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小捕头,怎么去对付这种大官啊?

第72章 侠肝义胆

不忍心地往前站了站,楼似玉张口刚想说话,肩膀却被霍良一压,又按回了他身后。抬眼看过去,楼似玉发现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站得直,腰脊挺起来,侧脸的轮廓显出两分刚毅。

像是斟酌了一二,霍良道:“大人既已夺了宋大人的印鉴,那不如就替他开堂问审?否则,楼掌柜连个罪名也没有,卑职是不会抓的。”

“你不抓,还要拦着我抓?”

“是,守护浮玉县百姓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那正好。”罗安河皮笑肉不笑地道,“浮玉县百姓死伤无数,你失职了,随她一起进大牢去吧。”

四周上清司弟子上前来就将他按住,后头的衙差们微有异议,可被罗安河一瞪也不敢多说什么。

“霍捕头,您这是干什么?”楼似玉急了,“何至于被奴家连累?

霍良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安慰她:“你我一起进去,倒是有个照应。”

谁要他照应啊?楼似玉直叹气,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和他一起被押往大牢,几次想动手,都硬是忍了下去。

“你别急。”霍良低声道,“他们若当真强权压人,我有办法救你。”

“谢谢啊。”看了看他身上同自己一样多的锁链,楼似玉垮着脸笑不出来。他要是不进来,她还能自己偷溜出去,可他一跟着进来,她才是真的束手无策。

也怪上清司太狠,灭妖还不算,还总在朝廷里担着各种各样的官职,就算她想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一旦被他们揪住,不用法术灭了也能用官权压死。

牢房落了锁,罗安河走到栅栏外头,盯着楼似玉道:“内丹放去哪儿了?”

楼似玉眯着眼假笑:“奴家不知。”

“进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嘴硬的?”他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断骨鞭,哼笑道,“想尝尝这滋味儿?”

“未有罪名而用刑是为私刑!”霍良怒道,“罗大人连王法也不顾了吗?”

罗安河一鞭子甩在栅栏上:“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你有本事去荒州州府大人那儿告老子。”

不算重的鞭子将栅栏上头的灰都抖了下来,楼似玉呸呸两声躲开。他拿的这玩意儿对人来说不算厉害,顶多破点皮肉,可对妖却能抽打精魄,是个十分厉害的刑具。

可惜,她最不怕的就是用刑。

“罗大人好生威风,只是奴家当真冤枉,也不知该去哪儿找大人要的东西。”她浅笑,“若是屈打一顿能换来大人想要的东西,那奴家要是不介意受这委屈。可大人,您就是打死奴家,奴家也不知道啊。”

“对着它都还能逞强,你也是有本事。”罗安河捏着鞭子给她鼓了鼓掌,“就是不知道当真尝了苦头,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厉害。”

“苦头?就这个吗?”楼似玉很是体贴地道,“太细了些,您要不换个粗点的?打得解气,奴家也能得个痛快。”

还装呢?罗安河冷笑:“老子这鞭子是专门打妖怪的,打人不疼,打妖怪一打一个准。正好咱们霍捕头不是心疼你么,用这个,你若当真不是妖怪,那我便伤不着你。”

“原来如此。”楼似玉松了口气,连忙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用刑那?”

这兴奋的语气,哪儿像是要挨打,活像是要去领钱了。罗安河分外着恼,挥手就让人把她提去刑堂。霍良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抓着栅栏招来相熟的狱卒,低声耳语两句。

宋立言正在庭院里悠闲地看着那一树树的桂花,不用他升堂也不用他看文书,养伤这几日,他舒服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

然而,一口香气还没吸进去,他就又听得宋洵的声音在旁边炸响:“大人,出事了!”

头疼地闭眼,宋立言叹气:“你能不能过几天再同我说这句话?”

“可是大人,楼掌柜和霍捕头都被关进大牢了!”宋洵焦急地道,“牢房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罗大人似是要用刑。”

眼皮一跳,宋立言转身抬眼:“楼似玉进大牢我姑且能想明白缘由,霍良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护着楼掌柜,罗大人一气之下便都关进去了。”

“…那他活该。”宋立言眼眸半阖,嘴角微微往下抿,“罗安河显然是不会放过楼似玉的,他掺和什么?”

