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妖气吸引了各处的上清司子弟,众人都纷纷往官邸的方向赶过来,楼似玉察觉到了,但毫不畏惧,只舔了舔自己摔伤的地方。

然而,下一瞬,杀气凛然的獬豸剑划到了她跟前,倏地就穿透她在舔的爪子,妖血瞬间飞溅上她雪白的皮毛,锥心的疼痛让她惨啸一声,另一只爪子立刻就拍向了来人。

锋利的狐爪在即将碰到他的一瞬间停滞下来,楼似玉低头,看清了握着剑的人是谁,爪子一点点地就缩回了肉垫里。她委屈地红了眼,拿肉垫轻轻地蹭了蹭他。

宋立言抵住她的爪子,手上猛地炸开法阵。白光穿透她的皮毛,楼似玉长啸一声,甩开他就往外跑。

“抓住她!”上清司众人齐齐往外追,宋立言混在人群里走了几步,眼前发黑。

“大人可要小心那。”踉跄之中,有人扶住了他,轻笑道,“这是被妖怪吸了阳气么,路都走不稳了。”

心口犹如火灼,周身气息都不受控制,宋立言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抓着这人的手喃喃:“裴献赋。”

“呀,还认得在下的声音?”裴献赋满眼欣喜地看着从他额间散出来的黑气,带着欣赏的目光抬手勾弄,“大人气得不轻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恢复了妖怪的本性?”宋立言觉得头疼,伸手捂着脑袋,艰难地问。

裴献赋不赞同地摇头,意味深长地道:“在下可不知道这回事。”

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裴献赋贪婪地舔舔嘴唇,假惺惺地道:“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到时候楼掌柜可要心疼了。”

黑云蔽月,整个天地都暗下来,浮玉城里起了一阵骚动,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楼似玉前爪伤着了,化了人形逃跑,在慌张寻不到路的当口,有人将她拉进了一间屋子。外头追捕的人失了血迹的线索,很快就散远了,她惊魂不定地看着救他的人,只觉得黑暗之中这人的剪影好凶恶。

然而,桌上的油灯一点亮,凶恶的剪影变成了一个叼着牙签不着四六的男人。

“幸会啊楼掌柜。”秦小刀眯眼盯着她,“你家梨花在我这儿才几天,就吃空了我的米缸,你什么时候送钱来赎她啊?”

楼似玉怔愣,呆呆地伸着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

这才发现她手上还有伤口,秦小刀吓了一跳,呸掉牙签就凑近她看了看:“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

楼似玉戒备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你是谁?”

“…”秦小刀觉得见了鬼了,要不是她这一身的狼狈,他都要觉得这人是故意想逃避林梨花的饭钱。

指尖化出妖气,强行给她将伤口糊住,秦小刀仔细看了看她的瞳孔,脸色微变。

“主子?我闻到主子的味道了!”林梨花从另一间屋子蹿过来,在地上一滚就化出人形扑了过来,“主子!”

楼似玉被她吓得转身想跑,却直直地撞上了背后门板。“咚”地一声响,林梨花错愕地伸手,就见她双眼紧闭地倒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了?”她看向秦小刀。

秦小刀盯着楼似玉沉默半晌,食指在她眉心一点。果然,一股黑气翻涌而出,在他指尖打了个旋儿,又重新钻了回去。

他红了眼,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孽镜怨气,这得多少命才能祭出来的腌臜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又回来了?”

第83章 孽镜怨气

孽镜者,昭生前瞒天过海之罪也,有心不平或不肯认罚者,则生怨。正常而言,一人或一妖死后的孽镜怨气都不过轻轻一缕,颜色虽近墨却不浓郁。但楼似玉身上的孽镜怨气,却是黑得发亮。

这样的怨气本是妖怪上好的养料,可对于心正之妖而言,则会蒙蔽心智,甚至催生心魔。

秦小刀想伸手去拿柜子里的白布,可指尖实在抖得厉害,半晌也没能拿下来。林梨花看得着急,将自家主子往旁边软榻上一放,伸手就去帮他:“秦掌柜你把话说清楚啊,孽镜怨气是怎么回事?我家主子要不要紧?”

