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哭得乏了,楼似玉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动了动鼻翼,闻到一股子香味儿,睁开眼,耳朵也跟着立了起来。

宋立言从外头回来,往桌上放了两碗东西,然后拎了拎被她乱裹成一团的毯子,轻笑:“倒也真听话,没乱跑。”

“那是,我一直很听话。”楼似玉轻哼一声,小下巴扬起来,分外得意。

面前这人有点嫌弃她这表情,可又很是给面子,赞同地点点头,伸手给她递来一碗东西,热腾腾的,散发着香气。

第86章 痴

楼似玉愕然,呆呆地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他手里的山药炖鸡汤,下巴都快掉进汤碗里了:“你…你熬的?”

宋立言移开眼,平静地道:“隔壁家的小狐狸都有鸡汤吃,你也得有。下次想吃就找厨子做,不许直接拿嘴啃生鸡。”

顿了顿,又补充:“就算啃了,也不要偷藏着。”

傻愣愣地接过汤碗抱着发呆,楼似玉看着他坐到矮几另一侧去,优雅地开始喝面前那碗看起来就很苦的药,等他药喝得见底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吧砸了一口碗里的鸡汤。

“如何?”他没看她,倒是问了一句。

坦白说,忘记放盐了,鸡肉没有去油,有点腻,可楼似玉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大声回答他:“好喝!”

宋立言点头,很想端着架子,可到底是忍不住跟着莞尔,看她化着原形蹿过来,他伸手就接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上清司之人,不是个养狐狸的小公子。

“我不生你气了。”她将脑袋蹭到他掌心里,眯着眼睛道,“但下回,你得相信我。”

宋立言呼噜了两把狐狸毛,问它:“你是妖怪,我如何能笃定你不会妖性大发亦或是被人迷惑而伤人?”

“你直接问我呀。”楼似玉道,“上回是我当真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凡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杀人,那我肯定直接开口解释。不过,就算我不说你也要记得,只要我还喜欢你,就一定不会杀人。”

外头夕阳正好,透过花窗洒下光来,照得她满身金色,这狐妖就这么趴在他的膝盖上,眼神分外认真地道:“我发誓。”

有那么一瞬间宋立言很想笑,发誓是人做的事儿,妖怪做来像什么话?本就是狡猾无比的东西,还要人把它的话当了真不成?可是,望进她那黑黝黝的眼瞳里,感受着她小爪子踩着的厚重力道,他竟出奇地没有反驳。

伸手碰了碰她的耳朵尖,看着那小东西灵活地闪躲抖动两下,宋立言用一种自己也没想到的温柔语气应了她:“好。”

楼似玉爬上他的肩膀就亲了他一口。

宋立言将她拎下来,看了看爪子上的白布没有再渗出血来,才又将她塞进怀里,摸了摸脑袋。

太阳下山了,最后一丝余晖被岐斗山吞没的时候,裴献赋正舒服地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没有端正仪态,他半只腿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带着整个椅子也前后摇摆,青色的衣摆泛起褶皱又展平,周而复始,倒也没嫌无趣。

叶见山站在他旁边,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叹息:“痴者,不明事理,是非不分也。我原以为他就算破了贪和嗔,也绝不会触了痴。”

“情痴也是痴那。”裴献赋轻笑,吊儿郎当地道,“红尘情劫一到,就算是咱们厉害得不得了的大人,也难免被蒙蔽双眼。”

“可惜了。”叶见山感慨。

“可惜了。”裴献赋也摇头。

两个不相似的声音发出来,却莫名地响作了一处,像是叶见山说的,又像是裴献赋说的,尾音里带着相同的情绪,转瞬即逝。

院子里没有别人,无人惊叹这奇怪的一幕。叶见山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裴献赋却是伸手,将空中漂浮的黑气扯下来一缕,愉悦地放在鼻尖轻嗅,然后化出法阵,送它们去往岐斗山。

岐斗山上沉降着的黑气越来越厚了,可旁人看过去,只当是即将下雨的乌云,半分没在意。

楼似玉以养伤之名赖着让宋立言照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跟个大爷似的天天瘫着。宋立言也不知是愧疚想补偿还是怎么的,也就任着她作威作福,连上公堂也将她揣在袖子里,于是她就经常趴在他的腿上,听着公堂下头的喊冤声打瞌睡。

这天,她正睡得鼻子上都呼出一个泡泡了,突然就听得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人,草民冤枉!”

