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上清司之人,就属这人最难对付,可眼下他被灭灵鼎损耗过度,哪怕强自撑出一副没事的模样,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乏力虚弱,既然楼似玉不打算掺和,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绣鞋踩上一滩妖血,楼似玉略微嫌弃地收了收裙角,刚一抬眼,就感觉背后黄白交错的光划破了天际。

红瓦吞了铜匣,妖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强,这一击甩出去比最开始对付罗安河的时候可厉害多了,以至于宋立言只敢侧身半接顺势滑开,而不敢对冲。瞧他的獬豸剑出鞘了,红瓦也化出自己的法器峨眉刺,凝灌妖力朝他甩去。

空气被划出刺耳的撕裂声,楼似玉沉默地听着,心里很清楚这一击宋立言接不下,他太累了,能调度的修为也所剩无几,哪怕是凭借獬豸剑勉强硬撑,也必定重伤甚至丢命。

她刚答应了人不帮的,这个时候就不能回头。

…怎么可能呢?

飞快地呸了自己一口,楼似玉转身,九条大尾迎风而长,呼啦啦地围去宋立言跟前,替他稳稳地接住了红瓦的峨眉刺。雪白的狐狸尾巴,大得像天上的云,一条不够,还伸出来九条,八条用来接招,剩下一条软软地将宋立言裹住,像冬日里的大毡,看着暖和极了。

锋利的峨眉刺跌落在地,溅起点妖血。

“楼似玉!”红瓦大怒,“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

“你袖手旁观不好吗?”美人蛇也开口斥她。

宋立言怔愣地侧头看过去,就见她长裙飞扬地立在不远处,眉宇间透着两分平时没有的霸气,抬着下巴道:“老娘说不掺和,是念在勾水和回溯的面子上,想给你蛇族一条好路走。但你们要在老娘面前杀他那怎么行?再答应了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那。”

“你分明说了无论如何也不帮他对付我们!”

“是啊,我没对付你们,也就是护他一护,不是吗?”

强词夺理!红瓦气结,也顾不得她是谁了,张口就吐了毒液,旁边的美人蛇也甩来一击,附近得空的上清司之人,更是疯狂朝她砸法器。

大大的狐狸尾巴左摇右晃地将所有攻击都拦下,楼似玉转身走去宋立言跟前,裹着他的尾巴尖儿微微翘起来,挠了挠他的下巴。

“大人冬天穿白毛皮一定好看。”她笑道,“如花映雪,清俊动人。”

宋立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是狐族。”

“狐族灭族已久,大人就不必同奴家计较了吧?”楼似玉将他卷去旁边,“您伤得有些重了,不妨先回去休息。”

“松开。”宋立言寒了脸,“妖未除尽,上清司众人仍在,我不会走。”

又是这样的话,楼似玉听得沉了脸:“命还在就什么都好说,您的命要是没了,这天下的妖才是真的要除不尽了。”

宋立言不吃她这一套,双手扯开她的尾巴毛,沉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是,他厉害得很,只要再将魂魄扯出来,总有办法将这场面收拾干净。可后果是什么?他的魂魄何等珍贵,哪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你能不能走?”楼似玉暗暗传音给美人蛇。

美人蛇没好气地道:“你看他肯放了我们吗?”

“内丹已经在你们手里,我给你们个机会,带红瓦走。”楼似玉凝神,尾巴猛地变大几丈,遮天蔽日地拦住宋立言的去路,再将主战场上的上清司众人和蛇族分隔开,一时间双方的法力都落在了她身上。

楼似玉有点吃不住,又催了美人蛇一遍。

美人蛇长啸一声,往后游走,白胡子等人也飞快收手,跟着后撤。红瓦却没动,她眼神阴毒地看向宋立言,突然嘴里化出一道巨大的光,直直地朝他扑来。

寻常妖怪使出致命一击,多是用内丹之力,后果就是玉石俱焚。红瓦倒是懂得随机应变,铜匣在她腹中,她便用法阵引其力,借以杀敌。

这一招太狠,力量也比原本她的内丹要大得多,楼似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宋立言却是祭出灭灵鼎,眼里半分惧色也没有,甚至甩出缠妖绳将她的尾巴捆到了旁边去。

哪能硬抗啊?楼似玉急得跺脚,挣扎两下发现没时间去解尾巴上的绳子,干脆扑到他跟前去,咬着牙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年妖王的内丹之力,就算是封印着,也够打你个魂飞魄散了!”

