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一怔,指尖僵硬地颤了颤,他缓缓扭了扭脑袋,白色的眸子对上她的脸:“殷…?”

“还认得我?”美人蛇气得破口大骂,“我早说了你这人是个害人精,勾水不信,所以他死了。楼似玉也不信,非留你全尸,所以现在她也快死了!你已经死了两百年,为什么不能消停点,还跑出来干什么?”

空洞的表情莫名显出两分哀伤,回溯停滞片刻,还是继续朝她伸手。美人蛇怒甩长尾挥开他,返身去了另一边岸堤,狼狈爬上去,但是刚起身还没站稳,四周尚有余力的妖怪就朝她围了过来。

楼似玉飞身到她旁边,沉声道:“东西给我。”

美人蛇皱眉:“我把它给你,你还会还给蛇族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是一直想毁掉内丹的人,以前没有灭灵鼎还好说,如今灭灵鼎就在空中浮着,她拿到内丹的第一件事定是将其送进去。

“总比落在他们手里来得好。”

“不。”美人蛇摇头后退,“落在他们手里,我尚能想办法夺回来,落在你手里才是真的完了!”

“殷殷…”

“你有你的大义凛然,我也有我的族人要护。”美人蛇深吸一口气,红着眼道,“大不了我今日去陪常硕,这铜匣也不能从我手里给出去。”

没办法了,楼似玉放弃游说,直接动手抢,旁边的妖怪不甘示弱,也一齐扑了上来,电光火石间,美人蛇被一道强光击中后腰,铜匣瞬间脱手而出。楼似玉离她最近,飞身就将其接住,捂进了怀里。

“小心——”后头的宋立言突然吼了一声,楼似玉抬眼,就见回溯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她跟前。

滴着血的獬豸剑从她身后越上前头,二话不说就扎进了回溯的肩头,宋立言一手将楼似玉搂过来,一手抵着剑戒备地看着回溯。

这人长长的银发散落了下来,沾上了肩头溢出的血,白色的瞳仁缓缓动了动,嘴里发出了类似痛呼的哀鸣声。而他身后,一道白光破碎开去,带着上清司人独有的气息。

楼似玉一怔,越过回溯的银发往那边看过去。

戴着青绢斗笠的叶见山到了,方才显然已经出手,左手的诀还没散开。从她站的位置看过去,他这个诀落的方向是朝她来的,要不是回溯挡了,这一道光就该落在她身上。

微微眯眼,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嘴角溢出一丝血,回溯伸手擦去了,却不曾想越来越多。呆呆地盯着自己手里的艳红色看了一会儿,他伸手,近乎执拗地想碰碰她手里的铜匣。

楼似玉有些不忍,低声道:“何必呢?他死了,你也死了,就算妖不能轮回,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你该放下了。”

宋立言不认识回溯,哪怕听过故事,也对这满身罪孽的妖怪泛不起丝毫涟漪,所以不等楼似玉说完,他便运气于剑,将回溯狠狠震开。

回溯退后两步,肩头破着的窟窿不但无法愈合,还裂得更大,血像沙似的从皮里往外漏,不消片刻他的皮肤就干瘪下去几块。

“…”拳头紧了紧,楼似玉不忍地别开脸。

血祭而活的妖,到底不是真的活过来了,他甚至比普通的妖怪还脆弱,稍微划一道口子,身子里那些人类的骨血就会全泄出来。若是别人,她还不会在意。可这他是回溯啊,多年前那般如清风如朗月的一个妖怪,会笑着请她尝新酿的酒,会苦恼地问她勾水到底喜欢吃什么。

几百年过去了,回溯心里藏着的秘密始终没让勾水知道,甚至到现在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楼似玉突然觉得自个儿其实也不算太苦,起码她曾与人举案齐眉,而面前这个,连一天光明正大的日子都没有。

蛇身越来越萎顿,回溯艰难地往她的方向挪回来,颤着的手指依旧伸向铜匣,只是,他连手臂上的血肉都快要流尽了,拼命抬手也是远够不着的。

宋立言冷眼看着,连补刀的心思都省了,就等着他倒下去。

然而,他身前这人突然伸手,将铜匣递到了回溯垂落的手指下头。

苍白泛青的指尖碰到铜匣,像夕阳下有人从人间带回来的拨浪鼓,“嗒”地一声响,耳边同时响起那人的轻笑声,眼前仿佛又是旌旗烈烈,勾水于万妖目下朝他伸手。这一回,他没有再躲,而是大方地将手放了上去。

