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出来了?”陈宗月笑着打趣她,似乎看破她在想什么,继而说着,“在他五岁的时候,我收养了他,也算是跟我有缘。”

她知道这个‘有缘’的含义,因为钱丞说过,陈宗月是当年坐馆周老的螟蛉子,在社团排行第五,头上四个堂口大哥,个个心狠手辣,论资排辈轮不上他,可他背信灭义,把事做绝,无人敢同他争,最终他如愿登龙位。

那年他三十五岁,社团历代以来最年轻的话事人。

另外,还有一件在她心里播下了好奇种子的事,是他原名不叫陈宗月,甚至根本不姓陈。

但在黄鹦十分感兴趣地追问时,钱丞发现自己漏嘴了,反过来怪她,“关你什么事,少打听这些!”

“昨天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是您儿媳妇?”

陈宗月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身边几个长辈盼望能有好结果,随便说说而已。”

汤匙轻轻敲了几下碗边,她装似无意,却是故意说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要修成正果才好,您觉得呢?”

黄鹦不遗余力的试探他对这个李佳莞的想法,可是陈宗月笑了笑,不仅没回答,且有几分讳莫如深。

望着他径自倒茶、喝茶,茶雾缭绕中,楼下一阵车喇叭经过,她捏着汤匙的动作,迟缓到仿佛绿豆沙凝固了。

许是心情不能豁然开朗,头愈发沉闷起来,她应该回家休息,却不愿意这么快就走,“钱丞老是跟我吹牛,说他夜战中环,三进警/署,扎职红棍,就差开堂收人,我看他呀,只敢收收学生的‘保护费’。”

听她又谈论起钱丞,陈宗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阿丞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肯听我话乖乖回来,我就不会让他再混社团,你不用担心。”

怎么聊到这上面,黄鹦有点迷茫……该不是误会她想与他亲近,是要帮表哥讨好他?

不知道如何解释更好,也因为实在不舒服,纤柔脸上显露出难受的神情。黄鹦眼皮薄而干净,眉毛平细,略微变化就够明显。

陈宗月很快发现她的异常,“怎么了?”

昨晚上她一身汗跑进茶楼空调底下,热冷交替,感冒了很正常,便没放在心上,至多喝几杯水,或者吞两片感冒药就能好。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可能是天气的原因……”

没等她说完,陈宗月已经放下交叠的腿,身体向前倾去,伸手覆上她额头。黄鹦猝不及防想往后躲,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颈。

黄鹦动弹不得的这一瞬间,他身上的味道仿佛占领周围的空气,既像檀木又像雪松,他翻过手背再贴上,她敛下眼眸,看见自己松垮的领口,抬手按住,却按不住怦怦直撞的心脏。

他松开了手,皱着眉头说,“你生病了。”

突然间,窗外开始下起雨了。

☆、C05

这样的动作和距离,让黄鹦幡然想起自己记漏了一次,他不是从没跟她说过广东话的——

那时她才刚认识这间茶楼的老板不久,但所有人都不叫他老板,而是称他为陈先生。在黄鹦的主观印象中,这位陈先生是个背景可怕、长相英俊、年纪不轻的男人。

少惹为妙。

因为钱丞正忙,没空招待姑妈派来的小传话筒,所以黄鹦独自在茶楼后院,枇杷树下的长凳躲荫凉。

伸向天空的树枝遮挡住日光,她双臂撑在身后,摆直两条腿,微风轻拂起她的裙边,三楼那扇镶有嵌板的雕花窗紧阖,她放松地高高抬起下巴,闭上眼深呼吸,嫩黄花蕊的清香沁入肺部。

直到后面那片修剪过的灌木丛,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黄鹦睁开眼,呼吸骤停,他的眼睛稍带端详,直直望着她,双手背在身后。

有一会儿,见她仍没从惊讶中缓过来,他的表情就变成了似笑非笑。

难怪旁边的木桩桌上除了一副干净的茶具,还放着一盒烟,烟上搁有打火机,起初以为是谁落下的,原来是她误入他的地盘。

陈宗月坐在了她身旁,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她拘谨地绷住了背脊,他偏过头问着,“怕虫子吗?”

黄鹦微愣一下,摇了摇头。

他拿出一直藏着的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玻璃罐,扣着塑料的盖,里面有一只甲虫,身上的壳像栗子,头顶长着钳子一样的角。

第一次见到活的独角仙,她不禁轻轻张口,“哇……”

黄鹦从他手中接过玻璃罐子,将它高举在阳光下打量,除了那只小怪物,还能看清粘在杯壁上的每一粒灰尘,也让错落的光斑扫过她脸庞,她问,“是在这后面抓到的?”

