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剑身被月光一照,粼粼寒光全折在楼似玉闭着的眼皮上,杀气无声蔓延。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会做出本能的保命反应。

可床上这人睡得安安稳稳,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甚至还吧砸了一下嘴,睡得香甜。

宋洵皱眉,收回长剑,再出剑,剑气潇潇,将她散落的青丝都拂至一旁,杀意更加露骨。

然而,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泄气地站直身子,宋洵不甘心地四处翻找,楼似玉的闺房不大,但堆放的盒子甚多,他挨个翻开,却只找到些些细软和私房钱,还有半人高的一摞厚厚的账本,除此之外,着实是没别的物件了。

小半个时辰的搜罗也没什么收获,宋洵耷拉着脑袋回去复命。

“没有破绽并不能证她无辜。”宋立言手握卷宗,指腹温柔地抹着上头的几行关于案发时间的字,“上个月廿,前任县令刘知恩在衙门遇害,而般春说,当日她们掌柜去过县衙。”

更巧的是,历任遇害的县令,生前都来过这掌灯客栈。

哪怕是鬼门关,索人命也没这么准的。

宋立言觉得兴致盎然,捏卷宗的手都忍不住曲卷起来。

“大人,那明日的洗尘宴?”

“让霍良他们好生准备。”他回神,微微扬眉,“我倒是想看看,这掌灯客栈里到底有什么乾坤。”

雾云胧月,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空旷的巷子里响起两声低低的兽鸣,却被打更的声音盖了去。幽蓝的夜色之中,梨木牌匾上的“掌灯客栈”四个字泛起了光,透出几分阴诡。

第7章 洗尘宴

洗尘宴定在第二日的午时,般春和李小二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后厨的菜一道道地往外送,汗水也一颗颗地往下流,衣衫袖摆交错之间,酒香和鞭炮硝烟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全是人间烟火气息。

楼似玉今儿着了一身水红的罗裙,正倚在门口笑:“霍捕头紧张什么呀?里头都准备好了,只待人到齐,便可开宴。”

霍良眼下乌青,显然是没睡好,拱手应道:“宴席有掌柜的帮衬,在下倒是不担心,只是…唉。”

“怎的了?”楼似玉挑眉,左右看了看,拿扇子挡了嘴,“大人同奴家还有什么好瞒的?奴家又不是碎嘴的人。”

霍良略微犹豫,还是低声道:“前几任县令的死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这儿又多死了个师爷,上头刚下了文书,要咱们一个月之内给出交代。宋大人刚刚才到任,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万一查不出来,这罪名可不得落他身上?

越想越着急,霍良摆手道:“今日这洗尘宴咱们就不劝酒了,散场之后我就得回衙门去。”

楼似玉扬眉,眼珠子轻轻一转,打着扇儿笑道:“大人也真是辛苦。”

“哪里,为朝廷办事罢了。”霍良叹气,转身往客栈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也不知道宋大人酒量如何…”

——他酒量很好,一个人能把这一客栈的人都喝趴下。

楼似玉弯着眼睛笑,在心里回了他一句,眸子里带着晶亮的光。

只是…她转过头,看向门外右侧放着的石敢当,便又不笑了。

两年前赵县令来赴任的时候,觉得石敢当这种镇压邪祟的东西太过多余,遂将衙门外的石敢当扔至荒山,于是这石敢当糊着一层黄泥,连雕刻的是哪路武神都看不清了。

但幸好,该在的东西都在。

轻出一口气,楼似玉拎起裙子款步走到石敢当的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粘稠腥臭的液体倒在那糊成一团的石身上,乌黑的血蔓延了几道流痕,又都慢慢渗透进黄泥里。

“掌柜的,时辰快到了。”李小二在里头喊了一声。

“哎,来了。”收好瓷瓶,楼似玉起身,笑盈盈地就跨进了门。

背后的石敢当发出细微的龟裂之声,但四周无人注意,衙门的人已经齐聚掌灯客栈,七嘴八舌地寒暄起来,外头偶有百姓路过,都被守着的衙差瞪远了去。

宴席开始。

宋立言位于上坐,已经是换了一身竹青薄衣,衙内几个地位高些的人都站在他身侧端了酒,挨个奉承:

“大人能来我浮玉县,是这一方百姓的福气啊。听闻大人文武双全、胆识过人,往后吾等便请大人多多栽培了。”

“大人年少有为,弱冠之年便屡立奇功、声名远播,吾辈实在佩服,这杯酒小的敬您。”

“您快尝尝这里的菜色,别光喝酒伤了身子。”

楼似玉带着李小二和般春在酒席之间穿梭上菜,微微一侧眼,就能看见宋立言正带着一种有礼而疏远的笑意与人抬盏,酒滑入喉,眼底也没暖起来。

他不是个喜欢这种场面的人,但耐心极好,任凭几个老油条把溜须拍马那一套在他跟前走个遍,也没露出半点不悦。

只是,他似乎若有所思,食指将杯口微微一捻,抬眼就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眼神略为锐利,刮得楼似玉一颤,立马收回了余光。

“大人慢用啊。”放下酒菜,楼似玉笑着退到后头去,又多放了两坛子酒上来。

掌灯客栈的酒入口不烈,但后劲十足,十桌官爷,不过两轮的推杯换盏,喝迷糊了的就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再来几坛子,也就扯开衣襟开始划拳行令了。

霍良没喝,他正一脸愁容地想着案子的事儿,突然就见旁边的宋立言放下了酒盏,身子陡然紧绷。

“大人?”霍良一脸茫然地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当他是喝醉了,便道,“可要扶您回去歇息?”

“你外头安了人手?”宋立言问。

“是,陈生赵武他们在守着。”

“让他们进来。”宋立言起身,扫了客栈里一圈,神情严肃,“把人都带上楼。”

霍良很是意外,酒席刚过半,这是做什么?

然而宋立言没有想同他多解释的意思,略过一众半醉想敬他酒的人,带着宋洵就去了门口。

方才还烈日当空,一转眼却是阴云密布,墨色沉透了天际,像烟熏过的瓦罐盖子,硬生生地往烟霞镇上空扣了过来。街上起风了,可这风半点不凉爽,反而带着一股子黄土的味道,又闷又涩地吹在人脸上。

远处好像有旅人走来,几个高低参差的影子,牵着驮着行李的驴,和着一声声蹄子磕地的动静,慢慢朝这边靠近。

宋洵一看就知道不对,立刻将客栈大门拉过来关上,拿佩剑卡住门环:“大人,来者不善。”

宋立言“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几个影子上一动不动,眼里略有惑色:“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修上清之道已至臻界,十丈之内万妖莫敢近也,敢朝他这么走来的,修为必定在百年以上。可百年以上的大妖,怎么会随意出现在城镇?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路过打尖住店的。

风越发紧了,吹得掌灯客栈前的两个灯笼乱飞,空气里有股子淡淡的腥臭。那一行人走到跟前,纷纷停下了步子。

为首的佝偻老人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贪婪的光来,盯着客栈门口的石敢当,舔着嘴唇就想上前。

“不要命了?”有人轻声开口,不急不缓,却像沉木撞钟,梵音霎时响彻空街。

这行人都是一惊,往后退下两步。老者转动眼珠看向他,打量许久才开口:“我当是谁,原来是上清司的小儿,怪不得这地方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呸。”

“上清司?”后头高高瘦瘦的男人嘟囔了一声,“那东西不早被灭了吗,怎的还有余孽?”

“管他呢,拿东西要紧!”后头的女子按捺不住,伸长指甲就扑了上来,她身形极软,力道却极大,宋立言侧身躲她一击,那袖袍甩在石阶上,“轰”地就砸出了个坑。

客栈里正喝酒的众人都是一愣,醉醺醺地问楼似玉:“怎么?外头天塌了?”