回溯僵硬的嘴角慢慢往上勾,嘴里溢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不过是想再碰碰他罢了,心愿已了,宁愿永世不得超生。

手指滑下去,银色的巨蟒萎落在原地,化成了一片白烟,连骨头都没再剩下。楼似玉怔然地看着,眼眶有点发红。回溯从一开始就没想解开自己的封印,他也许只是太想念勾水了。

淡心寡意能全智,从来深情多成痴。

“师弟!”叶见山提剑朝这边过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个上清司弟子,捏诀清理着还没逃走的妖怪。宋立言回神,松开楼似玉,侧头应了一声。

回溯一死,再无人能解开勾水内丹的封印,还有余力的大妖都无声地逃掉了,只剩下重伤的美人蛇和被困在阵里的红瓦。

大势已去,红瓦眼里一片灰败,美人蛇眼睛盯着楼似玉手里的铜匣,有伺机而动之意。叶见山上来就与美人蛇斗法,其余弟子也纷纷相助。

宋立言看了他们一眼,没瞧见宋洵,便低声对楼似玉道:“先走。”

楼似玉咳嗽两声,用袖子擦了擦嘴,为难地道:“大人,这不是奴家要与您作对,但眼下剩余的这两只妖怪,奴家得保着。”

“你拿什么保?”他嗤笑出声,随手将獬豸剑扔进她跟前的地里,又反手抽出来。

白色的剑身上带了气味熟悉的妖血,他举到她跟前,冷眼问:“拿你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身子?”

心虚地眨眼,楼似玉道:“这打架哪儿有不受伤的?奴家去后厨帮忙切个菜还时常切到手呢。”

“你曾给我喂魂,我以为将魂还了你就没事了,不曾想今日又见识了掌柜的神通。”伸手将灭灵鼎从怀里掏出来,宋立言眼里情绪翻涌,指节都微微泛白,“同枝之术,你竟敢下在这法器上头。”

这都被发现了?楼似玉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大人见多识广,奴家实在佩服。”

恼恨地施法破了她的咒术,宋立言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你当我是什么?易碎的陶瓷娃娃,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我有剑有符,用得着你来护?”

“大人英勇无畏,奴家仰慕之极。”

“…”

回想起那一瞬间她护着红瓦又将灭灵鼎塞给他的动作,宋立言觉得心口闷得慌。她这回没撒谎,是他冤枉人了,可眼下除了生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僵在原地瞪着她。

第58章 人皮妖怪

然而楼似玉连回视他的功夫都没有,一双眼同时瞥着红瓦和美人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大人,红瓦可以交给您带回去,先放了殷殷如何?”

抿唇转头,宋立言没好气地道:“你看她是想走的意思吗?以她的本事,抓着破绽就能遁逃,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不想走。”

有道理,楼似玉点头,将铜匣往自己怀里一揣,然后伸手就去翻他的袖袋。

“…你干什么?”这举止颇为大胆,宋立言想躲,她却一本正经地道,“让奴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法器。”

一个身上冒妖气的人,还想从他的袖子里找法器用?宋立言觉得她疯了,放纵她的自己也疯了。

“我带了一个出来,你松手,我来拿。”

粲然一笑,楼似玉乖乖地背起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指尖一抖便化出个晶莹剔透的浮屠困。

“想做什么?”他递给她,斜眼问。

楼似玉笑笑没回答,抱着这东西走去红瓦跟前,往她脑门上一砸,“咻”地一声,红瓦被吸了进去,化成拇指大小的蛇,惊慌地乱窜。她没将这东西还给宋立言,而是捏在手里,踮着脚就偷摸往正在打斗的那头溜过去。

几个上清司之人正忙着对付美人蛇,没人注意身后。宋立言黑着脸看着,想开口责斥,眼神一闪,又忍住了。

美人蛇虽是难敌宋立言,但对付这些个修为不高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眼瞧着能张口吞下一个人,旁边却突然亮起一道光,楼似玉飞身而出,拿着个东西就朝她扣了过来。

