么杨振翼遗物的拍卖活动。”

“是有这么一个拍卖会,不过活动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韩方瞬时一愣,当即说道。

“什么?活动结束了,人都走了吗?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秋坤元明显有些着急,想进去但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向韩方征求意见。

“我们出来得早,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走,或许秋队长要找的人还在里边…”韩方的话音未落,便看到秋坤元大手一挥:“弟兄们跟我来!”

看到警察局的人上了楼,玉成悄悄凑到师傅近前:“还别说,这秋老虎真有些本事,竟然把打电话的人都找到了。师傅,是不是找到了这人,就可以知道刘忠的死因了?”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刘谨瑜就在身边,所以玉成将声音压得很低,就怕被他听进耳朵。

但,刘谨瑜的耳朵何其灵敏,玉成说出的话被他听个正着,神情顿时起了变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握得“咯吱”响,并将身体靠在了门边上喘起了粗气。

韩方侧头,看到刘谨瑜的模样不禁也为之伤感。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他不肯说出来罢了,或许在他的心中,正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苦楚。这个垂暮老人,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韩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的雪花更大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就在玉成提议要不要先回家的时候,鑫源拍卖行楼上又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秋坤元一脸得意,在他的身后押着一个人,身着灰色大褂,脑袋耷拉着,眼皮子就盯着脚下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哟,韩先生还没走?正巧给您说说,打电话的家伙找到了,喏,就是这人。”秋坤元下楼正好看到韩方,慌忙过来打招呼。当然,这话里话外有炫耀也有邀功的成分,或许还指望韩方能在袁大总统面前美言几句,攀了高枝,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怎么着也得当个局长什么的。秋坤元心里得意,脸上含笑,对韩方恭敬有加。

韩方对这种献媚也不拒绝,只是微微点头,随后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头,看到韩方在问自己,突然一脸不屑,嘴巴一撇:“你谁啊?”

“好好回答韩先生的话,否则有你好受!”秋坤元看到男人对韩方这么不尊重,顿时朝他前胸搥了一把,并大声呵斥。

男人没有防备闪了个趔趄,此时终于收起了不屑的目光,暗自思量,看来这小老头不简单啊!连秋老虎都对他服服帖帖的,难道有些来头?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屑变成了恭谦,眉眼用力挤出一抹微笑,打着哈哈说道:“我呢姓胡名三,这到哪里查都是大好市民,我一没偷二没抢,这肯定是场误会,你们抓错人了吧?”

“胡三…”韩方嘴里念叨着,他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秋坤元看到胡三油嘴滑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好你个狡猾之人,犯下了杀人命案竟然跟没事人似的,看来我们是对你太客气了。”秋坤元眼睛一瞪,顿时把他给镇住了。

“什么?杀人命案?”听到这里,胡三顿时傻眼了,他小眼睛瞪得溜圆,咽了口吐沫,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这小子知道害怕了,秋坤元倒是得意起来,他像个大侦探似的侃侃而谈:“如果我没记错,十日前你曾经到过云轩古玩店,在杀死古玩店老板后潜逃。杀人后为了躲避罪行,而后想嫁祸给别人,于是你借用附近咖啡馆里的电话打给警察局,说什么一老一少杀死了刘忠。哼,你万万没有想到吧,就在你打电话的那家咖啡厅里,有个食客认出了你,我们这才顺藤摸瓜寻到你。怎么着,死到临头你还想抵赖?”

此时胡三终于知道害怕了,脸都变绿了,听到这里顿时急得大喊:“冤枉啊,我可真没杀云轩古董店的老板啊!我,我去的时候,他,他就被别人害死了,但不是我啊!”

听到这里,秋坤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的微笑,点头:“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嫁祸给别人?还有,深更半夜你去古董店做什么?说!”