泡泡“啵”地一声破开,楼似玉睁眼抬头,刚想越过公案去看下面的情况,就被宋立言一巴掌按了回来。

“老实点。”他微怒。

楼似玉扁嘴,以魂音小声道:“我想看看下头那人是谁。”

宋立言按着她的脑袋没松,神色很复杂。他可以确定楼似玉是失掉了一段记忆,不然不可能连李小二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但现在他可不敢让她想起什么,否则万一这祖宗当堂跳出去,那可就没法收拾场面了。

“你有什么好冤枉的?陈妇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你在她身边,不是你还是谁?”

“小的当真只是赶路经过那土地庙,谁知道里头会有尸体?当即吓傻了没能走动而已,如何就成了凶手?”李小二脸上带伤,万分苦涩地朝上头磕头,“请大人明鉴。”

宋立言看向旁边,齐岷掀开了担架上盖着的白布,粗略查验一番之后,拱手道:“大人,死者为年岁二十左右的妇人,身怀有孕,死因是被利器割喉,肚腹被刨开,胎儿不见踪影。”

又是孕妇?宋立言皱眉看他一眼,齐岷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摇头。

这次不是妖怪的手笔,死者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兽爪印,利器应该是刀剑一类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人为。但接连死两个孕妇,还都被刨开了肚子,说巧合未免有些牵强了。

“先将犯人收押,等尸体复检之后再论。”宋立言摆手。

李小二被架起来,惊慌地喊:“大人,小的当真不是凶手,您就算不相信小的,也该相信我们掌柜的!”

四周人的眼神都是一变,两个衙差飞快地将他带离了公堂。宋立言下意识地按了按怀里的小狐狸,发现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板起脸来退堂。

“大人。”刚走到后庭,霍良就追了上来,满脸为难地道,“方才那原告求见大人。”

“不是都退堂了,还见什么?”宋立言摇头,“不见,避嫌。”

“可是大人,他似乎被李小二临走那句话给吓着了。“霍良苦笑,“外头早有传言说大人与那楼掌柜有私情,得那么一句话,他许是怕大人偏私,急急地想来求个公正。”

第87章 白仙

宋立言脸黑了:“本官在他们眼里,竟像是会偏私不公之人?”

霍良挠头,觉得这其实也怪不得人家,毕竟宋大人对谁都不亲近,偏生之前与那楼掌柜来往频繁,坊间有猜测实属寻常,加上这次涉事的是掌灯客栈的人,原告有顾虑在所难免。

“见是不必见了,你转告他便是,公堂之上只讲证据不讲人情。”宋立言拂袖就走,“别说是楼掌柜的人,就算是楼掌柜自己犯了法,也是一样。”

霍良拱手应是,目送他离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楼掌柜至今下落不明,他找遍了许多地方也没见踪迹,最近县上又命案频出,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袖子里的小狐狸动了动,露出两个尖耳朵和半个脑袋来。宋立言察觉到了,反手就将房门关拢,再任由她跳去软榻上。

“楼掌柜是谁?我吗?”楼似玉纳闷地用后爪挠了挠肚子,“先前也有人这么叫我,可我什么时候成掌柜的了?”

宋立言朝她勾了勾手,这小家伙反应极快,立马蹿到他怀里趴着,期盼地等他解惑。

“你都记得些什么?”他问,“关于自己的,亦或是我的。”

楼似玉很奇怪:“你是上清司弟子,我是被你捡回来的野狐妖,这有什么记得不记得的?前些日子我上山去给你找药草,好像摔了一跤,醒来就在个客栈里了。不过…你不是京都的官儿么,你什么时候成的县令那?”

宋立言掰过她的脸来仔细瞧了瞧,看不出什么异常,便只能道:“你失了魂魄,忘掉了很多事。你后来开了间客栈名掌灯,我…我也就成了这里的县令。”

“我怎么会失了魂魄?”楼似玉摇头,“没有的。”

她现在这模样,说的话哪儿能信?宋立言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带她去找裴献赋。

也不知为何,就算是不记得很多事,楼似玉在跨进裴献赋房间的一瞬间,还是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看见裴献赋就想冲上去给他一爪子。

然而,狐爪在即将碰到他的一瞬,楼似玉就被宋立言提拎住了后颈皮。

“楼掌柜挺有精神啊。”裴献赋不慌不忙地盯着她笑,“也是难得。”

楼似玉朝他龇牙,宋立言却是将她抱在怀里顺了顺毛,然后问:“她丢失的一魂,怎么才能找回来?”