“你…”这熟悉的白光,她已经不是第一回见了,惊慌之下想走,却是没走成,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变小,缩进浮屠困里。

几个上清司的人住了手,叶见山瞧着,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举起的长剑兜头就朝楼似玉砍了下去。

“当”地一声,有人站到她身前替她将剑格下了。楼似玉眯起一只眼,缩着脖子躲开断下来的半截长剑,抱紧浮屠困就躲去了他身后。

獬豸剑横在身前,宋立言道:“师兄,仔细别伤了无辜。”

“无辜?”叶见山语气很是不敢置信,“她身上这么浓烈的妖气,你还说她无辜?”

“这是掌灯客栈的楼掌柜,是凡人。”宋立言垂眸,艰难地昧着自己的良心道,“她身上的妖气只是因为染了妖血。”

“师弟。”叶见山难以理解地摇头,“你怎么会变得如此…”

“有几件事我很好奇。”不等他说完,宋立言便道,“方才大战之前,我给师兄和宋洵都传过音,不知为何毫无回应?”

叶见山恼道:“城里死了那么多人,百姓将衙门给围了,我与宋洵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能立马抽身?宋洵现在还被人堵在衙门里呢,我也是想尽了办法才逃出来助你。”

宋立言点头,又问:“裴大夫也还在衙门里?”

“自然,他什么都不记得,能走去哪里?”

“那柳寒呢?”

“都在一起。”

很好,撇得干干净净,宋立言点头,拉着楼似玉的手腕往回走:“那咱们就去看看吧,看看今日这一场大祸,到底是谁造成的。”

“师弟。”叶见山追上来,看起来对他拉着楼似玉这举动颇有微词。可宋立言没理会,径直将人带回了官邸。

满屋子坐着都是人,听见动静,宋洵和霍良都迎了出来:“大人!”

“去准备些热水,带楼掌柜洗漱,再让人把她身上的伤收拾了。”将手里的人推出去,宋立言看也没多看,大步跨进了正堂。

柳寒坐在主位上,看他回来,本还想发作,但宋立言浑身的血腥味儿浓得呛人,沉着脸走进去,宛如阎罗临世,饶是他再嚣张也被吓得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他落座。

拂袍坐下,宋立言问:“你到底是谁?”

柳寒莫名地看看左右,确定他在问自个儿,横眉便道:“我是通判柳大人身边护卫,也算个八品武职。倒是你,一个九品县令,私自逃狱,该当何罪?”

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宋立言扯了那满是血污的外袍,着青黛色的长衣,优雅地挽起袖口。柳寒不明所以,上下打量他:“你…你想干什么?”

挽好的袖口不再碍事,宋立言出手如电,起身就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到了后头的漆柱上。

“大人!”旁边几个上清司的人低呼,宋立言侧眸扫了一眼,他们又统统噤了声。

“师兄说得没错,我见识太少,不曾领教过妖怪的诡计多端。可我不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仔细看看,也不是看不出来。”手上用力,将他掐得脸上发紫,宋立言眼神阴冷,半分仁慈也没有,将他掐断了气也没停手。

“大人,这好歹是州上的人。”霍良满心担忧地劝了一句。

宋立言冷哼出声,捏着脖子将柳寒的尸体拎起来,轻轻一抖——原本还像模像样的一具人尸,突然就跟泄了气的牛皮囊似的,干瘪得只剩了一张人皮。

叶见山和裴献赋等人见怪不怪,没什么反应,可霍良是个实打实的凡人啊,震惊地看着自家大人手里的东西,吓得打了两个嗝,好悬没背过气去。

有魂烟从这人皮里飘了出来,飞快地逃窜不见,宋立言想动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世间多妖,妖乃非人之物所化,一旦身死,魂魄不入轮回。大多死了的妖都会灰飞烟灭,而有些妖机缘巧合,却是会留住魂魄,偷了人的皮囊继续苟活。

显然,这个柳寒就是偷了上清司之人的皮囊装人活着的妖怪。

嫌弃地扔了人皮,宋立言看向旁边的裴献赋。

裴大夫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茫然地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神色没有任何反常,反而还偷偷打了个呵欠,眼里挤出晶莹的泪花,显得眸子更加清澈。