她这扑的动作太猛,以至于他微微后仰,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接住,如此一来就没时间再将她推开了。宋立言皱眉看着那刺目的光,只觉得心口突然漏跳了一拍,脑子里一片空白。

够打他个魂飞魄散,那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裴献赋所说,这人想要的东西太少,少到让人无法理解。可她给的却是大方,魂魄、内丹、甚至是她的命,只要他需要,她都会给过来。

这算什么呢?

白光穿透四周,他胸腔里的东西也跟着疼了起来,没法吸气,没法眨眼。指节僵硬地按在她的手肘上,他甚至不敢去留意眼前正发生着什么,下意识地垂眸想逃避。恐惧、心慌、窒息、后悔,这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眼下倒是像潮水一样翻扑上来,像炁走火入魔不受控制一般,让人无所适从。

强烈的光将一切声音都带走了,耳里只余下空洞的嗡鸣。楼似玉以为自己难逃此劫,可等了好一会儿,她也没等到背后的重创。

一道人影不知什么时候立到了她跟前,光勾勒出的剪影矮矮小小的,却是张开手,颤颤巍巍地护住了她。

察觉到不对劲,楼似玉猛地回头。

木羲佝偻着身子,像之前一样咳嗽着。只是这回,他一咳就是满口的血,止不住地往外冒,满是皱纹的脸逆着光朝着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掌柜的总是说话不算话,可小老儿说会向着您,就一定是向着您的。”

他伸手,拿出当铺的账本,叹息着翻了翻:“十件古董就十件古董吧,掌柜的可要记得去广进当铺搬那…”

楼似玉瞳孔紧缩,推开宋立言跌跌撞撞地伸手想去拉他,可那剪影从脑袋开始一点点破碎飞散,眨眼就消散无踪,只剩下一个账本跌落在地,被风吹得卷了页。

她僵在原地,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老儿很怕死。”

“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还没将日子过厌?”

“哪儿过得厌呀,这人间太有趣,来广进当铺典当的,甭管是吃不起饭的穷人,还是为了颜面要钱周转的体面人,他们都有各自的故事。打算盘很有趣,听故事很有趣,收银子做买卖也很有趣。说实话,如果可以,小老儿还想再活几百年。”

喉咙里像卡了半块竹篾,楼似玉伸手捞了捞风里的木屑,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不是怕死吗?不是还想再活几百年吗?这是干什么?替她挡什么?

“掌柜的是这人间第一个朝小老儿伸出援手的人,就算您也是妖怪,但这人间的第一份温情是掌柜的给的,所以小老儿怎么也会向着您。”

鼻尖一酸,楼似玉死死咬牙,血丝爬过眼白,一点点蔓延到瞳孔里头。她抬眼,近乎暴戾地看向后头的红瓦,九条尾巴猛地将缠妖绳挣断,不由分说地朝她狠袭过去。

第70章 我带他回家了

铜匣之力借一次尚且会被反噬,红瓦是没胆子借第二次的,本想着拼一把将宋立言这祸患给除了,却没想到半路横出来个扫帚妖挡道。

而且这妖怪,怎么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来不及想这个了,楼似玉的攻击来得又快又狠,她妄图以自身之力扛住一次,再伺机逃跑。然而没有,楼似玉一丁点机会都没给她,铺天盖地的强烈妖气将她祭出的法阵打了个粉碎,红光兜头朝她砸下来,直接击穿了她的眉心,撕裂之感从天灵盖直蹿心脏。

“啊——”红瓦惨叫,蛇身落在地上疯狂翻滚,肚腹里金光也跟着闪了闪。

楼似玉大步走过去,脚尖一挑,将地上她的峨眉刺挑起来撑住她的嘴,掌中化出红光,不消片刻就将铜匣拉了出来。

然而,铜匣出现,她却没接,任由它坠落去地上,一挨着泥土就消失不见了。

四周的人都围了上来,楼似玉没管,化一道红光为刀,直接将红瓦的脑袋给削掉,再斩其七寸,任妖血溅了满身也没手软。后头想上去的人都被一震,纷纷止住了步子,眼睁睁看着她将蛇妖剥皮抽筋。

原本挺娇小的姑娘家,眼下一脚踩地一脚蹬在蛇妖鳞甲上,双手抽着蛇骨,连残余的妖魂都没放过,掏出上清司的符咒就给它燃了,下手狠得不像话。可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几滴不慎溅上的血,平添几分杀意。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她声音打着颤,指甲掐进她的肉里,“要不是因为他,你早就死一万次了。”