陈宗月微笑着点头,但她全心全意对这只独角仙,正往塑料盖上钻的孔里吹气,没有留意到他。

此刻日光稀疏且柔和,掩盖了秋老虎的燥热,等黄鹦感觉到一股热源涌上鼻腔,他已经脱口而出,“唔好低头!”

只听懂了低头,她就低头,一颗血珠子滴在裙子上,很快化开、吸收进棉质面料里,这一瞬间她在发愣。

“哎……”陈宗月叹一声,半只手轻触着她脸颊,拇指压上她的人中,稍微用了点力擦过,几乎擦掉了所有的血,留下一道红线般的痕迹,换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他的手有些粗糙,这分这秒,唯一定格在她脑中的想法。

陈宗月起身前说着,“捏住,别仰头,会冲到气管。”

黄鹦听话捏着鼻子,见他抓起旁边茶盘里的毛巾,走到灌溉草丛的水管前蹲下,拔掉了塞着水龙头的塑胶管,快速拧了一把毛巾,再回来,敷在她脖子后头。

冷水顺着颈部滑下,激得她一背鸡皮疙瘩。

捏着鼻子闻不到枇杷花的味道,视线中只有他健硕的胸膛,听见自己用嘴巴呼吸的声音,感受着他压住毛巾时,腕表碰到她的肩膀。

那一晚,黄鹦入睡之后,置身私人宅院一片幽绿草坪上,光线从棕榈树叶间射落,她往深处探寻,看见一座残破的喷泉,一架缠绕枯萎花藤的秋千。

正要上前,被人拽进一栋废弃楼房的通道,白日天光下,这里阴暗的不可思议,楼梯上积满灰尘,比漆黑的夜晚更让人心慌。

男人个头高出她许多,用着强健的力道轻而易举把她推向墙,再将她双臂反钳在腰后,皮带捆住了她的手腕,捞起她的裙摆,一阵胀破的酸麻,以血液流动速度冲上头皮。

在身体震荡之中,她拼命喘息,视野里全是墙上凌乱的字像对话、脏话,甚至是涂鸦。忽然,男人结实的胸膛紧挨上她,一只手抵在墙上,抵在她眼前,他腕上戴着沉香珠,满臂纹身——

天使与月亮。

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就像那块毛巾仍然贴在她后颈,浸湿了她的背。

晾衣架摩擦杆子的声响回荡在深夜,纱帘透出棉质裙子挂在窗台外摇晃的影子,血迹已经洗去,月光不敌它的洁白,像一副贝壳般发亮的尸骨,如此凄婉。

黄鹦用胳膊挡住了脸,薄唇时抿时启,难以呼吸,无处宣泄的欲/望似海藻般疯长,编织成一只精致的笼子,困住她。

从那天以后,她不再躲着陈先生,并且期待与他碰面,往茶楼跑得比吃饭积极。

可惜时常是黄鹦半个身子仰躺在扶手上,头发垂落在暗红褐色的围栏间,从旋涡般的楼梯望到屋顶,却极少极少见他的身影悄忽而过。

然后,服务生端上一副仿汝窑茶具,让她像普通茶客一样消磨时间,但是她注意到茶叶罐上写着小叶苦丁。

虽然想尝尝特供太平猴魁的味道,不过,苦丁茶解燥,或许是他特意交代过。

她喜欢这样抽丝剥茧获得的自作多情。

黄鹦也不再跟周围女孩争论到底是华仔靓,还是城武帅,因为陈宗月在她眼里比他们还要接近完美。

从长相上判断,他肯定是而立之年,却不见中年男子的油腻臃肿,或者枯瘠的像块烧炭,他身材挺拔,不需要说话就能给人压迫感;对待旁人的时候,他称不上和颜悦色,也不算虚与委蛇;但凡蹙眉,神情就显得严厉,叫人望而生畏。

畏而生情。

在黄鹦生命中没有人扮演父辈的角色,钱丞大不了她几岁,降不住她,只会跟她抬杠拌嘴,陈宗月带着距离感的照顾,令她着迷,走火入魔。

她知道这种爱情很畸形,害怕没能成功吸引到他的注意,先被他发现心事,避而远之。

可是黄鹦控制不住去觊觎他,当她无意间得知,下个月十号应该是他的生日,便将珍藏的邮票册卖给了高子谦。

“你生病了。”陈宗月说。

这一场雨似乎是进入炎夏的前奏,滴答声先从对面街的遮雨棚上传来,顷刻间猛烈地冲刷檐槽,风刮得很急,拍打着窗户。

黄鹦又开始结巴,“是,是是吗……”

陈宗月笑了,还顺着她回答,“是啊。”

不过,紧跟着他就起身说,“我叫人送你回家。”

她马上抬头看着他,有种想用视线拉住他的急迫感,“……家,家里不开空调,闷闷的。”

这里开窗也开着空调,一点不心疼钱。

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空调。陈宗月着实无语,摆了一只杯子在她面前,拎起烧开不久的水壶,汨汨倒入。

