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二闭了嘴,顺从地去拿了火引和长竿,递给她。

余晖四降,街上尽是繁市褪后的萧条空落,宋立言踩着自己的影子往掌灯客栈的方向走,眉头皱得死紧。

派去查粮仓的人回禀说发现了不下六个耗子窝,统统以开水浇灌,打死逃窜的活鼠二十余,除此之外别无异象。

鼠妖一向小气,断不是任着别人在自己老窝撒野却忍气吞声的主儿。上清司的《万妖录》里写过:鼠族之王,常硕也,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凡人犯其半分,毁家灭门,不得安宁。

他都让宋洵去提前守着了,谁曾想夺神香也没派上用场,从开巢捣穴到剿灭鼠害,鼠妖一族一直都不曾出现过。

是他算错了,还是楼似玉撒谎了?这县衙里,会不会压根没有妖怪?

心里疑窦更起,宋立言眯眼想着那狡猾的客栈掌柜,冷哼了一声,拂袖就想去找人问话。

然而,他抬头,恰好一盏橙黄色的灯在屋檐下头盈盈亮起,有人支着长竿抬头往上瞧着,脸上的笑意恬淡安静,鬓发被暖光一照,呈现出一种温柔的颜色。

宋立言一愣,停住了步子。

楼似玉撑着长竿将两盏灯都点了,笑着叹了口气,那气很绵长,像数不尽多少年的相思,又像是担忧着什么的惆怅。眼尾一扫,她抬眼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儿了一样,从善如流地屈膝行礼:“恭迎大人。”

晚风吹过,客栈门口挂着的银铃也响了,像是同那掌柜的一起,在诚心诚意地欢迎他。

眉梢微挑,宋立言突然觉得有种古怪的熟悉感,这样的场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只片刻,恍然的感觉就消失了,他走上台阶,垂眸看着她问:“两天之后的开仓日,掌柜的可有空?”

楼似玉眨眼,撇了撇嘴:“奴家有没有空,还不全是大人说了算?大人允我这客栈重新开门做生意,那奴家自然就没空了。”

宋立言点头:“那就不允了。”

楼似玉:“…?”

越过她走进大堂,宋立言正想同她说粮仓的事,可不经意抬眼,他瞧见了个东西。

不打眼的破铜鼎放在柜台后头的博古架上,发着微弱的、只有他能看得见的白光。走近两步,铜鼎上的饕餮雕纹也清晰起来,黑云勾绕,从三足到鼎耳,中间乍然破开一个口子,在木架上漏下一个光点。

神色骤变,他大步走过去将那铜鼎拿了下来。

“哎,大人!”楼似玉从后头跟上来,作势要拦他,“这可是奴家刚得来的宝贝。”

“你得来的?”捏着铜鼎没放,宋立言眼神有些凌厉,“你从何处的来的?”

楼似玉被他吓了一跳,扁着嘴小退两步:“从…从隔壁当铺呀,小二刚刚买回来,才摆上去没多久…”

知道自己失态了,宋立言闭眼,稍稍收敛了些。

这不能怪他,他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铜鼎是上清司失落千年的圣物灭灵鼎,上清司费尽了人力物力也没能寻回,却让他在这么个小破客栈里看见。此等刺激,谁受得了?

只是,这传闻里刀枪不入的宝贝,怎么会破了一个洞?灵气尽失,怪不得寻不到。

“大人很喜欢这东西?”楼似玉小心翼翼地问。

宋立言回神,“嗯”了一声,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要是这掌柜的顺势送给他,他算不算受贿?

然而,面前这位楼掌柜闻言却是绽出笑来,手在裙摆上擦了擦,一点也不羞愧地朝他摊过来:“那就算大人便宜点,五十贯钱。”

“…”

是他多想了,在楼掌柜这儿,谁都不可能占了便宜去。

“宋洵,给钱。”

宋洵顺从地递上钱袋来,楼似玉笑着接过去,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多谢大人!大人福厚至此,必定行大运有好报!”