身上背了杀人的案子,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实情了,胡三再也不敢隐瞒,这才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大约是十天前吧,胡三那天休息,正在家中睡大觉,突然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说马上过去见他。那会儿天都快黑了,搭个黄包车胡三来到了老板的住处。老板没有多说什么话,只给了他一个地址,让自己照着地址去趟云轩古玩店,趁天黑探个究竟,看刘忠老板在不在。

说到这里,胡三突然哭丧着个脸,喃喃说道:“当时我一瞅那地址真是一百个不乐意,这什么鬼地方嘛,中关屯,周围好多太监的坟墓,那地方瘆人啊!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刀架在脖子上我不去不行啊,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我养活呢。”

“得得,别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捡重点的说!”秋坤元白了胡三一眼,催促道。

胡三慌忙点点头:“秋队长,马上就到重点了,您别着急嘛!”嘿,这小子真会见风使舵。秋坤元没了办法,只好气哼哼的在旁边静听下文。

趁着夜色,胡三偷偷摸到了云轩古董店,那地方真是偏僻啊,到处都是鬼火啊!胡三魂都吓飞了,战战兢兢来到了大门前。不过奇怪的很,店铺好像没上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胡三心里愈加纳闷,蹑手蹑脚来到了后院。

屋里有光亮,胡三心里一阵窃喜,他悄悄来到窗户底下凑着光亮朝里望去,就这一眼,差点没让他魂飞魄散!屋内站着一人,蹲着一人,地上还赤身裸体斜躺着一位。说时迟那时快,也就瞬间工夫,突然从蹲着那人手中飞出一条毒蛇,闪电般钻入了对面那男人的肛门。紧接着,男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贴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阵低沉而无助的哀嚎。

说到这里,胡三哭丧着脸,声音也弱下来:“我胆子小啊,平时见死个猫啊狗的都要心悸好几天,何况这杀人的事情,后来我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赶紧就跑了出去。也巧了,刚刚出大门就看到不远处过来两个人影,我当时吓得一激灵,慌忙藏到旁边的大树后,见是一老一少两人,提个灯笼,看了一会儿后就进去了。”

不管是从时间还是地点上,胡三说得倒也靠谱,韩方先是点点头,随后看了胡三一服:“我就是你那晚看到的那个老头,对了,你和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就随便诬陷我们杀了人?”

胡三抬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这真不关我的事情,出事后我跑到附近的咖啡馆给老板打电话,他听后也很吃惊,然后让我等他信儿,过了几分钟吧,他回拨了电话,说让我把刘忠的死嫁祸给刚刚进店的那两人!这可是栽赃啊,我挺不乐意的,可老板当时就翻脸了,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来就把我解雇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靠我养活,我不能没有工作啊!”

“得了,别在我这里哭穷,现在说说重点的,你的老板究竟是谁?”秋坤元听得有些不耐烦,这小子的废话真多,要不是韩方在旁边,早就叫他好看了。

胡三听到呵斥,抬头,满脸委屈:“秋队长,我不能说啊,否则我得吃不了兜着走,以后我可就完了”

秋坤元一听,心想,吆喝,敢给我来这个,你还嫩着点儿!他当即脸色一沉,朝身后招手:“把这个胡三给我押回局里,咱局里的那些刑具好久都没用了吧,就让他尝尝鲜,看他招不招!”

“是。”身后的警员刚要动手,这可把胡三吓坏了,差点瘫倒在地上,这会儿连连摆手,乞求道:“我说秋队长,您这不要我小命嘛,好好,我说我说,就是千万别给我上刑,我怕疼。”

“瞅你那点出息,还和我叫板,说吧。”秋坤元和韩方对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

事到如今,还是先顾了眼前再说吧。胡三甩甩袖子,这才切入了正题:“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翻译,就是替洋人做翻译的。而我的老板自然也是洋人了,是一位叫柏塔的洋人,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就留在了中国。”

“什么?洋人?”听闻,韩方和秋坤元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个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现在洋人的地位很高,即使犯了事儿,也不能轻易动他们,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国家作后盾。

韩方思索片刻:“胡三,你能带我们去找你的老板吗?”