楼似玉笑着替他们斟酒,摇头道:“官爷这是醉了,天塌下来都还有房梁撑着呢。”

霍良皱眉起身:“不太对劲,我得出去看看。”

“哎,霍捕头。”楼似玉一把拉住他,掩唇浅笑,“急什么呀,宴席都还没散。”

“可是…”

哪儿这么多可是?楼似玉客套地勾着唇,伸手往他背心轻轻一拍:“您还是再吃些菜吧。”

霍良想说:我哪里还吃得下?

但这话没能说出来,他就觉得自个儿像是喝醉了似的,舌头发麻,脑袋也发昏。挣扎着想再说句话,可话到喉咙口,终究还是被眼前的黑暗给压了回去。

“嗯?霍捕头也喝醉了?”有人醉醺醺地推了他一把,“怎的酒量这么差?”

楼似玉笑而不语,将晕过去的霍良扶正靠在椅背上,然后抬头看向门口。

门外杀气四溢,妖气以她能看见的程度蔓延了进来,可也就才进一尺,那瘴气一般的东西就突然一滞,像是被什么制住似的,霎时都退了出去。

打斗的声音没了,楼似玉收回目光,忍不住轻轻给他鼓了鼓掌。

还是这么厉害呀。

宋立言倒不是顷刻之间就制服了三只大妖,而是利落地点燃了无往符。

无往符专生结界,以用符者修为定厚薄,阻隔人耳目眼鼻。二十两一张,很贵,但宋立言好歹是没浪费,结界一生,任凭里头地动山摇,也波及不到外头无辜。

“还有点本事。”跺了跺这结界,老者心里有数,沙哑着嗓子道,“不过今日我等前来,也断不是为了拼个你死我活,你只消让开,我保证不伤那客栈中人。”

态度还算诚恳,条件也挺有诚意,可宋立言半个字也没往耳朵里去。他只知道面前三个东西是妖,既然是妖,那他就该拔剑。

察觉到杀气,那老者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字还没落音,宋立言就一拍结界,从空隙里硬生生抽出獬豸剑,影随身动,直接指其首级。可对面毕竟是上百年的妖,也不是一击就倒的小角色,堪堪躲过这一剑,那老者愤怒地拉扯嘴角,跟着整个人皮都裂开,猛地化出原型,凶残反扑。

“蛊雕。”认出他这原型,宋立言下手更重,迎他一击,不但不退,反而硬生生用剑刃抵着的力道,将他翻身砸入地下,腥气四起,蛊雕的尖啸穿天破地。

后头一男一女哪里会只站着看,蛇妖善毒,犬妖利齿,登时都朝他冲来,扑面而至的妖气呛得后头的宋洵咳嗽两声,暗道不妙,连忙上前相助。

百年的大妖怪,一只就有毁掉半个镇子的破坏力,更别说面前是三只,光是击退已是费力,而宋立言不仅要击杀,还要稳住无往符。

宋洵飞快地替他守阵,动作尚算麻利,可心里着实是没底。他们在京都从未遇见过这种场面,就算大人修为不俗,当真遇见实战,那也…

还没来得及往下想,宋洵就觉得眼前一红,利爪撕开皮肉,有血雾飞洒出来,在空中蔓延成了一道赤墙,细碎的血滴轻轻扬起,又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地上沉去。

第8章 石敢当

妖怪最喜人血,普通人血带铁腥,可宋立言的血是甘甜的,此等诱惑,完全不输后头那石敢当里的东西。蛊雕贪婪地伸舌舔了舔自己的爪尖,喉咙里发出干涸的吸气声:“你上清司子弟虽然废物,但倒是美味得很。”

“大人!”宋洵脸色发白,急喝一声。

宋立言没看手臂上的伤口,脸上也没什么慌张的神色,持剑而立,任凭三只大妖朝他冲来,玄衣长立,岿然不动。

宋洵急得冲了上去,可就远近而言,他压根来不及。目之所望,只见天地震动,黄沙四起,三妖大步猛冲,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宋立言。

空气里的血雾与飞起的黄沙搅合一处,砂砾碰着血滴,突然融合。

冲在最前头的蛊雕刚张开嘴,动作倏地一僵,四周白光乍出,将他们化为剪影,三步之外,宋立言任凭伤口血雾磅礴而出,眼里半分慈悲也没有,沉声念:“吾为天地师,驱逐万鬼堂。吾含天地炁,咒毒杀妖方——”

方字落音,溶血黄沙登时化丈方巨石,带着咒文破空砸地。蛊雕变了脸色,蛇妖却还想用尾力将石头击碎,犬妖狠拉她一把,大喝:“快跑!”