“没…”秦小刀定了定神,将白布展开,一圈一圈地绕上楼似玉的手,“这怨气不好对付,它缠上你主子,虽不至于出大事,但似乎让她忘记了一些事,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

林梨花瞪大了眼:“不记得你也就罢了,怎生连我也不记得?”

秦小刀斜她一眼:“我认识你主子比你认识她早了几百年,要记得也是记得我。不过孽镜怨气在蒙蔽人的同时,会让她沉浸在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里,我估摸着她最快乐的就是一千年前,所以那之后的人和事她都不记得了。”

林梨花傻在了原地,半晌才动了动鼻尖,红着眼睛问:“那她这伤是怎么回事?”

“獬豸剑伤的,难以愈合。”

“…”

林梨花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化了原形要往外冲,然而她刚跳起来,尾巴就被揪住了,气愤地回头准备咬人,她却听得秦小刀道:“你不是他的对手,除了你家主子,他对别的妖怪都不留情,你这一去就回不来,万一你主子醒来想起你了,还得找我算账。”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林梨花气得直挠地,“主子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舍得伤主子的?”

“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侧头看向窗外,有好几队衙差举着火把在街上来回,秦小刀微哂,将楼似玉抱去二楼的阁楼上藏好,再将她泄出来的妖气都收敛干净。

于是,整个县衙里的人连带着几十个上清司的人搜寻一晚上,也没找到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霍良跨进歇目阁里,看了看主位上撑着眉骨坐着的人,试探地开口:“大人?”

宋立言抬头:“有消息了?”

他嗓音格外沙哑,像是染了风寒,吓得霍良没顾得上说别的,先道:“您加件衣裳吧。”

“无妨。”他坐直身子,微微皱眉,“找到还是没找到?”

“没有。”霍良低头,“都说是只大的雪狐,可咱们把整个县城都要翻过来了,也没见着半根狐狸毛。”

神色微动,宋立言问:“楼似玉呢?你不是也在找她,可找到了?”

霍良眼神复杂:“大人,您不是说不必操心楼掌柜的生死?卑职也就没让人找了,只去掌灯客栈看过两眼,她还没回去。”

宋立言沉默,他知道这浮玉县楼似玉比他更熟悉,想躲起来不是难事,但她受了伤,又不记得很多事,能跑去哪里?万一被什么邪祟抓着利用…

意识到自个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宋立言凝神念了两遍静心咒。他现在要抓的是杀人凶手,不是什么落魄无依的可怜人,哪还能担心起她来了?

“继续派人去找,连楼掌柜一并找。”他沉声吩咐,“留两个人给齐仵作打下手即可。”

“是。”

出了人命的官邸厨房已经被围了起来,空气里血腥极重,路过的小厮都避之不及。

齐岷一身素黑长袍,刚检查完尸体出来就撞上了宋立言。他抬头打量他两眼,纳闷地道:“大人这脸色,怎么跟里头的那位一样发青?”

“没睡好。”宋立言摆手,“验尸结果如何?”

“死者为孕妇,怀胎六月有余,死因为兽爪断喉,死后肚腹被刨开,内中胎儿下落不明。案发时辰应该是昨日戌时至亥时,厨房里有妖怪活动的痕迹,好几个狐爪印十分明显。”

宋立言垂眸,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杀人为罪,一尸两命则是罪孽深重,无论他怎么给她找说辞都不可能开脱得了,他那一剑竟然还给她留了余地,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厨房里的狐爪印,跟死者的伤口对不上。”齐岷纳闷地道,“厨房的另一侧还有半只死了的鸡,应该是那狐妖吃的。我没想明白,这狐妖放着人肉不吃,怎么去吃鸡了?”

心口一窒,宋立言下意识地抓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齐岷被他吓了一跳,怔愣地看着他眼里的血丝:“我说那狐狸没吃人,吃鸡去了,否则厨房里的狐爪印上的血就该是人血而不是鸡血。”

宋立言愕然,眼珠子僵滞地转了转,缓缓将人松开。他想了想昨晚撞见的场景:血腥味十足的厨房,狐狸嘴角边的血,角落里的尸体,以及她心虚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杀人过后被他当场撞破。

可是,齐岷竟然说她没吃人肉?