宋立言哪里在意这些奉承,捏着铜鼎就疾步上楼。楼似玉也抱着钱袋,去账台后头哗啦啦地倒出来,乐呵呵地开始数。

“掌柜的。”李小二从旁边溜过来,看看她手里的碎银通宝,心虚地搭了搭帕子,小声道,“您连县令大人的竹杠都敢敲?万一被大人知道这东西是半吊钱都不值的破烂…”

“你懂什么?”楼似玉点好碎银,指腹温柔地描摹着通宝上的花纹,眼里有些暗光,“大人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五百贯也值。”

李小二没听明白,但也是真的挺佩服他家这掌柜的,半吊钱出去,赚五十吊回来,这样的本事,整个浮玉县也没第二个人有。

只是,往常赚这么多钱,掌柜的定会开心得上蹿下跳,可今儿钱捏在手里,她的神色却有些飘忽,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往楼上瞟。

天字一号房的门已经关上了,窗户也上了栓,宋立言将铜鼎放在桌上细细打量过,沉默半晌倒是轻笑出声:“叫师父他老人家知道这东西只消五十贯钱就买回来了,怕不是要再杵烂几根雪尾拂尘。”

宋洵疑惑地看了看那铜鼎,突然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您是说…这,这是灭灵鼎?”

“没认出来?”宋立言挑眉,将鼎往他面前一递。

宋洵哪里敢接啊,白了脸后退两步半跪下去,拱手道:“大人别戏弄小的,这真是灭灵鼎,小的就算再多十年修为也断不敢碰。”

收回手,宋立言叹了口气。

灭灵鼎以名观之,能灭万物之灵,任何带有妖气的东西,进去不过一日,定是灰飞烟灭。因此它曾在千年之前护苍生、弑万妖,是上清司最为得意的法器。

但很可惜,妖王被封之后,灭灵鼎就失落了。如今再见,这鼎破了,已经失却封印妖怪的本事,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也真是巧了,我正愁拿门口那东西没办法,竟就寻到了宝贝。”宋立言想了想,以指画刀刃,挤出几滴血来,放进鼎里。

艳红的血慢慢划过斑驳的鼎壁,原本微弱的白光一时大盛,惊得宋洵连连退去了门口。宋立言倒是不惧,人笼在白光里,反倒显出了几分温柔,垂眸看着自己的血被鼎飞快地吸走,像是在看什么贪吃的宠物一般,微微一笑,便又多给挤了些。

鼎身破口的地方吃了血,竟像人的伤口一般开始发红。

“大…大人?”宋洵有些着急,“翟大人说过,断不能随意以血祭法器!”

“封住石敢当的符只能撑三日,三日之后若没个解决的办法,便还要迎大妖来犯。眼下我别无选择,你也无需多话,替我守住门就是了。”宋立言头也不抬,朝他摆了摆手。

宋洵叹气,他深知自家大人的脾性,心里有了主意,任谁说都没用。可眼看着那灭灵鼎吸走大人的血,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法器,当真是碰巧出现在掌灯客栈的吗?

灭灵鼎地位卓然,非常人所能驾驭,一旦损毁,更是非常人所能修也,宋立言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不求修复,但求能使其恢复些灵力,好替他封住石敢当里的邪祟。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口血喂下去,那铜鼎竟是颤个不停,还不断地朝他发出柔和的嗡鸣声。分明只是个物件,却明显表达出了它自己的喜悦和兴奋。

白光越来越盛,穿透门扇窗扉,将客栈大堂里红漆的顶梁柱都照得惨白,楼似玉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看着,眼里有担忧,可只那么一瞬,她就又歪着脑袋笑了,手指轻轻一拨算珠,翘着二郎腿的脚尖得意地晃了晃。

若是背后有尾巴,此时肯定也狡黠地摇了起来。

第12章 掌灯千年

“掌柜的?”般春伸了脑袋过来好奇地看着她,“何事这么开心?”