宋洵打量他两眼,小声道:“您就不去看看?霍捕头与楼掌柜只算是有些交情,尚且如此袒护。大人与楼掌柜不是更加亲近?若无反应,倒难免让她觉得薄情。”

“她敢在那么多人面前露出狐狸尾巴,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不但不跑,还敢回来,就表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宋立言冷哼,“再者言,我本就薄情,她头一天知道?”

这别别扭扭的一股子劲,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不讲道理?宋洵哭笑不得:“小的瞧您也挺在意那掌柜的,又何苦弄些误会?”

“谁在意她了?内丹的事没找她算账都是念在她出手相护的份上。”宋立言一拂袖,恼怒地回了屋子。

宋洵唏嘘地看着他的背影,站在院子里想,他要不要帮自家大人的去看看人家那?可自作主张地去了,万一大人找他麻烦,他该找谁说理去?

犹豫了一会儿,面前那刚关上的房门就又打开了。宋立言换了一身云青色锦袍,板着脸跨出门来,大步往外走。

“大…大人?咱们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宋立言出门上马,没好气地一甩鞭子。

他倒不是担心楼似玉,以她的本事,罗安河不可能把她如何了,他操心的是霍良,不该护而去乱护着,指不定打乱那狐狸什么计划,到时候帮了倒忙,吃苦的还得是她。

墨发被马背上的风扬起来,宋立言冷漠地想,男人又不是光英雄救美出个风头就能得人芳心,还得长脑子不是?霍良这样的,楼似玉还能念他的好?

能。

楼似玉岂止念霍良的好啊,甚至觉得他侠肝义胆菩萨在世,眼前这些个与他相熟的狱卒不但不难为她,给她挥鞭子还都放轻了力道,还小声安抚她:“掌柜的别怕,咱们都是捕头的人。”

第73章 两个傻子

一瞬间她简直要觉得“捕头”是世上最好听的两个字了,感动地看着鞭子落下来,然后配合着“嗷”一声,楼似玉拧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梗着脖子冲主位上喝茶的罗安河喊:“大人,冤枉啊~”

罗安河冷哼一声,放了手里的茶碗,大步走过来抢过狱卒手里的断骨鞭,一鞭子打在她肩上。皮肉隔着衣裳都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楼似玉躲避不及,左脸嘴角边被刮出一道红痕,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点小把戏,在本官这儿还糊弄不了。”他捏着鞭子指着她的脸,“弄张人皮不容易吧?早点交代内丹去处,我留你个全尸。”

嘴角一撇,楼似玉抽噎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奴家当真是冤枉的呀,不明白大人说的内丹是什么。孤苦无依的小女子罢了,缘何要受这种苦头啊呜呜呜…”

呜咽声悠长悠长,越过墙上的煤油灯,穿透几道回廊,凄惨地落在一只皂靴跟前。那靴子一顿,接着加快了步子,跨进了刑堂。

于是罗安河第二道鞭子落下去的时候,一道白光突然挡过来,震得他往后一仰,差点闪了腰。

“宋立言!”这熟悉的炁,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罗安河捂着腰眼吼,“你这是以下犯上,要掉脑袋的!”

伸手捂了捂自个儿的脑袋,宋立言抬眼看他:“我朝律法:以下犯上要受断头之刑,妄用私刑也要受断头之刑。一个脑袋落下去声儿不够响,我寻思着多一个来陪着师兄,也不枉你我同门一场。”

罗安河一噎,抬步凑近他些,低声道:“她是个妖怪,能用律法来论吗?”

“她哪里像个妖怪?”宋立言满眼不解,“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掌柜么?浮玉县衙门一直有她的户籍,还有她缴税的凭证。”

这言辞凿凿的,要不是他亲眼见过楼似玉化形,都要被蒙过去了。罗安河哈哈大笑,然后收声问他:“你当我是瞎的?”

“妖怪变化莫测,师兄也是知道的。当日街上所见狐妖并不是这位楼掌柜,楼掌柜也是受害者,师兄长我二十多岁,难道没看出来?”宋立言甚为失望地摇头,走去楼似玉身侧,轻轻抚平她肩上被鞭子抽出来的褶皱。

罗安河抱着胳膊看着他:“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信?”