这话没人听得懂,可在场的人就算不认识她的,也能明显察觉到这位掌柜心绪乱了,身上的妖气越发浓烈,动作也越来越残忍,眸子里的金色时隐时现,最后侵占了她整个眼瞳。

宋立言皱眉,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楼似玉猛地甩开他,五指暴涨出利爪,险些将他脖子划到,她金色的瞳孔看起来没有焦距,完全失却了平时的温和,挥退他就继续撕扯蛇妖骨血,力至疯魔处,张口就想去吃。

“楼似玉!”宋立言怒斥,死死抓住她的双手。她自然是要挣扎的,可他再不让步,与她拆了两招之后,狠狠地给她眉心贴上了静气符。

暴躁的动作戛然而止,楼似玉僵在了原地,怔愣地抬眼望他。半晌,她眼里的金色闪了闪,慢慢地褪去,露出黑色的瞳仁来。

宋立言松了口气,刚想斥她怎么会连妖怪肉也吃,却见那好不容易恢复的眼眸里头突然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滚烫地砸下来。

“…”

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是不可能好生安慰她的,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安慰,就怔愣地盯着他,不停地掉眼泪,有几颗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颤了颤。

“木羲不是坏妖怪。”她哑声开口,委屈而执拗地解释,“他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做过坏事,就想开个当铺看看人间烟火。妖不是他想成的,今日他也不想死。”

克制地收回手,宋立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你为什么不信这世上有好妖呢?”她皱眉喃喃,像是在问他,又只像是自言自语。

“师弟!”叶见山捂着腰腹上的伤上前道,“你万不能再被这妖女蛊惑了!”

那扫帚妖已经死了,她再蛊惑他有什么用?宋立言抿唇,悄无声息地将獬豸剑按回了结界里。旁边的罗安河重伤昏迷,剩余之人全等着他下令,见他不动,也就纷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剩余的蛇妖撤退干净。

地上血水混杂,楼似玉身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索性就直接蹲下来,任由裙摆浸在血滩里,然后伸手,一点点将地上的木屑扫拢,抓进荷包里。

叶见山示意上清司之人围住她,众人应意而动,轻微的脚步声环绕四周。楼似玉充耳不闻,仔仔细细将木屑都收拾好,起身给荷包结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带他回家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宋立言伸手摇了摇。

“想往哪里走?”叶见山大喝一声,四周的上清司弟子立刻祭起了降妖阵,剧烈的白光自下而上,将她的青丝都照成了棕色。

然而楼似玉压根没理会,径直往前走,遇见白光的阵线,伸手去硬生生掰断,硕大的尾巴一摇,施施然便消失在结界之中。

宋立言沉默地看着,没动。

上清司的降妖阵阵法精妙,绝不可能轻易破解,她这么不当回事地就走了,在场众人脸色都难看得要命。有人还想迁怒宋立言,可看一眼尚在他肩上飞着的灭灵鼎,怒气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

“师弟,你怎么能放她走?”叶见山急问。

宋立言咳嗽一声,嘴角也溢出血来。叶见山一惊,也顾不得责问什么了,慌忙让人收拾残局,再将他与罗安河带回去疗伤。

“勾水内丹怎么办啊?”有人问了一句。

“落在地上就消失了,能往哪儿去找?”别的人答他,“将这地方封起来,等清扫干净再说吧。”

这世上没有东西会凭空消失,方才的地上是有提前放好的阵法,直接将内丹给夺走了。宋立言知道夺走的是谁,但他觉得以眼下的形势来看,那东西留在原来的地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他再来花心力护着,也不必叫楼似玉再操心。

…最后一点只是随便想想,不是什么重要原因。

他跟着叶见山回衙门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兄,师父有教过你,遇见好妖该如何做吗?”

叶见山一愣,语气十分古怪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妖?妖与人势不两立,只有杀了人的妖和还没来得及杀人的妖罢了。”

宋立言皱眉,心里头一回产生了困惑,不过这种困惑见山师兄解释不了,他也就不再开口。

浮玉县的阴雨天气持续了三日,山上扬起的纸钱被雨水打湿,沉重地落进泥里。

楼似玉穿了一身素裙,撑伞站在墓碑前头,沉默地听着雨水落在纸伞上头的声音。她面前的墓碑很新,连名字也没刻,但下头埋的宝贝不少,很多都是古董,很值钱。

林梨花蹲在旁边哭哭啼啼地给木羲说了好多话,楼似玉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捏着伞柄的指节连着脸色一起发白,她垂眸,心里越发堵得慌。

背后响起了蛇鳞在泥地上摩挲的声音,楼似玉没回头,只哑声问:“换地方了?”