“现在这模样不好么?大人如何会想找回来?”裴献赋给他倒了杯茶,“她现在可是全心全意爱着大人您,若是魂归窍,就该记起大人不是那个人了。”

“…”宋立言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楼似玉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可就挣扎着想抓他:“你胡说什么?谁不是那个人?我看你浑身妖气,就不是个好东西。”

“冤枉啊掌柜的,在下为掌柜的可没少操心,怎么还落不得好呢?”裴献赋唏嘘,“您私闯岐斗山,误丢一魂,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可不是在下的过错。”

“你瞎说,我魂魄完好,何来丢了一魂之说?”

“若当真完好,您怎么会除了大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裴献赋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千年的人间历练换来的成熟圆滑全然不见踪迹,掌柜的又回到了之前那骄纵的模样,对着无辜的人也乱伸爪子,也不怕给大人惹麻烦。”

“你…”楼似玉噎了噎。

宋立言将她倒竖起来的尾巴给压下去,心平气和地问:“若是不找回来,对她有没有损害?”

“大人放心,掌柜的生龙活虎,能有什么损害?”裴献赋悠闲地抿着茶,“上好的神仙日子,姑且珍惜吧。一旦真的找回来,怕是就没有现在的逍遥喽。”

宋立言沉默,良久,起身抱着怀里不停挣扎的小东西往外走。

魂魄缺了应该就是要找的,这是常理,但听裴献赋一席话,他竟心生动摇之意。是非不分,轻重不辩,这样的心绪实在危险,但他不知如何纾解。

“你别往心里去呀。”楼似玉气愤地道,“我魂魄全不全自己还能不知道么?你听那人瞎说干什么。”

宋立言摇头,裴献赋好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这模样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说的话他才更不敢信。

“大人。”宋洵四处找他,冷不防瞧见身影,连忙跑过来道,“外头有人求见。”

“又是什么案子的原告不成?”

“不是,是摆件铺子的秦掌柜,说有关于楼掌柜的消息,想与大人面谈。”

秦掌柜?宋立言疑惑地停下脚步,怀里的狐狸倒是冒出脑袋来,挣扎着道:“这个我记得,是不是个穿金钱纹褂子的男人?上回我受伤跑出去,是他收留的我。”

宋立言皱眉:“他看见你原形了?”

“没有哇,我化的人形。”

心头微松,宋立言摆手:“让他去前厅等我。”

“是。”

“他能有什么关于我的消息呀?”楼似玉爬到他肩上乖乖地缩成一团,“我也就打翻了他一碗鸡汤。”

宋立言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去哪儿都要喝鸡汤?”

“也不是我要喝的,他自己就给我做了,似乎跟我很熟。”楼似玉晃着尾巴圈在他脖子上,“不过我只喝你做的鸡汤,又香又浓,可好喝了。”

耳根微红,宋立言哼了一声,将她拎下来塞回袖子里:“我去看看那人,你不许出声。”

前厅里已经上了两盏茶,可秦小刀没喝,脸上虽还挂着商人惯有的笑意,但眼底一片紧绷之色。门外响起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见宋大人一脸严肃地跨了进来。

“草民见过大人。”一个躬身下去,秦小刀就瞥见了他袖口露出来的一小截狐狸毛,心下一松,他的笑容顿时真挚了不少,“许久不曾拜见,大人风姿更胜从前。”

宋立言显然是不想听这些奉承话的:“秦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单手负在背后站直身子,秦小刀笑道:“大人与楼掌柜向来有交情,那草民也就开门见山了——上回匆忙之中见过楼掌柜一面,发现她顽疾缠身,不记得了许多事。此等症状草民也有过,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只有以至清无比之水洗之方可解,不知大人可晓得楼掌柜的下落?”

这话说得蹊跷,宋立言忍不住细细打量他:“至清之水是什么水?”