宋立言叹了口气,无奈地招手。后头站着的宋洵立马上前来,将一支灭神香递到罗安河面前。

“断骨鞭见效慢且费力,师兄不妨用这个试试。”

灭神香的确是最好鉴定妖怪的宝贝,罗安河这次出门正好没带,不曾想他倒还主动给他送来了?接过来仔细查验了真伪,罗安河就着墙上的油灯将香点了,往楼似玉面前一放。

滚滚白雾从香头溢出来,瞬间涌满了整个刑堂,楼似玉被绑在木架上满脸疑惑地看着,眼神无辜又干净,任由白雾将她淹没,也没半点反应。

罗安河震惊了,捏着香往她身上挥,挥了好几次也不见效果,瞪大了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怎么可能?”

“县上有狐妖作祟,一直没能抓住,那狐妖常常借楼掌柜的样貌出现,已经不是头一回。师兄初来浮玉县,不知道情况罢了,也不必太自责。”宋立言善良地安慰他,“以权谋私误伤百姓,也至多不过是被参一本,只要州府大人护着,师兄你就不会有事。”

“…”罗安河怀疑地睨着他,“你是不是在这香里动了什么手脚?”

宋立言大方地朝他指了指外头:“岐斗山上能碰见妖怪,师兄可要去试试?”

灭神香若有问题,就不会涌出这么浓烈的白雾,罗安河心里也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迟迟不愿相信。

宋立言慢条斯理地将楼似玉手腕上绑着的绳子解开,问她:“掌柜的伤着了?”

他的眼眸看过来,传递了一丝怂恿之意。楼似玉立马来劲儿了,抓着他的腰带就哭:“大人,奴家要喊冤啊!奴家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突然就被抓进大牢动了私刑,奴家手腕疼,肩膀疼,哪儿都疼!这事儿要是不给个公道,奴家也上州府大人那儿递状纸去!”

“掌柜的稍安勿躁。”宋立言像模像样地宽慰他,“罗大人也只是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就可以动私刑了?咱们朝廷的律法是写着好看的?虽说官不与民斗,可天理昭昭啊,要不是大人及时赶到,奴家今儿被打死在这里也没处喊去。”

说着,捂着脸就嘤嘤嘤地往他怀里倒。

宋立言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再瞪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对罗安河道:“此事也的确是师兄做得不妥当。”

“这谁想得到啊…”罗安河还有点怔愣,看看楼似玉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灭神香,心想也对,这掌柜的身上没有妖气,的确是个普通人。

“那…”他挠挠头,“那本官给掌柜的赔个不是?”

意外的能屈能伸,楼似玉吓了一跳,打量他两眼,确定他是真的被唬住了而不是在说反话,才松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先把霍捕头放了吧?”

“就算掌柜的不是妖怪,那霍良忤逆之罪也是定下的。”语气一转,罗安河抬起了下巴,“用私刑是本官之过,可掌柜的本也有命案在身,呆在大牢里不冤枉。”

“关于曹府的命案。”宋立言开口,“相关证据已经齐全,师兄既然在,不妨今日就升堂。”

“县上事还那么多,哪儿有空升堂?再关几日吧。”知道她不是那狐妖,罗安河也就没兴趣了,拂袖往外走,“你们把人给我看好了,楼掌柜和霍良,一个都不许给我往外放。”

“是。”四周的狱卒低声应下。

楼似玉目送他离开,扭头欣喜地道:“大人这一出英雄救美,真真是得奴家欢心那,有空请您喝酒!”

眼眸微有亮光,却又被主人克制的眼皮给盖住一半,只留星星点点的光不小心从睫毛间泄出来。宋立言伸手拂开鼻息间飘散的白雾,板着脸道:“我是来看霍良的,顺便给掌柜的搭把手罢了。”

“哦对,霍捕头。”经他提醒,楼似玉连忙往牢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他不知道您来了,许是还担心着呢,赶紧去报个平安。”

像霍良这样当真不畏强权的人,楼似玉只在书里看见过。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肯逆着人性来帮她的,那定是将她当成知己好友了,她也不能辜负人家。

步子又轻又快,楼似玉跟只蝴蝶似的飞扑去霍良牢房的栅栏上。

“掌柜的?”霍良上下打量她一番,问,“受刑了?”