“先喝水。”

说完他大步走出茶室,听声音是到了楼梯处。

黄鹦弯下腰探长脖子去张望,见他转身,立刻缩回脑袋坐直,捧起杯子抿了一口。

陈宗月过来说,“楼上收拾了一间房,你上去休息,等阿丞回来接你。”

上楼时黄鹦走在前头,站在四楼的楼梯口,她看见两面不透风的甬道,尽头是一扇窗,骤雨下更是一幅灰色的画,静悄悄的像无人居住的旅馆。

宽厚的手掌按住她肩膀,黄鹦僵了一下往旁边让出路,陈宗月从她身后走上来,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

黄鹦跟上他进了房间打量一圈,整洁干净没有杂物,床单枕套都是白色,平铺着松软的羽绒被,像是酒店客房。

仿佛灌铅的沉重身体催促她在床边坐下,扭头看着陈宗月拉上窗帘,整个房间暗淡下来,与白茶花共生的气味变得明显。

不怕他做什么,他要真能对她做点什么才好呢。

黄鹦半个身子倒在高高的枕头上,消瘦的手也躺在脸侧,声音有点喑哑,“是不是愈疮木?”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又轻轻说,“……房间里的香薰。”

陈宗月恍然说,“回头我问一问。”

在他离开之后,黄鹦想打个盹,再起来找找电视遥控器,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直到有人开门进来,床边塌陷,她才从昏昏沉沉中勉强抓住一些意识。

陈宗月坐在她身旁,倒出一支水银温度计。

测体温这件事应该由她自己完成,毕竟他们的关系没那么亲密。

然而下一刻,陈宗月甚至不问她是否可以自己来,就将她的袖子拉下肩头,她在这瞬间清醒,却只有呼吸深重起来,眼睛直盯着他。

她的裙子领圈很宽,内衣上的蕾丝覆着白皙的胸骨微微发颤,冰凉的温度计贴进她的腋下。

黄鹦觉得他这个举动,实在太值得她抬起胳膊挣扎一下,欲拒还迎。

可是,整个过程在他神情中捕捉不到一点绮念,他仿佛在处理一件事物,而不是对着一个女人。

如果她不具备迷人的魅力,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么对她没有性/冲动很正常,但他完全可以让别人来照顾她,显然这里有很多女服务生。

这般想着,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下沉。

陈宗月将她的手臂放在腰腹,脱下她的凉鞋,搬起她两条腿放在床上,再替她盖上被子。

这一切她都能感觉到,包括他缓缓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让她入睡。

此时他们的相处方式,比以往都要诡异,天空似乎刻意配合着,滚落一声闷雷。

☆、C06

黄鹦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这是她熟悉的天花板,蒙着一层白色蚊帐,窗台外没有晾晒衣服,对面楼邻居家的灯光雪亮,直直铺在她一动不动的身体上,一只苍蝇粘在玻璃外面的影子像颗黑痣,长在衣柜门上。

手臂放在腹部,仿佛胳膊底下仍夹着那支温度计,她缓缓呼吸,纤长的睫毛上下扫动,胸腔像退潮的浪。

黄鹦记得下午自己睡了很久,忽然就像躺在吊床里失去重心,走过了一段路,只是她头昏脑涨不愿意睁眼,勉强眯见一点也是虚化的场景——

昏暗促狭的甬道,旋转的朱色楼梯,最后是滴落在她脚踝的雨,她被安放进车后座,就再也无法感知四周,沉沉睡去。

从床上坐起身脖颈还黏着汗湿的头发,黄鹦拧起眉,这湿热的天气,窗户紧闭电扇也不开,是不是企图闷死她。

钱丞叼着一颗烟,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无声球赛,一丝离奇的风拂过膀子,他转头看见一个苍白的女人,穿着轻飘飘的裙子站在门里,吓到他毛骨悚然,大概是体谅她生病才把脏话咽了回去,瞥她一眼,继续对着电视机,说,“药在桌上。”

隐约有鼾声起伏,姑妈已在房中熟睡,谁也不想吵架。

黄鹦抬腿跨过他的床板,走向饭桌倒了一杯水,再将一把药塞进嘴里,就听他自言自语的念着,“真是万千宠爱……”

钱丞捏起报纸折的‘烟灰缸’过来,佝偻着往桌下的垃圾桶里倒烟灰,他说话低声,“我想叫醒你,阿叔不让,直接把你抱上车,还叫我背你上楼,害我腰疼未好又添新伤。”

黄鹦被水呛到轻咳两声,“谁抱我?”

“我啊……”他直起腰的表情夸张,又接着嫌弃道,“可能吗?”