“这草民也不太清楚,以前是个云游的老道士替草民消的灾,用的大概是他的血吧。”秦小刀笑得人畜无害。

他也是情急没办法了才会来找宋立言,孽镜怨气缠身太久有损修为,况且楼似玉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中这样的招,加之岐斗山情况不妙,那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布局,这局只有她能解,她必须尽快醒过来。

秦小刀自认为这一套说辞是天衣无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宋大人听完神色很微妙,围着他踱了两步,突然就拿出了灭灵鼎。

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啊!秦小刀吓得一个后跳,脸色发白。

宋立言微微阖眼:“怕什么?”

“…草民,草民没怕,只是大人这东西来得突然,草民被吓了一跳罢了。”秦小刀连忙打幌子,“这鼎好生精巧啊。”

“是啊,有缘得来的宝贝,正好秦掌柜也是做摆件生意的,不妨替本官看看,这东西值不值钱?”宋立言似笑非笑,将灭灵鼎递给他。

秦小刀脸都绿了,这谁敢接啊?除了楼似玉,旁人伸手过去那就是找死,可看宋立言这一副试探的架势,他要是不接,他好像就要拔剑了。

前厅里寂静了好一会儿,气氛十分尴尬。

宋立言了然地收回灭灵鼎,慢悠悠地捏出黄符:“你知道你哪句话说错了吗?”

背上冷汗涔涔,秦小刀颤抖着摇头:“草民不知。”

“曾经有个妖怪骗我,也说她的黄符是从云游的道士那儿买的。”想起初见之时楼似玉那撒谎撒得天衣无缝的模样,宋立言就来气,“连妖怪的存在都被朝廷瞒得死死的,这世上又哪儿来的那么多云游道士?”

秦小刀哭丧了脸:“大人,草民没有丝毫恶意,只是为了救楼掌柜,也得不了通融?”

宋立言用燃起的黄符回答了他,符上蹿出三股烈火,直直地朝秦小刀冲过去,两人离得近,秦小刀躲无可躲,惨呼之后直接蜷身,身上冒出一层刺,竟是将三昧真火给他挡了回来。

火焰咋在主位之上,“呯”地一声响,将墙上硬生生砸出个洞来,整个官邸都跟着摇了摇。宋立言微微趔趄,秦小刀趁机就地一遁,逃得无影无踪。

墙灰落下来,呛得人直咳嗽,宋洵和外头守着的衙差都冲了进来,急吼吼地拔刀问:“大人,有刺客吗?”

拂开面前的灰,宋立言冷声道:“带人去把秦掌柜的摆件铺子守着,点灭神香。”

宋洵左右看了看,了然,应声退下。

当铺里的木掌柜是妖怪,摆件铺子里的秦掌柜也是妖怪,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的修为竟都高到连他也没察觉。宋立言眯眼,将袖子里的小狐狸逮了出来。

第88章 停留在一千年前的记忆

被提拎着后颈皮,小狐狸缩着四只爪子在他手里左右摇晃,分外无辜地用魂音问:“我可以出声了吗?”

“可以。”宋立言面色不善,“不止可以出声,本官还有很多话想问你。”

“问呀。”小狐狸殷勤地摇起尾巴。

“…”一对上她这清澈的眼睛,宋立言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骗他的人是楼似玉,面前这只小狐狸什么也不记得。

长叹一口气,他将她抱进怀里摸了摸脑袋,感慨道:“浮玉县怎么会有这么多厉害的妖怪。”

楼似玉以为这就是要问她的话,老实地答:“此地乃岐斗山之阴,又临三江冲汇,孕育万妖,不足为奇。方才那个我原本还没认出来是什么妖怪,他刚才用了妖力,我倒是察觉了,是白仙家的。”

“白仙?”

“也就是刺猬妖,他们家的人一向清高,不屑以妖族自称,所以便唤之白仙,但其实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妖怪嘛,还连我都比不上呢。”楼似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要我跟他斗法,肯定是我赢。”

刺猬妖?宋立言皱眉,他想起了齐岷检验死在官邸里的女尸之后说的话——“凶手应该是鼠族一类身形小巧的妖怪,就鼠族之前的罪状来看,让它们担着这罪名也不冤枉。但自上次之后,浮玉县的确很少瞧见鼠妖,若有其他身形相似的妖怪,也可一查。”

巧了,刺猬正好与鼠妖身形相似。宋立言抿唇,抱着楼似玉就往义庄赶。

“大人。”

齐岷今日正值休沐,冷不防被他拽上马车,十分头疼地问,“这给俸禄吗?”