一听这话,胡三顿时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啊,这不要我小命嘛!”

韩方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的语气尽量柔和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韩方,外号韩仙人。”

“啊,你就是那个算卦的?”胡三上下又把韩方仔细打量一番,心中疑虑重重。他实在是想不通,就一个算卦的,秋坤元却对他恭敬有加,这真他妈的出鬼了。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胡三仍是摇头说道:“先生,您可就饶了我吧,我家里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

“胡三,你给我老实点!”秋坤元眼睛一瞪,胡三顿时没了下文。

韩方转头,凑到秋坤元耳边这般那般一番,只见他连连点头,随后大手一挥,所有警员们都撤了回去,秋坤元在前,警员在后,一行人渐渐离开了鑫源拍卖行。这来得快去得也快,胡三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眼瞅着秋坤元走远了,胡三也想撒丫子开溜,韩方岂能让他如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头:“你先别慌着走,劳烦带着我们去见你的老板。”

“我,我不去,坚决不去。”胡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韩方不急不恼,眼睛向四处打量,整条大街上已经亮起了灯光,看着别有一番风情。现在的洋人多了,新兴起的玩意也多了起来,比如那些个什么咖啡馆,这都是洋人喜欢的东西,里边一般都装有电话,整个中关屯附近就有两家。

想到这里,韩方不禁心中一乐,行,也多亏了这咖啡馆,否则还真不会这么轻易地寻到胡三。他是洋人的翻译,应该经常会出入这种场合,就因为这样,那晚才凑巧有人看到胡三打电话并认出了他,为秋坤元提供了重要线索。

看到这老头又不说话了,胡三心里着急啊,他还是想跑,却被韩方的一句话吓得怔在那里。只听韩方缓缓而道:“我刚刚算了一卦,你老板有性命之忧啊!”

胡三愣住了:“你是在吓唬我吧?”

“你看,我像是在吓唬你吗?”韩方反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的工作岂不是没着落了?胡三突然沉不住气了,他看看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好吧,我带你们去找老板。”听完这话,韩方长长舒了口气,夜色中,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奇妙的光泽。

一盏茶过后,一行人分坐三辆黄包车,离开了鑫源拍卖行。

第十二章 生死对决

王府井大街往南的东交民巷,原是清肃王府、庆公府、梁公府、宗人府、詹事府和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工部、翰林院等府邸、衙署所在地。至清朝同治末年,俄、英、法、美、德、荷、日、比等国在东交民巷设立使馆,这些国家在东交民巷取得了驻军权,致使东交民巷变成了外国人的领地。

虽然现在已是夜色深沉,但此时的东交民巷却一片辉煌夜景,无数红色、黄色、白色的灯光交相辉映,折射出一幅美妙的图画。

黝黑的街道上偶尔听见一两声喇叭声,犹如沉静的湖水中坠下一块巨石,似乎打乱了这里宁静的一切。但是,外面的动静却并不妨碍屋内人,此时美国使馆的三楼,那张宽大而豪华的大床上正在厮缠着两个人,他们的激情和火热掩盖了冬目的寒冷,令人热血沸腾。

一个身躯娇小的女人被压在身体底下,尤其是那双散漫、迷离、令人销魂蚀骨的桃花眼,更是勾人心魂,身边男人的欲望彻底被点燃。正当两人进行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却听到了“嘭嘭”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很急促,迅速打断了这里的一切。

“混蛋!”男人恶狠狠地嘟囔一声,随后将女人塞到被窝里,又亲了她一下,做了噤声的姿势:“乖,在这儿等我回来。”女人有些不情愿,恋恋不舍地搂了下他的脖子,做了个撒娇的动作。

