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就是这些茶?”曹彬看了眼白玉鸾刚泡好的茶,递了个眼色,有人一路小跑上去,端起茶嗅了嗅。

“回司督,正是此茶。”

曹彬顿时脸色一沉,白玉鸾慢慢走到那小兵面前,拿过那杯茶,一饮而尽,“有问题吗?各位?”

“有问题,但是出问题的不是你,而是——”曹彬清了清喉咙,“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怎么了?”白玉鸾上前一步,曹彬别过头,一字一顿说。

“雪妃娘娘,暴毙,疑中毒。”

白玉鸾觉得头嗡的一下大了,雪妃死了?

那个几个时辰前还喝着自己跑的茶微笑的说着“妹妹,你泡的茶真香——”的雪妃?

“看来你们是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肯定。”曹彬一扬手,“拿下。”

第一个将这件事传到龙啸桐那里的人是韩若生,他几乎是左手一柄大刀右手一只长剑的冲了进来,然后被柳长风强行,拉了下去。

“韩若生,你又在发什么疯?”

“龙啸桐你这个变态男人!你把老大捉进宫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要杀了他!”

“杀她?”龙啸桐推开面前的奏折,“我何时要杀她?”

“刚刚,曹彬那厮正去捉人——”韩若生大喊着,“你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龙啸桐扑上去一把捉住韩若生的衣领,“白玉鸾现在被带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皇帝是你又不是我!”

龙啸桐瞪了一眼柳长风,突然松开韩若生,抽出柳长风背上的四尺四的长剑抵在他的左肩,“你好大的胆。”

柳长风知趣的迅速跪下,“陛下息怒,清君侧,司督有权不经您允许调令侍卫军——”

“那你告诉我,白玉鸾犯了哪一条罪,够得上清君侧这三个字?”

“毒杀嫔妃——”柳长风抬头又低头,“雪妃几个时辰前暴毙了,皇上。”

雪妃暴毙,曹彬捉人,捉的却是白玉鸾。

龙啸桐握住长剑一动不动,低声说,“我们进宫。”

“皇帝——”

柳长风挡住了他,“清君侧,皇帝不可入后宫——”

“你再说一遍清君侧,我就叫你永远消失。”龙啸桐看了眼柳长风,“如果你们在我背后动了白玉鸾一根汗毛,我叫你们所有人陪葬。”

韩若生看呆了。

这个皇上,不管先前有多么讨厌,这一次,还真是个爷们。

只是这皇上突然这么高尚,总让人心里渗的慌。

龙啸桐匆匆赶到冷宫的时候,不出意外,曹彬正恭候大驾,连着暂时被软禁在此的白玉鸾。

“清君侧——”

本是正在气头上的龙啸桐听到曹彬在他抬腿一进院的一瞬间就亮出了刻着“清君侧”三个字的卷轴,不得已还是跪了下来。

清君侧,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一般由皇后执行,在皇后空缺的情况下,由后宫司督代为执行,只可用在贵妃或以上级别妃子非正常因暴毙时整顿后宫用,皇帝不可干涉。

只是这几十年来后宫还不曾有一位贵妃级的暴毙,所以这也是龙啸桐上位后第一次遭遇“清君侧”。说实话,除了下跪,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要做什么。可是无论是做什么,都没有办法让他撇下白玉鸾不管。

“陛下请起。”曹彬收起卷轴,“给陛下看座。”

龙啸桐被让位到高椅之上,正对着雪妃陈尸的房间,已经隐隐散发出的气味,才真的让龙啸桐体味到,那个冰清玉洁的女人是真的不在了。

她虽是他有名无实的妻,却是助他上位最关键的人,他亏欠了她太多,却还不起,如今,是没有机会再还了。

“中毒而死。”

龙啸桐看着那具尸体,慢慢的说,“中的什么毒?”

“茶毒。”

“茶怎么会有毒?”龙啸桐问曹彬,“是白玉鸾的茶?拿来给朕喝一杯。”

曹彬面不改色的说,“茶没有毒,涂在针上,刺入脾脏,三寸五毫,与雪妃常年服用的治疯病的药物相混合,便是剧毒。”

“茶虽然来自白玉鸾,却不能标明是她下的毒。”

“只能是他下的毒。”

龙啸桐怒目圆睁,“为何?”