“就一下,蚊子咬似的,不碍事。”楼似玉笑着朝他抱拳,“多谢您出手相助。”

霍良走到她跟前,皱眉盯着她的脸,半晌,伸手越过栅栏,指了指她脸侧的红痕。

“啊这个,也没什么,不疼。”她大方地朝他摆手,然后笑道,“宋大人说来看您了。”

伸手指着后头,楼似玉以为宋立言就跟着她呢,谁知道扭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人慢悠悠地走在牢房拐角,眉目低垂,看不清神情。

“宋大人?”她疑惑。

宋立言没应,步子倒是稍稍加快,走到跟前来站定,抬眼看霍良:“你出去的时候我同你怎么说的?”

霍良心虚地挠头:“大人让卑职尽分内之责。”

“你尽了吗?”

“没有…可是大人,楼掌柜当真没错,卑职为何要听令捕她?”霍良不明白,“若是大人下令,卑职尚且觉得情有可原,可那位罗大人从浦方下来,任意妄为,暴躁蛮横,他所为不妥,卑职也要听之任之?”

“你不听不任的后果就是被关在这里。”宋立言敲了敲他面前的栅栏,“怎么,心里惦记着搬救兵?”

脸上一红,霍良不好意思地低头。

“还真是义薄云天啊。”宋立言望向头顶的房梁,不悦地道,“那就如此吧,本官反正也救不得你。”

楼似玉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开口:“大人,霍捕头做的也是好事啊,又没做错,您怎么反而还怪起他来了?”

敲着栅栏的手指一僵,宋立言阖了眼,半晌没说话。牢房里光本就暗,他一沉默,半个人都隐进黑暗里,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郁。

身上起了层颤栗,楼似玉搓着胳膊笑了笑,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见这人挥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大人?”她怔忪。

宋立言置若罔闻,他觉得自个儿来这一趟实在多余,她又不会被打死,还有人护着,哪儿需要旁人操心?步子越迈越大,他很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霍良有点茫然:“宋大人怎么了?”

楼似玉比他还茫然:“可能还有什么急事要去忙?”

她身后站着的狱卒欲言又止,神色复杂,最后也只能道:“楼掌柜先回牢房吧,小的去拿点吃的来。”

第74章 醋味儿

熟悉宋立言如宋洵,一向知道自家大人嗜甜苦辣咸,但从不沾醋,面条里不能放醋,吃饺子也不能,所以他一度以为,此生都不会在大人身边见识到醋味儿。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二十多年欠着的醋味儿,今儿一朝全还回来了。

行在宋立言身侧,宋洵想宽慰他:“大人,掌柜的只是念霍捕头恩情,又不是别的,您气什么?”

翻身上马,宋立言捏着缰绳冷淡地道:“我没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一个蠢一个瞎,真好齐齐进大牢,最好冤不得伸,一起把大牢给坐穿,人间也少了两个傻子不是?

宋洵不敢再多劝了,硬着头皮岔开话:“那罗大人这事该如何是好?总由着他胡来也不像话,要不往京都递个信?”

“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且安心,霍良有办法。”脸色又沉两分,宋立言甚是不痛快地挥了马鞭绝尘而去,留宋洵一个人傻傻地想,霍良能有什么办法啊?

派了众多上清司弟子四处寻找内丹的下落,罗安河站在衙门门口看着天色,心里也是焦急得很。这时辰越过越快,若是他最后无法带内丹回京都,那可就麻烦了。

正想着,罗安河眼睛一瞥就瞧见裴献赋朝他走过来了。

“罗大人。”裴献赋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意,“怎么在这儿站着?”

“前辈。”罗安河叹了口气,“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习道之人不能有杂念,否则便会催生出心魔。”裴献赋意味深长地看向远处,“心魔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东西。”

罗安河以为他只是随口感慨,便应:“无妨,我修为够,心魔没那么容易出来。况且这也算不得杂念,贪嗔痴一个都没沾边——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找到那天结界里出现的狐妖?”

眼里闪过一道暗光,裴献赋摇头:“妖怪来去一瞬,已经得手逃遁,想再找又谈何容易?与其停留在原地,不如往前看。”

“哦?”罗安河好奇,“怎么个往前看法儿?”