就这说话的一瞬,三妖都没了逃窜的可能,巨石一块块封死退路,砸没蛇妖和犬妖,蛊雕惊慌奔走,还想说什么,一回头却也被巨石埋没。

绿褐色的血从石头下蜿蜒而出,结界里全是三妖的凄厉怒吼,震动令宋洵跑都跑不稳,踉跄几步才走到自家大人身边。

眼前的巨石堆一点点紧缩,浊气四溢,人耳都能听见那种骨头被碾碎磋磨的声音。

宋洵头皮发麻,忍不住问:“大人,这是什么?”

他不记得上清司教过这种咒术啊!

宋立言没回答他,眼神从巨石上头收回来,又望向西侧。

奔腾而至的妖气,一点也不比刚才三个大妖的低。

还有硬仗要打。

午时已过,街上恢复了人来人往,掌灯客栈里众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李小二一边把人往客房里扛,一边抱怨:“这都怎么回事啊?喝这么多。”

般春也觉得奇怪,左看看右看看:“咱们客栈的酒,有那么好喝吗?”

楼似玉背对着门口站着,打着扇儿笑:“我这是立招牌的酒,能不好喝吗?你们也别废话了,把人安置好了就去休息。”

“是。”般春应下,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酒味儿这么重,掌柜的要不要开门透透气?”

像是应她这句话似的,楼似玉感应到背后白光破天,透过门扇照进来,将她的发丝都照成了黄褐色。她没有回头,只抬起下巴,瞳孔跟着一缩。

剑面磕地后的金鸣声回荡开去,听得人脑袋发晕,可也只一会儿,那声音就消失了。

“掌柜的?”

“啊,不用。”回过神来,楼似玉垂眸,“外头风大。”

风大不是正好吗?般春自然是不明白掌柜的在说什么,在她眼里一切正常,没有白光,也没有冲天妖气,只有她家掌柜的那略微紧绷的小身板,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死死抵着客栈大门。

未时末,喝醉的人都被塞进了客房,般春和李小二也已经里里外外收拾妥当下去休息了。

大堂里只剩了楼似玉一个人,她没再站在门前,倒是闲散地倚在了柜台边,若无其事地翻起账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跨步进来,浓厚的妖血腥臭随之而至。

楼似玉抬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惊讶地看向来人:“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抹红绽放在竹青的锦料上,倒是意外有些好看,只是宋立言的脸色实在不佳,阴沉沉的,像乌云下见不着光的山峦。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漆黑的眸子就定在了她身上。

“门口的石敢当,是你弄来的?”

“是啊。”楼似玉眨眼,“卖那玩意儿的人说放在门口招财,奴家便买了。”

宋立言冷笑,提着剑反手横上她咽喉,眼里血色翻涌:“你找死。”

楼似玉一颤,怔愣地看了他两眼,小嘴儿一扁就涌出泪花来:“大人这是干什么呀…”

“大人!”后头的宋洵连忙上来拦住他,急声相劝,“这掌柜的非妖且无罪,您三思!”

“无罪?”宋立言捏着剑的指节都发青,“若不是我在,今日整个烟霞镇的人都要被她害死,你说她无罪?”

“大人在说什么?”楼似玉眼睫一合,滚烫的泪水就砸在他的剑身上,“奴家当真是听不明白,奴家好端端的开门做生意,怎的就要害了全镇的人了?”

“你还狡辩?”剑刃更近一寸,宋立言怒不可遏,反手就要去抓她。然而宋洵硬是横着身子来挡,楼似玉也抱着账本溜得飞快,眨眼就绕去了方桌后头,委委屈屈地哭,“开堂问审好歹还要列罪证,难不成在大人手里,无缘无故便可杀人吗?”