“以茶做毒,据属下查明,是出自——”曹彬话音未落,白玉鸾从屋中走出,“出自我玉家兵法。”

不外传的玉家兵法。

就在下午,白玉鸾还在和雪妃说着,这是我从家乡带的茶叶,和贵妇您吃的药中有一味想冲,不过不要紧,只要不直接混合,就没有毒性。

雪妃当然听不懂,只是傻呵呵的笑着。

白玉鸾当然也不是说给雪妃听的,而是站在一旁握着雪妃的手一脸幸福状的曹彬说的。

“玉家兵法真是博大精深。若是落入小人之手后果不敢设想。”曹彬笑着说,“幸好玉将军提醒,否则我真的将茶和药一并给雪妃送了下去,到成了杀人凶手了。”

“曹司督放心,这玉家兵法,只有我少数亲信看过。除非有内鬼,否则是不会有人知道这种杀人方法的。”

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玉家军,出了内鬼。

这是白玉鸾无论如何都不想去想,却无论如何都必须接受的事实。

而且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亲信,有机会看到玉家兵法的人,在玉家军内部,其实也并不多,他们都是随玉家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笑的是,来了上都,被化整为零,竟然连人心也化零——

龙啸桐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他多想冲上去抱住她安慰她,可惜,他不能。

这一切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是否就如她所说,他要她当皇后,反而害了她。

她不再是万人敬仰的将军,而是人人耻笑的男宠。她不再是雷厉风行的帅才,而是要瞻前顾后忍辱偷生的小倌。她要面对那么多女人的夹击,要面对他这个男人身边有如此多莺莺燕燕的事实,现在,还有面对自己最亲信的人的背叛。

而她,什么都没有要求,只不过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以韩若生这个渠道,来通风报信。

也许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其实不是她不愿意当他的后,而是他不配当她的王。

“曹彬,不用查了。”龙啸桐揉揉太阳穴,“玉将军是我安插在后宫的一颗棋子,雪妃,是我命她杀的——”

白玉鸾愣住了,这个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替她抗下了一切?

不愿看到她一个个揪出叛徒的痛苦吗?

“陛下。”曹彬完全没有想到龙啸桐会这样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听着龙啸桐继续说,“雪妃疯了,是朕不想在看着她受罪,暗中受命玉将军,没有想到,本是机密的玉家兵法上才有的杀人方法,被你看破。”

曹彬一时无语。其实他根本不知玉家兵法,只是下午白玉鸾和雪妃饮茶的时候,他也在。

只是,这层关系,在现在这悠悠众人之前,如何能说得出口。

“臣愚钝,请皇帝明示。”曹彬索性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给龙啸桐处理,白玉鸾似乎已经知道,龙啸桐会不理会什么祖宗家法保住她。

今晚是解禁夜,他会不顾一切得到她。

没有想到,这个不那么高尚的皇帝的色心,这个时侯,却成了保住她性命的救命稻草,白玉鸾不禁自嘲。

自己毕竟是女人,到头来唯一的武器还是身体罢了。

没有想到龙啸桐说的居然是:

“玉贵妃毒杀雪妃属实,按律当诛,念奉天命而行,非本人意愿,先将玉贵妃连降五级,降为——卷帘人。”

龙啸桐,你,在做什么啊?

你救了我,却不要我的身体来报答?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变得那样高尚。

白玉鸾看着龙啸桐慢慢站起身,说,“至于朕,也犯了重罪,会写自陈书以谢天下。”

龙啸桐走了,这冷清的后宫终于只剩下曹彬和白玉鸾二人。

“我不明白。”白玉鸾说,“我没有杀雪妃。”

“这一点,我和陛下都明白。”

“那为何要陛下与我共同来顶罪?你们不打算追查杀害雪妃的真凶?”

“查当然要查,但不是现在。”曹彬说,“死的若是别人,陛下的顾虑自会不同。”

“死的是雪妃,所以压下来处理是么?”白玉鸾笑了,“说到底,你们还是怕雪妃之死深究下去,当年凤仪天下的事会被查出来。”

“玉将军,这后宫,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曹彬叹了口气说,“你的玉家军会背叛你,这后宫的每一个女人都可能暗中捅皇帝一刀,可是他还要和她们同床异梦,你懂么?今天有人敢借刀杀人,明天就敢逼宫。”

“意思是,在找到玉家军的叛徒,和背后操纵他的主子之前,陛下的每一夜,都是在战斗是么?”白玉鸾终于明白了曹彬的意思,明白了由雪妃之死引发的潜伏着的巨大危机,“也就是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伟大的皇上,就被人捅死在自家的床上了是吗?”

曹彬看看白玉鸾,“这就是皇帝为什么降你为卷帘人的原因了。”曹彬咳了两声,“卷帘人,每天早上负责为皇帝叫早的人,终夜要守在皇帝寝室外。”

白玉鸾愣住了。

意思就是别人吃着我看着,他软玉在怀,要我站岗当保镖?