“我想喝鸡汤。”怀里的小狐狸舒服地翻过身子,眯起眼朝他撒娇,“炖了一个时辰的那种。”

她是真的馋了,所以自己去厨房找鸡肉吃,没人给她炖,她就吃生的,只是这样而已?

“死者…”他哑着嗓子问,“死者咽喉上的伤口,像狐妖所为吗?”

齐岷觉得宋立言很奇怪,眼下脸色难看不说,整个人还摇摇欲坠,他想伸手扶他一把,却又被他身上那有些暴躁的气息给吓住了。犹豫片刻,齐岷低声答:“就爪印而言,不像狐妖所为。四爪尖而细,掌印小而薄,更像是鼠妖或者是别的体态小巧的妖怪。”

院子安静了一瞬。

齐岷大气不敢出,也不敢看他,就低头摆弄自己的手套。风从外头卷进来,带走几缕血腥。

罗安河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整个官邸都没亮灯,他一路带风地跨进宋立言的屋子,张口便骂:“那么大的九尾狐妖,在你眼皮子底下跑走了,你竟还缩在房间里不出去找?”

第84章 破绽

宋立言披着斗篷坐在软榻上看书,闻言没有侧头,只伸手将矮几上的茶杯翻过来一只,替他斟上。

罗安河端起来喝了个干净,将杯子往桌上一拍:“你有没有听老子说话?”

“狐妖跑走的时候,大人不在场?”宋立言轻声问。

罗安河一顿,吧砸着嘴抹了把后脑勺:“我当时不还伤着呢吗?一不留神中了她的妖术,没能抓住她。可你不一样,你可是上清司嫡系弟子,手握灭灵鼎和獬豸剑两大法宝,怎么也没能抓住她?”

“宋某无能。”他答。

过于耿直的四个字,堵得罗安河直瞪眼,好半晌也没能找到话来反驳他。不过,瞪着他的时候,罗安河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他皱眉,“印堂发黑,气息散乱。”

宋立言疑惑地抬手,一股纯白的炁跃然掌上,厚实得压根不像是随手招出来的。

罗安河黑着脸摇头:“我不是说你这个炁,上清司之人只要修为至臻界,都是断七情六欲,不沾染红尘俗思的。可你看看你自己,眉目间全是红尘气息,心绪也起伏不定。但凡有个厉害的妖怪来,你怕是要被抓住破绽打个半死。”

宋立言不敢苟同地抬了抬眉尾,说他心绪起伏不定他认了,但要说他因此有什么破绽能被妖怪抓住,他是不信的。

罗安河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冷哼道:“我提醒你是为你好,你不信也罢,总归吃亏的不是我。”

说完起身,气愤地甩袖离开。

宋立言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屋子里檀香袅袅,寂寂无声。

不过,半晌之后,他疑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指腹摩挲,一片平坦,没察觉什么异样,他发了会儿呆,又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浮玉县下了一夜的雨,早晨天亮的时候,屋檐上还有雨水一串串地往下掉。楼似玉茫然地坐在二楼的窗边,第十次扭过头去问秦小刀:“我可以出去了吗?”

秦小刀气定神闲地舀着汤:“伤没好的人不能乱走。”

“可是…”她甩出大尾巴来,疑惑地道,“我又不是人那。”

雪白的大尾巴往房梁上一扫,灰直往下掉。秦小刀惨叫两声护住碗,眼睁睁看着桌上的菜都蒙了上一层土色。

“…”哭笑不得,他将怀里干净的一碗鸡汤递给她,“姑奶奶,伤没好的妖也不能乱走。”

刚熬好的鸡汤散发出十分诱人的香味,楼似玉欣喜地伸手要去接,才碰着碗,脑海里却陡然飞过几个画面。

殷红的鸡血,雪白的獬豸剑,痛苦的长啸声。

眼瞳里金色与黑色撕裂碰撞,她“啊”地惨叫一声,跳起来打翻了汤碗,在屋子里蹿来跑去,疼至难忍,越过窗户便跳下了二楼。

“楼掌柜!”秦小刀大惊,慌忙想抓住她,却已经是来不及。抓着窗沿往下看,她已经落地往小巷子里跑了,大尾巴没有收起来,惊得早起的行人纷纷躲避。

这半人半妖的模样,哪里能在城里跑?秦小刀连忙下楼去追,可追到巷口已经没了她的踪影,左右看看,只能蒙着往右边去。

街上这两日多的是巡逻的捕快,楼似玉没跑两步就被人察觉了,她以为自己会被围剿,但奇怪的是,那些人没有呼喊更多的人来抓她,反倒是悄悄地跟在后头。

心里有怒气,她跑到城郊便露了原形,凶巴巴地回头龇牙。不出所料,几个凡人捕快被她吓得扭头就跑,可有个人没跟着逃,反倒是朝她又走近两步。

“楼掌柜。”宋洵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大人让小的带您回去。”