“前辈一直在衙门里吗?”他问。

裴献赋无辜地扭头看他:“是呀,原本还在同你那位师兄下棋,后来他走了,我就在屋子里睡觉。”

“这就奇怪了。”宋立言走到他跟前,困惑地道,“我似乎在碧波湖边看见前辈了。”

“那怎么可能,霍捕头一直在我房里呢。”裴献赋指了指霍良,“我一觉睡醒他都还在。”

被点名的霍良仍旧没有回神,只睁着空洞的眼睛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是,卑职一直照看着他。”

要是之前,这话兴许能打消些嫌疑。可现在…宋立言走上前,将手慢慢放在了裴献赋的脖子上。

“师弟?”叶见山大惊,“你做什么?这可是司里重要的前辈!”

“柳寒尚能被人借皮,谁敢妄断这位前辈就一定是原来的魂魄呢?”收拢手指,宋立言看着裴献赋道,“你很聪明,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便一了百了,我也不能多问你什么,若像之前一样只用魂魄继续行动,我可能还要许久才会发现真相。”

“可惜,你今日用的是肉身。”

碧波湖边一场杀戮,就算是置身其外的人也会染血。裴献赋回来就飞快地更过衣了,但遗憾的是,身上的血腥味与他一样,实在有些重,哪怕刻意用药草味压了,他也还是嗅见了不对。

之前他想不通,为什么狼妖会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任凭他用尽法术也无法伤其分毫?但与楼似玉一起魂魄离体的时候他恍然明白了,魂体是不会受普通灭妖法术的伤害的,且来去自如,可以夺物,只是无法使用修为。

裴献赋今日去碧波湖是想夺内丹的,所以他以真身前去,躲在妖群里伺机而动,没想到错失了时机。眼看着回溯死了,只能带着一身血腥仓皇逃回官邸。

“常硕的内丹是你拿走的,蛇族的禁地也是你故意引我去的,我房间里的法阵是你解的,困神锁怕也是你从京都拿过来的。”平静地陈述事实,宋立言手上力道加重,“数罪并论,当斩立决。”

话落音,手腕突然一紧,裴献赋反手抓住他,妖力磅礴而出。宋立言脱手躲开,没敢让他那妖气侵入经脉,可就这一躲,裴献赋纵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庭院里回荡着他的叹气声,一叹三响,分外无奈:“误会良多,本想一一解释,可眼下大人显然是更信那妖女。也罢也罢,待往后时机成熟,在下自当与大人细说。”

妖怪就是妖怪,还能有什么误会?宋立言追出去,没能寻见他的踪迹,脸色更加难看。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叶见山分外迷茫,“裴前辈可是连咱们师父都尊敬有加的人,怎么会被妖怪…”

“师兄莫要再信人皮相了。”宋立言拂袖,“眼见未必为真。”

叶见山默然,站在原地很是自责。宋立言也没多与他说什么,转身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他受的伤也不少,身上脏污难忍,想先收拾干净再说别的。

然而,房门一推开,宋立言就被里头扑出来的水汽给迷住了眼。

第59章 难得温情

带着澡豆的香气盈满了整个房间,白色的雾气从屏风后头氤氲开来。那屏风料子薄,轻绣了花鸟山水,被窗外洒进来的光一照,就勾出一道玲珑人影,婀娜妩媚,曲线动人。

她似是站在澡盆里,正仔细清洗手肘的位置,柔荑高抬,下颔微扬。水珠顺着手腕一路往下,滴滴答答地落回澡盆里,不一会儿又被掬起,重新浇上后颈。

若不是她身后有几条大得夸张的尾巴影子在晃来晃去,这就是一幅绝世香艳的美人入浴图。

宋立言移开眼,抵着拳头干咳了一声。

屏风后的人一惊,硕大的尾巴立马收了起来,人也“哗啦”一声埋进了水里,好半晌才开口:“大人回来了?”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宋洵带奴家过来的呀,不是您吩咐的让奴家好生收拾自个儿么?”

“的确是本官吩咐的。”宋立言微恼,“可旁边还有客房。”

外头的宋洵听见动静,跨进门来就道:“大人,这院子里就两间客房,一间给了大师兄,一间给了裴大夫,您不记得了?”