没闲情翻他白眼,她使劲回忆被自己错过的怀抱,必然是那间客房里的香薰麻痹了她的嗅觉,否则她怎么会闻不出陈宗月身上的味道……

太可惜了。

钱丞说,“我明天不回家,你同阿妈讲声。”

黄鹦心思飘忽,牙齿磕着杯子,顺嘴一说,“姑妈要问为什么呢。”

他嘴里‘啧’一声,不耐烦道,“就话我在阿叔家谈生意。”

听到这一句话,她耷拉的眼帘忽地扬起,又低下头往原本就剩一大半的杯子里倒水,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神情,“你给我陈先生家的地址吧,万一姑妈有事找你呢,而且今天陈先生这么照顾我,也应该跟他当面道谢才对……”

黄鹦抢在他出声之前补上,“明天下午我没课,保证早去早回,在你们谈生意之前就走。”

钱丞对情情爱爱的弯弯绕绕,天生迟钝,不挑明不知道,就认为是她的神经搭错线,“你跑到他家讲声多谢,他还要请你饮杯茶,阿茂整饼,没事找事做?”

“我没住过豪宅,想参观参观,行不行?”

黄鹦忍住与他翻脸的冲动,倒了满满一杯水却不碰,来到他的折叠床旁抚裙坐下,“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作为交换,我介绍一个女生给你认识,长得比关之琳还漂亮。”

钱丞有一会儿没说话,捏出一颗烟含着,火焰蹿得老高,也不怕烧到自己的鼻子,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才说,“以前住隔壁的那个,叫什么什么楼?”

“小楼姐?”她想也不用想。

“对,小楼……”他翘起嘴角笑,眼睛也是弯的,“我还小屋呢,瞎起名,她姓什么?”

钱丞不可能无端打听起一个女人,她迟疑片刻,不安的回答,“曲曲,曲……”

“蛐蛐?”

黄鹦还是很敏感的察觉到什么,急了说,“你别去招惹她。”

“你管我!”

“她有对象!”

“谁?”

她犹豫道,“……高子谦。”

钱丞瞪大眼嚷嚷,“哇,这个死扑街,一脚踏两船?我一刀叫他断子绝孙!”

“小点声!”黄鹦狠狠打了下他的肩膀,确认姑妈没有被吵醒,回头对他说,“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和他只是同学。”

她也懒得废话,“要么给我地址,要么给我三百块钱,你选吧。”

“够胆啊你,敲诈我?”

第二天早晨,不等收音机开始好几遍的重复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黄鹦就已经撩开纱帐跳下那张狭小的床,连拖鞋也不穿,就在衣柜中挑选她的裙子。

冷薄荷色的肌理面料从她的头顶滑下,遮住她奶油般的胸脯,细瘦的腰,落在她的膝盖上。她背过身扭转脖子,拉链只到峰峦的肩胛骨下方。

上午最后是两节广播电视概论课,每回上这门课就打瞌睡的黄鹦,今天兴致高涨频频提问,讲课老师心里倍感忐忑,怕她以今天的表现为由要求期末加分,没曾想一下课她就消失得没影了。

在被阳光晒到发白的马路上,黄鹦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九元坐到静安区的通衢大道下车。

周围不似石库门里弄没有人在午睡的繁忙,空气里飘着鸡毛掸出的灰尘与小吃摊子的卤香,这里没什么车辆来往,丁香花树后面是一栋栋比天色更灰暗的老洋房。

黄鹦抬着微平而饱满的下巴,一门一户数着门牌号,直到看见这面黑色大铁门,被它挡在后头的联排别墅,一片宁静。

按下门铃,她的视线捕捉到从花园石阶缝里,蹿出蓝色的阿拉伯婆婆纳,于是凑近铁门,闭上眼深深吸气,听见有人开门的响动,她即刻后退了一步。

从别墅走出来的阿姨个子不高,脸部骨相凸出,皮肤黝黑应该是菲律宾人,笑着开了大铁门,为她带路。

昨天下过雨,花园中扇形的洒水器不再给草坪降温,一不留神,她酒红漆皮的平底鞋踩进了泥巴里。

真是一个不好的开始。

黄鹦走进别墅就愣了一愣,这玄关像一座温室摆满了花,麝香百合、珍珠梅、刺槐,如果说有很多鲜花围绕会让人想到婚礼,那么此刻清一色的白,则是让她想到葬礼。

阿姨将一双崭新的拖鞋搁在她脚边,又指了指她的鞋,比划着意思是帮她刷一刷。

黄鹦闲步穿过无人的客厅,指尖拂过走廊的墙,仰头望着吊灯,脚下情不自禁地转圈,地毯收下足音,两侧墙上挂有许多静物画,她只认出了德加的芭蕾舞女。

随后,她戛然止步,单独打量一幅画。

这幅画里的耶稣手上满是鲜血,头上冠有荆棘,除了衣着和姿势之外,就像一个干瘪的老头。

“这是罗马天主教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