美人蛇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墓碑,“嗯”了一声,化出人形上前,朝着墓上拜了拜。

“你姿势不对。”楼似玉叹息,“没有人祭拜会扭着腰。”

“我又不是人,他也不是,你计较这么多干什么?”美人蛇白她一眼,又抿唇,“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竟会出来救你。”

憧憬着多活几百年的木掌柜,为了保命被断了一条胳膊的木掌柜,在那时候肯定是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否则,他绝对来不及冲上去。

楼似玉觉得心口疼,略微恼怒地别开了脸:“说点别的。”

“别的就是,谢谢你。”美人蛇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谢谢你肯将圣物还给我们,之前的债,咱们一笔勾销。”

“你说得倒是轻巧。”楼似玉唏嘘,“我帮了你那么多次,谁欠谁的债?”

“…总之我不与你为难了,也,也不再执念常硕内丹了。”美人蛇阖眼,睫毛还是轻轻颤了颤,“蛇族此回伤亡过多,没有几百年是恢复不过来的。我身上有守护圣物和蛇族的重任,再不能意气用事。”

这倒是挺好,楼似玉点头。

“长老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只有自己抓着不肯放的——这话我听进去了,也拿来送给你。”

送给她?楼似玉嗤笑摇头:“你自个儿收着吧,我不需要。”

“为什么?”美人蛇皱眉。“我看你挣扎这么多年,远比我痛苦。”

“那你是没看见,我也有比你快乐的时候。”楼似玉勾唇,“极致的苦必定对着极致的乐,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坚定果断,自信张扬,真不愧是臭狐狸,与旁的俗物不同。

美人蛇笑笑,朝她摆手:“我回去了,你自个儿…保重。”

这么肉麻的话,她是头一回对她说,不过楼似玉听着倒是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朝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人间小姐标准的福礼。

暗啐她扭捏,美人蛇到底还是笑了,化回半人半蛇的模样,朝森林最深处而去,身影淡进雨幕里,再也瞧不见。

“主子,这一场雨下个没完。”林梨花嘟囔着抬头,“什么时候才能天晴那?”

楼似玉微微扬起纸伞,看向远处的阴云,怅然道,“谁知道呢。”

淅淅沥沥的雨盖住了天地山水,也冲刷掉了各处的血腥脏污,天明又暗,几轮日落之后,浮玉县的街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干干净净了。

第71章 挺身而出的捕头

楼似玉时常会想,支撑她活过这一千多年的到底是什么?林梨花曾说是她的执念,可她觉得不全是。那个人每一世回到她面前的时间都太短,每一次也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若只靠执念,那这么多次的生死折磨,她早该崩溃了才对。

眼下支起火去点了广进当铺门口的丧灯,抬头望着灯笼里那跳跃的光,楼似玉突然反应过来,她所处的人间是温暖的,不仅是因为有想等的人,还因为身边有一直陪着她的人。柴米油盐,吵嘴欢笑,在她孤寂的日子里,是身边这群人在支撑着她。

那是无关男女之情的东西,但也同样能照亮前方的路。

丧灯晃了晃,没粘牢的纸被风吹得擦在竹篾上哗啦啦直响,像极了木羲的咳嗽声。楼似玉茫然地四顾,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才几日不见,小娘子怎么就成这样了?”有人笑着走到门前来,卷来一阵桂花的香气。

楼似玉抬眼,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厌恶:“你怎么还没死啊?”

裴献赋很是受伤,一手捂住心口,一手给她递来桂花:“枉我如此倾心于你,你竟盼着我死?”

没伸手接,楼似玉抱着胳膊冷笑,倚在门口道:“倾心二字可不是嘴皮上下一碰就能让人信服的,奴家这儿有刀,大人不妨将心窝子挖开给奴家看看?”