男人来到客厅,拉开厚重的大门,一眼看到了翻译胡三,正欲发火的时候却是一怔,因为在胡三的身后跟着两个老头,其中一位还是个瞎子。男人心想:这家伙领了什么人进来?!不过,当男人的眼睛瞄到其中一个胖老头身后的林筝时,满脸的怒火顿时化成万般柔情,他发出了一声夸张的赞美,并对林筝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天呀,您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姑娘,我叫柏塔,很高兴认识你。”

胡三知道柏塔好色,只要看见漂亮女孩他眼珠子都不转了,但这位姑娘可是不好惹,胡三总感觉这女孩身上有股杀气,让人不敢靠近。想想还是先说明情况吧,他慌忙凑到柏塔面前耳语了几句。顿时,这洋人的脸都绿了,他探头向外张望一下,确认无人后,将厚重的房门重新关上。

“柏塔先生,没想到您中文说得这么好。”韩方来了句开场白。

柏塔走到一旁,拿出一瓶红酒顾自倒了一杯,脸上的笑容浮上来:“我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在大使馆内我的中文说得最好,除了我不用翻译外,其他人出门都需要带着他。”说话的同时,用眼神瞟了眼旁边的胡三。

胡三慌忙应着,又赶紧奉承道:“那是自然,自然。”

“胡三你先出去,我要和这位客人聊聊。”柏塔说着生硬的中国话,先把胡三支了出去。

其实就算柏塔不说,胡三也不想牵涉进来,这会儿正和他意,老板的话音刚落,他就悄悄退出了房门。

“韩先生,来一杯?”柏塔举举手中的红酒,微笑问道

韩方轻轻摇头:“柏塔先生,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好吗?”

柏塔坐在沙发上,整理下自己的睡衣,嘴角扬起,做了个放松的姿势:“当然可以。”

韩方将身体往沙发后靠了靠,盯着这位大眼睛、蓝眼珠的洋人缓缓说道:“那好吧,让我们共同回忆下发生在十天前的故事。那天晚上,您让胡兰去看看云轩古董店的老板还在不在,没想到却正好碰到那里的老板被杀,先不说为什么您让他打电话到警察局陷害我的事情,因为我现在感兴趣的是,您为什么要找古董店老板刘忠。”

“哦,这其实没什么,我喜欢砚台,所以想让胡三去看看老板在不在,顺便帮我打听下砚台的行情,如果可以,我会在第二天去挑一款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中国的文房四宝,对它们有着浓厚的兴趣。”随即,柏塔的话锋一转,“只是那晚凑巧,胡三去了店里却发现刘忠死了,我怕会牵连上他对我们大使馆有影响,这才让他报了案,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哦,我真是一无所知。”柏塔耸耸肩膀,推得个一干二净。

韩方也不反驳,他瞅瞅房间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突然轻轻摇头,并叹口气说道:“多么繁华的住所也只是过往云烟,生命脆弱无比。有时候棺材和房子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柏塔的蓝眼睛突然一瞪,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个老头在说些什么,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明白,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会立即踢你出去!”

看到柏塔气急,韩方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却又突然收住了笑容,缓缓说出一句话:“柏塔先生,其实您那天去过云轩店,如果我猜得不错,您还逗留过片刻。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您现在把我踢出去,您可就大祸临头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古董店?”柏塔的声音微颤,有些难以理解地盯着眼前的老头。当然,最令他感到害怕的却是那句大祸临头的话,难道那块古砚真能招来杀身之祸?