眼里黑气未散,楼似玉充满戒备地看着他,尾巴倒竖。

“您别生气了。”宋洵叹息,“大人知道错怪了您,几宿没睡好觉了。”

楼似玉低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冷哼一声往后退。他当时不相信她,现在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连刨他一下都不敢伸爪子,他却舍得对她用獬豸剑,这剑伤着有多疼他又不是不知道!

甩甩尾巴,她傲气地就往岐斗山的方向走。

“院子里还给您熬着鸡汤呢。”

“伤药也备了不少。”

“本也是该亲自出来找您的,但大人病了,有些严重,只能让小的出来。”

爪子一顿,楼似玉僵在了原地。宋洵一看就知道有戏,期盼地看着她。

然而,面前这大大的九尾狐妖转过身来,却是低下头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我这么舍不得他,他却回回都舍得我?”

宋洵怔然,只觉得心里莫名跟着难受,忍不住开口:“其实大人他…”

不等他解释个什么,楼似玉就化出了人形,板着脸冷漠地道:“不就是想带我回去吗?走就是了。”

宋洵松了口气,一边替她引路一边低声道:“今日衙门开审了刚发生的命案,那妇人是死于鼠患,跟您没什么关系。”

他以为这样说清楚,多多少少能让楼掌柜心里舒坦些。可楼似玉听了,一点眼神变化也没有,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痛快,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于是宋洵想,楼掌柜这样的大妖怪,可能不在意这些。

然而,当她站在宋立言面前,当他家那死要面子的主子僵硬地朝她伸出手之时,楼掌柜的情绪似乎又是有波澜的。

“干什么?”她冷声问。

宋立言抬在空中的手指有些尴尬地动了动,他也板着脸,可语气究竟是软了:“不是伤着手了?给我看看。”

“不劳您费心。”她将手背在身后,倔强地道,“大人传唤我回来,可还有别的要事?若是没有,我便走了。”

说着就真的动了动脚,但其实也不是要走,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作势。

然而面前这人竟然慌了,几步走到她跟前,伸手便捏了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楼似玉拼命挣扎,还是没挣过他,包得跟粽子一样的白布又渗出血来,一大片红色浸染,止也止不住。

“好看吧?”她眯眼,“您要嫌不够,再补一剑?总归我是个妖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吃人的。”

第85章 你从来没舍得咬我

“要吃人的妖怪,赶紧杀了才好,管它是谁家养的呢,是不是?”

“…”

“嘁”了一声,楼似玉扭头看向别处,脸上满是不在乎:“大人若是还想问那天的事发经过,那便去公堂上,我可没闲工夫陪你在这儿…”

话没说完,手上就是一暖。楼似玉怔愣,回眸低头,就见宋立言抓着她的手里泛出白光,那光柔和而温暖,敛住她的妖血,一点点往她伤口里带。

喉咙有点发紧,鼻尖也发酸,她没好气地挣扎:“不劳大人费心。”

宋立言的手分外有力气,哪怕只是轻轻握着,她也没能轻易挣开。楼似玉有点恼,张口去咬他的手,“嗷呜”就是一口,尖牙陷进他的皮肉里,她恶狠狠地瞪他,发出威胁的龇牙声。然而,宋立言别说松手了,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专心替她回血。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光和妖血的味道在弥散,楼似玉咬着咬着就觉得难过极了。

凭什么冤枉她呀?凭什么说拔剑就拔剑呀?哪怕他当时犹豫一下,多相信她一分,她也不至于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现在给她补伤口有什么用?她都疼这么久了,鸡汤也没喝成,鸡肉也没吃好,连睡着了都做的全是噩梦。他倒是好,找她回来就这么闷不吭声的,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呀?