“先前的女尸有线索了,你不好奇?”宋立言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为死者伸冤,你怎么能计较俸禄。”

齐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与那楼掌柜在一起,别的好处没有,这抠门的样子倒是越来越相像了。”

听见有人说自个儿,楼似玉从宋立言的怀里冒出了个脑袋。

齐岷吓了一跳,往旁边挪了挪,捂着心口又气又笑:“这还弄成原形随身带着了?”

“出了点事,之后再同你解释。”宋立言捋了捋狐狸尾巴,“今日的线索全靠她了。”

齐岷不太赞同地道:“大人,不是下官要置喙,您就算与这楼掌柜再有渊源,她也是个妖怪,我上清司与妖水火不容,您身为嫡系弟子,哪能与妖怪这般亲近。”

“我知道。”宋立言垂眸,“但她与别的妖怪不同,身上有太多秘密,留着比杀了有用。”

“究竟是什么原因,大人比下官清楚。”齐岷摇头,“以下官之见,斩草除根为妙。”

楼似玉听明白了,不悦地龇牙:“你让他杀我?”

“你不该杀吗?”齐岷沉了脸,“装作凡人隐藏在这浮玉县里,是何居心?”

“我反正没干坏事,比你这人当得好。”楼似玉上下扫他一眼,撇嘴,“满身人命罪孽,该斩也是斩你。”

齐岷闻言脸色一变,宋立言伸手便捏住了她的狐狸长嘴,打岔地喊外头的宋洵:“还有多远?”

宋洵答:“就在前头了。”

齐岷神色阴沉地收回脱口欲出的追问,他不知道楼似玉为何能看出他满身人命罪孽,但陈年旧事被提起,怎么也让他心里不悦,黄符都捏在手指间了,却被宋立言冷冷一眼给瞪了回去。

“你竟然偏袒她。”齐岷有点委屈。

宋立言头疼地道:“先断了命案再说,罗安河还盯着呢,总不能因小失大。”

马车飞快地往前跑,总算是赶到了义庄,宋立言忙不迭地下车,将楼似玉夹在咯吱窝里,小声威胁:“不许伸爪子。”

“他就不是个好人,凭什么说我呀?”楼似玉张牙舞爪地道,“我当妖怪杀的人都没他多,他也好意思。”

“不许再提这事。”宋立言沉了脸,“他已经是上清司的人了。”

楼似玉撇嘴:“我是你养的妖怪,四舍五入,我也是上清司的妖怪。”

“胡说什么。”宋立言摇头,跨进义庄走到那女尸旁边,双手将她抱过去,“你闻闻,是不是白仙的痕迹?”

女尸放了好几天,已经有些腐烂了,楼似玉干呕两下直挣扎:“我是狐狸,又不是猎犬!”

宋立言盯着她看。

“…不是猎犬也有别的法子分辨,你先松开。”耷拉了耳朵,楼似玉做出了让步,落在女尸上仔细瞧了瞧她脖颈间的抓痕,嘴里还在小声嘀咕,“老娘闯荡江湖的时候可没看过谁的脸色,也没为谁做过事,也就是你,给我使唤来使唤去的…”

“别抱怨了,看出来什么没?”宋立言戳了戳她的尾巴。

楼似玉嫌弃地用后爪将白布给女尸刨着盖上,气哼哼地道:“爪印像成年的白仙所为,尸体上很干净,没有妖气,说明至少是百年以上的白仙。就我所知,白仙一族一直活跃在浮玉县,他们家妖后应该要产子了,少不得拿些冥婴去补身子。”

“冥婴?”

“也就是还在肚子里不足月的胎儿。”楼似玉甚为嫌弃地道,“这种亏阴德的事也就它们做,还敢自称仙家呢。”

宋立言立刻转身吩咐宋洵:“知会下去,加强巡逻,尤其是有孕妇的人家附近。”

“是。”

楼似玉看着宋洵跑走,低声道:“没用的,白仙家会遁地的妖法,不好抓也不好防。”