看到柏塔紧张的样子,韩方倒是坦然地说道:“你去过云轩古董店,我是根据这个判断出来的。”说话的同时,韩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截烟头,这是雪茄的烟头,和寻常的烟丝有些不同。

原来,那天韩方和玉成从后院出来后,到过前面的店铺,当时韩方注意到了桌上的茶水,之后又从角落中看到了这截烟头,从这烟丝中,他判断有洋人曾到过这里,因为这种粗大的雪茄只有洋人才会抽。当他得知胡三背后的老板是洋人时,韩方就确认了这雪茄的主人。

看到雪茄柏塔终于明白了,原来正是那天他随意丢弃的烟头泄露了自己的行踪,看来这胖老头不简单,还真不好糊弄过去。只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柏塔眯起了蓝眼睛。他来中国久了,似乎已经习惯了中国式的说话方式。

“柏塔先生,我知道你去云轩古董店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一样东西。”韩方单刀直入。

柏塔眉毛一挑说道:“东西?”韩方点头:“对,是四百多年前的盘龙砚。”“你,你,你怎么知道?”柏塔突然坐不住了,他的身体绷直,声音都变了调儿。对面的洋人终于紧张了起来,这正是韩方想要的结果,只有他感到害怕了,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时,才能吐露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韩方盯着柏塔的蓝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云轩古董店的老板刘忠死了,他的伙计德子神秘消失,或许先生还不知道吧,据说刘忠的家人全都遭遇了不测,龙砚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如果先生是聪明人,那就应该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或许我们能联手做点什么,说不定可以阻止无谓的死亡。”

听了这番话,柏塔似乎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站起身端起空空的高脚杯,身体挪到窗前,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种犹豫却非常短暂,之后他就转身说道:“嗨,老头,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现在说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全都不知道,也不懂。哦,那天我的确去过古董店,但就是去买砚台,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休息懂不懂?请你们立即出去,马上!”这老外的脸色变得还真快,这会儿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看柏塔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韩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在愣神的工夫,这家伙又下了一次逐客令:“快走吧,否则我叫侍卫了。”

见此,韩方等人只好先回去再做计较。只是当林筝踏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的柏塔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美人儿,你要是愿意留下,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林筝扭头,给他一道冰冷的目光。

柏塔耸耸肩膀,自嘲地笑起来:“好吧,随你的便。”“哐当”,房门在身后关上了。柏塔的一张笑脸突然变了样儿,他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大杯红酒,抿了一口后转身进了刚才的卧室。

房间里静得可怕,刚才还春光无限的卧室此时冷如冰窖,床上被子的一角掉在了地上,刚才的美人却消失不见了。就在柏塔愣神的工夫,突然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他正欲回头,却听到一声娇喝:“不许回头,否则我宰了你!”

“你,你疯了吗?”听出是自己的小情人罗兰,柏塔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

沉默片刻,身后的女人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我没有疯,但是你却要先死了。”

“宝贝,不要玩啦,快放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罗兰的手劲奇大无比,柏塔竟然挣脱不开她的束缚。

罗兰,二十一岁,据她自己介绍是名学生。她和柏塔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当时人比较少,柏塔一眼便注意到坐在另外一张桌子的罗兰。对付女人他自有一套,柏塔走过去搭讪,很快就逗得罗兰哈哈大笑,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是一见如故。

三天后,罗兰来到了美国使馆住处,他们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就算柏塔敲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位娇柔美丽的女孩此时会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还说要杀死自己!

瞬间,柏塔明白了一些事情,是这个女人让他卷入到龙砚的这场纠纷中,现在他有些回过味来了:是罗兰利用了自己。

那晚胡三打电话到使馆的时候,他正在和罗兰进行着欢快的交响曲,听到刘忠被杀,记得这个女人脸色顿时一变,也正是因为她的一番话,才让柏塔又重新拨打电话给胡三,让他直接报警,并将杀人的事情栽赃在韩方头上。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对于刘忠的死,警察局竟然循着胡三的线索查到了这里。虽然人不是他杀的,却是惹了一身臊,可现在这个娘们竟然要杀死自己,这令柏塔百思不得其解。

罗兰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嬉笑道:“哦,你是我接触过的男人中最有魅力的一个,你的床上功夫很好,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但你知道得太多了,现在那些人又寻了过来,所以我只有忍痛把你杀了,才能绝了后患。”

柏塔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道:“你个臭婊子,我可是美利坚合众国的领事,你要敢动我,他们饶不了你!”