“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如此残忍呢。”将桂花往门边的墙缝里一插,裴献赋陶醉地吸了口气,“在下这次来,可又是想给小娘子通风报信的,小娘子不谢便罢,反倒这么凶。真将在下的心伤透了,往后再有事可没人帮你了。”

楼似玉打了个呵欠半眯了眼,压根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要回铺子里。

“衙门的人在过来的路上喽~”裴献赋轻笑,“再没一会儿,掌灯客栈该被拆了,小娘子当真不在乎?”

脚下一顿,楼似玉黑着脸回头:“你又搞什么把戏?”

“这可不关在下的事,拿走勾水内丹的可是小娘子你。”裴献赋很无辜,“内丹没了,上清司的人还死了几十个,加上之前县上死的人命,还不够拆一个客栈的?”

那怎么会算到她头上?楼似玉不信,推开他往外看。

衙门离这里不远,转眼就能看见一队衙差带着锄头铁锤往这边来了。为首的是霍良,神色较为凝重,几乎是硬着头皮站到掌灯客栈前头,来回踱了两步,抓了抓脑袋,才朝后头道:“动手吧。”

他一直挺喜欢掌灯客栈,也觉得楼掌柜是个好人,若非不得已,他是不想来做这件事的。然而眼下想来,他来做反而更好,只要楼掌柜不出现…

“霍捕头?”

还没想完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霍良一僵,手搁在腰间的刀柄上不敢扭头,大声喊:“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后头一群衙差举起家伙就想上前打砸,可一道影子闪过来,飞快地将他们拦住了。

“这是做什么呀?”楼似玉张开双臂,嗔怪地朝霍良跺脚,“我楼家祖传的客栈呢,哪能说砸就砸?”

霍良不敢看她,反而是抬头望天,嘴唇张开一小条缝,含糊小声地道:“掌柜的快走。”

“嗯?”楼似玉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霍良还待再说,旁边却已然飞来了几道白光,唰唰唰地缠上她的身子。

“还真的会出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罗安河大笑着从旁边走出来,脸上还有淤青未散,中气也不是很足,可他带的人不少,呼啦啦出来一大片,都祭出了法器对着她。

原来如此,砸她的客栈,就是想逼她现身?楼似玉微微挑眉,然后脸一垮就挤出副欲哭无泪的无辜表情,扭着身子哀哀叫唤:“这是做什么呀,光天化日的,强抢民女呀?”

“哼,睁眼说什么瞎话,当日帮着蛇妖抢夺内丹的时候不是威风得很吗?让老子瞧瞧,尾巴呢?”罗安河上前就推她一把。

楼似玉娇软地往后倒,被霍良堪堪接住,眼里的泪珠儿立马就滚落下来了:“这都在说什么呀,奴家怎么听不明白?”

霍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接到命令要通缉她。本以为是上回曹府命案的波及,可听罗大人这话又不像。帮妖怪抢内丹?楼掌柜一个柔弱的女子,哪儿做得出这种事?

有些不悦,他不着痕迹地将她扶起来护住。

罗安河费解地挠了挠胡茬:“怎么?你不是前些天那个狐妖?”

“大人冤枉啊,奴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从小就在这儿开客栈,怎么会是妖怪?”楼似玉抽抽答答地道,“您几位在说什么,奴家压根听不懂。”

有那么一瞬间罗安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人脸上的神情实在太委屈无辜了,眼里也一片清澈,没有半丝撒谎的样子。可一定神,罗安河又觉得自己不瞎啊,这鼻子眉毛眼睛,整个浮玉县还能找出第二个来不成?

又是妖怪的诡计!

恼怒地捋起袖子上前,罗安河想抓她,可霍良愣是挡在他前头不让。

“你这是何意?”罗安河不耐烦了,“再碍事,小心本官连你的捕头之位也一起免了。”

心里本就不太舒坦,再听这句话,霍良当真是忍不了了,沉声开口问:“宋大人何错之有?楼掌柜又何错之有?”

不可思议地打量他两眼,罗安河笑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本官?”

“为官者为民为君,上坦荡对天地,下公正对苍生——此乃入仕时必习之语。若今日大人是为公要捕了楼掌柜,属下一定听从。可眼下来看,大人以公权谋私欲,犯为官之大忌。”不卑不亢,霍良迎面直视他。

罗安河眼神古怪,伸手替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霍捕头,官职不高,话却不少啊?懂得挺多?”

楼似玉暗暗担忧,她若化了妖力与他们当街冲突,那便在宋立言那里交代不过去了,所以本是想装个柔弱伏个低,好以人类的身份想法子脱困,没想到霍良怎么就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