有水珠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他的手背上,宋立言动作一僵,睫毛颤了颤。

觉得气氛不太对,宋洵连忙踮脚退出去,顺手将雕花的大门合上。

在门关拢的一瞬间,宋立言伸手,猛地将面前这人抱进怀里。拇指在她伤口附近摩挲着,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你别动。”

被一剑穿手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疼,可现在被他抱着,楼似玉是真觉得天塌了似的委屈,再想忍着也呜咽出声:“我咬人的,你给我松开!”

“你不咬人,你从来没舍得咬我。”宋立言嗓音沙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牙印,轻笑道,“这个不算。”

“你还知道我没舍得咬你…”她绷不住了,眼泪汹涌而出,抓着他的肩膀哭得直抖,“我那么听话,自打跟你回去开始就一个人也没再杀过,有臭道士挑衅我都忍下来了,拼着自己挨打都没伤过谁!你不给我吃鸡汤…领居家的小公子养狐狸都给喂熬好的鸡汤,你为什么不给我吃鸡汤?我自己去偷鸡…偷鸡该打,可你从来没打过我,这回怎么就直接拔剑了?我又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你凭什么带那么多人来杀我?”

宋立言听得心堵,喉结几动,抬起手笨拙地抚了抚她的背,一下下地给她顺气:“是我错了,可那些人不是我带来的,是你自己的妖气没藏住。”

“你还好意思说?谁把我甩出去的?谁对着我拔獬豸剑的?”

“…是我。”他抿唇,“抱歉。”

鼻尖酸得厉害,楼似玉埋在他肩上一阵嚎啕,连踢带踹地打他。宋立言抓着她受伤那只手没让动,余下的都安静承了,眸子垂下来,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脸,他只觉得心口闷疼,又酸又涨,无所适从。

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妖怪呢?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明知道嘴里说的话也不全是给他的,可看她一哭,他就觉得罪孽深重,仿佛整个岐斗山压了过来,沉得他喘不过气。

最后一拳落在了他掌心,宋立言收拢手,将她按住,低声道:“又流血了。”

楼似玉哭够了,肿着眼抽气:“流干了正好给你拿去做披风。”

哑声失笑,他拆开她手上的白布,翻出矮柜里的药膏来,替她一点点抹在伤口四周:“活着的狐狸比死了的更暖和。”

那敢情还是因为暖和才留着她的命的?楼似玉磨牙,盯着他翻动的手瞧,琢磨着要不要再补上一口,然而还没来得及下决定,她就听见这人咳嗽了两声。

心里一紧,楼似玉突然想起宋洵说的这人病重,连忙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放。

“嘶——”她瞪大了眼,又气又好笑,“炖鸡的炉子呢?赶紧让人拿来放你脑袋上,保管一会儿就能把鸡汤熬好。”

宋立言将她的手包扎妥当,又咳嗽两声:“没那么严重。”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楼似玉鼻音甚重地嘟囔,“知道冤枉了我不好收场,故意生病来让我心软。”

“我生病你会心软?”宋立言挑眉。

“会啊。”她老实巴交地道,“要不是宋洵说你生病了,我才不跟他回来。”

宋立言恍然点头,然后立马握拳抵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楼似玉睁着通红的眼气愤地瞪他。

“罢了。”他失笑,将她抱去软榻上,拉过小毯子来替她细细裹好,“在这里呆着。”

“你又要去哪里?”她皱眉。

“生病了总得熬药吃。”宋立言道,“我去去就回。”

楼似玉气鼓鼓地点头,目送他出去,又贪恋地嗅了嗅这满房间的熟悉味道。小毯子是他常用的,有他身上的气息,她忍不住化出原形来,打着滚儿就往毯子里钻,小爪子刨啊刨,没一会儿就将整齐的毯子给刨得乱七八糟,雪白的小脑袋从缝隙里挤出来,舒坦地眯起了眼。

贪恋温暖是狐狸的天性,而她一直觉得,有他的地方就是最暖和的,虽然还有点生气,但他能发现是冤枉了她也真是太好了,又能继续躺在他怀里睡觉了。

一想到这里,狐狸尾巴就止不住地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