“哈哈哈…”罗兰突然发出一阵放荡的笑容,瞬间脸色一变,寒声说道:“哼,谁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马上就可以嫁祸给那个老头,也就是刚刚进屋的那几个人。胡三会证明他们是在这个时间内唯一出入过使馆的人,警察局的那帮饭桶应该查不出任何破绽,我有了几个替死鬼,这不是很好笑嘛。”

柏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嘶哑无比:“我后悔啊,刚才要是和那老头合作就好了,也不会遭到你这婊子的毒手,你这个恶棍!”

罗兰已经将柏塔的身体反绑,她拿着明晃晃的刀到了近前:“哼,我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去见阎王爷了。”

“臭婊子,你放开我,放开我!”求生的本能让柏塔大声呼喊起来。

只可惜柏塔刚刚张口,罗兰便向他嘴里塞了一只臭袜子,柏塔皱着眉头,表情变得愈加难看,可罗兰手里的刀已经在慢慢靠近了,位置正是他脖颈处的大动脉。

半城烟户,参差的屋瓦上,都还留有着几分洁白的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尤显耀眼,韩方扶着刘谨瑜默默下楼来到了使馆外。

从鑫源拍卖行出来后,他便吩咐玉成带着阿宇先回了家,这会儿他们应该早就到了,看这天色也晚了,实在不行明个再说吧。韩方正思量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不远处的胡三。

“还没有回家?”韩方打了声招呼。胡三点点头,抖落掉肩头的雪花:“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怎么,聊完了?”

“呵呵,是啊,估计是夜深了,柏塔先生要休息了。”韩方没有直说,借口绕开了话题。

“是啊,是啊。”胡三不好再追问,慌忙点点头。与此同时,旁边的刘谨瑜却开口问道:“我感觉柏塔的房间内有些不太正常。”

韩方等人听了这话顿时微微一怔,刘谨瑜却再次摇头:“我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应该有个女人藏在了屋内。”

听言,胡三却是呵呵一笑,暧昧地说道:“我说大爷,那洋老外向来花心,他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到使馆快活,嘿嘿。”

听了胡三的解释,刘谨瑜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愈加纳闷:“屋里有女人并不稀奇,可这个女人却有些与众不同。”

“我说大爷,您莫非有千里眼啊,连洋人屋里有什么样的女人您都知道?嗨,您还真不简单。”胡三在旁边打趣。

“不,是气味,空气中有股特殊的气味,而这种气味我在一年前就闻到过。”刘谨瑜似乎愈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韩方心中一动,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他靠近刘谨瑜,谨慎地问道:“难道是一年前和刘忠一块儿到过你家?”

“那一刻我刻骨铭心,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气味,没想到一年后在这里碰到了。”刘谨瑜的脸部肌肉抽动起来,似乎在极力忍住身体的不适。

“啊!”知道要坏事了,韩方急道,“林筝,快,去救那个洋人!”

说话的工夫,林筝的身体已经跃出数丈,她白色的衣襟迎风飘舞,眨眼工夫便爬上了使馆墙头。胡三吓得吐吐舌头,这女人果然厉害,幸亏没有招惹她。看胡三还傻站着,韩方突然推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回使馆!”

“哐当”,一阵巨大的声音过后,玻璃碎片“哗啦啦”掉落在地上。抬头望去,一个仙女样的女人从窗户直飞而下,一跃到了柏塔近前。柏塔眼神中的绝望变成了惊喜,如果嘴巴不是被臭袜子封住了,他肯定会大喊:天呀,我的女神来了!

紧接着,随着一道银鞭甩过,罗兰手里的刀子被扫落在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罗兰顿时气急败坏,她身子一拧到了近前,这才发现是刚刚来过的那个女人。知道这是劲敌,罗兰不敢恋战,她的手摸到衣袖内,里边有藏好的药粉,不管她是武林高手还是阎王索命,都逃不过这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