左行右动都有宋洵拦在前头,宋立言恼怒地把獬豸剑往他怀里一塞,拂袖坐去那方桌前。

楼似玉抬步又想跑,然而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见宋立言沉声道:“坐下。”

“大…大人?”

“掌柜的请吧。”宋洵收了剑,赶紧朝她使眼色——剑都放了,大人便不会再动手。

楼似玉抱着账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摸着桌角战战兢兢地蹭着长凳边儿坐下。

“那石敢当从何处买的?”宋立言问。

楼似玉二话不说,立马从账本里抽出隔壁街商贩给的收据,往来明细俱在,收讫清楚。

宋立言噎了噎,眼里的血色到底是褪下去了,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买回来的时候,没有异样?”

“哪儿有什么异样呀?”楼似玉捏着小手绢擦眼泪,“不就是块破石头么?奴家实在不知道大人为何发怒,奴家…嘤!”

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整条街楼似玉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那小嘴唇一咬,眼泪就跟珠子似的往下滚。偏生她那双凤眼生得多情,微红起来楚楚动人,像是把全天下的委屈都盛在了里头。

宋立言平生从未见过女子哭,或者说他从小在上清司长大,就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至多宴席上遇见些,也都是端庄大方带着笑意的,哪儿会有人跟他哭?

更可怕的是,这楼掌柜哭得也太委屈了,任是铁石心肠的人,多看两眼也会心生怜悯。

“本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责便责了,奴家不过是个没依没靠的女儿家,有什么打紧?”楼似玉哽咽说着,眼睛却是更红,“可大人倒是说个道理来,奴家做错了什么?”

“…”

宋立言僵硬地侧身,看向后头的宋洵。

向来行事胸有成竹的人,头一回朝他求助,宋洵愕然,看看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掌柜,又看看自家大人那略微慌乱的眼神,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宋立言:“?”

“咳,掌柜的,大人也是一时情急错怪了人。”宋洵正色道,“您别往心里去。”

“错怪了?”楼似玉一顿,看向宋立言,那眼神哀怨得像个守了一千年寡的弃妇,也不多言,就扁嘴望着。

杀妖宋立言在行,可对付楼似玉这样的人,他实在不太擅长,迎着她这目光,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子古怪的情绪。

“…那石敢当是邪物,放在门口会招致大祸患,方才情况实在危急,本官也无意迁怒于你,还请掌柜的见谅。”

“大人之前还说怪力乱神都是无稽之谈,怎的现在又说那破石头是邪物?”楼似玉撇嘴,“这世上不是早没妖怪了嘛?”

宋立言:“…”

眼瞧着自家大人第二次回头朝他求助,宋洵控制再控制,好歹没笑太夸张,咧着嘴朝楼似玉拱手:“掌柜的既然都有瞒天符,这世上有没有妖怪,您自然是心里清楚。大人身上还有伤,掌柜的就饶他这一回罢。”

他在这里,那能冲石敢当来的定都是方圆十里之内的大妖怪,方才一役想来也不会太轻松。楼似玉斜眼瞥了瞥宋立言胳膊上的伤口,到底是把哭腔咽了下去,撇撇嘴,扭头去柜台后头翻出瓶金创药递给宋洵。

“石敢当历来是镇压邪祟之物,奴家哪里知道它会变成邪物?”她捏着小手绢一点一点地揩掉眼泪,整个背影都透着无辜,“大人明察秋毫,可不能冤枉了人。”

宋立言沉默。

他是在杀到第三拨妖怪的时候才发现是那石敢当有问题,可具体哪里有问题他又察觉不到,只是那些个妖怪宁可吃他獬豸剑也要扑石敢当,那这石头里定是有什么令妖怪趋之若鹜的东西。

他以符咒暂时封了那石头,后续没妖气再现,更证他所猜。

但现在楼掌柜说这个石敢当跟她没关系,宋立言看着她的背影,想相信,又总觉得不能全信。

这个掌柜的知道很多东西,但现在,她显然不愿意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