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

皇帝,果然不是高尚滴。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继续关注下一卷 卷帘人

第三卷 卷帘人

布局

祭神刚刚结束,皇帝就昭告天下,为病死的前太子妃雪妃国殇七日。

所谓那个什么鬼屁的罪己书也是不了了之。

整件事的处理结果,除了最后白玉鸾被连降五级外,似乎就没有再大的波澜了。

靖南王得到消息的时候,此事已经和平解决。白玉鸾已经被重罚,皇帝也把所有的罪责都拦在自己头上,再深究些什么就成了和皇帝过不去。连一向秉公处理的曹彬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结局,靖南王也就跟着眼不见心不烦。

这件事他以为就此结束了,没有想到,孙女却突然间冒死出宫。

原来一切还只是开始。

“昭仪,什么事如此紧迫,要你亲自出来?你可知道现在后宫不太平,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爷爷,昭仪出宫是因为——”昭仪放下斗篷,看了眼紫衫和青衣,两人知趣退下,可就在青衣关门的刹那,昭仪轻声说,“青衣,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青衣看了眼紫衫,向前迈了一步回屋,双手身后把门推上。

“爷爷,我派去的刺客行刺失败了,今早刚在宫外找到尸体。”

昭仪看了一眼青衣,“这件事,我只和青衣一人说过。”

“大小姐派人刺杀雪妃,小人的确知情。”青衣坦荡的说,“可是这些天我一直在为王爷走动,根本没有进过宫。”

“你为了你的好兄弟什么做不出来?”

“都别争了。”靖南王重重放下了茶杯,“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玉家军的人毒杀的雪妃,虽然皇帝小儿将所有责任抗下,我却不认为这会是白玉鸾所为。”靖南王看了眼青衣,“你说呢?”

“先不说白玉鸾为人坦荡,主张不死不残,断不会为了皇命杀人,单论他的智商,也不会用如此愚蠢的办法杀人。”青衣冷静的分析,“如果真要杀人不留痕迹,何苦要如此周折,简单一剑,像大小姐安排的那样,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么?很简单,是有人故意嫁祸。”

“有趣。”靖南王慢悠悠的开始喝茶,“这朝中,会有几个人,有实力收买玉家军,有能力杀掉我们的刺客,又有理由陷害白玉鸾。”

昭仪此刻明白了,脱口而出,“珍妃,司马丞相?”

靖南王笑而不语。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白玉鸾做炮灰,我们就不要深究了,真的惹怒了小主子,反而不好。”

这一边,珍妃虽然没有出宫,丞相府却也在开紧急会议。

只可惜,司马丞相这一边没有昭仪和青衣,只有一个愚蠢的罗尚书和更愚蠢的景贵人。

“白玉鸾奉皇命暗杀雪妃?还这么巧被曹彬识破?”司马眼珠子贼溜溜的转,“这其中必然事有蹊跷。”

“那曹司督和白玉鸾平日私交甚好,我看不出曹司督会故意陷害白玉鸾,再说雪妃死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啊,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贵人一副纵观全局的口吻。

“雪妃被刺杀是真,但是下手的未必是白玉鸾。”司马老谋深算的说,“会不会是他为了袒护自己的旧部下,才自己抗罪,而皇帝又不舍的这颗棋子,又把罪过扯到了自己身上,这下,就没人敢深究了。”

“是是是,玉家军的人很不干净,把前朝搞得很乱,就拿那个韩若生来说,三天两头冲着皇帝大吵大闹,害的我们六部也跟着受皇帝白眼。”罗尚书也抱怨着。

“哦?韩若生?”

“没错,听说皇帝就是被韩若生一闹,才知道冷宫出了事,曹彬要清君侧先斩后奏。”罗尚书哼了一声,“这个韩若生,人在宫外,却比谁得到的消息都快,真是怪了。”

“不怪不怪。”司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罗尚书,这个韩若生,可能就是那个——”司马小声的说,“叛徒——”

“您是说——”景贵人被父亲捂住了嘴,“嘘——”

三个人贼眉鼠眼的互相看了一眼。

司马至此已经全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白玉鸾袒护韩若生,皇帝袒护白玉鸾。而这个韩若生,就是刺杀雪妃嫁祸给白玉鸾的凶手。

但是,这个韩若生会为谁效命呢?有谁有这个能力来收买韩若生,又有这个条件将后宫的事第一时间传给他,让他贼喊捉贼自保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当今唯一能一层层嫁祸的老妖精靖南王吗?

司马十分得意。“这件事,压下不表,有白玉鸾顶罪就好了,我们都不吃亏不是?”

几个人哈哈大笑。

这一边,刚刚搬出葬雪宫住进冷宫的白玉鸾和琉璃正在翻天覆地的打扫卫生。

浩浩荡荡搬家的路上,不少人都唏嘘着,这个玉将军入宫不到两个月就进了两次冷宫,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