楼似玉回神,伸手在她额心轻轻一点:“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意外。”般春小声嘀咕,“好像自打宋大人来了之后,您每天都在笑。”

微微一顿,楼似玉挺直了背,一本正经地道:“县令大人在咱们客栈呢,这么长脸的事,我当然要笑。时候不早了,你还瞎晃悠什么呢?赶紧回屋睡觉。”

般春揉揉眼:“您还不休息么?”

“我这就上楼。”收拢桌上的东西,楼似玉踩上了木梯。

般春点头,打着呵欠就往后院厢房去了。李小二已经回房,钱厨子也打起了鼾,整个客栈里除了天字一号房,别的人都没了动静。

踩在木梯上的绣鞋停住,楼似玉抬眼看了看二楼上紧闭的房门,似笑非笑地抬了抬嘴角,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飞快地出了掌灯客栈的大门。

门依旧关得好好的,没半点声响,只檐上亮着的纸灯笼跟着晃了晃。

月入重云,整个郊外伸手不见五指,独土地庙还燃着香火,有两分光。一个黑影缩在角落里,看不清楚形状,不过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有两只耳朵倏地立了起来。

“梨花?”楼似玉的声音在土地庙门口响起。

黑影一顿,猛地扑将出去,毛皮被烛火一照,呼啦啦地卷出一片浅粉色。硕大的尾巴像朵云似的,直接将楼似玉半个人都卷在了里头,一双狐眸睁开,委委屈屈地朝她叫了一声。

“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还好意思撒娇。”摸了摸它蹭过来的脑袋,楼似玉佯怒,“平时让你好生修炼你不听,这回长记性了?”

“这能怪我么?”林梨花耷拉了耳朵仰头看她,“谁知道烟霞镇这样的小破地方,也会来那等的高人呐?我已经跑得够快了,不像咱们客栈地窖里那几只傻不愣登的鼠妖,活活被灭神香给窒死了。”

提起这事,楼似玉就严肃了些,伸手摸了摸这大狐狸的毛,低声道:“两日后的开仓日,你记得知会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您放心,常硕大人麾下那些个机灵鬼早就跑了,只留了些不知事的子孙,听说被官府给一锅端了。”

林梨花说着,又打量楼似玉两眼,吞吞吐吐地问:“那人…是不是您要等的那位?”

楼似玉点头。

林梨花哀嚎一声,立马往后仰倒,在稻草堆上打起滚儿来:“这才多少年啊,他怎么又来了?每次他来就没好事,咱们能不能不管他?八十年前就是他埋下衙门的祸患,如今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自己去收拾烂摊子,您别插手成不成?”

楼似玉失笑,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肚子:“不成。”

“主子!”林梨花气得四爪朝天,狐眸都要瞪成铜铃了,“他到底有什么好哇?”

这个问题听了太多遍,楼似玉已经懒得回答了,只将这不顶事的小狐狸拎起来,往她天灵穴上一点,莹润的光从她指尖渗过去,林梨花的皮毛瞬间光亮不少。

“再在这儿呆两日,等那东西被封住之后,你再回来。”

“两日?”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有点意外,“那东西当年闹得天翻地覆,还添上了无数人命,如今两日就能封住了?”

楼似玉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眼里骤染痛色。但转眼,她又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笃定地道:“能。”

宋立言已经拿到了灭灵鼎,他有法子修好的,只要把石敢当里的东西往鼎里一放,便就大功告成。

上天已经为难了她快一千年,这一世终于顺遂,总不至于还给她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蹲地再撸了会儿狐狸,楼似玉低声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都别露面,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如今保不齐一剑就能废了你这不成气候的小妖精。”

“放心吧主子。”小狐狸毛都炸了,“我看见他都是绕着走的。”

安心地点头,楼似玉将她搁回土地庙里,只身返回客栈。

浮玉县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少有会通宵点灯的地方,于是掌灯客栈就成了衙门那一片唯一的一处光亮,在黑寂的夜色里给着温柔的指引。