宋立言转身,黑着脸抓住半开的门扇,将宋洵堵在门口:“那你也该禀本官一声。”

宋洵:“…”

意识到自个儿不该进去,他立马往外退,恭敬地行礼:“小的这就去让人再准备。”

说完,飞快地就开溜。

宋立言气闷地看着他的背影,跟着出去也不妥,留下来更是不对,进退两难,干脆就抓着门框僵在原地。身后传来几阵水声,她似乎是从澡盆里出来了,赤脚踩在湿润的地上,“啪嗒啪嗒”地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立马就将门给扣上了。

“楼掌柜。”闭了闭眼,宋立言有点头疼,“注意体统。”

楼似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奴家何处没体统了?衣裳穿好了呀。”

“鞋呢?”

“弄脏了没法穿,奴家也正愁呢。”楼似玉苦恼地左右找着,身上的衣料发出丝质的摩擦声,光着的脚不安分地踩来踩去。

深吸一口气,宋立言转过身来就想斥她,可待看清她穿的是什么之后,他眼皮一跳,耳根倏地就红了。

宽大的缁色袍子被她穿得拖拽到了地上,雪白的手腕从袖口里露出来,还带了些水珠。这是他挂在屏风上的常服,在他穿来是大方得体,可往她身上一套,怎么就显得那么不正经呢?

“您别瞪奴家呀。”楼似玉将拖在地上的衣摆提起来些,分外无辜地道,“奴家衣裳脏透了,你这儿又没丫鬟来伺候,只有这个能穿了。”

她的手泡得有些皱,被缁色的衣裳一衬,更是白得吓人。宋立言瞥了一眼,闷声道:“你过来。”

楼似玉乖乖地抱着衣摆跟着他去旁边的茶榻上坐下。

“手。”

张开右手伸过去,楼似玉这才想起自个儿手心还有伤口,被獬豸剑割的,还没有愈合,倒是让水泡得发白起皮了,稍稍一动,又有血溢出来。

宋立言打开桌上的药箱,阴沉着脸给她上药,翻看了她的伤口,心头又是无名火起:“你下回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做事?”

左手托着下巴,楼似玉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怎么说清楚啊?真提前说了,大人还不得恼死奴家?”

“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宋立言咬牙,手上加重了力道。

“哎哟。”楼似玉惨叫,耷拉了眉毛可怜巴巴地道,“疼哎。”

“不是厉害得很吗?还会用同枝之术,我以为你不怕疼。”宋立言冷笑,扯了白布条来一圈圈地给她缠上,“我是灭妖之人,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件事上,不需要谁来护着。”

瞧他是真不高兴了,楼似玉扁扁嘴,老实地伏头认错:“以后不敢了。”

原以为她还会顶两句嘴,没想到这么乖顺,说什么应什么,倒让他不好意思再继续斥责。伤口包好了,宋立言刚想将手收回来,就被她抓住了指尖。

“大人身上的伤可不比奴家轻。”楼似玉仔细打量了他的手,皱眉道,“这儿还有半片蛇鳞。”

食指上的皮被蛇鳞穿破,糊着血凝在了一起。宋立言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待会儿一起洗掉便是。”

楼似玉气得一噎:“大人,奴家身上就算有伤,也不会发热生病,但您可不一样。”

说着,跳下茶榻就去拿帕子来浸了药水,一边沾湿他的伤口,一边将蛇鳞往外拔。她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像对待稚嫩怕疼的小孩儿似的,一边给他吹气一边问:“疼吗?”

这蚂蚁挠痒痒的程度,能疼个什么?宋立言摇头:“你只管拔。”

一使劲儿就能看见鳞片边上带起来的血肉,楼似玉没敢使劲,细细地给他润着凝固的血块,好半天也没个进展。宋立言很想催她,可垂眼瞥见她那微微颤着的眼睫,他一顿,又将话咽了下去。

手指上有点痒,十指连心,所以心口也有点痒。

“大人。”宋洵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吓得楼似玉一个激灵,手一抖就把鳞片给取了出来。

宋立言轻吸一口气,黑着脸扭头:“进来。”

这语气听着,怎么又像是不高兴了?宋洵心情复杂地盯了一会儿门扇,还是硬着头皮推开进去,拱手道:“客房里备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