“内丹是要交给上清司的,交代却是大人您要给州府和朝廷的。既然上清司那边不好有结果,那至少朝廷这边得交代清楚。”

浮玉县死那么多人可不能白死,处置得稍微不慎,就可能民怨沸腾。

罗安河想了想,犹豫地问:“前辈是想让我升堂审楼掌柜?”

“大人是个聪明人。”裴献赋负手微笑,“哪儿用我这一介平民指点?这千条人命无数冤魂,总要找个人担着才行。”

有道理,罗安河赞同地拍手:“听前辈的,关他们两日就升堂——总也要让宋立言难受一番,我这心里才舒坦。”

裴献赋笑而不语,伸手折了支出墙外来的桂花,轻轻吸一口香气。

天色晚了,官邸里各扇窗户都被烛火映出了暖色。

宋立言半倚在软榻边擦拭獬豸剑,雪白的剑身散发着愉悦的光,似乎十分享受,嘚瑟地发出锋利的划空之声。袖子里的灭灵鼎忍不了了,突然蹿出来就往他掌心里钻。

宋立言连忙接住它,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分明是上清司最厉害的法器,也通灵性,可怎么就这么黏我?我又不是你的主人。”

灭灵鼎抗议地嗡鸣两下,然后继续往他掌心里蹭,将獬豸剑活生生给挤到一边,像个争宠的小孩儿。

宋立言叹息,拿拭剑帕也给它抹了抹,然后拎起它问:“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怕楼似玉?”

愉悦的嗡鸣声戛然而止,灭灵鼎老实地躺在他手里,不动弹了。

还真是很怕啊,光听个名字就吓成这样,也太丢上清司的脸了。宋立言摇头,继续给它擦身上的纹路:“那是个傻子,你是上清司的法器,没什么好怕的。”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秋意浓了,外头又下起了夜雨,晚上各处都凉得很,牢里那种阴气重的地方应该更甚。虽然狱卒肯定会看霍良的面子给加被褥,但那里头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起身踱了两步,他瞥了一眼门的方向。

也就一眼,没动什么心思,可桌上放着的灭灵鼎突然就跳了起来,抵着他的背将他往外推。

“你干什么?”宋立言挪了两步,哭笑不得,“我没想出门,还下着雨。”

灭灵鼎没听,依旧冲撞着他的背,硬生生将他从屋子中间推去了房门口,还将门外放着的油纸伞给扛到了他面前。

“…”这毕竟是上清司的圣物,它能有这么强烈的意愿,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身为上清司弟子,他哪能不遵从?

接过伞撑开一片雨幕,宋立言将灭灵鼎揣回了袖子里,一脸正气地想,就当去巡逻了。

然而,潜入大牢之后,他半点声响也没敢出,跟做贼似的一路摸黑去找楼似玉的牢房。外头的狱卒睡得香甜,无人发现,他偷偷松口气,抓着栅栏就往里头看。

一双明媚的眼睛盛着窗外的月光,温柔地从栅栏里看着他。

吓得一个趔趄,好悬没坐去地上,宋立言微怒,咬牙道:“你吓唬人干什么?”

“奴家哪有吓唬人?”楼似玉抬袖掩唇,“奴家可是一直在这儿的,不速之客是大人您。”

没好气地将牢房打开,宋立言站直身子跨进去,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牢房里睡着的霍良,闷声道:“你竟然没逃狱。”

“反正也回不去掌灯客栈,住哪儿不是住啊?”楼似玉笑嘻嘻地在石床上坐下,仰头看他,“不过大人能在这时候来看奴家,奴家是当真高兴。”

“为何?”他别开眼,“白日里不是也来了?”

“白日里来的是县令宋大人,现在来的是动了凡心的宋立言,这哪儿一样呀?”楼似玉狡黠地晃着脚尖,“原还在猜大人心里有没有奴家,眼下来看是不用了,奴家在大人心里宝贝得紧那。”

“…你胡说些什么?”黑暗里看不太清脸,但语气听起来是咬牙切齿的,“谁心里有你。”

楼似玉挑眉:“没奴家大人还半夜不睡觉专门跑来偷看?”

“睡不着,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