楼似玉心情甚好地回到门口,正打算上楼,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道人影。

“谁?”警惕心顿起,她回头环视,却发现周围都一片安静,目之所及,没有半点生人气息。

是她眼花了?楼似玉皱眉,不放心地闭眼再睁眼,乌黑的眸子变成了璀璨的金色,仔仔细细地将方圆十丈都扫过。

没人。

金瞳消失,楼似玉暗骂一声自个儿老眼昏花,甩甩袖子便潜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风袭来,掌灯客栈门口的纸灯笼被吹得晃了晃,连带着投下的光影也摇晃起来,像撒了欢的孩子似的,来来回回不肯安静。

突然,一只皂底黑面的锦靴踩了上来。

光影倏地顿住,连夜风都一起僵滞。本都是自由自在的东西,却都仿佛被这靴子踩住了命门,轻易不敢妄动。

灯笼里爆了一个小火花,光骤亮,接着又暗下去不少,微弱的烛火在地上朦朦胧胧地勾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拧了拧脖子,极轻地笑了一声。

云散月消,天光乍破,浮玉县又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楼似玉一大早就在门口张罗,忙得脚不沾地。宋立言下楼来,还没开口问她在干什么,就被她塞了一碗猪蹄黄豆汤。

“这是早膳,大人先用着。”她说了这么一句,冲他笑了笑,然后便又跑去跟李小二商量怎么写楹联。

“本官要是没记错,眼下还不到年关。”宋立言困惑地搅了搅汤勺,“这是在张罗什么?”

宋洵扶他去桌边坐下,低声道:“刘师爷的命案已结,楼掌柜这是在准备重新开张之事呢,看样子隆重得很。”

宋立言哼笑,看向那窈窕的身影:“后日官府开仓,她自己都说那日最易出事,却还这么宽心地张罗这些。”

楼似玉耳朵尖得很,闻声就转过头来笑:“天总要下雨,衣裳也不能不洗吧?奴家就是个普通小百姓,甭管发生什么大事,日子总是要过的。”

说着,又拿了对联纸过来,谄媚地奉到他跟前:“大人若是有空,不如给奴家提个联子?”

“没空。”宋立言漠然地抿了一口汤。

小脸一垮,楼似玉双手合十抵在鼻尖上,朝他直眨眼:“举手之劳嘛。”

“这词本官用来自谦可以,从掌柜的嘴里说出来,颇有些不对味。”宋大人完全不买账,低头饮汤,脸上半分动容也没有。

要是一般人,肯定见势不对就放弃了,毕竟宋立言板起脸来也着实不亲近,有股子令人畏惧的阴冷之气。然而楼似玉竟像是没感觉一般,依旧凑在他跟前碎碎念:“以前自己写过对联,我觉得写得挺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让我用。”

“你写的什么?”宋立言问。

楼似玉颇为自信地道:“上联:金是钱银是钱金银是钱。下联:你是人我是人你我是人。横批:人财两得!”

“噗——”后头站着的宋洵一个没忍住,将刚喝的茶全数喷了出来。

楼似玉被他吓了一跳,瞪着双无辜的眼问:“怎么了?不好吗?”

饶是再镇定,宋立言也是被逗乐了,拳头抵着唇憋了好一会儿,才正色回答她:“的确像是掌柜写的。”

泄气地垮了脸,楼似玉低头小声道:“我也想会写联子,可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上私塾。我娘为了凑钱,经常去帮人扛货。扛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谁知道却被官府当税征走了,我娘当晚就气病了,没过多久就与世长辞…”

眼眶说着说着就红了,她哽咽:“要是有机会,谁不想学富五车,联子对子张口就来呀?”

宋立言听得愣了愣,皱眉问:“官府征税如此蛮横?”

“都是好些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吸了吸鼻涕,楼似玉将楹联纸给卷起来,“大人继续用早膳便是,这联子,奴家再想想。”

她勉强笑着,神色却凄凉,手指按在楹联纸上,苍白地颤抖。

宋立言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擅乱发善心,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拿来。”

楼似玉二话没说,“刷”地就把楹联纸塞他手里了,方才还梨花带雨凄凄惨惨的一张脸,扭头就带了笑:“小二,把笔墨给大人奉上!”

“好嘞。”李小二应声过来,摆上了砚台。

“…”

捏着毛笔,宋立言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骗了,他眯眼瞪了楼似玉半晌,可后者不但毫无羞愧之意,反而极其殷切地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底是脸薄,宋立言叹了口气,随手落笔。

“大人好书法。”李小二看得惊叹,直拉楼似玉的袖子,“这么一副联子挂在外头,咱们客栈可是脸上有光啊。”

“废话。”楼似玉拿扇子挡着嘴,眯着眼睛笑,“县令大人的墨宝,咱们客栈可是整个浮玉县第一家得了的,等开张的时候,你可记得好生宣扬出去。”

为了不让人家听见,她说得很小声,但显然没什么用,宋立言沉着脸听完,分外冷漠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了笔便往外走。

“大人路上小心啊。”楼似玉十分狗腿地恭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车的门帘之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墨宝。

风微起,镇纸之下的楹联微微翻飞,上头的笔墨苍劲有力——

迎送四海贵客留酒百世,冷暖八方旅人掌灯千年。

第13章 常硕内丹

留酒百世,掌灯千年。

盯着最后那四个字,楼似玉愕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睫毛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然而,仔细一思量,她苦笑,眼里的神色渐渐平静。

“去裱好挂起来。”

“是。”

“掌柜的。”霍良进得门来,朝她一拱手,“奉大人之命,门口的石敢当我们就抬走了。”

“哎,大人。”楼似玉看了看他身后的衙差,连忙问,“这是要抬去哪儿啊?”

霍良也不知道宋大人为什么突然对个石雕感兴趣,自觉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如实道:“岐斗山,大人吩咐说不得耽误,这便要出发了。”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楼似玉笑着应好,看着他们将石敢当抬上牛车,还体贴地道:“路上当心。”

霍良颔首,带队去跟走在前头的马车。

“般春。”看他们走了有一段路了,楼似玉才把算盘往旁边人的怀里一塞,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你跟小二看着客栈。”

般春接着东西,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掌柜的如风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岐斗山乃妖气极盛之地,连绵几座峰峦,皆用此名。但山脚下的百姓不管是打猎还是砍柴,都不会往主峰上走。

也曾有那么几个大胆的道士和尚,扬言要在岐斗主山上修寺庙,不过也只是扬言罢了,别说寺庙,就连说话的人,后来都再没人见过。

上清司有不成文的规定,司内子弟,皆不可踏足岐斗山主山,若有违背,生还则受刑,死归则剔名,不为上清司所容,所以宋立言只选了山北的矮峰,遣散众人,独留宋洵替他守阵。

石敢当平放在黄泥之上,被封印得老老实实,就像块普通的破石头。

宋立言拿出灭灵鼎,眼里仍有疑惑。

一夜的血祭,这灭灵鼎竟就在他手里恢复了原样。原本是传说里不可妄动的上等法器,可现在躺在他手里,却乖巧得像从街边顺手买来的小香炉。

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

“大人。”宋洵站好了阵眼,出声提醒。

宋立言微微颔首,也不再多想,祭出灭灵鼎横于石敢当上空,白光大盛,霎时将那破石头罩住,光华流转之中,被封印的石敢当裂开了一条缝。那缝隙初如发丝,可转眼就粗如手指,里头有红黑色交杂的东西透出光来,妖气一时大盛,整片山林卷起狂风,黄土与枯叶齐飞,叫人睁不开眼。

若是普通的妖气,至多不过让人觉得背脊发凉。可这一股子妖气,却是清清楚楚地让宋立言察觉到了威胁和杀气。

“不对。”

“大人?”宋洵担忧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